郭驚秋輕飄飄落到地上後,把羅豪揚放下,轉身來扶。
羅豪揚淡淡一笑道:“我只是無法動用真力而已!”
這時那站在聞百通旁的婀娜身姿的的女子,回頭一瞥,看見羅豪揚,不由發出一聲輕呼,奔了過來。
“相逢不似長相憶,一度相逢一度愁。”“相看淚眼情難說,別有傷心事豈知”……
羅豪揚望著那在夢中頻頻相見的倩影,此時已驟來眼前,想到岳陽之別,自己救了雲麗瓏後,默然遠去那心中之痛,只覺悲從心來,欲淚還忍!酸、甜、苦、辣,百味交集,心中急轉過千種言語、萬般念頭,最後只化為錐心一痛,一片空白!
人,似是痴了,呆了,一語不發,只是看著眼前的雲麗瓏!
雲麗瓏望著神色木然,憔悴而倔拗的羅豪揚,櫻唇嚅動了一下,欲語還休,只覺羅豪揚對自己是那樣冷!想到以往種種:步雲宮中,卻食絕情;岳陽相逢,拒不相認。
自己與海雲流落江湖,遍加尋訪,他卻在相逢時,薄紙一張,短語數行,又自遠去!忽又想起聽松軒裡,品琴對奕;暖春閣中,歌詩吟和;知心榭邊,無語對視……
她覺得羅豪揚是愛自己的,又覺得羅豪揚並不愛自已,只是自己一片痴情而已!而自己所有的愛竟換不到他一聲溫語!
——想到這裡,雲麗瓏心中一痛,眼一熱,明眸已自朦朧,一行清淚,緩緩流下!
郭驚秋見狀,忽想起雞公山惡戰之後,自己將湯玉環父女送到鄭州,與湯玉環道別時,那雙溫溫柔柔幽幽恨恨的眼睛來,不知怎的,只覺得鼻子一陣發酸!
正這時,只見一人手揮鐵胎巨弓,嗷嗷叫著,從羅豪揚背後衝來,一弓砸向羅豪揚腦袋!
郭驚秋虎眉一豎,一步竄過去,一把抓住砸下的弓背,右掌一展,“降龍十八掌”的一招“見龍在田”推出,將來人打出一丈遠!
這時,只聽一個高大的環眼方臉道人沉聲喝道:“好王八羔子!‘降龍十八掌’!”
郭驚秋聞言,一個“虎跨山”奔到道人面前:“老雜毛,也請你嚐嚐!”
說罷雙掌凝滿十成真力,一掌“亢龍有悔”打向道人當胸!
那道人正是八指真人!他見狀大怒,也一掌擊出,迎向來掌,喝道:“老子八指真人還怕……你不成?”三字尚未吐出,只覺一股大力如山壓至,不由胸口一窒,才待以力相抗,那股大力忽強了一倍,如急潮猛地一湧,不由令他連退五、六步!
郭驚秋這才覺得胸口鬱積之氣為之一暢,哈哈大笑道:“要捱揍的龜孫子們,只管來找大爺!”
這時只聽一聲長嘯。“當”“當”兩聲響,兩把劍被震脫了手,飛上半空,又掉在地上!
燕小山勇若天神,舌綻春雷喝道:“你倆還不配汙我之劍,滾!”
這一聲喝,把羅豪揚也喝醒了,循聲望去,卻是崆峒派的快劍金三金飛花與華山派的上官雲飛兩人,虎口流血,劍被震脫了手!
孫伯玉是一個臉色死眉灰眼的中年人,恐帶有面具!他見情勢吃緊,抖手一揚,向天空中打出一支火箭來,火箭升至高空,一聲炸響,五彩雲煙中,頓開出五朵金光燦然的金花來!
“——大金花令!”“大金花令!”朝陽城武士見狀紛紛叫道。
“金花令發,奮勇殺敵!怯陣者,斬!”孫伯玉沉聲道,“一起上!”
此令一下,逼圍上來的眾武士、侍衛與武林人物,紛紛衝了上來,揮舞兵器,與燕小山、郭驚秋、聞百通、宮百工戰在一起!
羅豪揚回過頭又望向默然流淚的雲儷瓏,心裡不由一熱,便想過去為她拭淚,攬她入懷,給她以勸慰;但他陡地想到了燕小山,想到了自己已決意成全燕二弟的心志,又復想到自己武功盡失,“潛龍門”高手如雲,正自猖獗,自己的生死禍福殊難逆料,又怎敢鍾情?他不由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黯然傷神。
雲麗瓏一向矜持,崖岸自高,自把一縷芳心繫向羅豪揚後,這一份相思與日俱深。平日與人相處,自不敢透露真心,同海雲潛出步雲宮,遊身江湖,邂逅燕小山後,更不敢在燕小山面前露出對羅豪揚的情感。
此時乍一相見,別後種種,齊湧上心頭,所有的委屈、思念、真情,盡皆攪起,合成一股悲潮襲來,不由真情流露,化為淚珠!這一旦流淚,只覺悲不能抑,千言萬語,塞在喉頭,氣為之結!而淚眼婆娑之中,見羅豪揚不為所動,只是神情木然相對,心中更如千針攢刺一般生痛!
羅豪揚見雲麗瓏淚水更多地流下來,知雲麗瓏對自己已是用情頗深!
這份至情,便把鐵石心腸也給化軟化熱了!何況羅豪揚本是情深之人?
他見雲麗瓏珠淚紛紛,那愁苦無援、楚楚憐人的柔弱韻致,更覺心痛如絞!直欲奔過去扶住雲麗瓏,不管天荒地老,一訴真情!但一種堅強的理智,使他緊緊地用牙齒咬住了嘴唇:不能!不能!我不能這樣做!
羅豪揚牙齒緊緊咬著嘴唇,咬得嘴唇發白!人,也似風中寒蘆,打起顫抖來!他的喉結在一次次艱難地滾動,嚥下一次又一次衝到咽喉處的話語,嚥下一潮潮湧向心頭的悲淚!
羅豪揚知道:如不咬住嘴唇,他再無法控制自己!再這樣下去,即使咬住嘴唇,也怕控制不了了!
在羅豪揚心頭,只是翻滾著這樣一句話: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兩個人,一個默然流淚,一個默然無語,兩人都呆了!痴了!
一個被郭驚秋一腳踢飛跌落在地的武士,正跌在雲麗瓏不遠處,他這一跌,直跌得怨恨交加,抬頭,見兩個人不言不動,站在那裡,如痴如呆,正是踢他一腳的郭驚秋拼命維護之人!
他不由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一咬牙,躍起身一劍向雲麗瓏腰間刺去!而云麗瓏正自傷心,全然無知!
羅豪揚默然傷懷之時,忽一眼瞥見此狀,心中一驚,全忘掉了自己已真力全失,怒喝一聲撲上,一招“秋風入草”,以“空手奪白刃”手法,搭向武士劍脊,一肘撞向武士胸門!
那武士被羅豪揚猝然襲來,防不勝防,劍被羅豪揚兩指搭住向外一歪,已然刺空!與此同時又捱了羅豪揚一肘肘捶!
羅豪揚雖真力全失,但他天生異稟,膂力過人,這一肘饒是不用內力,也打得那武士眼冒金星,胸口大痛!
但羅豪揚這招本來萬無一失的“秋風入草”竟奪不下武士手中的劍!同時出肘時純出自然,無意中動用真力,這一動用,胸中萬針刺心一樣大痛,不由臉色一變,痛得鬆開了搭在武士劍脊上鉗住的手指!
那武士正自震驚痛怒中,忽見來人臉色一白,眉頭猛地一皺,腳下也隨之踉蹌了一下,隨即只覺自己手上一輕,劍已抽回!當此怒恨驚懼之下,不及細想,一劍再行剌出,這次卻改刺羅豪揚心窩!
情急拼命,一劍撲出,劍勢淒厲!
羅豪揚見狀,及時右閃矮身避招,因無真力,動作略慢,未能避開來劍,一劍刺在肩頭,頓時血染衣衫!
郭驚秋遙見此狀,疾呼道:“保護大哥,他內力已失!”邊說,邊雙掌齊出,打翻了兩個纏鬥不去的武士,奮勇向羅豪揚方向殺來救援!
雲麗瓏見羅豪揚猝然發動,已起警覺,但還沒等她全回過神來。羅豪揚與那武士一合而分,肩頭已然中劍!
雲麗瓏花容失色,叫道:“豪揚!”隨即撲過去,扶住羅豪揚!
羅豪揚這時因傷痛而心志如冰雪般清醒,一手捂住肩頭傷口,鎮靜地道:“我不妨事,退敵要緊!”
那武士一招得手,趁雲麗瓏與羅豪揚說話間,以為又有機可乘,一劍再發,這次是刺向雲麗瓏背心“命門”
穴!
這一劍刺出,眼看要得手,武士正暗喜之時,忽眼前一花,手腕一痛,劍已被踢脫飛去!
“啊——”
武士只覺手腕之痛,痛得錐心入骨,定是腕骨已斷,不由痛叫一聲!
但未等他這一聲叫完,一劍已自他咽喉穿過,打發他赴黃泉去了!
雲麗瓏一劍殺敵後,更不停歇,身若疾風,施展開一路“亂披麻劍法”,遊走一圈,出劍如電,正自圍攻過來的六個武士、侍衛,或斷腕、或分首,或劍中眉心,或眼被刺瞎,或腰分兩段,或肩遭斜劈,驚叫慘嚎聲中,仆倒連連,非死即傷,所向披靡!
血肉橫飛處,令魂飛魄散!
“好狠的劍!好狠的女娃兒!”一個白布纏頭的絡腮鬍子川人劍客,身著青布袍,腰繫一根草繩,斜背一柄鐵劍,越眾而出,站在了雲麗瓏面前。
雲麗瓏傲然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敢傷羅公子者,殺無赦!”
來人大笑:“好狂的女娃兒!我閃電劍閻惟一倒要領教領教!”
羅豪揚見狀,叫道:“閻前輩——!”
閻惟一聞言,一怔,看了一眼羅豪揚,目光茫然,隨即又向雲麗瓏怒喝道:“女娃兒,出招吧!”
雲麗瓏並不出招,以關切的目光向羅豪揚望去,目中似有所詢。
羅豪揚強忍傷痛,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道:“閻惟一是青城派乘風子道長的師弟,你得留神!”
雲麗瓏心中不由一熱,但隨即又一痛!一咬玉齒,一劍揮去,攻向閻惟一!
雲麗瓏技出步雲宮,為步雲宮主親授武功,加以悟性又高,步雲宮的武功已得當年的步雲女俠、現今的步雲宮王雲拂秋雲婆婆七分真傳,步雲宮武功,除了風雷排雲掌、風雷劍二端不適宜女子練的以外,舉凡躡雲劍、迥風穿雲劍、步雲輕功、柔雲掌,都已有相當造詣。
步雲宮主雲拂秋對各門各派武功的博大精深,放眼武林,可謂一人,雲麗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知之甚多,學了各門各派武功的不少奇招妙式!
此時雲麗瓏施展的一路劍法,正是步雲宮主親授的步雲宮獨傳武功躡雲劍!
但見她衣袂飄飛,身法曼妙,若白蘭迎風、蝴蝶穿花、燕掠春水、龍矯碧霄!在翩如驚鴻的身法下,那劍光如匹練,倏現倏隱,忽如銀瀑飛瀉,忽成白虹貫日,星丸跳擲,電閃光射!
閻惟一號稱“閃電劍”,其劍法也是迅疾多變的路子。
“青城幽,峨嵋險”!青城劍法本就走的曲徑通幽,林木蓊翥、巖壁森然、幽深即險的路子,幽絕即是險絕!其劍法忽靜幽無波忽靈動兔脫,空谷來風,鳥啼驚心,蛇行寂然,一噬致命!加上閻惟一取的是閃電一擊的不意之變、黑雲壓城的寂然生雷、金蛇掣空的曲蜒夭矯、一劍飛來的迅快無儔,更使他的劍法具有“須臾百變、一瞬奪命”之威!
雲麗瓏一身白衣如雪,閻惟一穿的是一身墨綠的青布袍,兩人倏分倏合,相互循環縱橫,逆回穿梭,兔起鶻落,有雁飛魚翔之變!只見一片墨綠的雲與一片白雲蓋來覆去,相沖相穿,極盡變化之能,那畫面美極妙極而又險極!
羅豪揚直看得忘了肩頭傷痛,心馳神往!
羅豪揚看得仔細,也就看出了雙方劍法的特點與優劣所在,不由時而攢眉嘆息時而舒眉讚歎!
心中既替雲麗瓏擔心,又怕雲麗瓏傷了這位青城派的正直劍客!
兩人鬥劍一百二十招外,羅豪揚已看出雲麗瓏在劍法上佔得主動先手之位,閻惟一落了下風。
羅豪揚想到剛才雲麗瓏方一出劍,便令敵手五死二傷,劍法凌厲兇狠!不由叫道:“雲小姐,莫傷了閻前輩!”
一語甫畢,只見閻惟一一劍如電,刺向雲麗瓏眉心,雲麗瓏嬌叱一聲,一劍擊出斜格,一格之下,即化為絞劍,連絞之下,只聽“咯嚓”一聲,閻惟一半截劍被絞斷落地,閻惟一不由一呆!
趁這一呆之際,雲麗瓏劍出如風,連點了閻惟一六處大穴,然後回眸一笑,清聲如玉:“幸不辱命!”
這時,郭驚秋已殺到羅豪揚身旁,將一把尺長短刀遞給羅豪揚:“雲小姐的割玉寶刀,忘掉轉交!”
這時只聽聞百通在打落了第九個敵手的兵刃——一把金裝鐧後,縱觀局勢,提氣高聲喊道:“不必戀戰!倒、陽、密三埝風大,往切埝上扯活!”
聞百通用的是江湖“切口”(暗語),江湖“切口”中,東西南北,叫倒、切、陽、密。扯活,是逃走之意。
他這是在說:東、南、北三邊守得緊,從西邊逃出去!
聞百通這一喊,燕小山、郭驚秋等俱都往西路上闖去!
孫伯玉見狀,冷笑道:“想扯活麼?沒門!”隨即提氣叫道:“潛龍昇天,雲從波隨,我即天尊,八荒入麾!”並高立中間,作了個一手託天一手指地的手勢!
這一手勢隨同孫伯玉的叫聲一出,朝陽城所有的武士、侍衛與武林人物俱如著了魔一樣,兇悍強猛,不畏生死,揮動兵刃殺過來!
宮百工施展開宮家擒龍手、斬龍刀武功,在一群黑衣武士中大展身手,指東打西,南衝北突,有七、八個武士、侍衛或被他以擒龍手拿住了要穴,或被錯骨分筋,或被他以斬龍刀斬中要害,或斬斷手臂、大腿,一個個東倒西歪,非傷即亡!
宮百工正自大喜,忽眼前一花,一條人影從空而降,手持長劍,立在面前!
來人頎長身材,白臉清秀,淡眉細目,不是宮傳香,更是何人?
“香兒!”宮百工一喜,伸手去拉宮傳香。
“唰”地一劍劃過!
宮百工臂上頓添了一道血痕!
這還是宮百工躲閃得快,否則,這條臂怕全斷送掉!
“你……”宮百工驚怒地發出一聲叫來!
只見宮傳香目光淒厲而散亂,臉透青氣,直直地盯住宮百工:“妄闖朝陽城者,殺無赦!你是何人?還不亮劍?”
宮百工見狀,忽想起了什麼,不由心中一寒,吸了口涼氣:
朝陽城中所有正派武林人物,和城內的武士、侍衛一樣,都已被藥物迷失本性了!這些人理智雖蒙,但武功未失,反更增了兇狠暴戾之氣,較於常日,武功更高了三成!
他剛想到這一點,已聽燕小山叫道:“各位留神,大多數敵手俱已被藥物迷失本性!”
隨即聽聞百通叫道:“被迷失本性的武林人物大都屬名門正派,不到萬不得已,莫加殺傷!”
孫伯玉哈哈大笑:“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俠義道的俠義能到幾時?——給我殺!”
隨他狂叫與手指所指,朝陽城方面的人眾,更瘋狂地殺向燕小山、郭驚秋、聞百通等人!
雲麗瓏剛勝了閻惟一,方自得空,忽有一道長鞭飛掃而夾,“秋風掃葉”、“席捲千軍”,攻向雲麗瓏!
雲麗瓏縱身讓過,人在空中看時,卻是一個黑壯醜陋的女人,披著一頭黃髮,目中俱是煞氣,揮舞長鞭,攻向自己!
雲麗瓏剛閃過長鞭,只聽一聲桀桀怪笑,一個白髮獨臂老人,衝入圈內,一拳砸向她左邊“太陽穴”!
——鞭精花中君!
——白髮獨臂叟歸神鷹!
花中君這次施展的鞭法,是學自二師兄鞭神丁牧雲的,名叫:“八兵”!
“八兵鞭”意即一鞭兼有八種兵器之用,事實上,“八兵鞭”可長可短、可軟可硬,除了兼有溼束成棍的緒家棍、小花槍、鐵鞭、繩鏢、軟索、匕首、五行劍、日月圈這八樣兵器之能外,還可作點穴閉血橛來使,加上其本身長鞭鞭術,恰好成十件兵器之用!
雲麗瓏和花中君在瞬間已鬥九招,花中君將“八兵鞭”的,九種兵器之能用了個遍!在第十招上,發一招繩鏢的“流星趕月”,差點令雲麗瓏掛彩!
雲麗瓏揮劍邊招架,邊笑道:“人醜,功夫倒美!”
“我人老,功夫可不老!”歸神鷹接口道,說話間,右手“獨臂拳”連使“毒龍出洞”、“浙江潮怒”與“怪鳥搜雲”三招,左袖一拂,一記“鐵袖功”的“飛沙撲面”罩向雲麗瓏面門!
雲麗瓏使“春風拂柳”、“紫燕穿簾”、“鳳回頭”三招,避開了歸神鷹的進招!
這時又有兩個黑衣武士殺來,一使月牙彎刀,一使魁星筆,乘隙夾攻,攻向雲麗瓏!
雲麗瓏在鞭精花中君與白髮獨臂叟歸神鷹兩大高手夾攻之下,堪可相持,被這兩個武士這一攻入,頓落了下風,身形一受鉗制,武功便打了個折扣。
花中君與歸神鷹壓力一去,武功盡得以展其長,在四人攻鬥之下,避招接招,不由大見困窘牽掣起來!身形在閃躲武士的月牙彎刀時,被花中君的鞭梢尖刃削斷了頭上風釵!又讓歸神鷹的鐵袖拂中了左臂!
羅豪揚見狀,不由熱血沸騰,一聲怒嘯,加入雲麗瓏戰團,割玉刀一揮之間,那武士的月牙彎刀隨揮而斷,歸神鷹的左臂衣袖連同袖中的“如意手”,也被一揮兩截,落在地上!
端的是削金切玉的神兵利器!
羅豪揚見狀,信心倍增,叫道:“不要顧忌!身後有我!”邊說,邊把歸神鷹與另一個武士的魁星筆的招術也全接了過去!
雲麗瓏初見四人圍攻自己,羅豪揚兀自呆在原地,不由心下暗惱,含憤與四人相鬥,悲憤之下,招式失其精微,竟暗萌了偕敵同歸之念!
羅豪揚這一衝入戰團,與她並肩禦敵,不由令她芳心大慰,精神一振,對花中君這一鞭之仇,挾怒出擊,立還顏色!一劍飛出如電,划向花中君面門!花中君急退避招,已慢了半步,被雲麗瓏的劍尖在她臉上劃了個“6”字。
花中君只覺臉上一滑一涼,不由大驚,急退而後,不顧對敵,忙先去摸自己臉上,這一摸,竟隨手摸下一張劃破的麵皮來!
——原來她戴有人皮面具!
花中君一摸之下,見並沒流血,心中略安,但隨即想到那一劍飛來之險,猶存餘悸!心下栗斯存駭,一時竟忘了出招,呆在那裡!
雲麗瓏因心有郎君在側,大為快慰受用,一劍攻出,隨即後悔!
她對武學甚是博識,雖不知鞭精花中君其人,但已斷定是與鞭神丁牧雲大有淵源的使鞭高手!這一劍破了別人的相,這個樑子(仇恨,冤家)可結得大了!而這醜陋的女子,本就醜陋,加上這一破相,怕這一輩子再無幸福可言了!
雲麗瓏正在這自怨自艾之時,忽見花中君手所摸處,隨手飄下一張人皮面具來,那張黑醜的面具之後,露出的竟是一張極俊美的女子的臉,不由又驚又喜!
花中君見敵手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頓悟自己露了本相,不由臉一熱,頭一低,又隨手戴上了一張淡黃的面具,一揮鞭,又向雲麗瓏攻來!但那鞭的氣勢已大為減弱,竟不敢冒險近攻,只以“八兵鞭”中的長兵、軟兵器的招術來纏鬥。
雲麗瓏這邊方鬥來順手,應付裕如,羅豪揚那邊已迭遇險招!
原來他仗著寶刀之利,貼身近搏,在削斷了一個武士的月牙彎刀與歸神鷹的左袖並“如意手”後,又削斷了另一武士的魁星筆!
歸神鷹初以為羅豪揚練成了絕世武功,能隨意一揮,不帶風聲,以精純陰柔的絕強真氣,運於刀上,故能連毀了三人兵器,還破了自己鐵袖功,令自己另一門絕學武功——“如意手”,未及施展便被破去!因而他不敢近身攻敵,怕遭羅豪揚之傷,改而用內勁真力,向羅豪揚遙拍出一記充滿陰柔之勁的含有陰毒的毒掌來!
羅豪揚真力全失,如何禁受得住這一掌之攻,掌勁真力頓時如山壓至,使他渾身打一寒顫,腳下打了個趔趄,只覺心胸經脈俱為之一刺,痛不堪言!臉不由更見蒼白,肩頭傷處,剛一凝結的血也又一次從傷口流出!
羅豪揚強忍痛苦,又以巧妙招式,避開了兩個武士的左、右夾攻,但各大經脈因歸神鷹的陰毒掌勁之傷而針刺一般發痛,一股陰寒之氣,籠罩全身,心陡如冰劍刺穿,人不由寒顫不已!下盤虛浮,搖搖欲墜!
歸神鷹見狀大喜,“獨臂拳”改使“如意手”的拳術,倏伸倏縮,時上時下,忽拳忽爪,忽指忽掌!“青龍獻爪”、“白猿摘桃”、“小鬼叫門”、“獨狼嚎月”!招招不離羅豪揚面門、咽喉、胸門、丹田要害!羅豪揚閃招不及,被歸神鷹一抓抓裂衣襟,銳利的指甲尖在胸口上劃出一道血痕!
羅豪揚只覺其痛錐心,悶哼一聲,強自忍住!但人已剎不住攻來之勁帶動的後退腳步,後背竟撞到了雲麗瓏背上。
雲麗瓏一聞羅豪揚悶哼之聲,心中不由一沉,陡生警兆,飛目回看,見羅豪揚正倒退撞向自己,而歸神鷹面露猙獰之色,一爪“厲鬼批面”向羅豪揚面門上罩下!
“豪揚!”雲麗瓏先以背承羅豪揚這一撞,而後一聲喊,一把攬住羅豪揚欲倒之軀,右手一劍十成功力的“怒鐵穿雲”,射向歸神鷹眉心“印堂”穴!
這一劍快如流星一閃!
劍光一閃,歸神鷹大叫一聲,往後躍跌,跌在地上兩三蹬腿,欲翻身坐起,最終卻兩腿一蹬,身子僵直,氣絕身亡!
——那張驚駭而猙獰的臉上,還帶著不信之色!不信這個娉娉婷婷的女子這一不帶風聲嘯聲的一招劍招,竟會要了自己縱橫江湖六十一年的命!
歸神鷹的眉心“印堂”穴,一個黑洞,其血汩汩而流!
歸神鷹這一猝然而死,把兩個圍攻的武士嚇得一跳,才待要逃,雲麗瓏一步奔出,劍光一閃,兩個武士一左一右,雙雙仆倒!
雲麗瓏又一劍反格,將襲向自己腦後的花中君一招長鞭使出的繩鏢“千里追魂”之鞭頭刀刃格飛,倏地轉身,冷冷道:“莫逼我也殺你!”
這一切只發生在轉瞬之間,待花中君收回長鞭時,見歸神鷹與兩個武士頃刻俱已喪命,又見雲麗瓏一手攬著羅豪揚之腰,一手提劍,倏地轉過身來,目如寒星,凜然射來,一股殺氣頓時迎面撲來,只怕自己略有異動,便遭撲殺!不由心中一虛,竟不敢再看雲麗瓏眼睛,悄悄向後移動了兩步,猛轉身,如飛而去!
(劍評按:鞭精花中君,一向以武技自雄,目高於頂,視天下武林為無人!於朝陽城,先經羅豪揚之敗,復又敗於雲麗瓏之手,兩敗均敗得心膽俱寒、刻骨銘心!花中君內心深引為奇恥大辱!此回遼東,苦練絕藝,功成後復至中原,向羅豪揚、雲麗瓏尋仇,此是後事!見拙著另一部武俠小說《英雄有淚刀無血》!)
雲麗瓏見強敵盡去,心始一寬,復低頭看羅豪揚,只見羅豪揚臉色蒼白,劍眉緊鎖,傷口之血,猶自不止地流出,不由心為之一縮,湧過一陣痛惜之潮!又覺自己悉心所愛的人兒,今終檀郎在抱,芳心得慰,心中又一蕩,漫過一片柔情甜痛,溫語問道:“豪揚,你怎樣?”邊說邊為羅豪揚肩頭止血裹傷,又以纖纖玉指,將羅豪揚臉上冷汗拭去,目中俱是愛憐!
羅豪揚目睹雲麗瓏對自己如此情重,此時又倚在雲麗瓏軟玉溫香的懷裡,再無法矯情,不由嘆了一口氣,溫聲道:“麗瓏,委屈你了!”這話說出,只覺心頭一痛,眼圈一熱,視線頓時模糊了!
雲麗瓏聞言,不由又勾起前事種種,想到為羅豪揚所受的種種委屈、痛苦,只覺鼻子一酸,淚花在眼眶中閃著,打著轉,直欲突眶而出!
兩雙淚眼相對,各自無語,而這一無語中,不啻訴說了千言萬語!
“我本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
兩情款款,靈犀一點,無數的誤會、怨恨、委屈、傷心,在這相視之中,俱已冰釋!
良久。
羅豪揚輕輕叫了聲:“麗瓏!”
雲麗瓏輕輕應了聲:“豪揚!”
羅豪揚的手與雲麗瓏的手握在一起。
正在這時,只聽宮百工大聲喝:“你、你還不住手?”
羅豪揚的手為之一震,循聲望去,見宮傳香勢若瘋虎,招招是拼命的招術,逼得宮百工連連後退。
羅豪揚眉頭一皺,抽回了手微微一笑:“不要再守著我,助他們一把!”
雲麗瓏矍然清醒過來,展目縱現了一下場中局勢,目光又回到羅豪揚臉上:“那你怎麼辦?”
“我不要緊!”羅豪揚向雲麗瓏一笑,以讓雲麗瓏寬懷,但這一笑只笑到一半,猛地一個寒顫,眉頭向中間一鎖,人也打起抖來:“我好……好冷……麻癢……”
頃間,在羅豪揚眉心“印堂”穴,現出一點淡若嫩綠的綠豆大印記來!
“中毒了!”雲麗瓏腦中飛掠過這一判斷,先運指如飛,點住了羅豪揚幾處要穴,護住心脈,迅即將懷中一個玉瓶中的三顆紫晶色的丸藥讓羅豪揚眼下,然後向遠處激鬥中的聞百通叫道:
“聞長老,豪揚他中毒暈過去了!”
此言一出,人人大驚!
首先是郭驚秋,正全力為羅豪揚與雲麗瓏驅趕那些圍攻上來的朝陽城武士、侍衛與武林人物,並相機來往沖決,馳驅殺退那些從宮百工、聞百通、燕小山背後或旁側攻上來的朝陽城人眾,聞言後怒喝道:“不知死活的豬狗!害死我大哥,你們也休想活了!”怒喝聲中,連連施展殺手,“降龍十八掌”挾著充沛的真力如狂飈怒潮,湧向那些圍攻的朝陽城武士,頓時鬼哭狼嚎,打得那些武士、侍衛折股斷臂,刀飛槍落,紛紛潰逃!郭驚秋邊高聲問:“大哥中的什麼毒?哪個王八羔子下的毒?”邊搶進敵手群中,奪得一根精鐵鐵棒,施展開丐幫中鎮幫武學“打狗棒法”,一路殺向那些敵手!
燕小山與黃蘆道人及他的四大弟子交上了手!與黃蘆道人鬥劍兩百三十九招,燕小山身上多了六道劍傷,但傷均不重!
而在這與黃蘆道人斗的兩百三十九招期間,燕小山用劍尖點穴術點倒了黃蘆道人的四大弟子!
在第四百五十招上,燕小山接黃蘆道人一招“石路白虎張狂作旋風舞術”的“南方風捲殘雲勢”時,以劍術中的“帶”、“沾”、“粘”三訣迎之,成功地“粘”住了黃蘆道人之劍!
這是燕小山在劍點倒黃蘆道人第一個弟子時就開始想,直至點倒黃蘆道人最後一個弟子後,才想出的唯一可以不傷黃蘆道人而可取勝的方法!
事實上,對這樣能否取勝,燕小山並沒把握,如果黃蘆道人的內功深於自己,他只是在自尋其敗,自蹈死地!
但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因此,雖然燕小山知黃蘆道人是武當派名宿,內功精深,也知道自己本可以用師父的“縱橫劍”中的殺招,博得勝機的,但還是選了用“粘”字訣比拚內力一途!
否則,以“縱橫劍”中的凌厲殺招,全力一擊,至少可以拚個魚死網破,而更多的是自己毫髮無損而令黃蘆道人不死也得重傷!
但黃蘆道人是武當派與白石、梅花、青楓三人並稱的“四大護法”之一,為人正直,素有俠名,豈可傷之?
燕小山這一劍“粘”住黃蘆道人的劍後,黃蘆道人目中精芒電閃,怒道:“自尋死路!”邊說邊運用武當劍的內家心法,催動真力,與燕小山比拚內力!
燕小山從容一笑:“至少暫時不會!”
於是兩人呈膠著之狀,各運玄功,比鬥內力!
這時,雲麗瓏的叫聲高高傳來!
燕小山聞聲不由心神一震,一分神之下,劍險些被奪去,忙運勁敵住黃蘆道人的內勁,邊遙相發話問:
“雲小姐,大哥要緊麼?”
這八個字一說,胸口為之一窒,原來比拚內力是不能開口發話的,一說話,內力就打了折扣!
燕小山再次催發真力,敵住湧來的如山內力,與黃蘆道人又成平分秋色之勢。
聞百通這次鬥上的,是少林的無痴大師和他的四大弟子四大棍僧。
無痴大師的劍術造詣,在九大劍派中名列第二,僅遜於武當的白石道長,還在武當的梅花道人之上,只是耽於武學佛學,不諳世事,從不行道江湖,故名氣反不如梅花道人大,威望也無法比及掌門師兄無怒大師與師弟無悲大師!但他的劍術之精深,為九大劍派所公認,而對他劍術之精體會得最深刻的,莫過於眼下的這位丐幫長老、素有妙手神丐之稱的聞百通了!
聞百通有百技百通之稱,武學中十八般兵器件件皆能,於武功中手之運用,可謂出神入化,登峰造極!拳掌指爪、肘臂腕手,隨心如意,可剛可柔,招式之妙,匪夷所思,真力化用,玄功通神!
聞百通這時已在與無痴大師遊鬥中,點倒了龍精虎猛的四大棍僧,又打傷打跑了十九個武士、侍衛,先後用了四條棍子、三柄鉤、五把劍、兩根槍、一柄八愣金瓜、一支判官筆、六把刀!
這些兵器都奪自敵手,又都在與無痴大師的相鬥中,先後被無痴大師的一把也是奪自旁人之手的平凡鐵劍削斷!其中八愣金瓜使得最長,在第三十一招上被無痴大師的第三次劍削中時削斷的,一把奪自五虎門弟子的大刀,只一招,便被無痴大師削斷!
聞百通在施展了四十三樣武功後,依舊奈何不了無痴大師!就在雲麗瓏高喊聲中,他心裡一震一分神之下,以一招“勾步槍法”的“騎龍式”迎敵!
這一槍,進可化“撥草尋蛇”,退可作“遮攔救護”,是“金槍二十四式”中的真傳高招,“梨花滾袖似穿梭,四面是槍雲罩霧”,煞是厲害!用來對付無痴大師的達摩劍中的“回頭望月、仙人指路、五鬼劍、平二劍、分心刺”這一氣五招劍術,也允稱應對得當!
然由於這一分神,運槍的內力略一阻滯,在那槍新力舊力交接斷續之時,被無痴大師運劍一削,槍又被削為兩截!
聞百通左手一抄,右手一提,乾脆使開了短槍與短棒的招式,左手短棒一招“仙人三跳”,點向無痴右腳背上“內庭”、“陷谷”、“衝陽”三穴!右手一展短槍,一招“分雲射月”,刺向無痴咽喉,使的是“斷喉槍”中的殺招!
無痴右足一提,“金雞獨立”,一劍向來槍上格去!
聞百通忽將槍一射脫手,一招“霸王請客”,一肘撞向無痴胸門,同時一掌“雷震千山”的鐵拳由下而上,擊向無痴握劍的手腕!
無痴不虞有此,吃聞百通運足內勁的這一肘一拳,饒有護體神功,也不由五臟俱痛,眼前一黑,向後連退了五步,那劍險被拳力震脫手!
聞百通見狀,不由心中生欽:以他以往會武林人物的經驗,這一鐵拳上擊,十有六七令腕骨碎裂折斷,十有三、四即令腕骨不斷,也必所執兵器脫手!
像無痴這樣一無所傷、劍尚在手的情況,從未有過!由此可見無痴功力之深!
這一招受挫,無痴大師雙目一睜,紫稜四射,大喝道:“施主好武功!老衲願空手再接你幾招!”說罷,把劍“突”地一擲,入地至柄,亮開門戶,是十八羅漢手的起手式:“鐵牌護心!”
聞百通一笑道:“大師高明,日後再加領教!”抱拳一揖,一衝而起,飛向雲麗瓏、羅豪揚方向,人在空中,已自叫道:“驚秋,你去接戰無痴大師!無痴武功極高,小心接著!”又向燕小山喊道:“燕公子專心比劍,不可旁鶩!羅公子自有老叫花照顧!”
無痴大怒道:“臭叫花,得了便宜便走麼?”便待趕來,卻聽一聲笑聲從天而降:“你急個什麼急?老叫花走了,小叫花來陪你就是!”
無痴神智雖被藥物所制,但猶自能有所辨識,痴痴地看了一眼郭驚秋,連聲道:“真像!真像!”隨即發話問道:“喂,小子,你是江南‘金刀山莊’的人麼?”
郭驚秋笑道:“‘金刀山莊’早沒了,老和尚不知道麼?至於我郭老三,是丐幫弟子!”
無痴搖了一下頭:“丐幫弟子?不對,不對!”
郭驚秋一聽,大聲道:“你說我不配麼?好,叫你知道我郭老三的厲害!”說罷將鐵棒往地上一插,雙掌一推,一招“降龍十八掌”的“白龍吐珠”,拍向無痴胸門!
無痴一見,呵呵笑道:“小施主說打就打啊!”隨手一掌迎出。
兩股掌勁一會,“轟”的一聲,飛沙走石,激起一股沖天怒飈,無痴竟連退了七、八步,方始拿樁站住,而郭驚秋則穩如泰山,紋絲不動!
原來,無痴見郭驚秋年青,只用了六成功力相迎,而郭驚秋則立意給老和尚一個下馬威,這一招“白龍吐珠”,雙掌使了十足十的十成功力!
無痴一退覆上,目中精光一閃道:“原來是老叫花頭親授的‘降龍十八掌’,果然有些門道!”
郭驚秋大笑道:“‘神州無敵三兄弟’,豈止‘有些門道’?老鼠拖木鍁——大頭在後呢!”
邊說,邊又攻出兩招:“神龍擺尾”、“龍戰於野”!
無痴道:“似施主這般打法,這一套‘降龍十八掌’只能打到第十五掌!”
郭驚秋道:“那你接招吧!”
說完,以全力同無痴相鬥!
無痴因自己言已在先,倒也不敢再大意,見招拆招,與郭驚秋鬥在一起!
妙手神丐聞百通從空中落下來,拳打腳踢,把圍攻向雲麗瓏的一批武士、侍衛收拾、趕走完畢,讓雲麗瓏把羅豪揚安躺在他身上,翻開羅豪揚眼瞼一看,又切了一下脈象,叫道:“好厲害!好厲害!”
雲麗瓏在旁聞言,忙道:“怎麼,有性命之危麼?”
聞百通臉色鄭重:“正是!雖然小姐以點穴法護住他心脈,但他本中了‘十八金針截脈閉穴’的禁制,氣機已阻滯不通,又復受了陰柔的陰毒掌力,並在那道指甲尖劃破的傷口裡,中了‘死血奪命粉’,這都是不加及時救治,追魂奪命的毒質!小姐大概給他服過什麼抗毒丹藥了吧?”
雲麗瓏道:“我給他服了三粒‘紫晶丸’!”
“‘紫晶丸’內含雪參、闢毒犀粉、珍珠母等療毒藥粉,是極為難得的療毒聖藥!幸虧如此,否則,怕已迴天無力了!”聞百通道,“不過,‘紫晶丸’只能緩解毒性發作,尚非對症之藥!要想治本,須得把毒質逼出。而要逼出毒質,則非恢復內力不可!事不宜遲,我得馬上把羅公子的禁制解除,恢復他的武功,逼出毒質!遲則即使生命可保,一身武功可就廢了!”
雲麗瓏聞言,目光幽幽地看著聞百通道:“一切拜託前輩了!”
聞百通臉顯嚴肅:“我替羅公子救治之時,你得全力護法,不得讓人擾驚!因為我將以真氣來打通羅公子被截斷的各脈,稍一不慎,兩人便俱有走火入魔之危!老叫花死倒是小事,但羅公子……”
雲麗瓏正容道:“前輩放心!晚輩拚得一死,也不讓敵手近這三丈方圓之內!”她一頓之下,眼圈一紅:“倘豪揚不幸,我又豈能獨生?”
聞百通抬頭望了一下天,一嘆道:
“人稱老叫花為‘千變萬化長樂仙’,我第一次擔憂了!那孫伯玉功力之高,恐還在無痴大師、黃蘆道人他們之上!何況,還有這乾硬手,雖武功不過三、四流身手,但‘豬多累死虎’,他們聯手圍攻,也堪堪可慮!但羅公子之傷又不能再拖下去!唉,一切就看造化了!按理,老酒鬼、郎總管與紫鏢王他們該得手、過來了!”一頓之下又道,“老叫花略知風鑑之術,羅公子不是橫夭之相。我便拿自己的命與羅公子的命捆在一起賭一賭好了!你護法吧!”
雲麗瓏從羅豪揚手裡輕輕取下割玉刀,左刀右劍,嚴陣以待。
聞長老將羅豪揚扶起,讓羅豪揚盤腿坐好,然後盤坐在羅豪揚背後,以雙掌抵在羅豪揚背上“命門”穴,默運玄功,將真氣向羅豪揚體內輸去。
孫伯玉睹見此狀,走近來得意地瞅著雲麗瓏道:“哈哈,現在你們全完蛋了!我可先從那位燕公子動手,一個個送他們上閻王路!最後再來收拾你這美人兒!”邊說,邊向還與黃蘆道人在“粘”劍比鬥內力的燕小山走去,走到一半,又停住步子,回過頭望著雲麗瓏邪邪地一笑,“如你這美人兒肯跟我孫某,我大不了這未來的朝陽王爺寶椅不坐,帶你過逍遙日子去!小姐怎樣?”
雲麗瓏聞言,看看已入定的聞百通與救治中的羅豪揚,又看看遙遙那邊的與黃蘆道人比鬥內力的燕小山,不由臉色變得煞白!
她目中閃著仇恨的火星,緊緊地盯著孫伯玉,如果這目光是刀子,足把孫伯玉殺死千百次了!
孫伯玉冷冷一笑道:“好,你心夠恨!我先從那燕公子殺去,殺一個問你一聲!看你心腸到底有多硬!”
說完,轉身一步步向燕小山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孫伯玉終於走到了燕小山面前,舉起手掌,運勁凝功,作勢欲拍下!
“你……住手!”雲麗瓏終於忍不住叫道!
孫伯玉“哈哈”一笑,撤掌作罷,邁著輕快的步子走了過來,站在雲麗瓏五尺遠處,笑望著雲麗瓏急得淚快要流出的臉:“小姐答應區區了?”
雲麗瓏咬著嘴唇,默不作聲,只是胸脯起伏不定,臉上一陣白,一陣紅,目中半是憤恨,半是羞忿!
孫伯玉見狀,涎著臉笑道:“小美人兒,這副又羞又氣的樣子蠻好看的!還不好意思呢!”邊說,邊湊近來,伸手來摸雲麗瓏的臉!
孫伯玉的手堪堪要伸近雲麗瓏的臉,雲麗瓏唰地一劍,削向孫伯玉伸出之爪子,疾若閃電!
但劍快,孫伯玉縮手後退得更快,他退後原位,臉挾寒霜,道:“死妮子!你這招,孫大爺早留神著呢,只不過試試你而已!既如此,我這就去殺了那燕公子!”
說完,轉身便走!
雲麗瓏冷冷地一字一頓,衝著孫伯玉背影道:“你敢殺害燕公子,我一定殺掉你!”
孫伯玉不由轉身過來,大笑道:“哈哈,只憑你?”
雲麗瓏手一舉:“還有這‘五雲金龍令’!”
孫伯玉見雲麗瓏手舉的一塊青金之牌,不由臉色一凜,隨即恢復了笑聲:
“步雲宮?步雲女俠的五雲金龍令?我在這裡殺掉這位燕公子,還有丐幫的這位既會使‘降龍十八掌’又會‘打狗棒法’的少年英雄——在下猜得不錯,他應是未來的丐幫幫主!再殺掉你與這對正在療傷中的老少。至於那位宮先生,這樣畏前顧後的樣子,必死在他侄子手裡!——如果這樣,還有誰會知道你們是死在朝陽城、區區手下?”說到這裡得意地大笑一聲,又道,“即使消息透露出去,也不打緊,想來那步雲宮雲老婆子既老,還有什麼可怕人物不成?”
雲麗瓏見狀,心中一動,有意拖延時間,便娓娓而談道:
“怎麼沒有高手?許多武林高人都隱居在步雲宮中呢!其中有一位老爺爺,每天都有十二個時辰垂釣在湖畔白石之上,用的是一根青玉的釣竿,魚鉤是拳大的金鉤,每天一坐就把一塊白色的太湖石坐成粉末,他的武功如何?”
“那是渭濱釣叟、玉竿金鉤蕭龍雲。”孫伯玉道,“蕭龍雲已退出江湖多年,現已垂垂老矣,且自他愛妻‘蓮中鐵菱女’凌女俠故世後,鬥志全消,已不足為俱!”
“還有一個胖老人,光著圓厚的大頭,臉如老虎,好惡猛呢!但偏愛呵呵地笑,背一口布袋,每天將十八盆茶花搬出來曬太陽,說一些瘋瘋癲癲的話。他說他已殺死一百二十七頭老虎了!有一日高興,一日之內赤手空拳打死了七隻老虎。”
“這個人頸項間愛掛一串人骨念珠,見酒就笑,見肉便哭,是不是?”孫伯玉接過雲麗瓏的話說,“那是虎面彌陀尚師石!尚師石曾發弘願要殺盡天下吃人猛虎,因為他的妻兒俱為老虎所食!他在最高興的一天,吃了酒一人闖到餓虎嶺的白骨洞,打死了七頭猛虎!後來他說,天下更有甚於猛虎者!於是便行俠江湖,專殺貪官汙吏,連皇叔也敢殺!因為老十一王爺在杭州,逼奸民女宮女四十一人,弄出了十五條人命!結果,皇叔在武林四大高手、四大天王的保護之下,還被尚師石‘化緣’化去了頭顱!”
孫伯玉說到這裡,笑道,“對尚師石,我比你知道得多!我還知道皇叔老十一王爺的頭顱重七斤三兩。”說到這裡點了一下頭道,“虎面彌陀是一個人物!他的八卦蓮花掌,能擊石如粉,一掌拍碎虎頭與震碎虎之五臟,掌法厲害無比!”
“你這下子可怕了吧?”雲麗瓏道。
“但尚師石晚年自懺殺孽過重,皈依了佛門,再不殺人了!這又有什麼好怕?——況且,他也老了!人老筋酥,功夫可不行了!”
雲麗瓏想了一會,一笑道——
“是的,這些老前輩也許真都老了!的確不值你怕了!但——”
她說到這裡,臉上充滿了自豪的色彩:
“家父雲風雷,人稱風雷劍豪,名列四大劍客,年正鼎盛之期,風雷劍法,冠絕天下,行道江湖,俠氣正重!你可以不怕別人,但一定會怕他的!”
孫伯玉聞言一愣,呆了一呆,爾後目光一轉,目露邪狎之色,開口大笑:
“那更不用怕了!你既是雲風雷的女兒,我也捨不得殺你,待殺盡你們所有的人後,把你‘霸王硬開弓’成就了那好事兒,到時,生米煮成熟飯,區區便是雲風雷的女婿了,他還殺區區麼?”
說畢仰天狂笑,笑畢後一斂笑容,冷冷道:
“現在你的緩兵之計也用完了吧?我朝陽城固若金湯,又有誰能來救你?我現在真要動手了!萬一被他們有一個得手,便有些小麻煩了!還是先動手為好!小美人兒,你等著吧……”
說完走過去,目中兇芒一閃,揚掌向正與黃蘆道人比鬥內力的燕小山頭上“百會穴”拍去!
孫伯玉這掌剛拍下去,忽有一個人影滾至眼前,一隻黑黝黝瘦骨稜筋的大腳伸出,方硬長毛的大腳趾一翹,點向他拍下去的掌心“勞宮”穴!
同時背後傳來一聲低喝:“你要他的命,我要你的命!”
孫伯玉一怔,復笑道:“兩位誤會了,我只是想試試……”
嘴裡說著,足尖一點,“倏爾星飛”,人已橫地斜竄出去一丈多遠,隨即回身!
這時孫伯玉看到了三個人:
一個鶉衣百結的老丐,正躺在地上以手支頭,高翹著二郎腿,一抖一抖地抖著,手擎一隻硃紅大酒葫蘆,往嘴裡倒酒!那雙眼睛,似醉似笑的眯著,正斜睨過來,似含著輕視之意!
而剛才那在孫伯玉背後令孫伯玉感到來人佈滿了殺機的那個人,乃是一個一襲青衫的儒雅老人,肩背一把胡琴!
還有一人,左手持著一把精光閃耀的匕首,右手垂著一條紅綢帶,卻是一個團圓臉的大眼睛少女。
孫伯玉不慍不怒,反而一笑道:“三位來得好!這位硃紅大葫蘆從不離身的丐俠,大概便是魔足鬼丐石長老了!你兩位是——”
那持匕首的少女一眨大眼睛道:
“這位是三十年前名滿江湖的‘以牙還牙,武中百通’的名俠,現膺步雲宮總管之職的郎總管郎老前輩!姑奶奶我是‘割耳斬指、驅兇懲惡、紅霞滿天、精虹一道、不怕閻王、專殺小鬼’的大女俠海雲!”
孫伯玉聞言,臉色陰沉不變,道:“郎前輩之名,倒有耳聞?至於你這‘割耳斬指’什麼的大女俠麼?區區還是第一次聽說。”
海雲向正喝酒的魔足鬼丐石浮圖道:“給他看看!”
石浮圖將身上背的一隻布袋拎起,隨手一抖,布袋裡忽飛出一千物事,排列有序地呈現在孫伯玉面前三尺外:
六隻靛藍的巨掌,一隻其長盈尺的大耳朵,三根碧綠指甲的手指:一根拇指、一根食指、一根中指!
孫伯玉見狀,身子一震,隨即冷笑道:“好功夫!‘翻天六掌’、‘長耳天王’、‘碧指修羅’!這五個人的名字從此武林除名了!”
石浮圖灌了一口酒道:“還有老虎莊郝氏三虎、嶺南五猛、兩廣三雄也都完兒蛋了!總而言之,言而總之,你這四城門的守將俱已非死即傷,逃之夭夭,開門大吉了!”
石長老說至後面,哈哈大笑道,“至於你先生,也請認命吧!”
孫伯玉“哼”了一聲:“就憑你們幾個,能奪下四城門?”
石浮圖扳指道:“還有神腿無雙的紫衫鏢王紫相伯父女、天下點穴第一名家的‘銅鍋鐵桿’‘銅鍋鬥’姜若拙姜老英雄、鐵牌黃中封與雙筆米天宗。”
孫伯玉“嗯”道:“威遠四大鏢頭?”
石浮圖續道:“還有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吳猛吳三公子、棋盤街方將軍的後裔、京中武林高手、刀中夾鏢方斌方大俠,‘神仙愁’曹衝鬥曹總鏢頭與沈鳳梅沈老爺子沈總鏢頭!至於我們叫花子,北京分舵的八手飛龍丐小丘丘展、副舵主破碗花宋泰和六袋以上弟子如草上飛曹去疾等,也全湊上一份兒來啦!”
孫伯玉冷哼一聲道:“哼!真有這麼多人來打朝陽城,難道想造反麼?官府與御林軍,以及五城兵馬司,怎麼不管?”
石浮圖啞啞一笑:“紫鏢王、吳三公子都是受過御封的人,豈會造反?他們是奉了聖旨行事的!本來隨機子大師與六陽真人兩位前輩也來的,但他們正在宮中與御林軍坐鎮彈壓,清除逆臣奸賊,以防大變!你不知道,朝陽城請‘鐵筆書生’卓未凡與‘神鑿妙手’何可人偽造兵符玉璽之事,已由卓、何二人聯名告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