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閻惟一。
青城劍派,名列九大劍派之五,當年劍俠墨飛白,一劍縱橫,令天下人見到青城派劍士,都禮讓三分!現今青城劍術,雖趨式微,但虎死不倒威,牛架大於豬!青城劍還是天下名劍,令天下人不敢小覷!
青城劍術令天下人不敢小覷,一部分原因固然是青城劍術幽險勁峭、淵深奧微,另一部分原因便是有掌門乘風子與青城名劍客“閃電劍”在!
江湖人稱“閃電劍”的劍客據説是一個矮個子的愛頭纏白布的標準川人,名字好象就叫閻惟一!
——羅豪揚心中一動,抱拳施禮道:“小子何幸,竟遇閃電劍名俠!尚望閻前輩高抬貴手……”
閻惟一搖了一下頭:“説好話對我沒用!後生子,出劍吧!勝了我,自然讓你過去的!”
羅豪揚道:“晚輩不敢求前輩放過,只想前輩能指一條出城之路。”
閻惟一道:“告訴你也沒用,你不見剛才已亮起了‘小金花令’?現雖沒人追趕你,但朝陽城已森嚴壁壘,設下天羅地網了!便我這一關,怕也過不去!”
羅豪揚:“晚輩倘僥倖獲勝,尚求前輩成全!”
閻惟一注目羅豪揚良久,猛一點頭,哈哈一笑道:“好!有種!老子答應你!”
羅豪揚知川人慣把“老子”作為自稱的口頭禪,也不為意,鄭重地道:“既蒙允諾,晚輩要出劍了!這一劍前輩倘接不住,就算承讓了!”
閻惟一目中精芒一閃,齜着一口白牙笑道:“小子太狂了吧!”
一個“吧”字餘音尚在,“看劍!”兩個字如擲地金石,鏗鏘振耳!只見羅豪揚身形一動,一劍飛出,氣象萬千,直取閻惟一咽喉!
閻惟一臉上笑容頓僵固,目中轉為不信、驚怒,繼而變作震懼之下的獰厲、警敏、勇狠!
精光大盛!
眼變為碧!
閻惟一的身形頓如離弦之矢,飛出!
閻惟一的劍化為九道匹練,把自己的身形裹在裏面!
閻惟一的身形或疾或徐,或猛衝或緩舞,時向左轉,時往右繞,忽撲出,忽又後退,“燕子斜飛”、“倒踩七星”、“朱雀轉步”、“玄武騰挪”、“青龍掉尾”、“白虎跨山”、“千里不留行”、“鼠竄”、“貓撲”、“熊爬坡”、“一波三折”!飛高撲低,變化多端!
而羅豪揚身劍合一,化為白光,與閻惟一瞬間百變身形如風化為青煙的青色影子,倏分倏合,繚繞穿飛,如是者三,忽往外一閃定住,動轉靜,靜立場外。
閻惟一也頓時靜下來,“嗆”地一聲,劍還鞘內,臉上露出穩穩的笑:“好身手!好劍術!你使的是西北劍門的‘大漠龍捲風’的劍術吧?”
羅豪揚:“不!我使的是崑崙劍法的‘陽關三疊’加上福建‘慧劍門’的‘一字閃電劍’的馭劍之術!”
閻惟一一笑:“我曾有幸見過天下第一劍俠不敗劍尊羅大俠的‘天羅劍’。”他有意無意地掃了羅豪揚一眼,停了一停,又一笑:“你的崑崙劍法的‘陽關三疊’加福建‘慧劍門’的‘一字閃電劍’的馭劍術合成的劍法,真好!”
羅豪揚不語,只望着他。
閻惟一又一笑:“不過,我記得不錯的話,好象你説過一劍要勝我的,但我沒敗反而在你額上留下標記。”
不錯,羅豪揚左額角眉梢處,是有一道淺淺的劍尖劃出的血線!
這一劍再重或偏些,便將刺穿太陽穴或眼睛!
但羅豪揚一抱拳道:“承讓了!”
“我……”閻惟一軒眉道。
“是!”羅豪揚肯定地點了一下頭。
這時一陣風吹來,只見閻惟一身上忽悠悠飛出幾片青布的圓布片與幾條布條來,像浪上的浮萍,飄忽不定地劃過閻惟一眼前,飄走,落地。
閻惟一低頭一看,青衣的襟前,在心臟之地,露出裏面白衣的顏色構成的梅花圖案來——五個白圓點,像畫上去的白梅花,五朵梅花間,竟還有兩道白色的虯曲梅枝!
閻惟一臉色頓時變得一片灰色,目光黯然。
羅豪揚温語道:“前輩不必將此事縈懷。這只是晚輩一時僥倖。再説,還是前輩讓晚輩先出手佔的先……”
閻惟一聞言,默默點了一下頭,但又嘆了一口長氣。
羅豪揚心有不忍,不敢再言其他,略一猶豫,然後抱拳道:“晚輩告辭了!”言訖離去。
“喂!”閻惟一一聲喊,人已掠來,阻住羅豪揚。
羅豪揚停下,目露暖意,望着這位臉容陡然蕭索、蒼老了幾分的成名劍客。
“從這裏過去,穿過那座院子與假山,是這附近唯一一條最少兇險的路。”閻惟一道,“不過這一條路上,有少林、武當與宮傳香金師子他們三道關口,要闖出,也不容易!”
閻惟一説到這裏目中已恢復了平靜,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羅豪揚:“公子吉人天相,有無上劍法,當能過得去!日後江湖,尚望公子好自為之!”
羅豪揚知閻惟一已猜出自己來歷,又知他曾見過父親,於此重城險地,不由產生一種親切感,真想與他多呆一會,以分享昔日父親與此人共處的那份温馨!
但處身此種危急時刻,險絕之地,又怎能多加滯留?喉結滾動了一下,嚥下許多欲説之言,只説了兩個字——
“多謝!”
説畢,人向閻惟一指點的路上掠去!
羅豪揚在閻惟一指點的路上飛掠前行,至拐彎處,心中生警兆,但依舊前掠!
只聽一聲“咄,看劍!”四柄快劍,從四個方位,一齊向羅豪揚刺來!
羅豪揚挽劍一點,劍正點在四劍交叉之點上,人陡地上升三尺,一飄,出了四個藍衣道人的劍陣。
四個藍衣道人身形倏動,一閃而至,又將羅豪揚圍在中間。
羅豪揚心頭一動,道:“白石、梅花、青楓、黃蘆,俱是麻!順子、合字、了結,便是永了郎太陽!”
四個藍衣道人聞言臉色各自一震,將劍尖垂地。
這時,一聲清咳,走出一個頭戴黃冠的高瘦道人,腰束白玉帶,足登麻鞋,高腰白襪,打着人字形綁腿,黃衣道袍,大袖飄飄,胸心畫着一個黑白太極圖,背後斜背一柄黑色劍匣的長劍,金色的劍穗迎風輕飄!
那道人左手臂上搭着一柄白色的拂塵,高顴、深目、隆準、長眉,有種不怒自威之相!
那道人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
“貧道黃蘆,公子與白石、梅花、青楓三位師兄,哪一位相善?”
原來,羅豪揚剛才用的是江湖“唇典”與四個道人説話。“唇典”又稱“春點”,其有“南春北點”之説,單稱為“春”,又稱“典唇”“切口”“海底”等,是江湖人相互之間聯絡聲氣消息所用的黑話!羅豪揚説的第一句話,用的是江湖通用的“春點”,“麻”,是指“自家人”。“白石、梅花、青楓、黃蘆俱是麻”,便是説:“白石、梅花等四個武當派前輩長老,都是自家人”!接着説的是武當派門內的“唇典”,即武當派道士與俗家武林人物門內用的暗語,“順子”是“道士”的意思,“合字”是“朋友”的意思,“了結”是“保太平”的意思,“永了郎太陽”是“做四十九日之功德”的意思,合“順子,合字,了結,便是永了郎太陽”的意思,便是:“道士,朋友,保太平,便是做四十九日之功德也”!
武當派的門內“唇典”,只有長老以上身份,才可有權知會與武當派有淵源或大恩的武林朋友與俠義道中人,以便取得武當派門人的信任,有所照應。
羅豪揚這些“唇典”,還是幼時聽母親“金鈴攝魂女”姜鳳英偶爾説起的,因為武當派的梅花道人當年與父母曾有過生死交情,父親還是武當派的大恩人。想不到幼年學來的“唇典”,在今日用上了!
而黃蘆道人還真以為這個黃臉青年是師兄交下的朋友呢!
羅豪揚素不擅説慌,見黃蘆道人這一問,不由一頓,臉一紅道:“白石、梅花前輩,世外高人,難得一現,豈會與區區同遊?便是青楓道長,區區也不敢自承為他老人家之友……”
黃蘆一笑道:“噢,原來是三師兄的朋友!三師兄還居展旗峯下紫霄宮麼?他的劍術已修到哪一重了?唉,我已十年未見三師兄了!”
羅豪揚道:“青楓前輩的劍術,晚輩無從觀之,難以作答。青楓前輩住在他本來的地方,晚輩也難得一去的。”
黃蘆道人頷首道:“不錯,紫霄宮很少讓外人進的!三師兄也從不炫露武技的。”他頓了一下又問,“三師兄與公子訂交,並授以我武當門門內‘唇典’,不知起因於何?”
羅豪揚略一沉吟,道:“我想,大概是看在劍上吧!”
黃蘆道人眼睛一亮:“噢,公子的劍能令三師兄生訂交之心,那定是高手了!”
羅豪揚不由心裏叫苦:想不到黃蘆道人理解成這樣了!他説的原意是:如果青楓道人肯訂交,那是看在同是使劍的份上,因父親不敗劍尊而令武當派門人敬重,愛屋及烏,對自己生訂交之心!現黃蘆道人理解一偏,那神情大有一試之意。武當劍,博大精深,居天下劍術之首,一旦與黃蘆道人比上劍,耽誤下來,怕難以出此重城險地了!
果然,黃蘆道人雙目緊盯着羅豪揚:“公子肯讓貧道一觀神妙劍術麼?”
羅豪揚道:“晚輩之劍術粗陋,難入前輩法眼。再説,剛才已發‘小金花令’,朝陽城正要合力拿我,望前輩不必難我!”
黃蘆道人忙道:“貧道既知公子是三師兄的朋友,決不為難你的。這樣,我只發一劍,請公子一接!我這劍是武當丹派武術的‘九轉還原劍舞’中的一劍‘摩旗九轉還原舞’!”
羅豪揚見事已至此,知不能避,便抱拳道:“尚望前輩成全!”
黃蘆道人將拂塵交門下道人,拔劍,以弓步進劍的門户立定,不答而作歌行:“一圈一圈,恰是九連環。不知其中意,難測巧機關!”
羅豪揚朗聲續道:“‘九道循環,一氣無端,玄機妙舞,化一飛丹’!”
黃蘆道人大喝道:
“好!原來三師兄已把此劍真意都道給公子了!公子小心接着吧!”
言畢仰天一張口,吸一口氣,摩旗出劍,由探海翻腕纏格變為摩旗,於是緩緩摩動,緩緩旋步,以九步為一場,由一轉而入二轉。小環。由摩旗勢,作右小轉環,交步,開步,以八步為一場,接着三轉,大環。摩旗勢作右大轉環,……四轉,小舞。五轉,大舞。六轉,翻舞。七轉,躍翻舞。八轉,隱現飛舞。九轉,妙旋舞。——但見黃蘆道人衣袂飄揚,宛若神仙,劍光霍霍,匹練飛揚!那劍光與人影成了白光黃煙,將羅豪揚罩在裏邊!
武當劍的創始祖師三豐道長,傳有劍訣歌曰:
“電潔昆吾晃太陽,一升一降把身藏。
斜行旁進旋風步,滾手連環上下防。
左進青龍雙探爪,右行白虎獨逞狂。
九轉還原抄後路,空中妙舞最難當!
蝴蝶紛飛飄上下,梨花舞袖在身旁。
鳳凰展翅分左右,鴛鴦環步不慌張。
翻身劍過飛白雪,野馬回頭去還鄉。”
武當劍之九轉璇璣飛舞,有神鬼不測之機。雖劍勢不過八法,要之為擊、刺、格、洗四勢,然武當劍高人俱是煉氣之士,一劍在手,講究的是養精凝神,內勇外功,練精化氣,而氣與意合,意與心通,心並神聚,意到劍遂,隨機應變!
順人勢,借人力,蹈人虛,乘人隙,互為連環,憑空一擊!
一擊之間,恍若輕風不見劍,萬變之中,但見劍光不見人!而其妙舞,“翻天兮驚飛鳥,滾地兮不沾塵”,純以精純內功和上乘輕功作底的!能練至此境之劍,其一擊之威,端的有奪天地之造化,定萬人之生死之能!
羅豪揚之知武當劍,先因石道人,後藉洞庭玉龍王!
石道人與玉龍王,俱是世上劍中之劍,對武當劍,自是知之甚詳!而尤以玉龍王心得更多!蓋其嘗與武當梅花道長相交矣!
而羅豪揚家傳“天羅劍法”,更是博大精深,別具玄奧妙用!
在與青城派閃電劍閻惟一對劍中,羅豪揚用的是“天羅劍”中的一招“天梅五放陰陽極!”
但這次黃蘆道人這一劍,羅豪揚身處劍中,用的是以“不變應萬變”之法,握劍靜立,根本沒接招!
黃蘆道人的劍光人煙忽一斂,靜立羅豪揚對面。氣氛頓如雨過天晴,日麗風清,令人氣為之一爽!
但黃蘆道人面挾嚴霜,目中精芒一閃,冷聲道:“公子為何不還手?”
羅豪揚一笑道:“前輩劍舞雖妙,但無殺機?叫我如何還手?”
黃蘆道人臉色為之一整:“公子是隻還擊具殺機的劍?”
羅豪揚:“是!而且是最具殺機的那一劍!”
黃蘆道人:“如何還法?”
羅豪揚:“對真能奪我生機的那一劍,在它斷我生機之前,先斷它生機!”
黃蘆道人全身一震,神情激揚:“好!公子不愧為三師兄交的高朋,論劍之高,令人歎服!我想再……”
羅豪揚微笑道:“事有緩急,尚祈前輩不復食言!再有所囑,恕晚輩只有方命了!”
黃蘆道人神情轉為一頹,喟然而嘆:“高明在前,不得盡心論劍!可惱可恨!”
羅豪揚:“前輩過譽了!”
黃蘆道人目注羅豪揚:“觀公子器識,自是一代天人!貧道所見,當不是廬山真面!此一去,但願日後能再與貧道一晤,以續劍緣!”
羅豪揚恭聲道:“晚輩俟此間事了,大事完成,定當向前輩叨教劍法玄機!”
黃蘆道人目露寂寞之色,一揮手道:“去吧!前面是少林無痴老和尚與他四大弟子把守。無痴性耽禪學武功二事,除此不知有他!公子可以此圖之!只是你這一走,如貧道之寂寞劍何?”
羅豪揚行禮道:“多謝前輩明示!後會當有期!”
言訖,復向四個藍衣道人作一揖,扭身一縱,騰飛而去!
羅豪揚這一前行,至又一個拐彎處,小院多角,假山之旁,只聞一聲“阿彌陀佛!”,四個三、四十歲間的灰衣僧人,俱為精猛身軀的棍僧,四條齊眉棍,將去路攔住!
四個棍僧之後,是一個頭戴僧帽的圓臉老和尚,厚眼皮,厚嘴唇,眼中露着些朦朦朧朧、痴痴呆呆之相!
老和尚頸上胸前掛着一串老大黑色佛珠,雙手合十,穆然而立,嘴唇翕動不知他自肚中念些什麼話!
但老和尚看似痴呆,羅豪揚知這老和尚最不易對付!那老和尚偶爾一露的目中精芒,足證其內功之精湛!
羅豪揚抱拳道:“諸位是少林高僧?望慈悲借晚輩一條道……”
老和尚甕聲甕氣問道:“施主何處來?”
羅豪揚道:“從來處來!”
老和尚目光一定,眯着小眼睛微笑道:“那麼,還從來處去!”
羅豪揚:“為何不讓前行?”
老和尚:“世人只顧驀直去,卻不知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羅豪揚:“敢問大師法號?”
老和尚:“老衲無痴。”
羅豪揚:“無痴大師,我欲不回頭,待如何?”
老和尚雙目一張,暴喝道:“打!”
這一聲“打”字一出,那四大僧棍的四條齊眉棍頓如夭嬌變化之神龍,撲向羅豪揚!
羅豪揚騰身應戰,身快如風,出劍如電,穿行在四大棍僧之間,倏飛倏伏,前撲後翻,忽如蝴蝶穿林,忽如猛虎出柙,全然不落下風!
四大棍僧一見,同吼一聲,棍法已變。只見每條棍揭拍連拖,伸縮無常,剛柔相濟,指上打下,長兵短用,左右互易。連續多變的棍法,拿攔提捉,勾劈扎打,於棍法中含有七分槍術!
四條棍棒,如四隻餓虎撲食,直欲把羅豪揚“撲”倒,“咬”死!
“少林白眉棍!”羅豪揚識得此棍,將劍一運,身劍合一,但見人劍化為一道白光,繚繞多變,穿行無常,于飛舞之中,猛地一個高拔沖天,衝出四大棍僧之圍,落到了四棍之外,站在老和尚無痴面前!
四大棍僧正合力施一招“撥草尋蛇高吊槍”時,忽覺眼前一花,旋覺胸前一涼,再定目看時,眼前已失羅豪揚人影,不由齊發出“噫”的一聲!
這時猛聽無痴大師沉聲唸佛道:“阿彌陀佛!多謝施主劍下超生!”
四大棍僧聞言心裏一驚,各自低頭自檢身上,這一檢看,每人發現自己胸前心臟處,兩層僧衣被劍尖劃破,劃了個“萬”字!
四大棍僧同時吸了一口冷氣,作聲不得!
羅豪揚向無痴大師作一禮道:“多有得罪處,尚望大師不予治罪,予以放行!”
無痴大師痴呆之相一掃而空,目中精光炯炯,呵呵一笑道:“施主劍術超羣,待老衲也來領教兩招再走!”
羅豪揚知此人嗜武成癖,見有人武功高明,必無空空放過之理,定要印證一下的。遂不拒絕,道:
“兵刃以見長者,不祥。請容晚輩以學自貴門的‘嵩陽鐵指功’,奉陪一二!”
無痴道:“鐵指功恐或不能!施主請全力施為吧!老衲練有童子身護體神功,雖未臻金剛不壞之體,亦非尋常武功所能得傷!老衲以一套羅漢十八手來接你,你要小心了!”
羅豪揚道:“多謝關照!晚輩有僭了!”言訖一指點出,攻向無痴胸門!
無痴倏以“鐵牌護心”護住,喝道:“來得好!”説話之間,倏地兩足一旋,下蹲成歇步,右掌由上掠下,劈向羅豪揚左腿“足三里”穴!
——“羅漢十八手”之第二手:“火神分金”!
羅豪揚一聽掌風強勁,知無痴這羅漢十八手是以內勁施為,不可力敵,隨即身形一閃,以“天羅步”與無痴遊鬥!
無痴老和尚這一套“羅漢十八手”名為十八手,實含有六種拳法,兩種掌法,四種腿法,五種拿法和一種肘法,合為十八種技擊法,看似樸實,然每一手都有它實戰功效,結構嚴謹,攻防精密!
其拳譜雲:“泥裏拔葱抽筋骨,推倒隔牆追敗寇。花掌一撩砍倒樹,弓步扳掌血灑流”,又道:“單手能破金磚碎,仙人摘茄獨一手,倒步一砍柴兩節,肘鋒能砍賊心丟!”由此可見其威!
而無痴老和尚,乃少林掌門無怒大師的師弟,六十年精純內功,融在此拳之中,一拳一掌,均可致命!
羅豪揚識得厲害,只是與無痴遊鬥,尋隙趁虛,運起“無相功”,以“嵩陽鐵指”的“搜魂十八指”與無痴相敵!
無痴對武功自視甚高,連施十一手不曾得手,不由怒氣勃發,動了真怒,運足真氣,志在必得!
至十二手“雙手託月”,雙掌抖腕自腋下搶出,一股勁飈隨掌發出!
羅豪揚不由胸口為之一窒!急飄身以“關公剔燈手”,一指“無相指”點向無痴額中眉心之“印堂”穴!
無痴冷哼一聲,摧動內力,連演三招“雙手託月”
“鋒刀潑林”“送瀑進澗”,然後猛吼一聲,身子一轉,弓步推掌,一招含有十成真力的“推崖鑿界”便將發出!
羅豪揚眼看避無可避,只有硬接一途可走,不由心中一凜!
因為這硬接對掌,便成了純以內力相拚的結局,不是一方落敗,強存弱亡,便是燈枯油盡,兩敗俱傷!
這兩者都是羅豪揚深心所不願看到的!
情急之間,不由他多想,眼看雙掌藴含無上充沛真力推出,已快及胸,急以石道人傳的“春雷神笑”心法,舌綻春雷,朗喝道:“住手!”
這一聲朗喝,藴含了羅豪揚修煉的所有精純充沛真力內功,全力一喝,與佛門“獅子吼”有殊途同歸之效,饒是無痴老和尚,陡聞之如聞師父當頭棒喝,神志為之一清!而氣血猛地一湧,心也隨之往上猛一跳,差點把持不住!這一來,這一招“推崖鑿界”便功凝雙掌,凝而不發,定在空中!
羅豪揚知無痴大師這一掌雖不發出,但其雙掌蓄滿了真力,正如強弓利箭,引滿待發,實則含了極大危機!怎敢加以怠慢?他知倘自己就此撒腿離去,老和尚心憤受騙,隨手發出此掌掌力,必傷無疑,説不定掌擊背心要穴,還有性命之危!因此,急思令老和尚自行撤招之法。
這一尋思,心猛地一動,想起了黃蘆道人的話,於是便乾脆收了招式,望着無痴微笑道:
“首山和尚拈竹篦示眾雲:‘汝等諸人,若喚作竹篦則觸;不喚作竹篦,則背。汝諸人且道:喚作什麼?’”
頓了一下,又道:
“無門曰:喚作竹篦則觸,不喚作竹篦則背。不得有語,不得無語,速道!速道!”
無痴聞言,一動不動,忽臉色一轉,色若敗灰,垂手收功,就地結跏趺坐,閉目不語,狀若入定!
羅豪揚見狀一笑,騰身離去,人在空中,朗聲傳言道:“‘拈起竹篦,行殺活令。背觸交馳,佛祖乞命’!這無由公案,我與你勘破了吧!”
無痴聞言,猶不答聲,過了一會,始破顏一笑!隨即心平氣和地送聲道:“施主慧人,多謝點化!”
而在無痴説話間,羅豪揚早奔出十數丈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