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之中,朱自平只覺得自己身子發沉,好像又站在老宅山中的竹林之上,不料那綠竹一折,自己竟然站立不穩,一頭栽了下去,身子在空中飄蕩著落下,竹林之下是一條彎彎的小河,落入水中只覺得冰冷的河水向胸中湧來,異常難忍叫不出聲音來。這感覺很熟悉,朱自平模糊想起一個多月前,自己在妙高禪寺被廣淨方丈“放生掌”所傷,自己昏迷的那一刻就是這樣。
“我這是在哪裡……迎佛臺?”耳邊聽到一個女子哭泣的聲音,朱自平用力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好沉無法睜動,叫了一聲“孃親……”又昏了過去。
再次醒來,四周一片黑暗。“我這是在哪裡?死了嗎,怎麼聽到了孃親的聲音?”身子一動,只覺得後背甚是柔軟。
“大哥,你醒了?”卻是李靜兮欣喜的聲音。“李姑娘,我們這是在哪兒,怎麼四周漆黑一片?”“大哥,我們在山上的一個洞穴裡,現在是晚上。”朱自平“哦”了一聲,又問道:“茶馬幫那些人呢?”
“不知道,我們在這裡已經五天了。”“什麼?!我記得中了箭,那箭上有毒……都過了五天了?”“嗯,這幾天可把嚇壞了,你發著燒,盡說胡話……孃親孃親的叫個不停。”
“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從竹枝上掉到河裡。然後就聽到孃親的聲音。”正說著,朱自平的肚子卻咕咕響起。
“大哥,你餓了嗎?我摘了不少青桃。”朱自平想要坐起來,卻渾身無力,李靜兮一把摟著他,急道:“大哥,你不能亂動,傷還沒好。”
“李姑娘,你這幾天就這樣抱著我?”李靜兮臉紅一熱:“不是的,我出去摘了不少青桃子,剛才聽你又在說胡話,就讓你……枕著我的腿睡呢。”
“李姑娘,辛苦你了,那箭浸的是什麼毒?”“我不知道是什麼毒,我按你說的,將馬兒趕走,馱著你翻了幾個山坡,然後就看到這裡隱藏的山洞。我本來怕蛇,可是擔心茶馬幫的人發現我們,就咬著牙鑽了進來,進來一看洞並不深,應當沒什麼毒蛇。”
“李姑娘,沒想到你還會解毒。”李靜兮臉又一熱:“我哪裡會解毒,我幫你拔掉箭頭,見傷口發黑,就、就吮吸……吮吸……”卻是說不下去。
朱自平驚問:“啊,那李姑娘,你自己不要緊罷?”“我沒事,我將這個人皮面具含在口中,這樣毒液就沾不到我了。”說著,李靜兮摸出一顆桃子,塞到朱自平的口中,咬了一口,卻是澀澀的。
過了片刻,朱自平說道:“李姑娘,我在想那天你說的話。”李靜兮心裡一驚:“什麼話?”“那天,你問我是不是才行走江湖,說我吃飯、飲酒之時毫無顧忌,須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又說我與茶馬幫結下那麼深的樑子,不怕他們暗中下毒,這些話你還記得嗎?”
李靜兮嘆道:“我當然記得。”“沒想到,才幾天就中了他們的毒。要是我聽了你的話,早一些狠下殺手,我也不會這樣,還害得你差點丟了命。”
“可我們也沒想到他們竟然帶了那麼多的弓箭手,我開始還以為他們只是人多,我應當能猜到茶馬幫肯定有後手。”
“這茶馬幫真的可惡,等明天,我去會會他們。”“不要,大哥,”李靜兮驚道,“他們真的人多勢眾,你一個人鬥不過他們的,只要他們不再來找你,就忍了罷。大哥,你一定要記住我這句話,求你了,好麼?”
“李姑娘,你待我真好,就像、就像……我大娘。”“你大娘是誰?”“我孃親在我半個月大的時候就被人殺害了……是大娘養大我的。”李靜兮雙手一緊,道:“大哥,沒想到你的身世這麼悲涼。”
朱自平笑了一笑:“我不覺得悲涼,我還有一個好兄弟叫王厚,他是大娘的兒子,我們一直很好。他現在應當是童試結束了,以他的聰明,肯定能參加鄉試的。”兩人都陷入沉思。只是這時候,王厚卻比朱自平舒服多了,和阿呆還在王喬洞裡,“相通四式”練得累了,泡在洞裡奇異的溫泉中,悠哉樂哉,若是朱自平知道這樣,會怎樣想呢?
時候不大,李靜兮放下朱自平,往洞外走去。朱自平問道:“李姑娘,你要去哪兒?”李靜兮臉上一熱:“我、我去洞外……呆子,不許多問!”
朱自平明白過來,聽到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也是尷尬不已,不知怎的,竟想到那個胖胖的李三爺。
李三爺此時也不好過,昨晚讓春香折騰了大半宿,昏昏睡去。一覺醒來見天色微亮,想起兮兒已經五天沒有音訊,不知是否發生了意外,手下探來的情況,茶馬幫在說經臺死掉三人,還有一百五十多人受傷,令他高興不已,但他知道這對茶馬幫算不得什麼,對二十多天後的那場比賽,也沒有多大影響,想到這裡不禁低嘆一聲。
春香睜開眼,問道:“三爺,一大早嘆氣幹什麼?”“你女人家知道什麼呢。”春香卻在被窩裡伸出手去,握住三爺嬌聲道:“我女人家就知道這個……”李三爺被弄得哼哼一聲,翻身上馬。
李靜兮回到洞中,輕聲道:“大哥,天色已經亮了,外面下起了小雨。”朱自平“嗯”了一聲:“我知道。”李靜兮臉又是一紅:“你知道什麼?”朱自平翻了一個身:“我聽到外面在下雨呢。”
半天沒有聲音,朱自平撐起身子,抬頭看去,洞內光線還是很暗,卻見李靜兮眼中閃著光,忙問道:“李姑娘,你怎麼了?”“你、你可以叫我名字麼?”
朱自平問道:“李姑娘不是你的名字嗎?哦……我知道了,我叫你馨妹妹罷。”李靜兮低著頭,小聲道:“我不喜歡這麼叫,新妹妹舊妹妹的,我喜歡你叫我靜兒,因為你的名字有個‘平’字”
“靜兒……”李靜兮應了一聲,幽幽道:“大哥,若是有一天,你生我的氣離開我,我……”又是說不下去。朱自平道:“靜兒,我的命是你救的,為什麼要生你的氣啊?”“大哥,我是說如果呢……”
二人在洞中又待了五天,朱自平身體本就結實,李靜兮又為他及時除了毒,若不是那毒太過厲害,早就沒事了。
朱自平問道:“靜兒,我們去哪裡?”李靜兮應道:“大哥,我們可以再待幾天嗎?”“我身子已經好清了,我怕你幾天沒洗澡,在這裡待不下去。”李靜兮卻皺著鼻子嘻嘻笑了起來:“大哥什麼時候學會關心人了?”
二人從洞中出來,翻過幾個坡就到了山路,路上空無一人,展開輕功不一會就到了周至縣。李靜兮還是到了十天前來的那家客棧,要了房間,分別洗了澡,美美地睡了一覺。一覺醒來都顯得精神抖擻,特別是朱自平,傷後痊癒,更覺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勁。
下午,二人去馬市買了一匹馬,朱自平原想買兩匹,李靜兮卻硬是不答應,說白馬隨自己很多年了,對這一帶的路很熟,不會跑丟的,肯定是回家去了,買一匹還能省些銀兩呢。朱自平也不再堅持,買了一匹棗紅馬。原計劃下午趕回西安,可臨時李靜兮又不答應,連聲叫累,朱自平沒辦法,只好又回客棧住下。
第二日上午,李靜兮才懶懶地起來,磨磨蹭蹭地穿戴整齊,和朱自平共乘一騎趕往西安。她坐在朱自平的身後,摟著腰,頭抵在背上,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傍晚時分到了秦關客棧,分別要了相鄰的兩間房。李靜兮關了門,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朱自平都沒見她出來,不免有些擔心,敲了半天門,李靜兮才開了門,卻是臉上淚水未乾。
朱自平問道:“靜兒,你怎麼了,病了嗎?”伸手一摸她的額頭,並不發燒。“我就是沒勁,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呢,”頓了頓,李靜兮嘆道,“大哥,我要去一趟,免得家裡人擔心。”
朱自平點頭道:“嗯,要我陪你一起去嗎?”李靜兮戴好人皮面具,伸伸舌頭:“我這樣,你跟我一起才不安全呢。”
功夫不大,李靜兮回到客棧,神情似是好了很多。二人在朱自平的房間裡說說笑笑,李靜兮纏著朱自平講小時候的故事,朱自平也是東一句西一句地講了半天。
聽他講完,李靜兮問道:“阿呆好可愛啊,若是有機會,我也想去看看呢……大哥,朱叔叔現在是不是在朱家村了?”
“我也不知道,我離開村子都一個多月了,沒有爹爹的消息。”李靜兮拉著他的胳膊:“不如這樣,大哥,我們一起去朱家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