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波,兩響過去,海萍立腳不穩,蹬蹬,他像是被踢的皮球,接連挫退了十幾步,哇地一聲,張口噴出了兩口鮮血。同時,身形搖搖欲倒,像是受傷不輕。
聖丐韋正心中一急,長身暴退,一把就將海萍扶住,方未倒下,可是,他兩眼仍舊直瞪瞪的,緊盯著聖丐,倏地,他右掌一伸,啪!
聖丐的臉上,已被打中一耳光喝道:“殺死你!生死判官!”
聖丐眼冒金星,雙手一鬆,趕忙後退了兩步,正當他後退的當口,呼地一響,海萍第二掌打了個空,接著一聲“砰”!海萍的虎軀,硬生生地倒撲在地。
聖丐又不禁一怔,忽聽娉婷公主噗嗤一聲的笑了起來。
這一來,可就將名震武林的怪俠逗火了,怒喝道:“鬼女人!老叫化捱了打,你好笑是不是?好啊!讓我打個樣兒叫你們見識見識……”他大步向娉婷公主走去,大有拼命之勢。
聖丐發了火,鐵柺婆婆和索命翁首先就沉不住氣。
鐵笛追魂、江南商隱、聖手秀士、千面怪人、笑面郎君、脂粉金蝶、鐵漢宗元、玉扇秀士等共是十個人,電般地搶奔而出,他們都知道這位功力深厚的怪俠不好惹,生怕娉婷公主被他殺害。
然而,娉婷公主根本就視若無睹,笑道:“慢來!救醒了伍海萍再動手也還不晚……”
“老叫化不聽你這一套!”
“再有幾句話的工夫,姓伍的功力全失,那個時候你可別怪我沒有交待。”
聖丐心頭一凜,目射威光,看了娉婷公主一眼,見她玉面肅穆,隱含著晶瑩瑩的淚珠,老叫化衝勢頓緩,忍不住嘆了口氣道:“你要老叫化怎樣救他?”
“快拍開他的靈臺大穴。”
聖丐倒是不敢不聽,一轉身,又奔向海萍,這一次,老叫化可不再上當,丹田納氣,人離海萍八步左右,隔空伸指,喝聲“著!”
一股氣團,應聲自指中射中,啪!好高的內力,恰好擊中海萍的靈臺穴。
娉婷公主也看得暗喊聲“好功力”,接著說道:“再拍他的曲池、肺海兩穴。”
聖丐二度吸氣,伸指遙拍,眨眼就依言拍通海萍的三處要穴。
這個當口,卻聽得娉婷公主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說道:“好啦,呆會他會甦醒的。”
聖丐冷然說道:“他雖能甦醒,但傷勢不輕,剛才臭老兒劈他兩掌,等於要了他半條命,他肯饒……”
索命翁一聲冷笑,怒道:“他要是存心報這兩掌之恨,我就索性再給他五十鐵杖!”
聖丐嘿嘿的只笑,搖頭道:“你配嗎?”
索命翁滿臉通紅,羞惱而怒,大喝道:“臭叫化子,你要是不服,咱們來拼個死活如何?”
“呵呵!憑你索命翁,還不值得老叫化動手。”
索命翁鐵杖突順,晃肩而出,情勢突緊,洞內充滿火藥味。
忽然,娉婷公主陰陰一笑,叱道:“公公回來!現在還不是拼命的時候。”
索命翁鐵杖一頓,穩住身形,冷冷說道:“什麼時候才能大拼一場?”
“等我死了你們再拼好啦!”
群雄被她這句話,和她那黯然神傷的表情,勾引得默默無言,都流露出憂傷之色。
娉婷公主悠然一嘆道:“滄海一奇佈下了天羅地網,處處陷阱,必殺我們而甘心,假使你們再要拼死拼活,我們這些人,只怕半個也脫不出他的魔掌。”
聖丐心中大大地不以為然,冷笑著道:“老叫化不信。”
“哼!”索命翁狠狠地哼了一聲,即向娉婷公主左首行去。
聖丐殺機倏現,怒喝道:“站住!你哼什麼?”
“要不是公主之命,我索命翁縱然非你之敵,也要拼你個百十掌。”他說完人去,早落在公主身側,冷顏相對。
聖丐乾咳了一聲,轉對娉婷公主道:“你才華絕世,足可對抗滄海一奇,何必硬拉著我們替你墊背?”
娉婷公主秋波連閃,沉吟良久,微笑道:“老叫化,你是不是不信滄海一奇有殺我們這些人的雄心?”
“沒有事實,叫老叫化如何置信。”
“虧你還是名震武林的聖俠,如此說來,你對滄海一奇的為人,也是非常敬服的了?”
“非但滄海一奇,即使無名小卒,只要他行俠作義,老叫化也照樣的要敬佩。”
“那麼伍海萍和滄海一奇的過節,你也不信?”
“老叫化暗中查探多日,無足夠的憑證。再說,憑滄海一奇的仁義風範,似不可能有仇隙存在。”
“十八地嶽峰人家指名要殺你洩恨,你怎麼辦?”
“那人不見得就是滄海一奇。”
娉婷公主為難了,一代大俠居然對滄海一奇心存敬仰,沒有鐵證之前,要他一反原態,只能是日從西出,這足證滄海一奇詭謀高奧,一手遮天瞞了天下英雄的耳目。雖然娉婷公主才華絕代,也無法使聖丐信以為真。
她秀目亮晶晶地看著老叫化,滴溜溜地一轉,又笑道:“八荒人物的行為,諒你已有所聞?”
“早就知道了。”
“滄海一奇八荒之首,你對八荒惡行,又作何解釋?”
聖丐韋正聽得一怔,他想了許久,說不出適當的詞句,強詞奪理的道:“不管怎樣,滄海一奇行俠仗義,名聞天下是事實,老叫化不能憑片段之言,對他有所汙辱……”
他的話尚未說完,突聽海萍怒聲道:“你對他如此器重,咱們就恩斷義絕,你請吧!”
聖丐不禁心頭一顫,轉頭看去,伍海萍已盤膝坐了起來,他沒有動怒,乾笑道:“你傷勢未痊,不可太激動。”
“我死了也不用你管,請吧!請呀!”
聖丐見他兩次下逐客令,當下心中一寒,強忍激怒,又道:“老叫化為了你這件事,整日奔波,希望有水落石出之日。你……”
娉婷公主的用心,是在等海萍甦醒,運用海萍來逼使老叫化心服,這時見機會已到,焉肯鬆氣,格格一笑,搶著說道:“你整日奔波是不錯,只怕你不是專為伍海萍吧?”
老叫化心事揭穿,老臉微紅,苦笑一聲,反問道:“不為他為誰?”
“一半是為姓伍的,另一半卻是為洗刷滄海一奇的這點‘假冤枉’,對不對?”
聖丐一時語塞,吶吶言道:“這件事倒……是不……難解決,還是先等他……傷勢……好轉……再說如……何……”
娉婷公主嬌聲一笑道:“他功力奇高,只要運行天罡神功,就能自療傷勢,請你不要替他擔心。”
聖丐心中好生難過,活了近百歲年紀,跑了一輩子江湖,今天反被兩個年青的娃兒憋住了,他有苦難言,只好呆立一旁,悶聲不吭。
海萍看了看眼前的人群,心裡已有些明白,忍不住問公主道:“是你和老哥哥救了我?”
“你先療傷,待會再將經過告訴你。”
海萍再張星目,看了娉婷公主一眼,張口想說甚麼,但話到喉間,又硬生生地嚥住。
海萍神情雖是萎頓,然而殺氣仍未稍減,星目張處,兩道冷電,委實懍人,他心中幽幽地一嘆,忙閉目運功,自療傷勢。
天,已逐漸地明亮,所有的人都沒有言語,都在調運功力。山洞,寂靜得有點怕人。
只有娉婷公主的秀目,緊耵在海萍的臉上,不停的轉動,芳心中,有著無比的哀怨,也沸騰起無窮的思潮。
她環目掃視了全場的每一個人,見他們都閉目養神,-股女孩兒家脆弱的感情,翻湧心間,她頗為衝動,嬌柔的軀體,稍稍的移動了一下,想站起來,即又感到非常乏力,她幽幽地又是一嘆,秀目中,滾出了幾滴清淚。
娉婷公主胸羅萬有,才華蓋世,她思慮中,想成全伍海萍,但強傲的心性,又促使她不願意這樣做,矛盾交織,撞擊心頭,使她得不到片刻的安寧。
她體質本就非常脆弱,這些時日在江湖上勞心動神,再加上海萍給她的刺激,使她意味著未來的收穫,將是不祥的景象,因此,她本能的傷感了。因此,使她更為嬌弱,更加不安。
時間過得很快,眨眼就陽光普照,山洞中,仍舊是那麼寂靜。
首先張目的是聖丐韋正,他神光十足,目探海萍,只見海萍紅潤的臉上,反映出照人的光芒,老化子驚異的忖道:“這孩子果是天生神采,片刻聞傷愈神復,如他殺焰稍斂,怕不就是武林盟主……”
想到此處,目光又移向娉婷公主,見她秀目緊閉,卻雙眉深鎖,眼角間的淚漬,一目瞭然,聖丐心頭一震,“她哭了……”急遽中作此驚想。可是,為什麼哭,老叫化不大明白。
不過,老叫化凝神靜思。暗道:“此女聰慧過人,才華絕代,若能成為伍海萍的終身伴侶,不啻如虎添翼,可是苑小玲捷足先登……啊!她恐怕是為此事傷心落淚……”
老叫化從暗思中得到結論,不覺啞然而笑,他是在得意之下發出的笑聲,雖極短促,也十分響亮,洞內立刻迴音重重,擊破沉寂。
海萍星目突睜,瞧著聖丐收斂笑容的老臉,忍不住問道:“老哥哥是不是想通了勞人濤的假仁假義?”
聖丐大驚忙道:“這個……這個……”他在海萍突然發問之下,想不出適當的話來答覆。
娉婷公主黛眉一挑,忙道:“姓伍的,老叫化不是在想勞人濤的事。”
海萍前胸一挺,站了起來,望了聖丐一眼,反問道:“那麼,你為什麼發笑?”
娉婷公主嫣然一笑,接道:“他是看我流淚而發笑……”自知失言,話聲突住。
海萍暗中一怔,心中連續跳了幾下,又問道:“你為什麼流淚?”
公主雖是聰慧絕頂,但輪到自己心中之事,也有些羞答答的難以作答,粉臉緋紅,小聲道:“請你不要問這些好麼?”
她妞妮作態.嬌媚萬千,看得在場的群豪,都為之心動,海萍也不例外,聖丐也心裡有數。
聖丐呵呵一笑,忙道:“鬼丫頭,你也有難言之時呀!”
娉婷公主狠狠地瞪了聖丐一眼,嬌聲道:“我心裡的事遲早可以說出來,可是你對勞人濤的看法,起碼在眼前就得不到人家的諒解。”
這一著反擊,的確厲害,聖丐又坐立不安。
海萍被她一語提醒,轉對聖丐道:“老哥哥既是對滄海一奇如此器重?我伍海萍的話在你的心目中,就等於謊言……”
聖丐乾咳一聲,快速截口:“你不要過於激動,老叫化自有查出真象之時。”
“在你沒有查明真象之前,如碰上我和滄海一奇動手之時,你幫他還是幫我?”
“老叫化都不幫。”
海萍臉色突然一緊,接道:“以後有關我的事情,就請老哥哥別再問……”他話聲一落,轉望娉婷公主道:“伍海萍被你救援數次,恩德難忘,他日相見,再行投報。再見!”話完人行,直往洞外走去。
娉婷公主芳心頓寒,忙喚道:“姓伍的!我還有話說。”
海萍立身洞口,扭臉說道:“有話請公主快說,伍某人還有要事……”
“你的事我知道,大不過是找滄海一奇。”
“滄海一奇要找,十八地嶽峰我也要去。”
娉婷公主心中大喜,秋波連閃,接問道:“你知道十八地嶽峰的生死判官是誰?”
海萍心中一動,急道:“莫非又是滄海一奇化身?”
“你說得半點不差。”
聖丐在旁邊有些忍不住,搶著說道:“不一定是滄海一奇。”
海萍怒火上衝,跨進數步,喝道:“我的事請你少管,知道嗎?”
娉婷公主不等老叫化再說,很快的道:“他不管不行。”
海萍轉臉問道:“為什麼?”
“滄海一奇約定我們在五日內到十八地嶽峰見面。”
“公主去不去?”
“當然要去。”
“有你我兩人,足可要滄海一奇之命,老叫化去不去,也不關緊要,讓他走吧!”
聖丐氣得臉色蒼白,大怒道:“老叫化一輩子沒有求過人,也沒有人敢頂撞我,你兩個娃兒今天罵夠了,也諷刺夠了,難道老叫化在你們面前,果真一文不值?”
海萍和娉婷公主異口同聲的道:“志道不同,這能怪誰?”
“十八地嶽峰之約,正是面見滄海一奇的好機會,老叫化偏要前往,當面查明真象。”
娉婷公主格格一笑道:“老叫化,你太天真了,滄海一奇不會和你見面的。”
“我不信他能飛上天去。”
“老哥哥去是可以,我不希望你動手。”海萍說。
“老叫化不受你們左右,我自有主張。”
海萍也冷冷一笑道:“也好,咱們現在就走。”
“慢點!”娉婷公主望著海萍和老叫化二人,沉吟半會,方道:“十八地嶽峰必然另有毒謀,我們不先商量一下就去送死?”
海萍剎機倏現,怒道:“就算他毒謀重重,我也要殺個雞犬不留……”
“哼!”娉婷公主冷聲一哼,反問道:“你忘記了滿身的傷痕,和人家陣法的兇狠?”
海萍臉色通紅,殺焰大斂,低著頭沒有吭聲。
聖丐忍不住哈哈一笑道:“得啦!破陣法,闖機關,我們聽你的,動手拼命,有我和小兄弟還不成麼?”
娉婷公主心裡這份喜悅,只怕是她出道以來的第一次,實在無法形容。不過,她一點也不形之於面,容光煥發,神情陡振,向海萍道:“老哥哥的話,你認為對不?”
海萍沒有心機,只好紅著臉點了點頭。
“好吧!我們該走了!”娉婷道。
鐵柺婆婆大大地一震,急道:“娉娃!你單獨和他們去?”
娉婷公主淡淡地一笑道:“有老叫化和伍海萍在,你還怕我死了不成?”
“唉!”鐵柺婆婆嘆口氣接道:“老婆子和你十幾年來寸步不離,這樣兇險的事,沒有跟著照料,叫我怎放心得下。”
娉婷公主見她真情流露,芳心大受感動,櫻唇乍起,本想答應要她同住,倏地她秀目張處,正射在海萍的臉上,另一股甜蜜的遠景,映演心頭,微笑道:“婆婆!你放心,這是個上好的機會,讓我去磨練磨練不好嗎?”話聲一停,嬌笑淵臉,生像一朵怒放的牡丹花。
鐵柺婆婆是最懂得公主心意的人,愁容雖然未消,但心裡不住的想道:“上好的機會……磨練磨練……嗯……應該和他在一處磨練磨練……”
乾癟的臉上,展出了些許喜容道:“老婆子祝你成功,我們在十八地嶽峰外接應你們。”老太婆說到此處,轉望著海萍
和聖丐道:“孩子,公主交給你了,請你好好地照顧她。老化子,她若有個三長兩短,我就和你拼啦!”
海萍只覺得神情一緊,心也跳得更急,想推,卻不忍出口,不推,又怕和苑小玲的下場一樣,左右為難,急得臉紅脖子粗。
聖丐心裡可明白得緊,呵呵大笑道:“老婆子放心吧!小兄弟不會錯待你這寶貝公主,老叫化也會成全她的。”
這話解了海萍的窘困,星目突張道:“公主,我們走吧!”
娉婷公主笑吟吟地款步走動,卻向著身後之人道:“陣內機關林立,危機四伏,若是人多,使我心掛數端,顧此失彼,非要兩敗俱傷不可,你們把守峰下,見人出陣就動手滅口,免得留下後患……”
四個紅衣大漢,錦織軟轎,恰在此時抬到,喝聲:“公主登轎!”
娉婷話聲打住,衝著海萍點了點頭,又歉然而笑,方坐轎出洞而去,海萍心潮起伏,有甜蜜,也有痛苦,有辛酸,也有愉快,他臉上泛起了這些日子裡難得有的笑容,隨在轎側.和聖丐並肩而行。
在他的身後,追隨著既是仇敵,又是朋友的鐵笛追魂,江南商隱等人。
黃昏時分,已抵達十八地嶽峰。
娉婷公主下轎之後,笑對鐵柺婆婆道:“此處是進出口要道,你們緊守此處,且不可放人逃生……”她交待清楚。這才對海萍和聖丐道:“我們進峰吧!”她含著微笑,蓮步輕移,當先走動。
聖丐兩隻怪眼睛,死死的盯著海萍,露出了神秘的怪笑。
海萍沒有即刻行走,眼神卻在公主身上溜動,只見她柳腰扭動,曲線玲瓏,嫩弱的嬌體,在崎嶇的山路上行走,顯得十分艱難。
一股俠義心性,一股憐惜之情,剎那之間,產生在海萍的心頭,遽然思道:“她雖然冷傲成習,對我卻百般遷就,如今冒生死之險,疏離親人,情義真是可嘉。難道我就忍心看著她舉步艱苦,直到陣前……”想到這裡,就感到有些辣手。
去扶著她,又怕人家說自己太輕浮,不去扶她,心裡委實過意不去,海萍天性淳厚,生來善良,因此,他愣住了……
“小兄弟,待著幹麼,扶她呀!”輕輕的話聲,在海萍耳旁震盪,他抬頭一看,聖丐早移在他身邊,很小聲說話。
海萍俊臉一紅忙道:“她不會怪我輕薄?”
“不會的。快去!”
海萍真力一提,晃肩之下,就到了娉婷公主身旁,笑道:“很苦?”
“嗯!有生以來第一次。”
“真叫我過意不去。”
“我願意這樣做的,你何必……”
“不!是我連累你的。”
她笑了,笑得醉人,接道:“有你這幾句話,我死了也甘心……”
“別說喪氣話,我持著你。”
她沒有說“不”,仍舊是甜笑,笑得比剛才還醉人,還誘人。
海萍的鐵腕,已托起了她的玉腰,緩緩前進。只有聖丐韋正,故意掉得遠遠的,兩道電光似的眼神,注視著情況的變化,這兩人談得很投機,不知不覺,已走完了這段山路,出現眼前的,是一道幹仞的削壁。
娉婷公主倏然一驚說道:“這裡的情況已有變化,幻象滅神陣看樣子不會存在的了。”
海萍看不出內中的機謀,忙道:“沒有陣法,正好往裡闖進。快走!”
娉婷公主滿臉嬌嗔,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沒有陣法,而是變換了陣法,我們看清了再走不遲。”
她說完話,又依著海萍,仰臉婉然一笑,翠眉輕展,打量許久削壁的情勢。
老叫化此刻已然跟進,問道:“形勢險惡,是不是另有埋伏?”
“我看不出這裡有什麼鬼計,大概穿過這段削壁之後,才能看出兇險。”
海萍扶著她,再繼續的走,一道橫壁,穿越在兩峰的上端,出現在三人眼前。
海萍展目探視,在橫壁的兩面,噴射出兩股黃煙,攜帶著熊熊的火苗。
娉婷公主臉色一變,輕聲道:“只怕是烈火陣……”
“烈火陣!”聖丐和海萍也有了驚意,同時驚呼。
“不錯,正是烈火陣。”
“能不能過去?”兩人又問。
娉婷公主沒有作答,她臉色凝重,黛眉深鎖,似在思慮極不易解決的問題。
良久,良久方聽娉婷公主長嘆一聲道:“唉!我生平最怕的是玩火,可是偏偏被我遇上烈火。事到如今,只好冒險一試……”
她非常慎重,聲音輕而又輕地對兩人道:“壁上的黃煙,正是火頭,兩旁定有人把守,你二人一人在此誘敵,一人設法飛進,除去兩旁之人,就能通過這道關口。”
聖丐稍一沉吟道:“我設法飛身壁上,小兄弟誘敵。”
娉婷公主搖了搖頭,忙道:“不好,不好,他去殺人,你來誘敵。”
“為什麼?”聖丐不服,反問娉婷。
“你有婦人之仁,在這種場合,是不能稍有仁慈之心。否則,我們都會葬身火海。”
海萍不屑地笑了一笑道:“老哥哥,你帶著她先找個安全地帶,我走了!”
白影疾閃,消失在黑夜之中。
老叫化苦笑著搖了搖頭,先將娉婷公主安頓好,轉身往橫壁之下行去。到橫壁之下,故意停身,過了許久,大喝道:“烈火陣攔不住伍海萍,叫滄海一奇出來見我……”
音未落,壁上兩端火舌突伸,高達兩丈,整個壁面都被烈火燃燒,火勢驚人。
聖丐心頭大震,尚未來得及說話,嘩嘩譁,三聲怪響,火苗突然下襲,變成整排的火勢,猛向老化子射來,老化子臉色一變,真氣陡提,後撤了三丈多遠,他剛好站穩身形,無數點火星,已向他再度撲進。
嚇得老化子一跳,腳下稍慢,那身破濫衣服,已被火燒破了好幾個窟窿,總算聖丐修為高,功力深,沒有傷及皮肉,這一來,可將這位武林聖俠的殺機引發,兩眼射出兩道冷芒,飄身前撲,人未至,先喝道:“滄海一奇,這點小玩藝也不能將姓伍的怎樣,有本事你出來見我!”
火舌再起,火勢比上一次更兇,又向下撲到,這一次老叫化有了戒心,火未到,人卻後撤了十丈左右,他是經過公主的叮囑,指名滄海一奇叫陣,引誘上面匪人的注意。好讓海萍行事。
老叫化依言行事,三次之後,突地火勢熊熊,延燒整個橫壁,始終不滅。
起先,火箭時時下射,慢慢地,只見烈火騰空,卻不見向下發射的跡象,上端,傳來呼呼呼之聲,也夾雜著好幾聲慘嚎。火光中,又見人影疾走,有的人身上已被火燃燒,仍在拼命的奔逃,橫壁上空,十多道火球,直向壁下墜落。
黑夜臨空,十多道火球還在掙扎,落地仍在燃燒。但,不能動彈。
是人被活活燒死的,接著噗噗噗……夾峰之內,砸落了二十多個黑衣怪人,血肉模糊,慘不忍睹,這正說明了海萍飛登橫壁,已經得手。
聖丐心中一喜,抬頭就是一聲狂嘯,震撼寂空,嘯音未落,壁上清嘯連連,同時,在遠處也排出好幾聲嘯音,此起彼落,好久不停,瞬息之間,壁上又隨風送去幾聲慘吼,震人心絃。
聖丐心頭一震,大喊道:“鬼丫頭,咱們該走啦!快出來……”
“來啦!咱們竄過這道火壁再說。”
聖丐回目望去,只見娉婷公主亭亭玉立,儀態萬千,早站在自己身後。
“鬼丫頭,你不怕麼?”
“怕又有什麼辦法,真廢話!”
聖丐碰了個釘子,心裡倒有股子說不出的滋味,只好悶聲不響,隨著娉婷公主走過橫壁。
他們剛過這道烈火騰空的橫壁,驀見烈焰之中,白影閃動,只兩個轉身,就落在二人面前,娉婷笑臉相迎,見海萍滿身血漬,劍眉高挑,殺機暴張,有股令人不寒而慄的神色。
老叫化臉色沉重道:“殺了多少?”
“至少有五十三、四。”
“唉!”
娉婷公主噗嗤一笑道:“別嘆氣!這種場合你不殺人,人必殺你,你忘了你一身的煙火氣?”
老叫化兩眼突又射出兩道冷電道:“火雖燒到老叫化身上,卻燒得我想起一個人來了……”
“是不是烈火神君?”公主馬上接著問道。
老叫化不禁驚訝萬分,急問道:“你這點年紀,怎麼知道這許多事情?的確使老叫化心服。”
“烈火神君是八荒人物火神怪傑師叔,有他在此,只怕麻煩就大咧!”娉婷笑道。
聖丐哈哈一笑,接道:“真有烈火神君在此,咱們倒可以大膽往裡闖。因為,憑他的本事和威望,大可不必依仗機關埋伏。”
海萍一直沒有說話,他緊攙著娉婷公主冷笑道:“我找的是生死判官,誰要從中作梗,我就以殺來對付,管他什麼烈火神君……”
“咚……咚……咚……”十幾聲鼓響,四壁齊鳴,就像天崩地裂。
三個人眼前突亮,他們已走完了這道千仞峰壁,一面平坦的廣場,有著無數的房舍,三個人身形乍定,房舍內走出一群又一群人潮,都是鮮紅的衣著。
聖丐沉聲道:“老魔頭果真在此,難道這又和滄海一奇有關。”
一言未了,紅影四外疾奔,把守著每一個角落。
娉婷公主依偎海萍懷中,輕輕言道:“只怕滄海一奇遠走高飛了。”
“還有生死判官!”海萍恨聲道。
“在我的名簿中,沒有生死判官其人。”
“我只好拿這群人抵命。”
海萍臉冷如冰,緊盯著場中每一個人,又是三聲鼓響,房舍中走出三個紅臉怪人,直奔向海萍這面,大約在三丈左右,停下了。
中間那人揚聲一笑,指著海萍喝道:“伍海萍,前天讓你逃得活命,今天……”
海萍火高千丈,怒聲接道:“今天少爺要你之命,你是誰?”
“烈火神君座下三煞。”
“你不是敵手,叫生死判官來見我!”
三煞同時排出一連串的冷笑道:“你們來有路,去無門,小子!認命吧!”
海萍劍眉一場,虎目凌芒畢露,大聲道:“你們當真不叫生死判官來見我?”
“沒有那麼大的興趣。”
“再讓你們考慮一下!”
三煞威凌四射,暴喝騰身,分成三面一站道:“我們考慮你們三個人是不是都喪命此處?”
海萍哼了一聲,殺心大起,衝著聖丐點了點頭,鬆手放下娉婷公主,緩步行去,他不再多言,一步一步向三煞欺進。
“嘿嘿!交不出生死判官,我就拿你們來抵命……”
話甫落,三煞大聲喝道:“哪來許多廢話……”六臂齊展,揚掌就攻。
海萍俊臉崩得緊緊的,真元早提,神目註定最早奔進的,一煞,他身形未動,錯眼之間,鐵掌如山,從三面打到,海萍一抖臂,十指張處,青氣立生,喝道:“躺下!”
左面一煞一聲慘叫,果真聽話,命歸陰府,天煞絕命手兇厲之極,舉手之間,就報銷一命,因此,嚇得另外的兩煞機靈靈地打了個冷戰,攻勢一挫,銳氣大消。
海萍嘿嘿兩聲冷笑,兩掌一錯,緊接著搶撲過去,大喝道:“逃命的時機過去啦……”
青光應聲而射,快如電光石火。死,畢竟是可怕的,兩煞已嚇破了膽,連掙扎都忘了。
眼看雙煞命在頃刻,驀地黑影閃動,自房舍中飛出,大喝道:“姓伍的,你看我是誰?”
海萍倏地吸氣後撤,放過了垂殆的雙煞,揚目看去,嚇!
“這不是生死判官嗎?”他喃喃自語,緊瞪飛奔而來的蒙面人——生死判官。
生死判官來到身旁,冷冷地道:“十八地嶽峰已佈下天羅地網,你何苦自來送死,而且還拖著兩個陪葬的……”
“少廢話,呂小芳和白風聖劍在哪裡?”
“不知道!”
“不見棺材不流淚。看……”
他本是喝聲看掌,但看字剛出口,身後響起了兩聲清脆的冷笑道:“他不是生死判官。”
海萍一見娉婷公主在這個緊要關頭出現,心中倒是感到歉然,忙道:“何以見得?”
“前天老叫化砸死的生死判官是邛崍掌門人所扮裝。”
“他是誰?”
“大概又是九大門派中的另一派掌門。”
“邛崍派掌門早就死在我的手中。”
“那才是假的。”
海萍臉上現出了茫然之色,他不懂這群江湖上大有威望的人,何以會如此偽裝,他聚精會神在思慮這個問題,很想解開這個謎。
驀然黑影疾掠,一聲動人心絃的嬌呼:“哎喲!”
就在黑影掠動的剎那,喝聲頓起,人形疾愈閃電,也同時飛射過來。
“哼,哼!”
海萍遽然從沉思中驚醒,展眼望去,不禁嚇了一跳,頭上立刻冒出了黃豆般的汗珠,他手足失措,殺機大展。
原來在海萍凝神不備的當口,生死判官鬼計陡生,掠動身形,扣住了娉婷公主的玉腕。
他打算藉公主之命,要挾海萍屈服,然後設法殺死海萍,哪曉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老叫化雖不言不語,那雙怪眼,卻始終留神全場的動態。
生死判官乍動,他卻出其不意,也及時撲到,恰好扣住生死判官的脈門,生死判官既急且氣,怒哼一聲,老叫化十分得意,也冷哼了一聲。
這時,卻聽老叫化冷冷地喝道:“如此陰毒,實不可恕,女娃不會武功,你打算如何?”
生死判官脈門被制,死活全在聖丐一念之間,不覺有些膽寒。可是,他卻傲氣凌人地道:“兩條命全在你韋正手中,看你的意思。”
聖丐嘿嘿一聲冷笑道:“只要我兩指加勁,實在想不出是你先死,還是那女娃先亡?”
生死判官暗中大駭,忙道:“依你又該怎麼辦?”
“鬆了女娃,顯出你的本來面目。”
“辦不到呢?”
“希望你別叫老叫化手染血腥。”
生死判官一見聖丐殺氣突展,暗中一驚,不期然地鬆了娉婷公主之腕。
娉婷公主疼得嗯了兩聲,就勢往海萍懷中偎去,海萍頓生憐香惜玉之心,百般安慰。
“面巾取下,別讓老叫化動手。”
生死判官猶豫了許久,未曾露出本來面目,這時聽老叫化一喝,方伸手揭去了黑紗面巾。
“如何?”娉婷公主嫣然一笑,接道:“你是華山派的掌門金臂手吳奇。”
老叫化一鬆五指,撤離三步,哈哈一笑道:“原來是吳掌門人,老叫化多有得罪……”
吳奇恨得牙關緊咬,沒有說話,抬步就走。
“站住!”海萍大喝之下,人也搶步追出。
金臂手嘿嘿冷笑,立身不動,怒道:“幹什麼?”
“交出生死判官?”
“嘿嘿!伍海萍,你以為能活著離開十八地嶽峰?”
“我不管這些,只向你要生死判官。”
“放屁!”
“你不說?”
金臂手振臂一揚,五個紅衣人從五面撲進,各站立一個方位。
金臂手橫目怒瞪,大喝道:“不說又怎樣?”
海萍逼近兩步,殺機滿布,大喝道:“血洗十八地嶽峰……”
“哼!哼!哼……”幾聲怒哼,同時排出,金臂手雙掌錯動,早已攻到。
六股排山的勁風,匯成了無比的力道,以撼山拔嶽之勢,向海萍猛然襲擊。
海萍冷然一笑,兩掌運勁.身形倏起,青氣隨身起而發嗤嗤,兩聲破空之聲,刺耳之極。
金臂手心頭猛駭,大喊道:“快退……”退字乍落,慘叫已起,紅衣人早喪命兩個。
海萍狂聲大笑,指髮指收,青光猛增,連聲慘叫,又倒下兩人,金臂手一看形勢不對,力貫雙臂,反手齊出,以平生之力,照海萍拍去,海萍撲勢居然受阻,急遽間,撓掌伸指,舍紅衣人而接來勁,波地一聲,旋焰絞起數丈,金臂手退出了四步之多。
海萍殺心大張,兩眼通紅,凝氣縱身,再向金臂手撲殺,金臂手身形未穩,狂濤湧到,雷霆萬鈞,生死一發,險象環生。
驀然間,熱浪憑空湧到,勢如萬馬奔騰,海萍頓然一驚,吸住追殺金臂手的勁道,轉抵臨空的熱潮,轟,震天巨響,激盪空際,石飛沙奔,海萍竟被擊退了七步之多。
他穩身瞟去,只見一個紅髮綠眼,身軀魁偉的紅衣老者,站立對面兩丈之處,嘿嘿冷笑,海萍不認識此人,但心念中估出此人大概是烈火神君。
海萍被人擊退七八步之多的,這是僅有的第一人,他心裡大不服貼,怒喝道:“什麼人?”
“嘿嘿!烈火神君。”
“你就是火神怪傑的師叔?”
“然!”
海萍殺機又起,冷冷問道:“你也是滄海一奇的幫兇?”
“胡說!”
“那就是生死判官的後臺?”
“咄!這是老夫潛修之所,你無端到此惹事生非,殺死了數十人。難道老夫就不該過問?”
“我不管你該不該過問,我只知找生死判官追命討債,這是生死判官的老巢,追不著他的命,我就要血洗十八地嶽峰。”
烈火神君勃然大怒,喝道:“好狂!你追不著生死判官,老夫卻要追你的小命。”
“你還不配!”
“哼!”烈火神君紅髮突豎,狀極可怖,兩掌掠動,掌心映現出透明的紙印。老魔頭氣得混身顫抖。
“火老兒且慢!”聖丐韋正飛掠而至,一臉的怪笑,落在當前。“好哇!老叫化!你帶著這小子到我頭上來撒野啦!”
海萍微微一笑道:“別扯談,我問你,生死判官和滄海一奇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個……老夫不太清楚。”
“老叫化明明和滄海一奇在此處打過交道,你怎說不太清楚?”
烈火神君臉色一變,怒道:“怎麼?你要硬逼老夫說出不該說的話?告訴你,今天連你也別想活著出去。”
“生死之事,老叫化倒不在乎,我要問明你是不是被滄海一奇請出來的?”
“你管不著!”老叫化長聲一嘆道:“唉!滄海一奇奪劍擄人,大有獨霸武林,殺絕群雄之心,你退了武林幾十年,難道還願為滄海一奇賣命不成!”
烈火神君殺氣稍斂,沉吟良久,欲言又止,最後,方見他決心頓下,答非所問的道:“老夫徒眾死亡過多,此仇不得不報,倘若這小子能接得老夫三掌,再指點他一條明路,去尋找生死判官。”
海萍早不耐煩,聞言大喝道:“別說三掌,三十掌,三百掌小爺也不在乎!”
烈火神君雙目綠光一閃,紅髮又豎,嘿嘿冷笑道:“好小子,真有種!怪不得滄……”
“滄什麼?”老叫化搶著發問。
烈火神君自知失言,殺機一現,喝道:“老叫化滾開,小子接掌……”
呼聲震耳,紅氣隱現,劈向海萍,海萍心頭一懍,陡提天罡真元,張指之間,竟以十成力回敬過去,震天巨響,激起了滿空的氣團,兩人都退了五步。
烈火神君性烈如火,他的功力卻在老叫化之上,第一掌不分高低,兇性大發,砰砰……二三兩掌,竟以全力同時拍出,但見紅焰更明,威厲萬端,吼叫之聲,夾在熱浪之中,翻滾湧到,海萍已知厲害,天煞絕命手應指而發,也用上了十二成功勁。
青光暴射,匯成一大股氣團,震盪空際,硬往紅浪擊去,兩股潛力在空中互相掙動,互相撞擊,久久不散,足足有半盞茶的工夫,轟,巨雷隆隆,捲起了三道風柱,旋空而散。
雲散空清,再看兩人,慘!烈火神君紅臉變白,挫退八尺,已是奄奄一息,跌坐在地。
海萍氣若游絲,震退一丈有餘,雙目緊閉,已是人事不知,人影縱橫,從四面紛紛撲進,氣氛登時一緊,大有群毆之勢,也有乘危打劫之情,兩敗俱傷,招來重重危機。
娉婷公主落坐在地,將海萍託靠在胸前,秀眉緊鎖,滿臉憂傷。
老叫化環目一掃,紅影紛撲,心中不禁一驚,老叫化畢竟是閱歷豐富,提丹田氣,一聲大喝道:“呔!烈火神君出言如山,約定三掌定勝敗,你們若仗人多混戰,可別怪老叫化大開殺戒!”
喝聲凌厲,卻阻不住混亂的人潮,紅影來自四面八方,氣勢洶湧。
老叫化退身在海萍和娉婷公主身側,排出幾聲砭人心骨的冷笑道:“你們非要找死,那就怪不得老叫化心狠手辣……”
話聲甫落,吼聲頓起,嘈雜的人群,不顧生死的齊往聖丐這面衝來。
聖丐又想喝吼,卻聽娉婷公主冷笑道:“你再不出手,我們都將亡命此處!”
老叫化一橫心,功力凝聚,一見人潮將到,掌發勁鼓,人影飛瀉。
剎那間,響起了五聲慘叫,紅光崩現,地上橫屍五具,人潮奔騰更兇。
老叫化鬚髮皆張,喝吼連連,勁力如山,自雙掌中排出,縷縷不絕,慘叫不止,屍體增多,人間悲劇,江湖慘情,老叫化已殺得心驚肉跳,骨軟筋穌。可是,他不敢稍停,否則,地上的兩人,勢必踏成肉醬不可。然而,不怕死的紅衣人,波波相接,決不退縮。
“火攻!火攻!”呼聲起自四外,這又是毒辣兇狠的打法。
老叫化要在火攻中保護兩人之命,只怕是比登天還難,遠處,已出現了熊熊的火焰,滿場通明,真的火攻開始了,死神,漸漸地接近了海萍和娉婷公主。
老叫化人不敢離開,兩掌也不敢停止,更不敢舍他兩人遠走高飛,老叫化心情緊張,娉婷公主也沒有主張,一秒秒地時間過去了,減去了他們的生存的光陰。
咚咚咚,三響鼓響,人潮倏退,這是火攻的開端。
老叫化猛伏腰,正想起抱兩人趁機走避,突然火光一滅,全場又呈於黑暗之中。變生倉促,反使老叫化疑惑不已。
俄頃,忽聽金臂手吳奇大喝道:“神君有令,不準火攻。快退!”
“啊!”令出人散,紅影四外散退。
老叫化恍然大悟,接著又道:“敢情火老兒沒有死呢!”
他發現烈火神君仍存人間,也因而連想到海萍的生死,忙轉身向娉婷公主道:“這小子怎樣?”
娉婷公主憂傷滿臉,幽幽嘆道:“唉!只怕沒有希望……”
“什麼?你說什麼?”
“他血淤氣塞,氣若游絲,只怕……”她說不下去,嗚咽而泣,看來十分傷心。
老叫化聽得愣愣出神,怪目瞪得老大,張嘴結舌,幾乎喘不過氣來。
好久,好久,聖丐眼珠才轉動了兩下,急吼道:“鬼丫頭,你再仔細看看,別老是哭哇!”聖丐武學淵博,見多識廣,他知道海萍三焦拍通,又練的天罡真元,只有三寸氣在,就不會沒有希望。
娉婷公主和他所見,恰恰相反,她是以醫理作根據,而加上練武的常情而推斷,見海萍血淤氣塞,自然是無法可救。老叫化這一吼,娉婷公主神情才振作了一下,她一把海萍的脈門,搖搖頭道:“沒有救啦……”
老叫化肝腸寸斷,昂步只往烈火神君那面走去,他本想替海萍報仇,而殺烈火神君,哪知走近一看,烈火神君比海萍強不了多少,心軟之下,那能動手。
不過,烈火神君的神智清醒,並未倒下罷了。
老叫化腳步沉重,驚醒了烈火神君,張開無神雙目,看著聖丐,顫聲問道:“那孩子怎麼樣了?”
“死啦!”
“死了……不會的……他是老夫生平僅見的敵手……”
“火老兒,你做錯了一件事。”
“老………夫已……非……常後悔……”烈火神君喘氣加急,痛苦非常,話到中途,倏然而斷,只好閉目養神,雙目乍閉,突又張開,道:“是不……是……被老夫……烈……焰……掌封……住了……他的……血……氣……”
一語提醒了聖丐,神清智明,猛縱身,回到海萍身邊,探掌在他心口一按……
熱流就在一按之間,直透心肺,眨眼間,猛見海萍雙目驀張,兩臂倏地一分,左手格退了聖丐,右掌推倒了娉婷公主。
他蜂腰一弓,人已站了起來,兩眼發直,步履踉蹌,往烈火神君那兒走去。
剛走了兩步,娉婷公主嚇得一抖,張口“哇”地一聲尖叫。
這叫聲刺激了海萍,身形前顛兩步,剛扭過臉來,“哇!”“呸!”兩口淤血,突自海萍口中吐出,濺得娉婷公主滿身滿臉。
海萍心地突明,歉疚難耐,張口說聲:“娉婷……”下面的話尚未出口人已摔倒在地。
娉婷公主用衣袖一抹臉上的淤血,脆然而笑道:“老叫化,他死不了啦!”
聖丐精博武學,卻不通醫理,茫然喝道:“瘋女人,你將老叫化弄糊塗了,到底是能活,還是不能活?”
“他心中淤血已出,氣脈必通,只要醫治得法,十數日必可復原。”
“真的?”
“絕不會錯……”
老叫化呵呵一笑,飛射到烈火神君之處,大聲道:“火老兒,那孩子死不了啦!”
烈火神君氣色稍有轉機,張目緩緩言道:“只要他不死,遲早還要和老夫再拼三掌,你還有什麼話說。”
“你等著他報這三掌之仇吧!”話落人移,轉身要行。
“請慢!”烈火神君留下了聖丐,續道:“老夫說過,只要他不死,會指點他一條明路。”
“是不是要老叫化轉達?”
烈火神君點點頭道:“老夫傷勢不輕,卻是勞人濤所賜,聖劍烈女,早到南海豔魔島。”
“生死判官呢?”
“滄海一奇的化身。”
“難道獨臂和半面不替愛徒報仇?”
“恐怕已經出動。”
“滄海一奇是否有殺盡天下英豪,獨霸武林之心?”
“這不是老夫所應該回答的問題,你請吧!”
老叫化素知烈火神君個性怪僻,他不說的事,哪怕你舌蔽唇焦,他也不會貿然出口,因此,聖丐不便多言,轉身就走。
五步不到,突聽烈火神君冷然一哼道:“你殺死了我十八地嶽峰近百的徒眾,傷愈之後,我要報仇雪恨!”
老叫化倏然一停,哈哈笑道:“老叫化隨時候駕……”他話聲突頓,又哈哈一笑道:“只怕你在伍海萍三掌之下,就已命歸黃泉,還有機會替徒眾報仇嗎?哈哈!”
“哼!”烈火神君一聲怒哼,傷勢又發,連續吐出了四口鮮血,幾乎暈死過去。
十八地嶽峰本是烈火神君的清修之所,但被滄海一奇借作屠場,憑空死去無數的人。
生死幻象滅神陣為滄海一奇所布,他激起烈火神君對抗海萍,就已撤去,滿以為海萍必死於這一惡烈的拼戰中,哪曉得一場血雨腥風之後,海萍不過是重傷而已,反之,烈火神君倒吃了大虧。
十八地嶽峰恢復了原有的平靜,聖丐帶著娉婷公主抱著海萍也走出是非之地。
山洞之內,又呈現了熱鬧的狀態,伍海萍進出十八地嶽峰兩次,也受傷兩次,這座天然的山洞,成為他療養傷勢之所。
十幾日,多虧娉婷公主細心照料,針灸藥療,加上他自己運用天罡真元,傷勢已痊。
這一陣纏綿的日子裡,這對男女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情愫也隨之而生,但苑小玲呂小芳佔襲了他整個的心靈,反而增加了他的痛苦。
他已知道了滄海一奇在南海豔魔島,報仇、取劍、救美,是刻不容緩的事,他決心單獨找滄海一奇算賬。而且,已獲得娉婷公主的同意,她隨後也將趕赴豔魔島。
海萍的心情相當沉重,他負有滿身的血債,也負有多方面的情債、情孽、仇冤,在他心中是同等的比重,他踽踽而行,懷念死去的姐姐,未死的妹妹,還有數度施恩於他的娉婷公主,他恨,為什麼這些孽債都要他來負擔。
這次,狠心地離開了娉婷公主,連聖丐韋正也等不及見面,三天了,沒有發現任何情況。
南海豔魔島在什麼地方,他沒有摸清,只知往南行走,行近武當山脈,已是深夜子時。
狼嚎虎嘯,使寂靜的山野,平添幾分恐怖,藝高膽大,他壓根不將這些恐怖的現象放在心上。
正行間,前面排出了幾聲狂嘯,直衝雲空,壓過了狼嗥虎吼之聲,排去原有的死寂。
海萍心頭猛震,暗想:“老哥哥勸我消除殺孽,直奔南海,我不能再惹事生非……”心念一決,方向突變,繞道往南飛馳。
兩里路乍過,又傳來兩聲尖嘯,聲音十分接近,他腳下略一停頓,嘆口氣,繼續飛奔。
轉過了三個山頭,驀地人影飛射,自兩面山頭上疾馳而落。
“是玉書生麼?”人未到,喝聲先起。
海萍不能再走,鎮定如恆,答聲:“不錯!”迎面望去,一僧一道,年紀都在五十五六之間,殺機展露,橫瞪海萍。
“我以為你永遠不出世,逃得了麼?”和尚怒聲喝喊。
海萍被他吼聲弄得摸不著頭腦,強忍忿怒,問道:“兩位與伍某人無仇無冤,何出此言?”
“呸!你自己毒辣兇行,還想裝糊塗不認賬,哼!不要臉!”老道怒罵。
海萍心火急射,怒喝道:“伍某人光明正大,敢做敢當,我哪點不要臉?”
“哼!哼!”兩人同時怒哼,不言不語,扭臉接連發出三次狂嘯,震動山谷。
海萍非常詫異,也非常訝然,不知這兩僧道意欲為何。剎那間,山前山後,山左山右,嘯聲回應,環繞不絕,顯然,這山區之內,早佈下了人山人海。
海萍又想起了聖丐之言,殺焰斂消,足尖點動,人已飄出兩丈,大聲道:“伍海萍要事在身,暫且告辭,再見!”兩個起落,又飛了四丈多遠。
“姓伍的,今天你逃不出武當山區,毀廟殺人的深仇大恨,今天非要雪清不可!”老道氣沖沖的喝叫,展臂疾追。
海萍心急豔魔島之行,毫不理會,照走不誤,他越是這樣緊趕,就越顯得像是心虛,也越發的使僧道堅信不移,奔得快,追得緊。
突然間狂焰疾卷,迎面撲來,有人大喝道:“轉去!”
海萍防不勝防,心中一驚,奔勢難穩,急遽中,錯身斜飄,一口氣落在四丈多遠。
他殺心頓起,回目看去,嚇!滿山遍野,出現了無數的僧道,刀劍掠空,亮晶晶觸目驚心。
“不要放走伍海萍呀!替九大門派的人報仇!”喊聲撼山拔嶽.威厲淒涼之極。
海萍心中似乎有些明白過來,索性凝功戒備,到底看他們如何,來人數目,至少在三百人以上,他們環山面圍,每個人悽苦的臉上,都露出了忿恨之容,那樣子,恨不得將海萍剁成肉泥。
不大工夫,人群中走出一位捧劍的老道,他漸漸接近海萍,啊!原來是武當掌門人云鶴真人。
雲鶴真人肅容滿面,殺機隱現,冷冷喝道:“伍海萍,九大門派與你何怨何仇?”
海萍莫名其妙,說道:“除五旗盟幫之外,武當、少林、峨嵋、崑崙與我確無深仇大恨。”
雲鶴縱聲排出悲壯的長笑道:“你在十天之內,縱火毀了九派的基地,殺死四五百弟子,這又是為何?”
海萍心頭猛震,大氣驚問道:“你相信伍某會這樣做嗎?”
“哼!武當數百年基業,毀手一旦,居無處,食無著,親受其害,我怎麼不信?”
“那不是伍某人所為。”
“你不敢承認?”
海萍不禁大怒道:“這些日子裡我兩奔十八地嶽峰,重傷兩次,怎能分身殺人放火,事實如此,我怎能承認。”
“接住!”雲鶴真人不願多言,搶劍之下,抖手拋出一個紙團,隔空射向海萍。
海萍接過打開一看,只見上面寫道:“師仇不共戴天,殺盡九大門派,伍海萍。”
晴天霹靂,轟擊著海萍的心腦,他心裡只叫苦,暗道:“這是誰?借刀殺人陷害於我……”
念頭頓轉,走為上策,急道:“此事確非伍某人所為,多則半年,少要三月,我自會還我清白,暫別了……”身形起處,拔空三丈,斜飄過去。
雲鶴真人哈哈一聲狂笑道:“伍海萍,你走不了!”
人潮狂奔,滿山都是,海萍甫落地面,照樣的被圍在當中,這一來,可將海萍的真火逗起來了。
只見他劍眉高挑,眼閃冷電,大喝道:“伍某人忍耐再三,並非是怕你們人多,若再仗人眾苦苦相逼,別怪我……”
“姓伍的,縱使你功能通天,武當之仇,非報不可,你們上!”
雲鶴真人喝聲甫落,劍光頓起,當先向海萍撲去,武當門人,加上崑崙弟子,足有五百之眾,聲勢端地唬人,人潮疾卷,吼聲如雷……
海萍冷然而笑,殺機暴射,兩掌登出,格退了湧奔過來的僧道,喝道:“雲鶴!你若再驅使門徒狠攻,伍海萍可要血染武當山區!”
雲鶴真人連聲苦笑,情況悲壯,大喝道:“出家人無處存身,生不如死,你殺吧!上!”
“殺!殺死伍海萍呀!”
數百人形成一道厚厚的人牆,同時喝喊,蜂擁浪絞,刀劍並舉,齊向海萍殺來。
海萍俊臉變色,牙關緊咬,一聲斷喝,舞掌如飛,起先,他只用五六成力,格退衝進的僧道,卻無殺傷之心,但僧道忿怒難當,視死如歸,雖被格退,仍舊亡命地再衝上來。
處在這種情形下,只有殺人一途,海萍厲聲長嘯,掌髮指伸,青氣暴射,猿臂展動,片刻不停,啊啊啊啊……慘聲連連,最前面的人牆倒下了,血溼遍了山頭。
但沒有退縮,吼聲更急,驚天動地,青光的再度揚出,比剛才更兇更厲。
慘叫刺耳之極,又倒下了一排,血滾滾而流,殺聲再起,悲壯激烈,衝得更疾更烈,海萍被圍在核心,在人浪中衝出衝進,血漬斑斑,他也毫無顧慮。
人騰掌發,狂吼如雷,屍體成堆,血流變成小河,活人已漸次減少。
慘慘慘,武林浩劫,幾十年前的慘況,重新搬演在武當山脈,大約在一盞熱茶之間,五百多僧道,只剩下四百餘人,然而,悲憤的心情,衝擊在這群僧道的心中,他們瘋狂了,心碎裂了,仍舊是衝,是殺,心裡殺心既起,照樣的是瘋狂,完全失去了理性,雙方都踏著地上的屍體,踩著地上的鮮血,進、退、攻、殺……
“噗通,噗通,噗通……”血,不停的流,人也不停的栽倒。恐怖,罩滿了武當山區。
死亡的陰影,侵襲每個人的心頭,海萍已殺紅了雙目,混身是血,他這刻沒有逃走的想法,滿腦子只有一個“殺”字,空氣愈演愈為緊湊,窒息著每個人,殺的氣氛也越來越濃厚。
沒有人為他們的生命擔憂,急急需要的是殺死對方,消除仇敵。
這場慘絕人寰的劫殺,的確是無法避免,除非,僧道佔優勢,逼殺海萍,除非,伍海萍暴斃當場,除非——但可能嗎。殘酷的殺劫啊!是誰造成的?
三十年前,天罡神煞和混世神魔引起江湖之亂,就是因慘殺九大門派而起,而三十年後的今天,殘殺九大門派的舊事,再度出現武林,這是誰的罪惡?伍海萍嗎?
事實上伍海萍捕殺九大門派的情景,早已震撼了江湖,伍海萍啊!他將步上天罡和混世兩人的覆轍,殘殺無法停止,屍骨堆積如山,鮮血匯成了小河,鬼哭神嚎,愁雲慘霧。
天變了,烏雲朵朵,籠罩滿是血腥的武當山區,氣壓顯得格外低沉,叫人喘不過氣來。
死神在向他們招手,人潮仍在掙扎,驀地轟然一聲震天的巨響,排出一陣焦雷,狂風頓起,橫掃這悽慘的圖面,僧道越來越少,海萍也有些手軟骨酥,遠遠又傳來怒吼,黑影幢幢,直向這面奔進。
“不要放走了伍海萍啊……”
“殺死玉書生替我們九大門派報仇……”
又來了人群,響起了震耳的吼聲,聲音不斷的傳來,人潮也愈奔愈近。
海萍殺瘋了心,幾乎不可以控制自己,這裡震撼山嶽的怒吼,激動了他混亂的神志,飛掌之中,回目就地一看,不禁嚇了一大跳,急付道:“這些屍體,都是我殺死的……”
吼聲再起,思潮突斷,舉目前望,不由又吃了一驚,原來,從兩座山頭下,又趕奔過來一大群人群,不是僧,不是道,卻是些緊身衣著的壯漢,最先的是青龍幫的幫主地煞尊者陸光朋。
海萍心急如焚,他不是怕,而是活生生的人,叫他一個一個宰殺,終有心酸手軟之時,估計人數,至少在三百人以上。
地煞尊者陸光朋是五旗盟幫的白旗龍壇,他受了滄海一奇的指使,如今又帶著邛崍和華山派的門人,加上他的徒眾,到此馳援,他和雲鶴道人會師,不容分說,揮旗吶喊,鼓動人群搶奔拼殺,本來勢弱的僧道,再度鼓舞起來,個個爭先,勇往直前,明知是送死,可是,報仇心切,仍然狠攻。
海萍到底是血肉之軀,哪經得這種慘絕的拼殺,然而他脫身不了,於是,一橫心真元發動,天煞絕命手,錯掌而發,他立定主意,打算殺出一條血路,縱身出困。
慘叫頻傳,新增的壯漢,眨眼就倒了好幾個,喊殺連天,天怒人怨,他不敢鬆懈,他還有未完的心願,他的強仇大敵還未除去,他不甘心這樣拋骨此處,因此,他不顧後果,只要能得償心願,縱然舍自己一條命,來陪葬這些冤死的白骨,他也心甘情願。同時,他更要留下這條命,來雪洗自身對九
大門派的清白,海萍在陡然間,作了以上想法。
於是殺機更濃,出手更厲,慘呼連連,死傷無數,要知海萍在十八地嶽峰和烈火神君硬對三掌之後,天罡真元已發展到頂點,雖受重創,卻對他的功力,有增無減,別說這數百二三流角色,就是再高的高手,恐怕也非其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