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第二十二章形意炮拳
曼尼終於帶着不甘倒了下去。在他倒下去後，託哈才慢慢地扒着繩卷爬了起來。
從一開始接手，曼尼就佔盡了上風，但卻在最後的時刻，由於過度自信自己勝券在握，出招時丟了拳架，也就丟了性命。正所謂：一時大意失荊州，小心駛得萬年船。在紅拳門胡斜子常給弟子們説一句話：河裏淹死會水的人，為什麼？就是因為越會了，越皮了，一不小心，就沒了。
託哈的傷勢也很重，下頜給慢尼一肘擊碎了不説，曼尼最後一膝也撞在了他的腰腹部，儘管他久練瑜伽，扭身卸力已經成了本能，但仍給這一肘傷了肋骨。他最後一個穿掌只所以發出，就是因為長期打黑拳時養成的一種不屈的本能。
兩個人就都給人抬下了拳場，上來時生龍活虎，下去時一死一分。
一場精彩的比賽，付出的是兩名格鬥高手的代價。看得台上的康順風等人心裏就一陣惻然。但在其他的場地上，比賽仍照常進行，對於其他選手來説，大家眼睛所盯的，就是湯尼西拳場提供的豐厚獎金。
接下來的比賽就少有出彩的地方，直到下午快結束時，康順風等人的精神再次提了起來。這次上場的卻是一個熟人，同康順風和向山一起趕過來的舊金山的李德明。也就是形意老人李金堂的兒子。
早在S市時，李德明的整勁就已經到了身如拳的地步，後來同向山等人交流後，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步了。
他的對手是一位MMA終極格鬥的次量級冠軍——澳大利亞人馬隆爾，體重和李德明不相上下。不過馬隆爾個頭卻比他高半個頭，李德明相比之下，矮胖了一些。
兩個人拉開架式，馬隆爾明顯地是拳擊的底子，拉起拳擊的架子，雙手抱頭，腰部微塌，雙肘垂下來就護了肋腹，一動手，就圍着李德明轉起來，步法靈活。李德明右手前展，左手照肘，腳下丁八步，拉起劈拳架，卻不屈腿。神情安逸，不急不慌，應着馬隆爾。
馬隆爾圍着李德明在場上繞了半圈，突然往前一滑步，一個刺拳就打向李德明的下頜。李德明劈拳架雙手往上一抬，掌心往懷裏一轉，一翻手背掌朝前，雙肘就一閂門户，將胸肋腹都護住。身體卻同時往下一沉，重心到了前腿，後腿一提，雙腿就成了寒雞步勢子。
拳架這一抱住，下面寒雞步就順勢一開，雙手這樣就照住了馬隆爾的刺拳，全身就往前一迎，下面的腿就直頂進去，前腳一踔馬隆爾的前鋒腿，阻住他的腿，阻住的同時，膝蓋就往前一頂，馬隆爾的膝蓋就不由一偏。身體重心有點移位，當時就本能地一整身形，調整好重心，後手直拳就發了出來，直擊李德明的臉面。
但這時，李德明的腳突然以腳根為軸，一轉，就撥動了馬隆爾的腳後跟。
李德明腿上這一套動作，是已經練成本能的，往前一進步，踔腿頂膝撥根三樣一下子就自然使了出來。馬隆爾的腳不由地就一移動，重心一扭，後手的直拳不由地一歪，這時，李德明雙手就一翻，前手右掌一扒馬隆爾的後手左拳，左手就往前一個劈掌。
這個劈掌打得是個拗步，一掌直劈馬隆爾的面門。
馬隆爾的前手給他讓過，後手給他扒開，臉面已經完全讓了出來。但馬隆爾畢竟是馬隆爾，能蟬聯幾屆終極格鬥次量級冠軍，自然就有他的過人之處。就在李德明一掌幾乎要得手時，馬隆爾突然一縮頭，本能地一個下潛，李德明左劈掌就走空了。
但李德明的五行拳已經練化，五行相生更是信手拈來的東西，當時左手變拳往下滾裹，後面右手往上一鑽，但卻勁不上拳。而沉在肘尖，正是形意鑽拳的一個變式，叫抱頭裹肘炮。這一下正給馬隆爾套上。
馬隆爾下潛閃躲後，自然要有一個抬頭，但這個抬頭卻正給李德明的抱頭捶裹住後腦，當時後手的肘尖就正撞在馬隆爾的額頭，這一下肘尖對額頭，打得是個硬對硬，馬隆爾因為重心已經給逼移了，這一下硬撞自然吃虧，不由得往後退去。
馬隆爾人往後退，身體就本能地求得平衡，頭不由地抬了起來。
這時李德明就往前一個寒雞竄步。寒雞竄步也是形意的獨有步法，手上追人，需要走順步拳勢，但這時敵人已經退出到一步追不上的位置時，就需要走寒雞竄步，其實就是雙腿一倒步，換了三步，卻進了兩步，這樣兩步之後，就不需要換左右勢，照樣是順步拳。
李德明寒雞竄步往前一追進。進了兩步的距離，卻仍是前面鑽拳接下來的順勢鑽拳。剛才打肘上鑽的右拳就往下一裹沉，正劈在馬隆爾正抬起的額頭，掛了鼻頭，後面的左手就往上鑽出，直穿馬隆爾的面部眼眶，正是一個標準的鑽拳打法。
馬隆爾在李德明一拳擊中自己額頭時，本能就使他拼命想抱起拳架。
這種本能是拳擊手最好的習慣，拳擊手在被擊中面部時，最本能的就是抱起拳擊架，塌腹縮身護住身體。所以拳擊手受到重擊時。裁判首行要做的就是看他雙手上抬的本能受不受影響，如果不受影響，就可以繼續比賽。如果受到影響，雙手上抬不力，那麼裁判就會強行上終止比賽。所以我們會看到，每次有拳手被重擊數秒後，裁判都會上面，雙手對拳擊手的雙手接觸，做一個反應的測試，然後才讓繼續比賽。
馬隆爾拼命抱起拳架，正擋住了李德明的左拳上鑽。
但他畢竟給李德明五行拳招套上後，給打懵了，這時抱起拳架，身體卻已經靠上了繩圈。李德明這時鑽拳上路受阻，直接矮身低步，同時後腿一蹬，往前竄了半步，下面一個崩拳就直擊馬隆爾下腹部。
馬隆爾就感覺下腹如給鐵錘擊中一般，小腹先是一癟，接着就有一股痛楚從深處散發出來，他不由地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卻是雙拳狂輪，在身前拼命打出一連串擺拳。李德明一拳得手，正要繼續，但馬隆爾的擺拳已經狂風暴雨一般地打過來。顯然馬隆爾的頑強很出他的意外，李德明一時措手不及，忙雙手一抬，一勢虎抱頭，就準備前撲進肘後打虎撲。
但就在他虎抱頭擋住馬隆爾雙手擺拳時，馬隆爾中間也拼命踢出一腿，這一腿就正撞上他進上的雙肘上，李德明就給踢得一退步。而馬隆爾這時又就兩個擺拳，又出一腿。
兩個人這時貼得很近，但馬隆爾明顯已經出了亂拳。
李德明無奈之下，雙手貓洗臉，護了兩邊臉面，雙肘盤心肘。護了腹肋，急往後退。
俗話説，亂拳打死老師父，所以傳統武術有拳勢不明不打的講究，因為兩個人打進膛時，一旦拳勢亂了，再高明的把式也是瞎子摸象，就成了不打技藝打運氣了。所以，拳勢亂了時，就要退出去重新找勢。
先為不敗，以期敵之可敗。
李德明這一退開，馬隆爾這時就回過神來，忙重新抱起拳架，對上來。不過這時他的額頭火辣，鼻頭痠痛，腹部如絞，已經有點膽怯了。只遠遠地照着，雖然他的臂展要較李德明長，卻再不敢主動進攻了。
他需要時間恢復元氣。
李德明自然不能讓他休息，他精擅五行拳，這時一看劈鑽崩已經打得馬隆爾膽怯了，就打算用炮拳贏他。五行拳是李洛能前輩以外家的打法結合戴家的心法創出來的一種給形意拳找勁的拳法，拳法中本來就含有打法套式，劈帶斬抹翻靠，鑽帶挑靠斜肘，崩拳帶截鑽鈎搓，炮拳帶天地雙翻，橫拳帶左驚右取的滾膛捶和膛裏橫捶。
五行拳除了劈拳外，其他四拳，拳拳帶肘靠。
這套拳法，求勁求意於形，也用勁用意於形。
套勢這種東西，是傳統武術最重要的打法，練得純熟，對方拳來腳來，只要套勢而上，不用思不用想，使出就能入進，入進就能打上，打上就是連環，用盡連環敵勢即倒。李德明身體與馬隆爾相比，矮胖一些，他的雙臂高度正在馬隆爾的胸腹間，用天地雙翻的炮拳打膛，應該是正合適的。
李德明拿定主意，這時就突步而進，往前進逼。
馬隆爾雖然身上幾處受傷，但並不十分嚴重。而且做為一名終極格鬥的冠軍人物，膽量、技術和經驗都有過人之處。李德明這往前一逼，他雖然已經有點怯意，卻也知道，不能一味地讓勢，否則就讓對方將自己逼死了。
所以李德明往前剛逼了兩步，他就手上一個刺拳的假動作，下面早起一腿，直踢李德明的前鋒腿。李德明在他刺拳一出手時，雙手一抬右手成架，左手成炮，伺機而動。但馬隆爾上面刺拳是假動作，下面的腿一出，李德明右手炮架一降，肘往下一擋他的腳，順勢拳勢往下直斬他的膝蓋，同時一進左腿，左手拳一個翻手沉底炮，就翻架而出，翻肘進身，順步而進，掛了下頜擊向心。
馬隆爾的腿給他一拳打在膝蓋上，即刻下落，卻在他一進身時發出沉底炮時，雙手護胸，往前一逼，擋往他的左手炮，同時一扭身，右手拳就直拳奔李德明的面部。
然而，李德明用炮拳，不怕人出拳，就怕人抱架。李德明的炮拳打得是眉頜心…，而這…，確實是拳擊架保護最嚴的地方。如果馬隆爾不出拳，李德明這一進步，除了用炮架撞開他的身體外，伺機打出海底炮外，還真沒有什麼好辦法。
但他這一出拳，李德明就直接左拳炮變架，一面捎頜架炮，一面右拳沉架變炮，一炮直撞馬隆爾的心口。馬隆爾左手一護心，李德明右炮拳就被擋住了。但李德明立刻就進身一逼，左手就打出抹眉炮，右手沉底。
馬隆爾這時右手還沒回來，左手就忙上架，頭本能地一偏身，想避開抹眉炮。
但這時，李德明已經進身一逼，下面海底炮就發了出來。
身體一逼，海底炮基本就沉底了，馬隆爾的眼睛根本看不到，自然也無從防起，就給這一炮直打進來，正打在陰部交襠。這一炮勢大力沉，馬隆爾只感覺自己下面一下子就沒了意識，渾身也沒了力氣，接着就忍不住張開嘴開，想叫，卻叫不出聲。
李德明這時身體一轉，一個內靠就直擊馬隆爾的胸口，將馬隆爾擊出。當兩人身體一離，李德明右手海底炮變炮為架，連炮架帶外靠直髮出去，左手握捶成炮直擊馬隆爾的心口。馬隆爾心口被擊，不由地一收胸口，頭就伸到前來。李德明右手問心炮變沖天炮，直擊他的下頜，然後又是抹眉炮，沉底炮，問心炮三炮連發，馬隆爾在三炮重擊之後，就軟軟地靠着繩圈，軟癱下去。
形意拳炮拳只所以叫炮拳，就是因為他幾乎包含了拳法中所有以炮為名的拳法打法。問心炮接沖天炮，沖天炮變抹眉炮，抹眉炮變沉底炮，沉底炮變海底炮，海底炮又能打出問心炮，炮炮連環。而且更絕的是，炮就是架，架就是炮。
從勁力上説，有短勁寸勁，也就長勁沉勁兒。比如沉底炮，一炮打心問腹往下沉，身法好的可以直打腳面。海底炮帶了提勁，提上來就變問心炮，而且炮翻架時，就帶了內肘外肘，內靠外靠。炮拳放在第四拳，就是個上下合身的大打法。
不過現在練炮拳時，也簡化得厲害，都知道炮拳有一炸，卻不知怎麼炸。
李德明幾拳得手，卻並沒有要了馬隆爾的性命，畢竟馬隆爾做為一個長期活躍在格鬥檑台的老拳手，他的身體對於捱打已經有了很強的適應性，化力化勁、受力轉角的捱打功夫是一種本能。更何問他的身體素質不錯，全身肌肉發達，也對內臟起了很好的保護作用。就是李德明的襠下一拳，也只是讓他差點兒休克，終是沒有生命危險。
不過，這一場打下來，馬隆爾也就沒有了參加後續比賽的資格。
這邊李德明下台，當天的比賽基本就結束了。
頭一天一共比賽了九十場，淘汰了九十個人。
這淘汰的九十個人中，重傷三十三個，重殘的三十五個，其餘二十二個當場死亡。而取勝的九十個人中，死亡的沒有，重殘的八個人，重傷的十九個。也就是一天比賽下來，一百八十個參賽者中，一百一十七人已經沒有辦法參加後面的比賽了。
康順風和向山等人對望一眼，這還是他們努力的結果，如果他們再不努力制定現在的規則，那傷殘和死亡就更不好説了。級別差異很大時，傷亡和致殘率更高。
回到房間，大家一吃完飯，就都來到了向山和康順風的房裏，可以想見，明天的比賽死亡和傷殘不會比今天少。幾個人也談論着今天比賽中的一些情況，甚至互相演示着一些技巧打法，也交流着經驗。
楊天龍卻一直默默不語，顯然今天李德明的打法對他頗有啓發。
他也是河北形意一支，炮拳他也練，但李德明今天用的，已經大大超出他的理解範圍了。他的炮拳，有抹眉，有炮，加了一個虎跳澗，卻沒有沉底炮和海底炮。王嶽和王眉卻在小聲地交流着什麼。不一會兒，兄妹倆就站了起來，比劃到一起，對的正是李德明今天的炮拳。對着對着，速度就快了起來，都是炮拳對炮拳，卻打得盤根錯節，環環相扣，顯然兄妹倆對這套炮拳已經完全搞明白了。
他們練的戴家心意拳，戴家五行拳與河北一支區別很大，原因是當初李洛能並沒有完全學習戴家拳。戴家拳的心法束展非常有名，是戴家家傳的東西，正因為有了這套家傳心法，所以當年戴家心意就同其他幾支心意拳區別開來，走向了小巧緊湊。而不像其他幾支心意拳，行拳走勁，帶着三份拙樸，走得是以力勝巧的路子。
康順風認真看着王家兄妹打*拳，打着打着，兩兄妹的拳招就漸漸地變味了，從李德明的長出長入，向戴家拳的短小緊湊變化着，最後，兄妹倆的身體幾乎貼在一起，打得聲音少了啪啪的臂勁兒，全成了嘭嗵的肩肘靠胯的撞勁兒。
康順風的眼裏不由地就帶出了佩服的神情，什麼叫通家，這就叫通家。
拳練即為師，都要精練一家為本，等將一家練到極致時，就要兼通博知。如果不能將一家練到極致，就到處博知，無有益反有害，這時知道越多，越是練得四不像。就像牆頭草，根底淺了，就隨風飄了，沒有自己的立場。
只有將自己的東西練到極致，那麼就像大樹生根，有了旺盛的生命力，接什麼技活什麼果兒，並且都帶了自己的味道。到這個時候，任意見到奇拳妙招，都能融入到自己的拳法裏，最後形成自己的風格打法。
這個時候，人就像一個大爐子，什麼好鐵好鋼都能熔到自己的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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