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大路朝天四張口第二日的烈日烘烤著昨夜的溼土,將時節帶過了穀雨立夏,溼潤的泥土裡生出的嫩草,彷彿一夜長高了許多,**一股山野的清新。
裴秋實幫助老牙紀調理傷口,調理長起,調理馬匹。留下一副爛攤子,最後還是要告辭而去。裴秋實留了一筆錢填補長起的食宿,但被老牙紀嚴詞拒絕了。裴秋實好說歹說留下一筆錢換取了一套換掉血衣的粗布衣服。
他們約定,再之後的三個月裡,長起不是這裡的病人,而是這裡的學徒,他要幫助老牙紀做許多許多的工作。
裴秋實知道,長起得到的長進,將比在號上數年的學習還要多,這將讓他學會如果在草原上獨立生存,辨識皮貨,訓練鷹犬。
裴秋實留下許多的藥方,囑咐如果長起出現什麼異常當怎麼處理。他幫著老牙紀修好了馬棚子,又打上了餘下的樁子。
老牙紀看出裴秋實任務在身急著離開,中午吃了頓分手飯,下午早早送裴秋實離開了。
地面並沒有被烈日征服,幹得非常緩慢,裴秋實騎馬上感覺那馬蹄子一踟一滑的,時不長地還跪一下。即便是這樣,裴秋實還是按著老牙紀的指引離開了這片兇險之地。
老牙紀沒有用裴秋實開的藥房,方圓百里也是抓不著藥的,他用一個老獵人處理傷病的方子給長起服下了粉劑。草原民族也用中草藥,配方几乎也相當,但是他們不是煎熬取湯,而是碾成粉末服下,這比苦藥還難以下嚥。且一個垂危的病人是很難自己服下這些粉末的。
老牙紀與彎彎配合著,就著古老巫術的辦法,為長起叫魂。
這個小儀式很簡單,就是取個黃昏將長起藏起來,實際也沒什麼藏的,就是彎彎將他攙扶到了那間小窯洞,老牙紀在路口連喊長起名字,長起在裡屋聽到一聲就答應一聲。
這裡鮮有人來,根本沒有明顯的路,老牙紀弓著身子鋤地一般,用棍子一條一條畫了一條十字路口。
黑乎乎的屋子裡彎彎扶著長起,那炕也是燒過的,溼氣全無。這昏暗讓長起感到踏實,像夢。他倒在彎彎的臂彎裡感覺溫暖而安全,讓他想到了很遠很遠的家鄉,黑暗裡一個叫梅子的女人。這讓他感到他不是孤單一人。
老牙紀帶著地方口音的呼叫讓長起感覺親切而感動,彷彿在黑暗的深淵之中,一抬頭看到了蔚藍天空。順著這光一直走一直走就走到了山谷之中,撲面而來的是鮮花奇草的芬芳。
長起答應著,就倒在了草地之上。
不知道是巫術的作用,還是裴秋實早上推拿的作用,或者其他什麼作用,長起漸漸好起來。這昏沉的一天裡,長起只記得彎彎“吱吱嘎嘎”用石頭碾子碾藥磨藥的聲音,彎彎是怎麼喂他吃下那些藥糊糊的他已經記不得了,只記得出了渾身的汗,且彎彎給他掛上了一個裝著什麼草藥的錦囊揣在懷裡。
一切充滿巫術意識,但不管怎麼說,長起還是好了起來。夜裡在彎彎的攙扶下,他壯著膽子出了門,看到了滿天星斗。
老牙紀瘸著腿忙活了大半夜,就是清理那幾匹死馬,這也不是殺馬吃肉的好季節,且馬肉甘酸性寒,動風發毒,吃時有許多的忌諱。且處理不好也頗難入口,有了驢肉就很少有人願食馬肉了。老牙紀道:“馬因狼而死,不可與狼同餐。”就山上掘了個深坑,將馬並狗一起埋了。
因為剛下過雨,挖掘起來還省了許多力,但這也把老牙紀累了個夠嗆。
彎彎收集了狼,那被裴秋實補刀戳死的已經支離破碎血肉模糊,將本來也不是好季節的皮子毀了個徹底。
長起被那縷陽光刺醒之後,已經不知道是昏睡了幾日了,他只感覺肚子很餓又很漲,而且嘴裡有一股子苦澀的藥味。
大地一個欣欣向榮的景象,那個烏雲蓋頂的午後被幾個夢阻隔得非常遙遠了,又是一個新的開始。
長起的第一課業已開始,就是給那頭大狼剝皮。
長起比出來時已經聰明瞭許多,他從馬匹的傷勢還有死狼的氣味上,確定了自己只是迷糊了三兩日,只是夢有些多有些亂。
剝獸類跟剝牲畜不同,牲畜的皮毛遠沒有獸類的華貴。牲畜吃草,且總是不停地進食,它的消化功能太好了,一邊吃一邊就排了出來。似乎它們一天裡除了防備天敵就是不停地吃草。
獸類就不同,雖然獸類吃肉,但吃上一頓甚至一點,就能讓他們捱上數日之久,甚至冬眠整個冬季。
畜牲的肚子很大很滿,裡邊裝滿了草料,它們有的甚至有四個胃,可以吞吐反芻,總之整日是不閒著咀嚼。所以看一個牲口的年齡,就看它的牙齒磨成了什麼樣子就**不離十了。
給獸類剝皮可以放著剝,也可以掛著剝,總之是不能弄破它們的肚子,一旦那些烏七八糟的東西流出來,就會毀掉整張皮子。
有吊著後腿剝的,也有吊著牙齒剝的,這裡邊就有門道了。吊著後腿剝的通常是剝羊,這不需要整張到蹄子的皮子,且頭衝地放血也方便。將吊起一條後腿掛住,輕輕開了肚皮,就後腿切口起剝,一邊揪著褪一邊用拳頭敲,小心將皮肉剝離慢慢就給褪下來了。褪到頭面的時候通常就把腦袋給擰掉了。
剝兔子黃鼠狼皮這些,都可以掛後腿往下褪,先將四蹄給去了,開了後襠後往下一褪就整張下來了,翻成一個筒子,刮油後就可以制皮子了。
撥狼皮狐狸皮是需要整張的,頭尾蹄子都得有,這時吊著就不方便了。許多剝整皮的獵戶就設案板用剪子剝,也是先開後襠,開尾巴,然後用繩鉤固定了蹄子往外抽,再從後襠往下褪。這種扯著剝皮的法子並不舒服,需要一手扯住一手挑刀,一刀一刀地剝離,稍不小心就會破了皮子,一張皮子就廢了。
且這種剝皮要求技術很高,因為是堆在案板上,一旦停下就換了刀勁,如此非常費力。
張牙紀剝皮有自己的一套法子,他就是吊著剝,吊著剝畜生自身往下墜,順著就褪下來了,且用刀分明。張牙紀吊狼不是吊的不是後腿,而是狼牙,且從嘴皮撕著起剝,然後翻出腦袋,順著往下褪,順理而成,非常囫圇。
張牙紀此次沒有親自動手,就指揮著長起動手,如何圈牙,如何開膛,如何起蹄,如何開襠。長起是玩刀的老手了,當初他在入號考試時,展示給孫青銅的就是分肉剔骨,玩得天衣無縫,把孫青銅看得心裡直翻個,差點昏倒當場。
長起以超乎的順利完成了任務,囫圇頭頭的,麵皮蹄子都沒一絲破壞,令老牙紀暗自驚歎,就這手藝靠弄皮子也頂了做鏢師的薪金了。
肉不吃,直接埋掉。接著就是刮油,因為狼皮是張開的,就直接抻開定在案板上刮,颳得越徹底皮子鋪張越大。一邊剝一邊撒爐灰,按說講究一點都是撒鋸末,但是爐灰多少帶點溫乎勁,這個火候掌握好了對成皮有很大影響。
老牙紀嘖嘖讚歎,道如果這是一張秋皮子就值錢了。這空隙老牙紀將那狼夾子又重新裝置完備,這個堅決不能有惻隱之心。狼這個東西貪婪兇殘,他跟虎豹不同,虎豹捕獵是為了吃,他很多時間驅趕著黃羊殺死他是為了爽。牧民與狼可謂不共戴天。
剝完皮子長起好好休息了一下筋骨與眼睛,也大飽了一次眼福,一個神奇的情景出現在他面前,簡直重生一般。
就見老牙紀將那雙馬從淤泥裡提出來,那兩匹馬身架優美神采飛揚,而精神之中又透著一種沉穩優雅,俯仰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美感。看來這馬也能達到內三合外三合。雙馬蹄下生風,奔跑起來都是那麼激烈優美,難怪這心意拳講虎奔馬踐,合上了那節奏,利用了那沉穩,自然能將衝力發揮到最大而又能勒馬停風。
剝皮的時間,長起也發現了一個問題。記得兒時老道士說過狼顧一事,說狼行四顧,疑心頗重。其實狼長著一個粗壯而有力的脖子,這脖子很不靈活,回顧之間是需要擰身回步的,這也難為它了,有一長必有一短,關鍵是怎麼合理調換,各自發揮,當弱項也比低手強的時間,那就沒有弱項了。
長起在這裡最大的收穫,卻是看彎彎每日“上樁”,上樁是一種練功方式,可以讓踢擊更強。
長起這一受驚嚇,反而長了本事。形意八字有內外兩套,外形八字訣起頭是“斬截裹胯”;內意八字訣,起頭是“驚恍狠毒”,這個長起是體驗到了,所以他知道這十六個同音異寫的字到底是哪幾個了,看著就滲人。
裴秋實一路直線,見坡上坡遇河過河,終於眼前出現了那道堅實的白線,大路。
裴秋實趕上駝隊的時候,駝隊正在趕路,裴秋實突然出現讓駝夫們又驚又喜,裴秋實也不顧得什麼明鏢暗鏢了,見人就喊“累死我了。”
駝隊為了趕上耽擱的道路,趁夜趕路,把裴秋實折騰個不輕。裴秋實問:“你們出來並不遠啊?是不是也偏了道了?”
馬縱橫道:“是偏了,不然遇不上裴大夫。”“怎麼回事?”“清晨出事了。”
“哦?”
“清早時有鏢師來喊話,道頭前遇到大隊暴客,來路不明,那邊鏢師已經按下做準備了,特別關照過路商隊擇路而行。”
“誰來傳信的?沒問起我來?”
“是華中鏢的鏢師。”
“華中鏢?”
華北鏢就是北路鏢,以晉中祁太平榆次太汾鏢為代表,華中鏢就是中路鏢,以豫鄂淮運漢周碼頭鏢為代表。另外還有西北鏢、華南鏢、直隸鏢眾多。華北華中是走得中原與關外的門戶,簡單說就是大路朝天四張口,西口、東口,漢口、周口。
《史記》載,陳地“控蔡、潁之郊,綰汴、宋之道。淮泗有事,順流東指,經營之所”,“地原沃衍,水流津通”。
陳地就是周口,周口大鏢局不只瑞昌一家,武風盛行又近少林武當,鏢戶村落不可計數,瑞昌只算是項城的字號。就周口又有過去分家的慶隆鏢局,且在河西還有一路鏢名氣武功不在瑞昌之下,只是那一位鏢師常年在外授徒不多,那一位便是後來培養了四位徒弟,四位都有開派守業之能的四傑之師,真大拳師河西袁豐義先生。其鏢同屬華中鏢,大字“萬勝,鏢”。
孫青銅在周口生活數年,最怕遇上他。裴秋實也有所耳聞。二部主要講北路,關於河西四傑,待三部書隨著尚盧宋楊打出周口專門去說。
裴秋實趕緊問:“沒說是哪家字號?”
“慶隆尚字鏢師沈衛。”
“讓老小子給耍了!我去找他!”
慶隆號在分離出瑞昌號之後一直耿耿於懷,卻也無力迴天。直至滕老刀的遊歷弟子尚雁鴻與大財東陳小川的歸來加入,使慶隆鏢局改頭換面且與瑞昌同線抗衡。這次出鏢前慶隆大鏢師在周口遇見孫青銅時就講了,遼東起號,你就起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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