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恩德不忘,殺豬敬天
這是王家幾輩的規矩,家裏但凡有大事,都得殺豬敬天。wWw.23hH.coM
這是買了兩個豬,一個大的一個小的,得是五花頭元寶豬,殺完了還跟笑似的。過後都是一劈兩開,小的敬天,大的一半留着做年貨,另一半分給街坊鄰居。
這事在王家幾輩人的心裏手裏流傳着,也是不隆重但特重視的儀式。後來也是王長起跟瑞昌分家單幹的原因之一。長起雖然買賣上腦瓜活泛,但是禮道上認死理兒。瑞昌號很多*兄弟,他們鐵定認為豬一身污穢,吃了豬肉就沾染了豬習氣,都是棄而遠之。後來長起當了掌櫃每逢大事非要殺豬,雖然是自己出銀子,但還是惹得其他掌櫃不樂意。後來長起就留在關東分號再沒回來。
按長起的規矩,每逢人生大事都需要記上一筆,就比如下次敬天的時候,就得數念數念,哪天哪天進了瑞昌號,哪天哪天跟了裴秋實學藝,都得記着,且以豬通天做見證,立志不忘。
這是長起當掌櫃前最後一次殺豬敬天,也是進瑞昌號的前提。
“桓和,你們直到如今才回來?”
桓和是個粗敦的漢子,那漢子先是把豬給圈上了。這回來主人家一問。“咕咚”跪倒。
“三奶奶我對不起你,剛才遇歹道的了。”
歹道的,或者當寫做逮道的,就是攔路的歹徒。
“他們都帶着刀,説是先殺人再殺豬。三奶奶我對不起你三奶奶,他們説我是個扛活的可以回去,但是少東得帶走,我沒敢動手啊三奶奶,我不是人,我是個畜類。”
“行了桓和,這不回來了麼,回來就好,我在家多燒香多磕頭。”長起娘喊桓和起來,桓和就不起來,感覺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
“怎麼把你們放回來了?”長起娘問道。
“碰見青鴻俺老哥了,俺老哥説‘這是幹什麼,也不好看看問問清楚,這是天橋屯王家’。那兩個人不大願意,説人可以走,豬留下。
俺老哥説‘進乃媽媽你知道這是給誰的豬你就敢攬,滿縣除了王家還有誰買倆豬敬天?’那倆人就收了刀子。桓和當時嚇踢騰了,緩了老歇才緩過來。”
“那怎麼耽擱這麼大時候?”
桓和看看長起,長起道:“我回去追上那倆人了,我腰還有銀子,我都給他們了。”
長起娘一把把長起攬在懷裏,道:“好孩子,走道走大道,大道人多。出門交朋友,交得朋友護身枝。不要怕花錢,哪有那些便宜事。都吃飯吧。”
桓和這才跟他姐姐打招呼,桓和在廂屋裏自己吃。這一家三口在正間吃。桓和他姐姐回去了,家還有孩子。
這邊是有驚無險。但東北那邊出事了。長起隱隱預感到了這些,但是卻不能確定,所以鐵定心思出來尋他,但不敢跟他娘這麼説。
這都是頭着半個月了。王文祥僱了兩個拳師,這倆是在葫蘆島開武帳子的,但也是山東煙台的家,王文祥不打算另花錢換銀票,就打算自己帶着銀子回去,還有點貨得搬回去。這店鋪可不是接的爹爹的,是弟兄下這兩年才盤下來的。按季節倒騰蝦貨跟糧食蔬菜,又換了小商品山貨什麼的往回販。
所以就打發夥計找得這弟兄倆,給些銀子一起回去,都是一個地場的,踏實。
武帳子實際也不是什麼大門户,帳子麼,就是插幾根杆用帳子一圍,隔個前後台,後邊擱張桌子擺了茶水,這是師傅的。幾個長條凳子休息用。後邊操練前邊表演撩布簾就能進,就算個場子了。後來跤場也是這個格局。支帳子就算是戳杆明掛子了,有真功夫就是尖掛子,沒真功夫就是腥掛子。
不是説請了鏢師就保準不出事,這幾個鏢師後來讓人一刀一個就宰了。這走鏢不是説書,得實打實的,虛假不得,玩假的那就是玩命。弄點腥掛子三腳貓的拳腳花裏胡哨糊弄一下不懂拳的掌櫃行,碰見鬍子人家不認這一套。所以不管是走鏢還是護院,都喜歡挑車軸漢子,車軸漢子就是裏外實在的漢子,就跟那車軸一般,抗考驗。麥秸草扎的車軸不成。
保鏢的行當不光是掛牌鏢局,很多鏢局都不是掛鏢局的牌,就比如太谷“志一堂”等等那些鏢師,還有三多堂、孟家養的那些護院,都是給東家押鏢的,那都是東家親自選人,不比選掌櫃學徒標準低。太谷那邊的大鏢師就是李太和、車毅齋、李廣亨這些個了,路上也免不了碰面。
王文祥今年四十出頭,正好時候,高身量寬膀扇,一臉憨厚,他不像個做買賣的,倒像個鏢師。
他哥哥比他大若干歲,他是跟他哥哥的兒一年生的,你算算吧。所以真是個老哥哥了。
這天早晨,兩個鏢師就找對了王家“春誠號”,説好了一起走。倆夥計就往外推小車,王文修就去後邊拉牲口。
就這時候卻聽見門外一陣喧鬧,似乎有大隊人馬在奔馳而過。
王文祥叫夥計趕緊把車推回去,但就這時門被人一腳踢開,一陣冷風呼嘯着就灌進來,那門吱呀吱呀連門軸一起就斷了下來。
混亂中就進了鬍子,一個個齜牙咧嘴,衝進來左右站定,遇見什麼踹什麼,踹不翻就砍,一邊踹還一邊罵“媽了個巴子!都老實跪着!”
門外多少人不知道,但卻聽見人喊馬嘶,這是明搶了。
光門裏就進來八個,那刀就提在手裏,慘亮亮的。
那頭一個拳師還一抱拳,沒等搭話一個大個鬍子上來照臉上就是一刀,一刀就給劈翻了,“操!”。
第二個拳師這就往來拉刀,刀還沒拉出去另一個鬍子一步過來一撩刀直接削在胳膊上,刀不等拔出來直接照心口就是一刀。
不起提防,“唰唰”兩下兩條漢子就躺下了。
王文祥嚇得渾身哆嗦,那倆夥計早跪下了,一個勁磕頭,頭都不敢抬。
當頭一個鬍子斜着臉,拿刀跳挑着王文祥的嘴巴子,眯着眼角看了看。另外倆人就在那倆夥計身上蹭刀子上的血。
當頭的鬍子道:“把貨推了,裏邊再翻翻。這個是掌櫃,帶走。”
説着就上來倆鬍子一人拉着王文祥一隻胳膊就往外拖,王文祥被拖着到了門口,使力氣用跤踩着門檻,打墜墜哭:“啊呀我的老媽媽啊,我家還有個九十多歲的老媽媽啊。我死了俺媽媽沒人養活了。”
後邊那當頭的鬍子照他後背就是一刀:“X你媽的讓你胡説!”
“我沒胡説,我真得回家看俺媽媽,啊呀我的老媽媽啊,我九十歲的老媽媽……”王文祥嗷嗷哭。
“媽個巴子的你多大年紀,你有個九十多歲的老媽媽?記錯了是你奶奶吧?”
“我真有啊,我是俺媽的小兒,俺哥哥比我大冒三十歲啊。我真有啊。”
那鬍子頭算不過賬來了。
“大哥!這還有個!”
順聲音望去,正是倆夥子把王文修揪着拖了出來。老頭子嚇得哆哆嗦嗦不**樣,話都不會説了。
那鬍子頭瞪着眼問夥計:“這是誰?”
“俺家大掌櫃的。”
“扒着門那個呢?”鬍子厲聲道。
“那是俺家二掌櫃。”
“乃大掌櫃叫什麼名!?”
“叫王文修。”
“乃二掌櫃呢!”
“叫王文祥。”
那鬍子照王文祥那冒着的後背上就是一腳,一腳就把王文祥蹬趴下了,然後那鬍子用大刀片子拍着王文祥的腦袋。
那邊王文修道:“老爺啊老爺,你先殺我吧,你放了俺弟弟吧,俺弟弟小,打一下生俺爹爹就不在了,你可憐可憐俺弟弟吧。”老頭子花白的頭髮了,哭的這叫一個淒厲。
那鬍子看都沒看,用那冰涼鋒利的刀片子划着王文祥的脖子。
王文祥就感覺那刀冰涼,一激直打顫顫。身後那些鬍子就開始翻箱倒櫃砸櫃枱,野狼虎豹進家一般。
那鬍子突然把刀挺了,道:“乃爹爹叫什麼名!”
“俺爹,俺爹叫王雲炳。”
“王雲炳?”那鬍子似在沉思,“王雲炳?”
“老爺,我代俺爹爹起願,‘大哥吉星永高懸’。”
然後那鬍子收了刀:“把貨推走,人不動了。身上也別摸了。走。”
説完那鬍子就帶着人往外走,剛走兩步又回頭道:“把那倆死屍一起馱着。”
王文祥這才感覺褲子一陣熱後一陣涼,濕漉漉的,剛才都尿了。
就聽着門外那大馬踩得地“咵咵”的,轉悠了幾好個時候,不知道得多少人。
在很多晚上,長起似睡非睡的時候,總感覺腦袋邊上有車馬軋過的聲音,馬蹄子駱駝蹄子狗蹄子看不出來的什麼蹄子一隊隊的經過。這麼“呱嗒啪嗒”的讓人昏昏欲睡又睡不着。後來長起養成個習慣,似乎是睡着覺了都能看見東西,但實際是看不見的,是個錯覺。不過這份敏感救過他好幾次。裴秋實説這是天生的,伯芳非説他小時候練過。
如果這人大難不死,殺一個豬倆豬的感謝時運不忘恩德,又為眾人在積德、缺德的報應上做個榜樣提個醒兒,也不是什麼麻煩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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