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尋常把式不如跤
安大弓道:“鳳吟,你人手不夠的話,還是跟那些東家合作比較合適,派幾個兄弟去帶帶他們家丁,顧着駝隊走,都方便。”
這話安大弓説了很多遍了。説得在理,因為他就是靠着常家自己的駝隊,通常三把駱駝一個鏢師,一頂駱駝房子三十個鏢師。要照這麼算,大買賣的話鳳吟這點弟兄遠遠不夠用的。要麼趕緊培養弟子,或者召集人手,要麼就是當隨隊大師傅,帶人家本家的夥計。
因為是本家的夥計,各家也都放心,這都是百裏挑一選出來的,不管本事怎麼樣,至少忠心耿耿,視貨物安危重於姓名。實際車二,安大弓這些拳師,都是好多家大户的大拳師,基本是住了東家住西家,輪流護院帶人。真忙不過來,晉中有錢的太多了。
但是安大弓也知道,據説瑞昌家在當地勢力也不小,有自己的貨物買賣,鳳吟肯定也不是呆在晉中,是走在路上的。如果走在路上,有自己的隊伍是最好不過的了,這個來往捎貨都非常方便,自己做主。
所以安大弓也把話説下了,希望鳳吟也能幫他分擔分擔。人家説得非常客氣,實際就是説鳳吟需要業務的話只管去就是了,都忙不過來,只怕同行少,不怕同行多,這個行當不同一般,必須心齊。
實際還是那些話,一遍一遍的重複,好讓鳳吟心理有個準備,免得臨時上路慌了手腳。
安大弓實際歲數並沒多大,帶徒弟早,屬於少年老成吧,家教好,人真不錯。他跟鳳吟實際沒什麼來往,但是交上朋友了,就真心交往。這讓鳳吟對整個晉中人的印象都很好。
他不是心意門的,跟鳳吟也排不上,一直讓鳳吟喊他大哥,實際這也是捧鳳吟,畢竟鳳吟也是個教師爺總鏢師了,這麼喊鳳吟在周圍弟子輩鏢師面前直接就有了地位。
鳳吟有就接着了,江湖人都爽快,你對我好,我也會回報,遲早的事情,所以大恩不言謝,就沒客氣,問道:“大哥,駝隊上都有什麼特別規矩?説話有什麼忌諱麼?”
安大弓道:“不多,別説喪氣話影響了隊伍鬥志就行了。其他跟鏢隊差不多。夜裏趕路一定要小心,不然掉下來看不到,敢不上去的話斷了水,就出不來了。”
鳳吟道:“有沒有影響整隊生存的忌諱?”
安大弓道:“影響整隊的,就是駱駝必須按編制,必須聽領房的,即使有疑問,也得聽,一定要相信領房的經驗。駱駝受傷不能治,一定要狠得心丟掉,不能勉強,不能影響了整個隊伍的進程。不要嚇唬或者打它們,不能對他們不好,它們記性可好了,一旦打了它們,它們再就不讓你接近了。再麼?對了,不能帶野駱駝,一旦到了發qing期,野駱駝整隊的打鬥起來,誰也控制不住。”
安大弓是帶着動作比劃着講的,幾個人看着安大弓那表情還都聽樂了。安大弓説得認真,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後來也跟着樂,又道:“在路上,一切挺大領房的;市場上,聽大賬房的。到了關口山寨,就得聽大鏢師的了。這幾處都極為重要,而且必須嚴格遵守。即使跟自己意見不合,也得聽,不得爭執。無論自我感覺多正確,一旦與大掌櫃出現衝突,必須聽大掌櫃的。這個其實跟駱駝發qing類似,都是為了能控制住局面。兵敗如山倒,兵變如山崩,最怕失控。”
安大弓一邊講一邊陷入回想之中,似乎在追憶一些受教訓的片段,突然一看鳳吟,道:“對了,最簡單首要的,是不能帶女人。”
鳳吟似乎不太理解,另外幾個沒什麼經驗的也不太明白,但都沒問。安大弓很給人面子,主動講道:“這個更難控制。於裏於外,於近於遠。禍水。”
鳳吟似乎理解到了許多,但還是問道:“有沒有什麼辦法?”顯然是問如果硬是帶了,有沒有什麼彌補的辦法。
安大弓看了鳳吟一小會兒,咬着牙嘶嘶吸了一口涼氣,道:“見好就收,出事就散。”這應該是他自己的經驗了。他沉思這麼久,也顯然是明白鳳吟不會這麼做,但又真沒好辦法。但就衝着鳳吟這一問,安大弓隱隱不安起來,鳳吟也有些忐忑。
這一段很快就過去了,分手之後,各奔東西。
這天有點涼,風雨住了,但寒意上來了。鳳吟開始擔心起擂台來,因為先前有道上的朋友封小手也囑咐了,盯着自己的並非三家兩家。
待從後台悄悄上了擂台,見擂台上已挺了兩個人了。確切説一個停了,一個倒在地上扭曲掙扎。
擂台中央馮老三正在踢着步子走場子,那步子走得有點滑稽,但是台下都笑不出來了。
袁鳳吟心裏就有了底。先前剛去看過馮老二,還給他上了藥。馮老二被人傷了關節,自家販了半輩子藥,這次給自己用上了。好在傷的不很重。
馮老二大意輕敵,拿比武當兒戲,最後吃了虧,給自己長了記性,也給馮老三提了醒。又逢着昨日裴秋實開了殺戒,給擂台提了碼,馮老三自然不然大意。
過去撓羊摔個跤,通常就是個熱鬧,而且大多是鄰里爺們兒。雖然寫着“跌死無罪”,但倒了就算,也沒有真下死手的。下死手時通常是後發報復,久而久之就養成一個風格,人不傷我,我不傷人,你若起異,我必毀人,但總得來説是被動的。
摔跤有自己的一套規則,而且二人走轉撕把起來一些偷黑的攻擊也很難湊效。危險之處在於破把時的陰招,以及投摔時的狠手。
就比如説,本來一晃眼搶直門,一換手搶小袖。直門小袖就是跤衣褡褳同側的前襟領子於短袖。這幾個地方容易借力找勁,搶着把位就佔了主動,轉拉之間就找着了對方的重心,藉着一絲勁或帶或披就順手使出了活兒。要對方反映快,或此方技術不到位,被人藉着勁摔了的也有。
技術上實際就是個互相找破綻。這都正常,陰招就是那一晃是真掃眼,搶把的時間是反着關節搶,明是搶把,實際是拿關節。通常搶把的手型就是四指一摳,拇指壓住握成拳頭,是握抓住對方的衣服,這樣在拽扯之時才不會傷了手,也不會被輕易抹掉,抓就要抓牢靠。
但若搶把的時間不是合着指頭探,握住了就算,而是在接觸的一瞬間將拳頭握成鳳眼拳先鑽杵對方身體,這一下要是在不防備的時候被戳個正着,那也是受傷不輕。
本來拉拉扯扯磕下碰下在所難免,但要故意使上了,就危險了,不是這一下危險,是後邊**了危險。
跤場不準使這些,因為一旦用了,後邊必然接上更狠的手兒,非至對方於死地不可。不然對方翻過乏來必然非報復,要麼不動這些,動就往死了動。
這是在搶把的時間捎帶做的,不為過。過分的是放棄把位明溜溜地去偷襠打肋。這些要放在尋常搏鬥,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跤場有了自己的一套規矩,壞了規矩就是陰招。
這是説攻。防的陰手也有,就是明明能破了手故意不破,能摔不摔用擒拿。或者欲破就打,還是插襠掃眼這些,也是毀人。這些放在尋常搏擊裏,喚作“逢拿必打,圍魏救趙”,都很正常,但跤場有自己的一套保護措施,道德準繩。不對命的比鬥,通常不興這個。但不興歸不興,地下都練,也都防備着。
狠招實際沒啥,這條就是“跌死無罪”所謂的危險部分。就是能讓不讓,本來可以摔倒就算放翻就算的,改成投、拋一類,還不是順着勢子拋,是反着關節或者拿着要害拋,讓對方以一個無法迴避的危險角度着地。輕者傷筋斷骨,跌傷肢解,重者頭顱破裂,五臟受傷。
這些在早先時都不算什麼違規,也沒有規矩,沒強其越陰狠越好。但是那時是訓練上陣殺敵時,現在叫做“同門是兄弟”,兄弟之間,不搞這個。
所以就越多地重視了摔跌的技巧性,觀賞性,重視了跌打的功力,而忽略了殺敵的技術。隨着觀賞性的提高,以及對同行的保護,越來越多的出現了規則限制。往往費很大勁換來一個不夠實用的喝彩。也正因為這個,能上場的跤手的基本功都很過硬。
馮老三的跤是撓羊跤,跟京津的場子還不同。這個跤是不搶這些個把位的,他就沒有跤衣,是赤膊上陣,所以這個跤借力的部位都是腰腿頸臂這些大節,貼身較緊,都是實打實的,夾着關節摔。對於不熟悉這個跤的人來説,一旦被搶上就標誌着要傷筋動骨了。
這套技術在數代人的完善下形成了一套非常有效的躲避攻擊而又搶把到位的法子,特別在抱腿於反抱腿上,把對方的一切掙扎,包括陰招都算計在內了。
能擰着胳膊腿把人搬倒了制服,也能舉起人來彆着關節摔出去。不強調打,卻比打狠。撓羊漢都是光着膀子穿一小褲,身子油滑極難抓拿,所以訓練的反映極快,真是打閃認針。那個速度及攻擊的刁鑽難以想象,通常的拳師剛端起架子,然後就感覺天黑了,再睜眼時人就躺在地上了,中間一片空白。而且雖然跌打為主,卻毫不拖泥帶水,不去額外糾纏。如同摔杯,手到擒來,唄叭乾脆。
而且因為這些特點,撓羊漢特別善於限制對方的進攻,就是黏黏糊糊地阻礙着對方手腳的活動,別説打了,就不讓人出來手腳,雖然不附太極理,卻也是如封似閉,很多韃子跤手碰見他們也不適應。
但是勢均力敵的高手跌對的時候就不同了,動作可以説頗為醜陋。通常糾纏在一起很久都找不到破綻剋制對方,那個就黏糊了。多有兩人翻騰着夾着對方脖子搞來搞去,跪下起來起來跪下,都不捨得撒手,又不分勝負的情形。也極其危險。
有靈活的好手也能脱手閃出來抽腿,因為這個情況非常黏糊,通常就沒有摔跌的乾脆了。所以抽倒了也不算什麼,對方還能翻起來。這個時間就是胳膊腿,連同地面的作用都算進去了,整個身子都得纏上,可以説動作挺醜的。這是説精通此道的高手,低手碰見這樣的一旦被抽倒,那就沒有什麼反抗的機會了。
就看眼下,顯然馮老三是上了心了,比武場上不同野戰,最怕跤手上心發蠻。跤手日常訓練都比較苦,而且時時操練。一旦他們發了蠻,不是一般的迅猛油滑,一個不留神就栽了。而且一但被人帶轉了重心或者給摔了一次,後邊機會就是迷離迷豋被動挨打了。
馮老三此時動作雖然優美,但那氣勢卻如同瘋狗,令人心寒。
武藝講踢打摔拿,摔跌之法與踢打之法並行,少了哪個都不全面。但常人的本能卻是推搡摔打,特別不懂拳腳的人掐架,都是撕把在一起不知道下手。在無從下手的情況下,摔跤有着明顯的優勢,特別摔跤是在那種受限的情況下發揮,反映、找勁、牽制等能力得到針對性的訓練,很出功夫又容易發揮。所以有拳諺道:“三年拳不如當年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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