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一個雙把倆天下
這個新面孔的出現,讓袁三魁有點驚奇,又有點不自在,人一多,就感覺空氣中有了些壓力。
卻聽那漢子道:“沒有風,上院裏吧。”
幾個人又嘈嘈着出了屋,那屋門實在有點小,袁三魁得低着頭才能過去。
邁門檻的時間,袁三魁硬沒低頭,而是一蹲身子過去的,聽後邊那長者“呵呵”笑出聲來。
袁三魁被笑得有點惱。
人都到了院子,有倆徒弟又將那破舊的八仙桌搬了出來,你傳我送又將菜端上桌來。然後又有徒弟生火開灶,燒水熱飯。
袁三魁看到白日中天,確實感覺有點餓了,見一桌子小菜,雖不是什麼山珍海味,但做得也是頗費心思,色香俱全。但還是忍了忍,舔一下嘴唇道:“在下豫東袁成仁,多有冒昧。”
那笑容可掬的漢子儼然成了主人的身份,先前的郭雲深卻靠了邊。漢子示意趕緊上茶,那邊的徒弟一邊在煙氣裏撅着**吹火,一邊擺手道:“快了快了。”
漢子一抱拳道:“郭雲深。”
袁三魁不自覺“唰”就站起來了,正好這個時間先前的“郭雲深”提着酒罈子就過來了,詭異地笑了一下,將罈子放了,一抱拳道:“李在山。”
袁三魁憋不住笑,會意地點點頭,一團喜氣。
酒是好酒,宴是好宴,人也是好人。説話也就直接了,袁三魁剛才也見識了許多,這次開門見山:“聽説郭老師半步崩拳打天下?我有一個過步橫拳,不知道能打幾個天下?”
“呵呵,我聽過你的。”郭雲深這麼一説,到讓三魁吃驚不小:“道你雙把上有功夫,一陣我給你走一趟四把。”
“哈哈。”不光袁三魁,滿院子的人都笑起來,所謂滿園春輝,出門見喜。
袁三魁就真心請教,問道剛才發現拳路風格雖説內裏相當,但外形差異卻是很大,問郭氏為何不按原傳教。
郭雲深笑道:“後學悟性本能殘次不齊,取個方便法門而已,免得受到各類制約。”
袁三魁道:“是否會因此失了原意?”
郭雲深道:“心法不丟,外形自然,才是真正的繼往開來,有形有意都是假,拳到無心方見奇。看從何下手教導了,若是少年得志,怕得意忘形,反而不思進取。此法雖然取巧,卻也逼得人下大功夫不可。拳路不過五行,如何變化也不離縱橫往來。”
聽者有意,一句“不思進取”聽得袁三魁有些汗顏,但袁三魁心裏藏不住事,還是有些疑問,道:“郭老師不怕後輩領會有誤,反而欲進不能進。”
這一問,郭雲深確實面露難色,但轉念又道:“機緣難求,很少有人能得着你我的機遇。而又難能周全,悟性又有高低,用時又有緩急。**之精妙,大拳師未必盡其能,生克之變化,大方家未能盡其用。然歸納括之,欲知天地間格物之精華,盡心意之妙,先致力於立體,只恐落入外形俗套而失了真意,倒不如從意下手,樹立根本。若有偏離卻也無奈。兒孫自有兒孫福,形意拳為高妙法門,得其一鱗一爪,皆能躍能飛,如此可也,不妄我等一片苦心。”
袁三魁想到此拳傳入祁縣戴氏手中,只聞其名,不見其技,後輾轉到了深縣,雖然幾輩之間,卻遍地開花,響徹南北,不得不説其中另有方便流行之法。
既然分了家,那就分吧。
袁三魁請郭氏獻技,郭氏一撩衣襟,卻是原原本本走了一趟五行,與老劉同出無二。
工整嚴謹,卻靈動無比,宛如蛇行伏地,卻又迅猛平穩,往來縱橫,如流星趕月。
外界很多人認為,郭雲深只是一個崩拳練的熟,豈知那只是以崩拳收尾而已,這一拳含着無限變化。
又道是半步崩拳,這半步確是跟半步,而非開半步,只開半步,如何趕人。
郭雲深果不食言,果真就走了一趟四把,卻見那金雞食米之時,走了一個箭竄,“噌噌”一掠從院子這頭就到了另一頭,卻是一縱而過,並非起伏跳躍,但就一落之間,渾身骨節一沉,後腿半步跟上,沉實實一個抖翎又旋了回來。
假如這是半步就是傳説的半步崩拳的話,那這半步也着實太遠了。
與袁三魁那虎奔馬踐不同的時,郭雲深這一箭竄卻是周身圓通,無一絲滯足,柔若無骨一般,卻又滿含爆發力。
能將衝勢控制到這個局面,袁三魁還是第一次見到,相比之下,自己就有些磕磕楞楞了,難怪老奶奶總説讓他不要得意,休要只圖爽快。
一路拳輕快沉實地就走完了,心意形意本來也無太多內容。
郭雲深示意袁三魁也來一趟。雖然高下以分,不過分勝負的法子卻有很多,不單在於功力。既然上了台,袁三魁還是展示了一番。
三魁故意用得最剛猛夯實的一路,穿梭之間震動有聲,整個小院彷彿要被掀翻一般。三魁故意走了幾輩子密不示人的大三角龍形裹橫,將整個院子四角打滿,幾個來回之後,那地面像被刨過一般,濕土就被翻了起來。
越大越收不住勢,最後一步到了南牆根,一沉身子雙把一探,“嘭”一聲就撲了上去。那牆本來就是泥脊的,哪驚得起這一把打上,“嗵“一下就給貫穿了,煙灰騰起。
袁三魁這才收了式,拍拍手上的泥土回了位子。
滿院子的人都驚得顧不得喊好了,袁三魁得意地坐回去,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
郭雲深開始是很驚喜贊同的,想這後生竟能有如此身手,但看到袁三魁的神情,卻又面目難色。
那是一種接近憐憫的擔憂。
這個擔憂一直伴隨着這一桌子酒菜被吃盡。郭雲深始終沒説太多,只是勸着吃菜。
半下午,弟子們收拾了桌椅,逐漸離去,並説回頭就在修補院牆,最後只餘下那李在山。
袁三魁才知道這也不是郭雲深的房子,聽言語郭雲深自己住的房子還不如這一棟。
雖然郭雲深一再挽留,袁三魁還是執意離去,郭雲深也明白袁三魁的意思,於是也真心分享了一些拳法內涵。
趁着日頭還沒偏西,袁三魁講已經約好了,去滄州見一個拳家,得趁早趕路,不然會誤了時間。郭雲深便一直扶手相送,到了村口。
説好不要再送禮,走出三五步,袁三魁返回頭來,郭雲深也站在原地。袁三魁突然閃身撲了過來,剛到近前卻一折身子又展向一側,剛一落地又折了回來。
這是袁三魁唯一一次側面攻人,雙臂一裹一封,步子一逼,還是雙把。
卻見郭雲深並未做什麼大工作,只是一調身形,也是虎撲相迎,只感覺身子內裏一錯,把分前後,四臂相交,郭雲深的拳頭就鑽了進去。
第一拳袁三魁沒能裹住,用身子硬挺了一拳,但第二拳又衝了過來,袁三魁顧打一提,手猛然下插走了個大裹,沒想到郭雲深那一拳只是點到為止,並未發力,接着拳頭一頂,那身子又感覺內力一錯,就換了胯,將身子抽了出來。
太快了,當袁三魁將郭雲深身子裹住的時候,直鑽要害的時候,郭雲深的拳頭也頂在了他的軟肋。
二人同時收了手,但袁三魁已明顯感覺到了郭雲深的厲害,他始終是在讓着自己的,他已經達到了龍形搜骨的境界,龍形裹橫靠得也是搜骨之能,但自己的功底,是斷然裹不住他了。
一切盡在不言中,袁三魁感謝這個老哥哥善意而微妙的點撥,正正經經鞠了一躬。
郭雲深也滿含感情地道一聲珍重:“後會有期。”
告辭郭雲深後,袁三魁並沒有往滄州去,而是直接回了家。
而這一別,卻後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