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還是有些本事的,他這些日子一直在琢磨琢磨去河西袁宅的中堂看看,假扮送布的夥計,假扮衙門的快手,什麼招都想了,都感覺不妥。
這天他突然想明白了,其實就是周全起見得了解一下袁宅的內部地形,找來蓋房子的或者那風水先生一問便知。
很快他就弄到一張圖紙,這河西袁家也是繼承了項城袁家修宅的格局,都是日日高升的結構,而就在正北,也設有家祠,喚作“鐵木堂”,而那大槍,就供在鐵木堂上。而這鐵木堂佔北高深為尊,卻正因貼着後牆,就給青面提供了方便法門。很快他就想出一個計劃。
很快他就得手了,誰都不會想到,現在河西那條大槍,已經神不知鬼覺的躺在應老大家裏的大梁上了。
這些日子青面一直住在七寸掌櫃的客店養身子,整天樂呵呵的,就等着看河西袁家的好戲了。
人是愛看熱鬧的,也護己。青面本是外住户,但跟再遠的客人比起來,那也是自己鎮上的人了,青面為地面惹了事,也為地面爭了光,一來二回多了許多熱鬧看多了許多飯後話題。
於是人們看待青面的感情雖然複雜但也帶着那麼一點喜聞樂見。
青面住在這溜溜達達,每天早晚都能看到七寸兄弟練拳,七寸兄弟也不避諱。
這路拳法,不經點破根本看不出其中玄機,也只是看個翩翩起舞的熱鬧罷了。
青面沒看出整套的功法內涵但也看出了許多門道,就在打法上,他發現似乎是童安祺在讓着七寸。
這七寸一身打扮頗為古怪,或者是為了大掌櫃的威嚴,或者是有什麼毛病,他身上是跟胡人一般批了張薄毯子的,手是藏在毯子裏,走拳的時間雖然二人都扣擺步互有攻防轉換,但童安祺走得是外圈,即便他佔着中門,也是外圈,因為他身子走轉不停,但手上推託搬扣的需要一個空間,而七寸垂着手,只在小範圍運化,就佔着內圈了。運動起來確實中節打人,走得剛剛好。
開始七寸不明白為什麼童安祺不調整一下打青面空虛部位,後來發現是七寸在讓着童安祺,七寸的步子,膝肘,肩胯總是恰好好處的逼住童安祺轉換不靈,而就在那個瞬間又放過童安祺。
再後來青面就糊塗起來了,不明白這種相互謙讓的練功方式。
就在這天,青面得了個機會,青面大早起來下了院子,如常般也踢踢腿彎彎腰,扭扭腰身。
這一天陽光大好,青面就一仰身子看了一眼,突然就感覺腦子“嗡”一下,渾身麻酥酥的就什麼看不見了。他努力支撐着,就感覺這腦袋裏有一團霧,越來越濃,又越來越緊,就跟扣了個垖臼子在腦袋上似的,他退幾步摸着牆靠過去,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才慢慢轉過來,眼前的黑霧逐漸變紅,明朗起來。
渾身千萬螞蟻抓咬一般,青面知道壞了,自己煙癮越來越大了,犯煙癮的時間也越來越頻繁了。
青面就咬着牙,想抗過去,渾身就開始篩糠了。
看過去,七寸跟他師弟還在院子中盤轉,青面只見着兩個扭曲人影在光線裏動,但已經分辨不出誰是誰來。
但轉着就變成了四個人。
突然四個人位置一換,就有一個人栽倒出去,青面有點傻了,但這個時間實在沒勁再細看了,就吐着白沫爬回屋子,顫抖着開始摸索煙槍。
青面在稍稍緩和的時候感覺很欣慰,此時那種如真如幻的美好感覺早已不見,只是能將這渾身蟻蟲制住,就很舒暢了。但青面此時腦子卻只有一個印象,就是急着看河西袁家出醜,他得想個辦法。
人一急就容易走極端,剛才青面沒有看錯,確實是四個人。
雖説此地民風善武,但平日帶刀的並沒有,這二人一身打扮就很出眼了,又一人彆着一把刀,就更惹眼了,不是別人,正是向東跟小虎。
説向東帶着小虎去找袁奉堯,袁奉堯不在家,去哪了人家也沒説。
二人一看人家滿牆的家丁虎視眈眈,個個端着槍,當時也怵了幾分。
但事情卻很順利,是袁成祥,按賓客禮接待了兩人,刀都沒下。
二人説明來意,遞了憑據與票據,袁成祥用二指夾着對着亮仔細辨認了一番,道:“不錯,白紙黑字,又有票據。”然後一抱拳道:“辛苦了,二位是兑不出銀子才來的吧。”
向東説:“確實如袁爺所言,當地的票號被劫,我等不能當地兑換,又不知該如何聯絡他們其他分號。又遇上來此地辦事,順便問一問袁爺,袁爺若是通情,體諒我們一路辛苦,我們就謝謝袁爺,並捎個話,來年就不用跑我家的買賣了,當地也很危險。如果袁爺謹慎,不便調停,我等也告辭,自找票號總號,也就是多走個時日而已,只不過誤了過年團圓。”
仔細辨認,袁成祥跟袁四爺有幾分像,年齡在袁四爺跟袁成孝中當,只是一身的虎皮裏兒虎皮翻袖的褂子,顯得霸氣十足。
青面想法進來也沒進得來,也就沒見到這四面虎皮掛寶劍的客廳那氣吞山河的氣勢。
但有了這一紙小小的票據,這兩個外鄉人竟然就大搖大擺進來了。
袁成祥家裏走的是東口往北的買賣,都出了關了,在葫蘆套有買賣。
倒騰的是鹿茸人蔘虎骨什麼的。
聽向東説完,袁成祥點點頭道:“與人方便就是與己方便,我袁某的生意超過三百兩那都是現銀交易,這點也不算什麼,來人.”
夥計上來,領了條子去找帳房,向東是千恩萬謝。
一會夥計取來了三個四十八兩的大銀元寶又贅着一堆小元寶,向東就與小虎取皮囊包了又裝進褡褳背了。
沒想到如此順利,二人就打算,既然順利,就不能不仗義,再危險也要趕早把銀子送回去,也算交了買賣。
返頭再回來幫袁哥報仇,兩下一合計,決定就到袁家的客店住一晚,試探一下沙十二。
晚上二人都打聽清楚了,大早二人就退了房,正見到七寸剛練完拳。
向東把刀給了小虎,徑直走過去也不搭話,假裝客氣上手就搬七寸的肩膀,七寸一抬胳膊擋開,向東還是練過幾天擒拿的,就後手一抄七寸的右手扣住,前手繼續搬,走了個抹眉,沒想到就這一瞬間七寸的身子一矮托起向東的胳膊一抱腦袋滴溜溜就打了一個轉,這一轉太快了,還沒等向東反應過來,七寸已從腋下轉了出來,左肘正壓這向東的肩膀一外橫肘砸在耳門上,身子不停待向東一栽歪左手就手一順向東的胳膊,另一手走內橫肘正磕在向東後腦上。
只一瞬間向東就趴下了。
小虎站在一旁都沒看清怎麼回事,更別説看清七寸右手幾個指頭了。
小虎一急就要抽刀,只在這一愣一動之間,七寸就已經三步兩步游魚一般瞬間就過來了。
手一按小虎的胳膊,用肚子就給小虎把刀柄給頂上了,小虎拉不出刀就殺不了人,往後一退又要拔刀,一低頭清清楚楚看到七寸右手是四指併攏,就按着他的腕子。
小虎一退步,七寸卻像粘在他身上一般,只是輕飄飄沒有重量,一退就把七寸也帶過來一樣,只是七寸跟上一步直接打了一掌,隨着左腳就跟上來換了步,左手只一掃,跟上去又是一掌。
小虎的身子一下就癱倒下去了。
小虎這一倒,褡褳裏的銀子“剛剛噹噹”就掉了出來,望眼兒的閒人一看眼都直了。
七寸開始只認為是拳師切磋,後來看着二人的裝束跟兵器突然就想起些事情來。七寸算賬,過目不忘,自己欠過誰多少,誰欠了自己多少,明鏡兒一般,比一般人還多一百二十個心眼兒。正想着是要殺了他們絕後患還是要留着活口問清楚,就在這當空,院子裏人就多了,依然是不容易下手。七寸有些着急,幾個夥計就上來找繩子,七手八腳要將人綁了。
正這時候,應老二帶着一夥弟子來了,個個提着砍刀哨棒,瘋狗一般叫嚷着就要搶人,説要為他哥哥報仇。
七寸不明白怎麼回事,當然不幹了,就明白了也不能放人。幾個夥計也拉傢伙衝出來,兩夥人就在院子裏拉開了架勢。
這事情就亂了,青面此時已經緩解過來,雖然身體有點飄飄然但卻精神百倍,強忍着,能少抽一口就少抽一口,他正在慢慢戒煙。
見青面出來應老二趕緊就過去了,道師傅你在這就太好了,我哥哥昨日被這倆人給捅倒了,此時還在昏迷,生死未卜。我們找尋了一夜,萬不可讓人跑了。
青面都糊塗了,這倆人是幹什麼的,怎麼到處殺人。
正對峙着又來了一撥人,也是提着刀槍,當先一匹高頭大馬,卻是河西袁成祥,袁成祥到了只是簡單看了看形勢,提着槍打馬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向後一擺手:“拿下綁走!”
七寸當然不幹了,厲聲質問,袁成祥道:“此二人昨日以假票據,騙了我二百一十兩銀子,此二人來路不明,我必帶回去審問。”
七寸又阻攔,此時應老二的人就與七寸的人站在了一邊,不管歸誰,首先不能讓河西把人給帶走了。
袁成祥嚷嚷:“其他不管,我就要拿這兩人見官,誰敢攔着,誰就是與王法作對。”
一提王法,七寸跟夥計有點動搖了,應老二嚷道:“你不就有個捐官嗎,我們家也有呢。我還説人我來送呢,這二人殺了我哥!誰把人帶走,我跟誰拼命!”
袁成祥在馬上白了他一眼,往後一看,門外已被他的人給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