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出了專輯,名字就叫《第二次青春》吧。”
玲子說:“好孩子楠楠,你又是一個人來看演出的?”
他們走在看完演出回家的路上。新修好的馬路非常寬闊,暗夜。無路燈。玲子用手摟著小塘的腰,好孩子楠楠走在旁邊。
“是啊。”好孩子楠楠說。
“不過沒關係。”她說。“這樣也挺好的,起碼我還像以前一樣看演出。不過說實話,現在和以前比起來,實在是太沒勁了。我還是喜歡原來的一些樂隊。現在的音樂氛圍我不喜歡,現在的演出場地我也不喜歡,大家都變了。”
前面的人有人打到了車,他們還得等。
“我現在挺想玩樂隊的。”
“你想玩什麼風格?”
“朋克啊!”好孩子楠楠哈哈笑道,“我想當主唱。”
“好啊,到時候你們出了唱片名字就叫《第二次青春》!”小塘說道。
“第二次青春……”好孩子楠楠慢慢咀嚼著這幾個字。“很好。我喜歡這個名字。我是需要第二次青春。”
車來了,好孩子楠楠讓玲子和小塘先上了車,她一個人走到路口,等著打車回家。
在看演出時,她一直尋找雨落的臉。沒想到玲子和小塘他們都到了。可雨落沒出現。他們都互相認識,都是朋友。玲子小巧玲瓏,像平時一樣,打扮得很可愛。當時她們都是一本少年讀物的讀者。好孩子楠楠經常在上面發表文章,她們給編輯寫信索要好孩子楠楠的地址。玲子是因為男朋友小塘來S城上學而一起來到S城。她現在在紫城一所學校上大學。因為一個音樂節,玲子、小塘、好孩子楠楠、雨落都參加了。
小四、寶瑩、謝北、遇斷也參加了。只是他們互不相識。
在好孩子楠楠心情不好時,她會給雨落打電話。雨落總是很耐心地傾聽並安慰她。次數並不多,因為他們從相識到相戀再到默默分手,只有不到半年的時間。
其實他們早就認識了。喜歡上對方是後來的事。有一段時間,好孩子楠楠心情很差,有時候會給雨落髮短信。
有一天凌晨,好孩子楠楠坐在桌前寫日記,她寫道:“我要好好分析一下自己,因為我覺得我要瘋了。我現在的精神狀況真的很糟,沒有一個理解我的人。我想我應該去看看心理醫生。”她想找一個免費的心理諮詢臺,但打過114才發現,居然沒有一個免費的24小時的心理諮詢臺。
“也許我一直都在逃避。
我都不知道我是過於堅強還是過於脆弱。
我是完全地迷失了自己,並且喪失了信仰。
我其實在乎的不是華衣美食,也不是名聲與金錢,可惜明白這些時為時已晚。
也許還不晚。
我不想以自殺為收場。雖然我現在很難感受到愛和理解。
也許我應該戒菸。
我總覺得我和真正愛和關心我的人有著很大的距離。
慢慢地劃遠了。這是為什麼呢?
在找電話的過程中,我發現電話上的名字再也沒有從前友情的感覺了,它們變成了一個個陌生的名字,陌生得令我心悸。”
後來好孩子楠楠決定給雨落打電話。於是她播出了那個電話。雨落聽了整整一個小時她的電話,在電話裡,好孩子楠楠哭了,“你不會相信的,我現在甚至找不到一個人可以傾訴,我現在是一個沒有朋友的人了。我感覺到的只有冷漠和嘲笑,你知道嗎?我現在什麼都不相信了,真的什麼都不相信了。”
雨落一直溫柔地聽著,他說他也有這種時候。已經是凌晨三點半多了,好孩子楠楠約雨落來她住的地方,她獨自住在外面。
在凌晨五點鐘左右,雨落來到了好孩子楠楠家的外面的馬路上,好孩子楠楠看到雨落逆光站在外面的霧氣迷濛中,穿著單薄的牛仔外衣和緊身牛仔褲,像電影中的某個角色,只隔一條街卻遙遙相望,她突然想到一首歌:“路燈下的小姑娘”。她甚至有些不相信他真的來了。
他們一直在聽歌,聽校園民謠,聽羅大佑,還有些老的搖滾。讓好孩子楠楠感到欣慰的時,雨落和她一樣熱愛八十年代的校園民謠。
他們輕聲地哼唱那些歌:“當秋風停在了你的髮梢,在紅紅的夕陽肩上……你轉過了身深鎖上了門,再無人相問……那早謝的花開在泥土下面,等瀟瀟的雨灑滿天,每一次你仰起慌張的臉,看雲起雲落變遷,那唱歌的少年,已不在風裡面……”
還有:“藍藍的天,在紅紅的豔陽上面……”
“這是我高一時放學後和同學們騎自行車在回家的路上唱的歌,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又和一個人一起聽這首歌。在我周圍,很少有人還在聽校園民謠,我也很少聽了,卻從來沒有忘。我認為喜歡過校園民謠的人永遠都有校園情結,也許現實逼迫讓他們平時很少有聽校園民謠的情緒,但每當聽起那些熟悉的歌,就又回到了過去,原來我們從來沒有變過。”
“我沒有上過大學,但我覺得我已經上過了。在我初三的幻想中,在我日以繼夜的哭泣中,在我為了熱愛某所大學而考到了它附近的高中時,我已經上過大學了。我是從傳言和書本上了解我我的大學,熱愛著我的大學。我的心和它在一起。”
她對他說她上高中時,要騎一段長長的路才能到學校。那路上種滿了銀杏樹和楓樹,一到秋天就灑滿遍地的金黃色的葉子,還會路過一些漁塘,清晨的陽光打在池水上,分外好看。那時她隨身聽裡常常聽希莉娜依的《秋天》。五前年的八月“紅星”推出希莉娜依第一支單曲“秋天”,並作為“紅星一號”合輯之電臺推薦曲打入各地流行榜。
東去的路車輪起處
人影恍惚從此不再回頭
窗外的樹反反覆覆
落葉飛舞陪伴我冷冷的旅途
我聽見嬰兒在啼哭誰能為它們說明白幸福
我看見雲兒在飄浮誰能為它們解釋清痛楚
枯葉滿天地飛舞零零落落
鋪滿前路車輪不停地轉動
急急又匆匆向東面去的腳步
尋尋覓覓有些麻木離別也不是結束
淚水止不住
面對窗外的薄霧
我聽見嬰兒在啼哭誰能為它們解釋請痛楚
枯葉滿天地飛舞零零落落
鋪滿前路車輪不停地轉動
急急又匆匆向東而去的腳步
尋尋覓覓有些麻木離別也不是結束
淚水止不住
這樣的歌詞很像當初她心情的寫照。要一步不停地向前騎,否則就有可能遲到。而班主任和年級主任對她的遲到早已忍無可忍。她愛那條每天上學都要經過的河。而放學回家時,會路過大片大片的樹林。北方高大的樹木,穿著校服的學生騎車一閃而過。他們點起蠟燭,聽著這些祭奠過他們青春歲月的歌。
只有他們自己知道,他們已經不年輕了。他們擁抱在一起,身體很年輕。
第二天就是音樂節。雨落去接外地的朋友,他先走了。好孩子楠楠隨後獨自去了音樂節找雨落。她是坐著公共汽車去的,有很多人跟她一樣去香山附近,也許還有同樣去音樂節的人,但他們都不認識,也沒有說話。別人都是三三兩兩,只有好孩子楠楠是一個人,她自得其樂,戴著紅框的墨鏡。上車的人都會看她一眼,她今天穿了一條金黃色的真絲連衣裙,那其實是條睡裙,只是設計非常好,做工精緻。她在裙子外面套了件黑色外衣,既能擋風,看起來又不那麼輕佻。好在腳下穿得是球鞋,讓她稍覺安心。
她到了音樂節現場時,演出已經進行到第三支樂隊了。她和雨落約在門口相見,雨落見到她很開心,他把她帶到他朋友的帳篷那裡,那兒已經坐著幾個人了。其中有一個燙著長長卷發的男孩用山東話跟雨落說話,非常快速,臉上帶著某種天真的表情,雨落介紹說他叫機器貓。
“因為我比較胖!”機器貓補充道。
“你多大了?”好孩子楠楠問機器貓。
“我快十八了。”機器貓笑笑。
“哈哈。”
“其實他已經二十了。”雨落笑著說。
在那個音樂節上,好孩子楠楠和雨落度過了美好的三天。那三天給好孩子楠楠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雨落給她披上了他的皮夾克。
那是十月的前三天,已經有些涼了,好孩子楠楠穿得單薄,於是雨落脫下他的衣服給她披上。好孩子楠楠記得很清楚,這是第二次她穿上皮夾克。第一次是在她17歲時在綠城,她搶過一個樂手的皮夾克披在身上。當時還寫了一首詩。在這以後,她再也沒穿過皮夾克。這種典型朋克的服飾她並不常穿。這麼說並不說明她買不起,她花錢買過昂貴的裙子、化妝品,也曾買過各種各樣昂貴卻無用的東西。好孩子楠楠平時的打扮並不像一個喜歡朋克的女孩。她從來不在超短裙下面穿魚網襪或豹紋襪,很少會穿她喜歡的樂隊的T恤,她甚至並不喜歡化妝。她也不喜歡打扮得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愛好,她最喜歡的衣服就是白襯衫。因為這象徵著少年。她喜歡樸素的打扮,或者像M國的年輕人,有著肆無忌憚的快樂,只是她並沒有那麼單純的快樂。這就是為什麼她喜歡看M國青春片的原因,那總能提醒她,在大洋的彼岸,有一些活得很瀟灑的年輕人,你們一樣大。看著他們開心,好孩子楠楠也開心。她最喜歡看到的場面就是在MTV上看到幾個女孩晚上一起開車去俱樂部玩。雖然這在X國目前是不太可能。
音樂節第二天的傍晚,在看演出的間隙,他們來到附近的公路的橋上。天已經黃昏,草在搖晃,風吹著。周圍都是奇裝異服打扮的年輕人。他們在吃餅乾。他們沒有怎麼說話。
好孩子楠楠不想說話,她只是靜靜地坐著,和雨落一起微笑。現實太沉重,就讓此時安靜一些吧。
在這三天中,雨落幾乎無時不刻陪伴在她左右。看演出時,每當好孩子楠楠一轉頭,就能注視到雨落的眼睛,這讓她很安心。
後來,好孩子楠楠重拾起要玩樂隊的念頭。
雨落有些好奇:“你為什麼要玩樂隊呢?”
“因為我從來沒玩過。我從來沒有真正參加到其中。我一直是局外人,一直作為各種身份看著發生過的事,但我沒有親自參與過。我要從配角變成主人。”
他們在五道口的一個百貨商場,裡面人非常多,熙熙攘攘。雨落幫好孩子楠楠刻了許多CD,然後拉著她來到一個攤位門口。“這裡有些小牌兒不錯。”他建議好孩子楠楠挑些小牌兒。十塊錢一個,好孩子楠楠楠挑了三個。雨落也在挑,他邊挑邊說:“給我買幾個行嗎?”好孩子楠楠楠一愣:“好吧。”反正也不貴,只要雨落能快樂。但她還是受不了雨落向她提出這種請求。可能好孩子楠楠骨子裡也是個任性的小孩兒,只能接受別人的照顧而不是索取。她也很難理解這種局面,因為從來沒有過男孩向她要什麼。因為她一直都一無所有。她也從來沒向別的男孩要過什麼,因為他們也一無所有。她一直很孤獨,雖然她總是讓人以為她有許多的朋友。她想起,有一天,她和雨落走在街上,雨落突然對她說:“其實你也挺可憐的。雖然我沒有錢,可是我有能陪我玩的朋友,就是那種隨時能陪伴我的人,你懂嗎?可是你沒有。”
雨落是彷彿在不經意間對好孩子楠楠說出這句話的。好孩子楠楠的臉當時就變得蒼白。但她沒說什麼。
“我像影子一樣飄來飄去,沒有朋友。沒有過去。過去的已經過去,而未來太遙遠,我看不清。現在也模糊一片。現在在哪裡?我在哪裡?我是一個迷失之人,每天活在自己的臆想和悲傷裡。”
很多人說她不是朋克。他們用這句話來表示他們的蔑視。好孩子楠楠也覺得自己不是朋克,因為她現在越來越不明白什麼是朋克了。如果說能從衣服、化型、化妝看出是不是朋克,那她不是一個朋克。
如果衝動、向死而生是朋克,她估計也不是。她現在越來越現實,越來越清醒。從前想死在青春裡的想法已經有所改變。她對此很懷疑。想玩樂隊也許是為了證明些什麼吧,向那些說她虛偽,說她什麼都不懂的人證明吧。而在國內玩樂隊太困難了,於是她想到了出國來玩。只是出國也很困難。
“我不配當一個朋克。說出這句話我很痛苦,可這是事實,我不配當一個朋克,朋克是需要自由的,我的心不自由,無論我怎麼努力,也回不到過去。曾經我以為我是朋克的,後來我發現我不是。而且我發現了我的懦弱。”
在《我愛搖滾樂》的論壇上有一個叫“悲傷”的人,他看了好孩子楠楠的一首詩,問她:你是不是遇斷?好孩子楠楠說不是。悲傷說,好奇怪,我覺得你們的感覺特別像,她也寫詩。好孩子楠楠的那首詩就叫《悲傷》。
悲—傷
我想去英國玩樂隊
說出來是不是很可笑
真想求求你
把我想象成一個
和你一樣沒錢的無聊小子
你對我是不是還一樣真誠
真的
我從來也沒像現在一樣顯得有錢
從來也沒像現在一樣彷彿志得意滿又
痛苦連天
我腳下沒根
我在發飄
說出來你信不信
我的祈求
請你把我當成一個
普通朋友
一個愛好朋克的普通朋友
我想玩樂隊
我想讓你教我彈吉他
忘掉我的名字吧
把我當成一個普通朋友
一起打鬧、玩耍
我渴望著你們的友情
把我當成一個普通朋友吧
好孩子楠楠有時會和雨落去他們樂隊的貝司手劉肖家裡玩,劉肖是離S城很近的一個城市B城人,才17歲,典型的OldSchool打扮,很瘦。他住在一所樓的地下室裡,屋子很小。在那裡抽菸、聽音樂、聽雨落和他的閒扯,好孩子楠楠好像回到了過去。從前有多少個過去是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卻從來沒想過要珍惜。這讓她想哭,因為她終於感覺到了和從前一樣的生活,她還想哭的原因是,她知道這回到過去的時間會很短暫,短暫到讓她來不及細細回味,一切就即將結束。
不是他離開我就是我離開他。而我會在他離開我之前離開他。
就是這樣,沒有選擇。
雖然他們同樣年輕,從他的身上她看到了她過去的激情,而她已經逐漸長大、蒼白不堪。不再相信語言和奇蹟,這個世界沒有傳奇。
她跟雨落去過他的學校,那是一所民辦音樂大學,座落在S城郊區。學校空蕩蕩的,像被洗劫過。她女扮男裝,套上雨落的外衣,在幾個同班同學的掩護下來進到了雨落的宿舍。雨落的幾個同學她都在迷笛上見過,機器貓還是胖胖的,長頭髮,穿紅紅的衣服,坐在桌邊喝酒。還有一個頭發更長的男孩(好孩子楠楠不知道該稱呼他為“男孩”還是“男人”),穿一身髒兮兮的運動服,非常高、瘦,好孩子楠楠注意到他頭髮上還扎一根綠頭繩。雨落介紹說這是李東,同性戀。
“啊,同性戀啊?真的假的?”好孩子楠楠興奮地問。
“當然是真的了,騙你幹嘛?”李東說。
“他是你們班的?”好孩子楠楠轉而問雨落。
“不是,他是別的學校的,我們都是綠城人,他都畢業了,經常到我們宿舍玩。”
“哦。你真是GAY嗎?”好孩子楠楠問李東。
“我是啊。”
從外表看,李東一點也不像是同性戀的樣子,當然同性戀到底長什麼樣兒,她也說不出來,潛意識裡可能覺得男同性戀都長得比較像女人吧。女同性戀倒是見過一回。有一回一家報紙採訪好孩子楠楠關於抽菸的話題,好孩子楠楠約那個記者到西單的星巴克。因為後來那個記者並沒有登對好孩子楠楠的採訪,所以好孩子楠楠對這次採訪印象深刻。
當時採訪過程中臨桌兩個正在抽菸的女孩一直側目觀察她們,可能是好奇吧。好孩子楠楠並沒有在意,當時其中一個女孩還衝好孩子楠楠笑了幾次,好孩子楠楠也就回笑過去,幾次下來,好孩子楠楠對她們好感倍增,覺得她們很友好,於是對女記者說:“你不是要採訪抽菸的年輕人嗎?她們就是,問問她們吧。”
後來聽到她們的對話好孩子楠楠才知道原來那兩個女孩是同性戀。
真是沒看出來,她感慨,她們看起來就像大街上無數女孩中的一個,到底同性戀有沒有特徵呢?想到那個女孩對她的幾次帶有曖昧和略有挑逗的微笑,好孩子楠楠為自己當時的反應感到好氣又好笑。
好孩子楠楠問了李東幾個問題,宿舍的人都搶著回答,機器貓說:“楠楠,這些問題我們都問過他無數次了,我就替他回答吧。他對象是一男的,現在在濟南上學,他們兩個人認識一年多了,感情特好。”
李東把錢包拿出來讓好孩子楠楠看他對象的照片,“怎麼樣,我對象特帥吧?”李東半得意半甜蜜地說。
說實話,無論是李東還是李東照片上的對象,好孩子楠楠都看不出他們是同性戀。李東看著對象的照片的表情讓好孩子楠楠想笑,李東是那麼嚴肅認真又像戀愛中的情人,這跟他完全男性化的外表形成鮮明對比。
“那你們平時怎麼聯繫啊?”
“打電話,發短信。打長途太貴,我們就常常發短信。有時候上網聯繫。”
“那你還會跟別的男人或女人發生性關係嗎?”
“會吧,我覺得我的性跟愛是分開的。在性上,我無所謂,在愛上,我只愛我男朋友。”大家聽罷此言都笑起來。
機器貓提醒雨落九點鐘開始查宿舍,雨落很驚訝,機器貓對他說是最近才有的規定,你有時候不回來,自然不知道。
雨落開始練琴,好孩子楠楠無聊之中就看時裝雜誌。九點鐘到來之前,他們安排屋裡一個匈奴族學生望風,那小孩,怎麼說呢?在他們宿舍並不招人待見,他們管他叫“小匈奴”,老是罵他,而“小匈奴”剛經常不服氣地頂嘴,結果往往換來一句:“說什麼呢,信不信我們打你!”小匈奴確實不大,長得又矮,臉像土豆,圓乎乎的。穿一身灰,像個小耗子。
趁檢查的老師沒來,好孩子楠楠先躺在儲藏櫃裡試了一下,當櫃子的門一關上,好孩子楠楠就有一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黑暗籠罩著她。她想像著黑暗永不散去,那麼自己會體驗到什麼。這種恐怖的感受,用心理學的專業描述,它包括:對殘損的存在的差別意識導致的極度壓抑、焦躁,失去大多數信息來源的痛苦、沒有前途的絕望。
而雨落還在外面彈琴,他並不知道好孩子楠楠此時像戰犯或像某種可悲的角色。她想到了《殺手、蝴蝶、夢》的場景:女人躲在儲藏櫃裡,緊張地怕被發現,而身體卻不由自主,小便失禁,一直流到了地上。於是她又嘗試躲到陽臺,她屈蹲在陽臺上,背對著牆,還有封鎖著了窗戶,還是覺得緊張。
現實沒有電影那麼誇張,她當然沒有被發現,事實上老師只在宿舍呆了不到兩分鐘就走了,臨走前還叮囑他們明天上課別遲到。
好孩子楠楠從陽臺裡出來時,她已經沒有了初來的愉快心情。但她仍然喜歡和雨落的那些朋友在一起,早晨大家醒了到外面散步,互相打打鬧鬧,好孩子楠楠覺得愉快。
晚上離開他們時,她坐著大巴回市區。巴士裡一直在放著流行歌,夜色籠罩著S城,從窗外望去,燈火燦爛,S城像一座靜靜的航空母艦。而她是這艘船上唯一的人。
她的心裡湧起溫柔,她試圖想像她活在電影裡,而且是DV拍的電影,她試想著如果有一個人把這些都拍下來該多麼有意思。她在國貿站下了車,點上一支菸,走進夜色。
好孩子楠楠在和雨落談著戀愛時,還有另一個男朋友。她愛她的男朋友,只是兩個人無法交流。後來她遇到了像天使下落人間的雨落。雨落像孩子一樣地愛她,她的男朋友像男人一樣的愛她。這兩種愛讓她快要崩潰,她覺得自己什麼也不需要,她太極端了,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夾在兩個人之間,無法自拔,無法呼吸。
她的男朋友並不知道她愛上了另外一個人。雨落讓她做出選擇,好孩子楠楠像驚弓之鳥。後來她覺得選擇雨落。她不是一個卑鄙的人,她向男朋友攤牌。然後拎著包要去找雨落。雨落就在地鐵站等著她。男友沒說什麼,只是一直在抽菸,家裡來了另外一個朋友,他在陪著他的朋友。好孩子楠楠走到門口,她的頭像爆炸一般,腦海嗡嗡作響。她的男朋友走過來,對她說:“你真的要走嗎?”
“對。”她咬著牙說出這一句,然後衝出了門。
好孩子楠楠打車到了地鐵站,向兩個警察問了時間,然後看到了不遠處正微笑向她走過來的雨落。
雨落帶她來到小塘住的地方。那是一個居民樓的地下室,空氣很混濁,他們一起聽著歌聊了會天,小塘就告別了。她喜歡這種氣氛,她在想,如果以後和雨落分手,是否還會有現在這樣的場景?答案簡直是否定的。她喜歡這種隨心所欲聊天的感覺,一想到如果和雨落分手,也將和他的朋友們分離,她就有些難受。你愛某種生活,並不代表著你愛某個沉浸在這種生活裡的人。但事實上往往是“人”讓你接近於這種生活。
這一個晚上,好孩子楠楠一直半睡半醒,她在半夜中爬起來抽菸。她從來沒像現在一樣悲傷,她想起了她的男朋友。一種感覺在她的腦海裡誕生了,她要回家!她要和男朋友在一起。她要和雨落永遠地告別了。她感到深深地悔恨。
第二天早上,雨落送她回她的男朋友家,早先她答應雨落要回去收拾東西,和男朋友分手。
不知道現在雨落知道不知道她的心事。她什麼也沒說。
天空中有大朵大朵的雲彩。
她就從公共汽車的窗戶從外看天空。以後每當想起這一天,她都能記起那天的天空。那天天空上大朵的雲彩。
好孩子楠楠敲開男朋友的門,他打開門,兩個人抱到了一起。好孩子楠楠的包掉在了地上。有些東西已經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