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了一陣熱烈的糾纏與混後,兩個人靜了下來。菊芳眷戀地將身子貼在他的胸膛上,用發膩的聲音向他道:“英豪,真想不到鐵桶似的霸王莊,居然會被你一個人給破了,實在令人難以相信。”
杜英豪搖搖頭道:“豈僅是別人不信,我自己也同樣的不信。我踉焦雄沒對過一招,我的腳也沒有踏進霸王莊一步,忽然間,這個銅牆鐵壁似的霸王莊,居然就垮了下來;而被人說得像閻王似的焦雄,也居然含在我的面前落荒而逃。”
菊芳低喟道:“焦雄的表現的確使人難以相信。他手底下的功夫很了得,當年也的確拼倒過幾個狠角色,才巴到今天的地位。在黑道中要想成為一方霸主並不是簡單的事,要有勇有謀,有財有勢,心狠手辣。焦雄稱霸江南十多年一直不倒,卻想不到會成為這個樣子。”
杜英豪想了一下,忽而笑道:“我知道我是如何擊敗焦雄了,是我的勇氣勝過了他…。”
菊芳道:“勇氣可不能使你成為一個高手的,在你之前,有很多人向霸王莊挑戰過,他們每個人都比你高,而且也沒一個貪生怕死的,但他們卻都死在霸王莊。”
杜英豪笑道:“當然也不是全靠勇氣,還要有一點運氣以及能用一點腦筋,像我殺死漠北人熊…。”
菊芳這才點頭道:“不錯。漠北人熊一身氣功無敵,是當世有數的高手,也是霸王莊倚為長城的靠山,卻喪生在你手中,這才讓焦雄嚇破了膽,不敢跟你交手了。”
杜英豪笑道:“我相信焦雄這些年已經很少自己動手了;強的有漠北人熊出頭對付,差一點的則有他手下一批爪牙去應付,他根本連功夫都攔下了。十多年的養尊處優,使他變得膽怯、怕死,所以漠北人熊一死,他只有落荒而逃了。”
菊芳嘆了一聲:“不錯,準是這麼回事,唉!早知道焦雄只是一頭病貓,我也不必要費那麼大的事,直接就對付他了。”
“這個你卻不容易發覺的,恐怕焦雄自己也不知道,等他面臨到挑戰而又失去了仗恃時,他才發覺自己已沒有了應戰的勇氣了。”
菊芳默然無言。
杜英豪又道:“世界上有很多被人認為可怕的事,只要你敢站出來面對它,你就會發現它並不怎麼樣。”
菊芳望看他,充滿了佩服的神情。片刻後,她才問道:“英豪,說句老實話,你究竟受過真傳沒有?”
杜英豪一笑道:“你說呢?”
“本來我是相信陶大娘的話,你只是手腳俐落、力氣大,身子壯,沒學過武功。”
“不對,我零零碎碎的,多少總學了幾手;只是我偷著學,私下練,沒拜過師而已。”
“那樣子學不好的;可是我看你對敵應陣時,卻又十分從容,而且每戰必勝,卻又是深藏不露,所以你告訴我一句老實話好不好?”
杜英豪笑了一笑道:“好!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我的武功是受過真傳,向一位隱名的異人學的。”
“啊!他叫什麼名字?”
“隱名異人那裡肯用真姓名;但是他姓柳,別人都叫他柳先生,也有人叫他柳麻子。”
“他是個麻子嗎?”
“不是。黑臉膛,壯壯的身材,很結實。他的臉黑不麻,但偏以麻子為號。”菊芳想了一下才搖頭道:“沒聽過這個人,想來是位神龍不見首尾的奇俠。
奇人異士,多半有些奇特行逕。你跟他學了多久?”
“好幾年了,只是不常教,每個月最多數個三、四天。”
“那有這種教功夫的。”
“他就是這麼教,我也沒法子。他收的徒弟不止我一個人,但是我一學就會了,別人卻要天天去練,所以我只有等他換新花樣時才去學。”
“他都教些什麼功夫?”
“多了,像紫金魚鱗刀啦!十二金錢鏢,移山倒海啦!濟公拳啦!”
“別胡說了,功夫上那有移山倒海這一門的。”
“有,梨山老母傳授的,我師姐樊梨花就會。”
“你說的是什麼?”
“我師父是在大廟說書的,南京夫子廟。”
菊芳這才明白,忍不住笑道:“我就知道你在胡扯;先聽倒還像回子事兒,越來就越不像話了,樊梨花居然成了你師姐,薛丁山是你師兄,孫悟空還是你師叔呢!我是在跟你說正經的。”
“我也是正正經經的回答你呀!我的那些克敵致勝的秘訣,就是在說書中聽來的。”
“那只是閒扯淡,逗人樂子的。”
“不過真要能活用還真不錯。像我用旱菸去鬥漠北人熊,用火盆燙跑太行雙刀,都是從那兒學的。”
“你就憑這一套,就敢一個人孤身挑鬥霸王莊?”
杜英豪一笑道:“我知道這一套不一定管用,但是我沒有別的辦法。霸王莊勢力太大,我就是躲起來,也遲早會被他們找到的,乾脆放英雄點,單身一人出來公開挑戰,他們倒是不敢小看我了;結果還真管用,不但焦雄嚇得不敢照面,連霸王莊上那些爪牙,也都嚇得夾住尾巴快溜了。”
菊芳忍不住被他逗笑了,無限滿足地道:“現在你總算功成名就,以後有什麼打算呢?”
杜英豪想想道:“我也不知道。照說我該回家鄉去,可是我的年紀還輕。”
“回家跟年紀有什麼關係?”
“有的。你們唱曲子中有兩句詞,不是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
“那只是文人們的牢騷而已,你卻用不上十你現在可以說是衣錦還鄉了。”
杜英豪苦笑道:“不行。我出來沒一、兩年,絕不能回去,我一回去,底子立刻就被人拆穿了。再混過幾年;等年紀大一點,人家會以為我在外面學了真功夫,才不會認為我是浪得虛名;去年,我還在碼頭上鬼混,一年功夫,我居然成了大英雄、大俠客了,會有人相信嗎?”
“那你就打算這麼混了。”
“這麼混也不錯,腰裡有銀子,身邊有美女作伴,而且又有名氣。”
“你難道不怕惹麻煩?”
“有什麼好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獨力殺了漠北人熊,挑了霸王莊,這可不是吹牛的,誰要來找我的麻煩,先得秤秤自己有多重。”
菊芳嘆了口氣道:“英豪,你別不在乎,正因為你有了名,來找上你的人,必然不是泛泛之輩,他們若是找你切磋一下,你又怎麼辦,那可取不了巧。”
杜英豪哈哈一笑道:“很簡單,不理他。”
“不理他,那可由不得你。”
“笑話,我不交際,不應酬,不拉交情,誰都不能強求我吧!拉不上交情,就不能找我印證武功;誰要不服氣,可以找我來拼命。”
“那你會在江湖上寸步難行。”
“我倒不信,江湖上會有這種不怕死的人,無故來找我拼命;假如真有這種勇士,也不會讓霸王莊橫行了。”
菊芳又嘆了口氣。她知道杜英豪封江湖上的事,有些還不清楚。江湖上為正義而輕生的俠土不多,但是為虛名而拼死的糊塗蛋卻大有人在。杜英豪現在是大名人了,只要打倒他,就是成名捷徑。
就為了這一點,將會有人不遠千里而來找麻煩,但此刻告訴杜英豪,他絕不會聽勸阻的。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替他擋一檔,還有那個水青青的功夫也不錯,加上王月華,差不多的腳色足足可應付了,實在有應付不了的,以自己父親的江湖關係,再央許久在暗中打招呼,大概還可以對付。
只是父親與許久的關係大都在江南,所以還得設法不讓杜英豪跑出太遠。
她在默默地想心事,而身邊的社英豪卻睡熟了。菊芳發現他在睡夢中居然還要吮手指頭,十足是個沒長大的小孩子,不由得笑了,一陣母性的愛意充滿了心頭。她發誓要保護這個男人,卻忘了自己的難題是仗看杜英豪替她解決了。
第二天清早,菊芳醒得早,正準備起來,卻被杜英豪伸手抱住了。
菊芳忙推道:“天亮了。”
“天亮了又怎麼樣呢?反正又沒事,多歇歇。”
雖然是叫她歇歇,但是他的行動卻是在做一件耗力的事。
菊芳忙道:“不行,回頭水青青她們要來了。”
“來了也沒關係,她們都上過我的床,而且她們也不會吃醋的。”
她們不吃醋,菊芳卻吃起醋來了;本來她只是假意的推卻,現在卻是認真的抗拒。
兩個人正在掙動間,忽而門外傳來了一陣喧鬧聲,來看兩個女人的尖叫聲。
菊芳忙道:“好像是月華跟青青她們。”
杜英豪嘆了口氣:“這兩個婆娘也真是不安於室,一大早就跟人吵架。”
菊芳聽得要笑。杜英豪有時頗有學問,有時掉句文卻不堪領教,像剛才那句不安於室,實在用得欠妥;但是她怕傷及杜英豪的尊嚴,沒有提出糾正,只是道:“你快出去看看,她們不會輕易跟人家吵架的。”
可是還沒等他們出去,房門卻登的一聲破人蹬開了,一個黑鬍子藍衣老道衝了進來。菊芳才坐起身子,還沒穿衣服,一驚之下本能用手掩住了上身。
那道士也怔住了,連忙又退了出去,伸手帶上了房門,然後在外面喊道:“杜英豪,是你在裡面嗎?”
“不錯,是你家杜老子帶了女人在屋裡睡覺,你這個臭雜毛是那個洞裡的。”杜英豪的人很大,回答時粗話全出來了。門外窒了一窒,想是那道士費了很大勁兒才平下了自己的火氣,冷冷地道:“武當弟子傲雲。”
杜英豪倒不怎麼樣,武當弟子四個字也嚇不了他。武當雖是個大派,但是自稱武當弟子想來輩份高不到那裡去,因此他冷哼一聲道:“原來是個小道士,你師長怎麼教你的,虧你還是個出家人,怎麼怔看往人家屋子裡衝,難道你不知道屋裡有堂客。”
傲雲在外面臉都氣白了,但先前確是自己太魯莽,原是想給杜英豪一個下馬威的,那知道卻叫人抓住了小辮子,有乖乖的聽訓了。
還是菊芳問道:“道爺有何指教?”
杜英豪緊接看道:“這種沒教養的臭雜毛,那兒配稱道爺。小道士,你來幹嗎?”
傲雲雖是鬍子尚黑,但已經是四十多歲了,卻被杜英豪叫成小道士,只有忍氣吞聲地道:“本門長老師兄上凌下雲造訪。”
“那有這麼嚕囌的,你說有個叫凌雲的道士來求見,不就成了嗎?”
傲霎道:“凌雲師兄乃本門真武前院執法長老。”
菊芳怕在杜英豪耳邊低聲道:“麻煩來了,武當七雲是聞名天下的劍客,凌雲在武當僅次於掌門紫雲真人,英豪你不能太失禮,咱們快迎出去。”
“笑話,是他失禮還是我失禮,武當派又能怎麼樣,難道就能橫行天下,任意欺人了。
菊芳只有乾著急,杜英豪不知道武當七雲,她可是很清楚,可是也沒辦法,只有催他快點。
杜英豪道:“我剛起來,屋裡有女眷,不便招呼陌生男人,叫他等一下,回頭我去見他。”
傲雲氣吁吁地出去了。杜英豪慢慢穿好衣服,心中明白一定是為了他折辱了自稱是武當俗家弟子的黃真。他們借題上門,興師問罪的。
這個禍闖得不小,但是人家已經上門來了,躲也躲不掉,只有想法子應付了。
儘管心裡七上八下,有十五個吊桶在打水,但是他腳步倒還很沉穩,臉上的表情也很從容。
到了前面的院子裡,只見王月華興水青青都坐在地上,一旁站看三個道士全真。
一個黑鬍子的略有印象,他自稱傲雲;那個花白鬍子的想必是凌雲了,還有一個很年輕,最多二十來歲,想必是他們的弟子。
果然是白鬍子老道開口了,打了個稽首:“無量壽,這位想必是杜大俠了,貧道武當凌雲,清早來打擾大俠清夢,至為歉咎…。”
人家很客氣,杜英豪也拱拱手,然後對看水青青等二女問道:“她們怎麼樣了。”
卻是那年輕的道士開口道:“她們出言對家師不敬,故而貧道點了她們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