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雪竹姑娘的創口,被秦凌筠冒著自己生命的危險,用口吮去劇毒,轉危為安。
冷雪竹姑娘當時那一種感受,忍不住化為滿腔熱淚,這淚水裡面,包含有無限的感激,也有無限的歉疚,當然,也有一分難言的羞澀,因為,冷姑娘生長這麼大,哪裡有這種情形,讓一個陌生男人,來吮舔自己的肩頭?
冷雪竹姑娘這樣一流淚,秦凌筠倒慌了,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他有些手足無措地說道:“冷姑娘,是傷口弄痛了麼?不過姑娘你要知道,中了毒的創口,到了知道痛的程度,毒性已經消除了,所以,還請姑娘忍耐一下。”
秦凌筠本來是大方無拘的,可是,冷姑娘一哭,那一份“梨花春帶雨”的嬌態美極了,真是令人我見猶憐,把一個大方瀟灑的秦凌筠,哭得心裡砰砰地跳起來,說起話來,也是結結巴巴,有些失措的模樣。
冷雪竹姑娘一見他這個樣子,又不覺帶著眼淚噗哧一聲,笑將起來,嘆道:“你把我看成那麼不中用,連這點小創口,也叫怕痛麼?”
秦凌筠不覺愣然忖道:“不怕痛,為什麼流淚嘛?”
不過他沒好意思問出口,倒是怔怔地望著冷姑娘那一種帶淚的笑容,覺得姑娘們的心思,真是像四五月裡黃梅天,叫人拿不準,猜不透。
冷雪竹姑娘見他這樣怔怔地望著她,不覺一陣羞澀,臉上起了一陣紅暈,她藉著抹眼淚,掩住臉上的羞容,跺腳低聲嬌嗔道:“你這個人怎麼啦!……既然沒有餘毒了,還不替我敷上金創藥?”
秦凌筠被她一說,也不由地滿面飛紅,趕緊從身上取出金創靈藥來,那冷雪竹姑娘從地上站起來以後,緩緩地走到秦凌筠的面前,將那袒肩的一邊,靠向秦凌筠,她口中輕輕地問道:“你真奇怪!你為什麼要救我?”
秦凌筠心裡一動,但是,他立即笑著說道:“姑娘!你這話不是問得很奇怪麼?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中毒而死麼?”
冷雪竹姑娘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說道:“可是你是冒著生命危險的呀!”
秦凌筠點點頭,倒是正色說道:“不錯!當時我是冒著危險,假如我的內功不足以封住食道和咽喉,很有可能,我會毒發而死,而且死在你之前,不過,那是一個很小的機會,相反地,如果我不來救你,你一定死在當場,兩下比較,當然我要先救你了!”
冷姑娘這回真正地抬起頭來,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良久說道:“可是,在這以前,我打過你,也罵過你,把你當作是一個壞人,你一點也不記恨麼?”
秦凌筠笑道:“那是誤會,人與人之間,難免沒有誤會的,我在這以前,又何嘗能想到你是這樣善良的姑娘?誤會既然解開了,當然心中應該沒有一點芥蒂才對!”
冷雪竹姑娘點點頭,吶吶地說道:“你真好!”
秦凌筠此時真的由於冷雪竹這種天真無邪,純樸坦率的表情,將以前她那種冷漠霸道的情形,忘記得一乾二淨。
而且,他也記起在龍門梅谷之前,萬博老人曾經再三說到,冷姑娘所以到處強索各種稀世奇珍,是起於一種天真的誤會,儘管這個誤會已經惹起武林中的騷動,但是,將來解鈴還需繫鈴人,少不得要冷姑娘去解決。雖然萬博老人並沒有說明是一種什麼誤會,但是,他約略說到,冷姑娘是個好姑娘,而瓊林夫人更是一位善良的人。
他也像冷姑娘一樣,站在那裡,怔了良久,終於他驚覺到冷姑娘的創口,還沒有敷上靈藥,他趕忙低聲笑道:“你瞧!我們盡說些無關要旨的話,把敷藥也忘了。”
他輕輕地將冷姑娘的左肩頭扳過來,先用身上撕下來的衣襟,沾著口液,輕輕擦去血跡,然後將靈藥捻碎敷上,再用衣襟包紮起來。
他很快地將冷姑娘的傷口包紮好了以後,輕輕扶著姑娘的肩頭說道:“好了!至多一兩天,就可以痊癒了。”
他這樣輕輕地扶著姑娘,而冷姑娘有意無意彷彿是嬌慵無力地,輕輕倚靠在秦凌筠的手上。
這一剎那間,是非常微妙的一瞬,他們兩個人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突然,不曉得從何處傳來“咦”地一聲,頓時將他們兩個人都嚇了一驚,心神一斂,隨著這一聲,向四周看去。
這一聲“咦”的聲音,就像是一個人忘情失聲叫出來,又慌不迭地,用手掩住嘴一樣。
秦凌筠和冷雪竹姑娘雙雙向四下注視,居然沒有發覺人蹤,兩個人心裡,都有些奇怪,暗自想道:“這是何人?居然來到附近,我們都沒有發覺,這身功力不是等閒……”
兩個人的心裡,都有了戒備之意,就在這個時候,秦凌筠忽然聽到身前不遠一堆大石的後面,有低低的抽泣之聲,他不禁大驚,立即停下腳步,向前面大聲叱喝道:“什麼人?”
他言猶未了,突然只見大石後面閃出一條人影,就如同一道綠色飛虹一樣,沖天而起,拔起五六丈高,然後向前面疾射而去。
秦凌筠眼快,他立即分辨出,那人正是一個身材纖小的姑娘,可是那一身輕功,決不在秦凌筠和冷雪竹姑娘之下。
秦凌筠心裡一震,他忽然想起一個人來,連忙展開身形,急迫過去,並且口中叫道:“前面那位武林同道,既上巫山,必有要事,何不停下身來,大家見見面?”
他這樣一叫,前面正跑得風馳電掣的那條綠色人影,倏地一停,這時候,冷雪竹姑娘也趕了上來,緊挨著秦凌筠的身邊。
那綠衣人影突然尖叫一聲:“你們不要追我!再追我就不客氣了!”
她一擰身,墊足騰身,臨走之前,左手一揚,照準身邊一堆大石,隔空就是一掌,頓時只見大石彷彿是一陣煙起,轟隆一聲大震,那堆大石頭被震得七分八裂,碎石四下飛濺,就如同下了一陣石雨。
秦凌筠只好將身形停下,望著那堆碎石發愣。
冷雪竹姑娘也站在那裡,驚歎道:“怎麼這一掌竟有這樣厲害的勁道,你瞧!那石頭彷彿是被火燒酥了的一樣。”
秦凌筠口中也喃喃地說道:“奇怪!真是奇怪?怎麼會是她啊!她又怎麼這樣掉頭不理人?她哪裡有這麼高的功力?這真是奇怪啊!”
冷雪竹奇怪地問道:“你認識她麼?”
秦凌筠點點頭說道:“那樣匆匆地一瞥,我彷彿是認識她的。”
冷雪竹又問道:“你認識她是誰?”
秦凌筠還沒有說話,突然他側耳聽去,只聽得遠遠地有人縱聲作歌,歌聲非常的悲愴而且有一股淒涼之意,而且聽來聽去,只有那幾句重複地在唱著:“漁翁夜傍西巖宿,蹺汲清湘燃楚竹,煙銷日出不見人,敫乃一聲山水綠。回看天際下中流,巖上無心雲相逐。”
秦凌筠聽到這歌聲漸漸地近來,他忽然驚喜無限地跳起來說道:“是萬博老人回來了!”
冷雪竹姑娘一聽也驚喜地問道:“原來你也是前來拜謁萬博老人的麼?”
秦凌筠點點頭,正要說話,突然,他看到從前面斷巖下面,上來一個人,那正是身軀瘦小的萬博老人,他左手抱著一個人,右肩又扛了一個人,表情十分沉重地走上來。
秦凌筠一見立即飛奔過去,叫道:“老前輩!……”
萬博老人抬頭一看,連忙說道:“原來是你!你想必已經學成下山,現在來的正好,快接著他。”
他將左手挾抱的人交給秦凌筠,秦凌筠一見,不覺失聲大叫:“恩師!……”
萬博老人搖搖頭說道:“秦老弟你別哭!你師父不妨事。”
這時候他忽然一抬頭,看到冷雪竹姑娘,彷彿渾身一震,腳下一個踉蹌,幾乎要跌倒在地上,顯然他力求鎮靜,穩下身形,問道:“你……你是……”
冷雪竹連忙說道:“我是冷雪竹……”
萬博老人點頭說道:“我知道你是冷姑娘,我是問你,是你恩師叫你來的麼?”
冷雪竹說道:“晚輩不是奉恩師之命前來的!”
萬博老人啊了一聲,他顯然有些失望之意。冷雪竹立即接著說道:“晚輩是奉朱姨之命,前來巫山,恩師也知道這件事。朱姨說,我來到巫山,見萬博老前輩,你就知道晚輩的來意。”
萬博老人點點頭,臉上的顏色才逐漸地舒展開,但是,他頃刻之間,又緊鎖上雙眉,望著姑娘的左肩,忽又轉過頭去,對秦凌筠說道:“怎麼?你們方才動過手麼?”
秦凌筠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冷雪竹搶先說道:“不是的,我們倒沒有動手,我的左肩是方才被人用暗器打傷的,真多虧了他……”
她說到這個“他”,遲疑了一下,不知道用什麼稱呼才妥當。
萬博老人彷彿沒有注意到這件事,他只是緊鎖著眉頭,追問道:“是什麼樣的人?居然敢在巫山十二峰上行兇?你是傷在什麼暗器之上?”
秦凌筠這時候從身上取出方才那兩根小金蛇,剛剛拿出來,還沒有說話,萬博老人驚得“啊”了一聲,人幾乎要跳起來,他手指著那兩條金蛇說道:“是‘金蛇飛矢’傷了冷姑娘麼?秦老弟!你是怎樣急救冷姑娘的?”
秦凌筠也顧不得冷雪竹在一旁連使眼色,他坦白地說道:“晚輩情急無奈,只有自行閉住食道,用嘴吮去創口的毒液,敷上金創靈藥,不知道這樣做對與不對!”
冷雪竹紅著臉說道:“我現在手臂運用如常,已經和以前沒有異樣,真多虧秦兄冒險相救,否則,晚輩恐怕早已經死在巫山之上,等不到老前輩回來了。”
萬博老人此時臉上顏色大變,長嘆一口氣,沉重萬分地說道:“你們都錯了!”
此話一出,秦凌筠和冷雪竹都嚇了一大跳,睜大著眼睛,愣然地說道:“什麼?我們都錯……錯在哪裡?”
萬博老人搖頭不答,只是叫他們跟隨著,向他住的地方走去。一路上秦凌筠和冷雪竹心裡都懷著鬼胎,也不知道究竟毛病出在什麼地方?
來到萬博老人的住處,秦凌筠小心謹慎地將雪峰樵隱放置在榻上,只見萬博老人將懷中抱的人,也放在榻上,揭開臉上蒙的衣服,露出一張烏紫的臉,秦凌筠嚇得大叫出聲:“這……這不是蔡師伯麼?他老人家怎麼會變成這等模樣?”
看江上漁翁蔡一伍的形象,分明已經是氣絕多時,怪不得萬博老人方才是那樣悲愴地唱著那首詩,原來是哀悼他這位漁人知己。
秦凌筠此刻禁不住眼淚滾滾而流,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而且他的心裡更增加了對恩師的擔憂。
萬博老人招呼他們兩人坐下,嘆了一口氣說道:“看來什麼事都是定數,冥冥之中,早有安排,豈是人力所能挽回?”
秦凌筠急忙問道:“請問老前輩!我恩師和蔡師伯他們……”
萬博老人說道:“我們原來約好的,如果九月九日你沒有回到銀龍堡,我請他們兩位到巴山之麓相會。他們是如期而來,我卻正好自龍門山回來稍晚一步,彼此錯過一頓飯的光景,他們二位遇上了一位莫名其妙的怪人,結果一輕一重,雙雙負傷。”
秦凌筠瞠目以對,半天想不出道理來,他知道恩師和蔡一伍師伯,武功極為深厚,除了上次萬博老人所說的三個半高人,武功難有敵手,但是,如今三個半高人,或隱或死,俱已退出武林,還有何人能將他們打成這種模樣?
還是冷雪竹在一旁忍不住問道:“是什麼人能有這樣的功力?”
萬博老人說道:“黃山白雲谷煉氣士司馬藍。”
這是一個從沒有聽過的名字,卻想不到武功會有這樣的高。
萬博老人接著說道:“司馬藍是個不諳世故的人,倒也說不上好與壞,因為憋了一肚子氣,人走上偏激,正巧這時候與老樵老漁相遇,一個話不投機,司馬藍遽然一舉手,將他們兩個都擊倒了,我要是再遲來一步,事情就糟了!”
秦凌筠說道:“是老前輩將他打跑了麼?”
萬博老人搖頭說道:“你師父和老漁都是當今一流高手,尚且不敵,老朽又何濟於事?我只不過知道他的癥結所在,指出他的無理之處,他一愣之下,就這樣掉頭而去。”
秦凌筠急道:“我恩師和蔡師伯所受的傷勢,究竟如何?你老人家能夠施以援手麼?”
萬博老人嘆道:“老弟,我若不能救他們,又何必如此辛辛苦苦從巴山將他們攜回到此地?不過……”
他話說到此地,又轉過頭去,向冷雪竹點點頭,黯然地說道:“如此一來,姑娘!只怕你要白跑一趟了!”
冷雪竹怔怔地望著萬博老人,不知道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萬博老人說道:“多少年來,我一直為你師父尋找千年參王、萬載靈芝、朱顏果、黑髮漿,這四樣東西,好不容易找到了三樣,而且,更難得的在不久以前,我又找到了你師父的住處,只要找到萬載靈芝草,就可以了卻你師父的一樁心願。”
冷雪竹几乎要跳起來說道:“原來朱姨要我來找你老人家,原來她也知道這件事,怪不得師尊對我這次下山,沒有阻攔的意思,原來她是有默許的意思在裡面。”
萬博老人說道:“可是現在情形不同了,姑娘!你看!”
他指著榻上躺著的一對老友,感慨地說道:“我這兩位老友,因為中了煉氣士司馬藍的九轉丹成的罡氣所傷,除了‘千年參王’可以挽救一命之外,別無生途!姑娘!你看這件事應該怎麼辦?”
冷雪竹姑娘渾身一震之餘,怔怔地站在那裡,半晌沒有說話。
秦凌筠這時候他已經約略地明瞭到萬博老人與瓊林夫人的不同尋常的關係,他心裡的焦急,真是無可言喻,非常明顯的事,千年參王罕見的珍品,如果今天為救漁樵二老,則無法滿足瓊林夫人的需要,也就無法了卻萬博老人與冷雪竹的心願,換句話說,如果千年參王留與瓊林夫人,今天的漁樵二老就無法挽救生命了。
秦凌筠雖然急得快要流出眼淚來,但是,他不敢多說一句話,因為親疏有別,他有什麼理由敢為冷雪竹姑娘置一詞?
時間慢慢地過去,秦凌筠在那裡如坐針氈,渾身直冒冷汗,他感覺到時間竟是過得那麼慢,也不過是短短的一陣思考,竟使他有度日如年一般的難捱。
突然,冷雪竹姑娘抬起頭來,臉上掛的滿是淚痕,她顫抖著嘴唇,低低地說道:“請老前輩將這‘千年參王’,用來救這兩位前輩的傷勢。”
秦凌筠忍不住一雙眼淚跌落下來,他脫口驚呼了一聲。
萬博老人卻是十分平靜地說道:“姑娘!這‘千年參王’十分難得,老朽尋找了數十年,僅得此一根,如果……”
冷雪竹擦去眼淚,很決然地說道:“老前輩!我很明白你的意思,如果你要問我,就是這個意見。我關心我師尊,但是我很明白‘愛人以德’的道理,如果你這樣做,我師尊一定也會為之欣然!”
萬博老人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孩子!你不愧是瓊如的門人。你隨她十數年,已經深受到她那種氣質的陶冶,孩子,你是對的!”
秦凌筠這時候幾乎到了忘我之境,他激動地向冷雪竹姑娘拱手說道:“冷姑娘!真要謝謝你!”
冷雪竹說道:“我只不過說明我自己心裡的想法罷了,有什麼可謝的?如果要說謝,你那樣冒著生命危險,為我吮毒,我該如何來謝你呢?”
她說到此處,忽然想起方才來的時候,萬博老人所說的“你們都錯了”那句話,不知道究竟何指?
她剛剛一轉過頭去,萬博老人點頭說道:“孩子!我知道你要問的是什麼,方才我說你們錯了,並不是說你們做錯了事,而是說你們都看錯了東西,你們都太過於輕估‘金蛇飛矢’的毒性,如今,你和秦老弟都已經身中劇毒,頂多還有半個月好活,半個月之後,便要毒發身亡。”
這真是一個晴天霹靂,月夜焦雷,但是,話出自萬博老人的口,他們自然不能不信,但是,他們心裡究竟都還有一份疑問:“為什麼現在我們沒有一點中毒的模樣呢?”
萬博老人隨手拿起那兩條金色小蛇,指著說道:“記得我曾經和老弟說過,當年武林之中,有三個半人,其中有一個名叫金臂丐,他不僅武功奇特,他的兵器更是奇特,用的是一條金色的蛇鞭,中藏劇毒,另外還有一十三根‘金蛇飛矢’,中到人身上,除了他的解藥,別無生路。”
秦凌筠和冷雪竹都聽怔了,冷雪竹不覺揮動一下手臂,她實在感覺不出有什麼異樣,她忍不住說道:“可是我……”
她話還沒有說完,秦凌筠立即搶著說道:“老前輩學識淵博,見多識廣,所說當然俱是真情。記得當初老前輩說過,假借銀叉令的人,極有可能就是獲得金臂丐傳授武功的人,如今這個人已經發現,而晚輩卻不幸中毒不治,豈不是令人抱憾終身。”
萬博老人說道:“秦老弟!冷姑娘!你們休要著急,事情雖然很危險,倒不是十分絕望,現在還有一線生機,但看你們的運氣如何?如果這一線生機得到成功,你們這次中毒,未嘗不是因禍得福,因為你從此獲知仇人的下落,豈不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麼?”
秦凌筠點頭說道:“如果這次晚輩能夠活命,這次中毒倒是天意,讓我知道仇人的下落。現在晚輩但求老前輩所說的這一線希望能夠實現,哪怕是隻能讓我活一兩個月,我就利用這一兩個月的時光,專程找紅柳湖,只要能報得親仇,雖死何恨?”
萬博老人聞言驚道:“什麼?紅柳湖?你怎麼知道紅柳湖?”
秦凌筠說道:“就是方才那位發出‘金蛇飛矢’的人,他所說的!他說如果要活命,就去到紅柳湖找他。”
萬博老人臉色非常凝重,沉吟了半晌,才緩緩地說道:“這件事就十分奇怪了!據老朽所知道的,只有廣西邊境,有一個湖,四周遍植垂柳,每當秋冬之交,柳葉落盡,枝條盡成紅色,所以才有紅柳之稱,老朽正是叫你們前往紅柳湖,因為在紅柳湖心,有一個方圓只有兩丈的小島,島上長有一棵怪樹,結一種香果,可以解天下奇毒……”
冷雪竹在一旁插嘴說道:“會不會有另一處叫紅柳湖的地方?”
萬博老人搖搖頭說道:“斷無此理,老朽不敢說熟知天下地理,大凡這種特別名稱的地方,我一定都還知道得很詳細。”
秦凌筠接著說道:“如此說來,這位金臂丐的傳人,一定就住在紅柳湖。”
萬博老人頓足說道:“如果是這樣,那就沒什麼奇怪的了。就是因為住在紅柳湖湖心島上的,是一位怪人,算他的年齡,也應該有七八十歲,他是一個又瞎又殘廢的人,終年不出紅柳湖一步,他怎麼會是金臂丐的傳人?”
秦凌筠說道:“既然如此,我們不管這其中有否內情,且趕到紅柳湖去,自有分曉。”
萬博老人點頭說道:“事情既然有了這種奇怪的情形,本來是應該先將底細弄清楚,才可以前去,但是,時間不允許我們詳加思考,此去廣西,何止是千山萬水?所以老朽方才說,只有一線希望……”
冷雪竹搶著說道:“趕路的事情,倒不要緊,我有很快的腳力。”
她仰起頭來一聲尖嘯,清越悠長,直薄雲霄。她嘯聲剛剛一落,只見半空中一點黑影,宛如流星下墜,飛快地落將下來,臨到頭上不遠,忽然“蓬”地一聲震動,那隻大青鳥展開兩雙車輪大翅,在上面盤旋著,不肯降落下來。
萬博老人笑道:“姑娘!你叫它下來吧!它在天山吃了老朽一點小虧,現在還心存畏懼,不敢下來呢!”
那大青鳥彷彿能聽得懂人言,它唧唧啾啾地叫著,一個盤旋,終於落到姑娘身側,站在那裡幾乎有一人多高,十分神駿!
萬博老人說道:“乘鳥前往,時間是沒有問題了,不過,那位紅柳湖湖心島的怪人,十分怪癖,而且武功十分高強,他是抱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張,但是,那棵香果樹,是他得以生活的食物,所以,要想得到香果,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秦凌筠說道:“如果不能討取,少不得只有巧取豪奪了。”
萬博老人說道:“萬一那位金臂丐的傳人也在紅柳湖相候,又該如何?”
冷雪竹說道:“那正好決一死鬥。”
萬博老人嘆了一口氣說道:“事實也只有這樣了!不過有很多事情,不能以常理來衡量,有道是:吉人自有天相,可是老朽因為兩位老友身負重傷,不克抽身前去相陪,但願你們兩位此去功德圓滿,老朽和我這兩位老友,在此靜候佳音。”
秦凌筠此時忽然跪在地上,叩頭行禮說道:“晚輩恩師負傷,理應在此侍候,但是因為……”
萬博老人搖手說道:“此刻情形不同,你又何必如此拘泥?去吧!早去早回,才是道理。”
秦凌筠這才站起身,當他一轉面的時候,他又怔住了。
只見冷雪竹姑娘已經跨在大青鳥的背上,正等待著他去同騎。
青鳥本來就不夠大,如今要騎上兩個人,勢必要緊緊地擁在一起。武林兒女雖然落落大方,但是男女有別,所以秦凌筠當時倒是趑趄不前,不知如何才好。
倒是冷雪竹姑娘點點頭說道:“事情緊急,秦兄又何必有世俗之見?請吧!”
秦凌筠被冷雪竹姑娘如此一說,越發地脹得滿臉通紅,自然只好跨上青鳥的背,霎時間身子一輕,那青鳥已經展開雙翅,直薄晴空。
秦凌筠哪裡有過這種經驗?他向下面看時,只見崗巒起伏,都在腳下,連那滾滾東流的三峽之險,也只是像一根彎彎曲曲的帶子一樣,看得秦凌筠真有不少懼怕之意。
他心裡想道:“萬一大青山鳥一個不小心跌了下去,那才真是準死無活呢!”
後來他發覺大青鳥飛得非常之穩,他又將這懼怕的心理,漸漸地淡忘,反倒利用這個機會,縱目千里,不覺心懷為之一暢,他才體會到御風而飛的樂趣。
正是他在鳥背上目不暇給的時候,忽然,發覺到坐在前面的冷雪竹姑娘,細細地一聲長嘆,雖然看不到她的面目,但是,彷彿是在悽然下淚,有無限的黯然之意。
秦凌筠雖然儘量與冷雪竹姑娘保持有一點距離,但是,一個鳥背上,能有多大地方讓他保持距離?所以,彼此還是微微地相觸,氣息相聞。這時候一見姑娘有悽然落淚之意,秦凌筠不覺一怔,連忙輕輕地叫了一聲:“冷姑娘!”
冷雪竹姑娘抬起頭來停了一會,平靜地說道:“你要小心坐!不要翻身跌下去!”
秦凌筠說了一句“謝謝姑娘的關心”之後,他又接著說道:“姑娘有什麼煩惱?可以說與我聽聽麼?”
冷雪竹姑娘沒有說話,秦凌筠微有不安之意,側著身子向前問道:“是不是我有什麼地方在無意之中開罪姑娘,以致引起姑娘心中有不快之意?”
他這樣側著身子,向前說話,坐的姿式也就隨著歪了。
冷雪竹姑娘剛剛說得一聲:“你要小心些……”
突然一陣大風從側面吹來,大青鳥翅膀微微一側,秦凌筠一個坐不穩,人向下一滑,一個翻身,掉了下去。
冷雪竹姑娘大吃一驚,反手一把正好抓住秦凌筠的右腳,她大叫道:“快使‘梯雲縱’的功夫!快!”
秦凌筠這一下可真嚇得滿身冷汗,哪裡還敢稍有怠慢,趕緊一提神功,輕飄飄地一翻,又坐到大青鳥的背上來。
他擦了擦頭上的汗,心有餘悸地說道:“多謝姑娘!我真是兩世為人了!”
冷雪竹姑娘嗔道:“還要說話?還不趕快抱住我的腰!”姑娘說到此處,自己也不覺雙頰飛紅,好在她臉朝前面,坐在後面的秦凌筠看不到。
她頓了一下,又說道:“你沒有騎慣,不像我是慣了的。”
秦凌筠也不敢多說話,他實在也不敢抱住姑娘的腰,只有伸手將姑娘的衣帶,緊緊地拉在手裡,不敢鬆手,怕的是重蹈覆轍。
過了一會,冷姑娘又說道:“你不要一個人瞎在心裡亂猜!你有什麼得罪我的地方?你忘了你還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秦凌筠不安地叫道:“冷姑娘!”
冷雪竹說道:“我說的是老實話!因為方才你和萬博老人說到,這次中毒,使你因禍得福,知道了多年尋找不到的仇人,這次如果我們可以得到香果,你就可以快意恩仇了,因此使我想起我自己的一身血仇。”
秦凌筠啊了一聲,驚問道:“姑娘你有什麼一身血仇?”
冷雪竹說道:“我在小時候,母親被人殺害了,我是朱姨救我出來,後來遇到師尊,收留我十數年一直到現在。”
她說到此處,又不禁淚珠滾滾,哽咽不能成聲。
秦凌筠在後面嘆了一口氣說道:“如此說來,我們倒是同為可憐人了,自己的父母被人殺害,到如今連仇人都不知道是誰……咦!冷姑娘!你難道也不知道仇人是誰麼?”
冷雪竹搖搖頭說道:“我朱姨也只知道一點線索,但是,她連這點線索也不肯告訴我,她說怕我知道之後,打草驚蛇,反而誤事。”
秦凌筠說道:“她打算在什麼時候才告訴你呢?”
冷雪竹說道:“朱姨說等到我武功到了相當火候,她再叫我去找一個人,找到這個人之後,再一同去報仇,因為這個人可能會曉得仇人的下落。”
秦凌筠說道:“姑娘現在的武功,已經深得令師所傳,不知道朱姨這次可曾告訴你,所要尋找的人是什麼人?”
冷雪竹說道:“我朱姨這次也的確叫我趁這個機會,到處去尋找……咦!你看!”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忽然,她又指著下面驚叫起來。
秦凌筠也趕緊隨著她所指的方向看下去,只見腳下一片水光,好大的一個湖,平靜得就如同一面鏡子一樣,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出波光。
光從青鳥背上看下去,這湖至少也有數十里周圍,沿著湖岸,但見一片暗紅,映著湖光,分得十分清楚。
靠湖的南面,有一片房屋,鱗次櫛比,大約有百餘間,這房屋是從岸上一直伸到湖裡,就彷彿是建在湖裡一樣。
再向前面看去,只見湖心有小小的一點,那上面有一棵樹,也有一間小房屋。
秦凌筠興奮地說道:“照這一切情形看來,分明就是紅柳湖的模樣嘛?”
冷雪竹說道:“可不是!你看這沿湖的垂柳,正是一片紅色,湖心有一個小小的湖心島,一切看去都沒錯,正是我們所要找的紅柳湖。”
秦凌筠又遲疑了一下,說道:“可是……我們從巫山啟程,到現在也不過才半日光景,陽光才不過剛剛偏西……這巫山到廣西,何止千里路程?……”
冷雪竹笑著打斷他的話說道:“你難道忘了‘翅底風雷,轉瞬千里’這句話麼?”
秦凌筠說道:“那是傳說中的大鵬金翅鳥,而且,我們從來也沒有真正看過大鵬金翅鳥是什麼樣子。再說,所謂‘翅底風雷,轉瞬千里’,那也只是誇張的說法罷了。”
冷雪竹姑娘笑道:“你真是個食古不化的人,我師尊這隻大青鳥,真不下於大鵬金翅鳥,你再看看下面。”
秦凌筠果然再朝下面看去,他不禁叫起來,因為就在這樣談了幾句話的時候,已經將那個數十里大的湖,拋到身後很遠了。
他不覺點頭說道:“我這才知道什麼是‘翅底風雷’了。”
冷雪竹笑了一笑,她便俯著身子,對大青鳥低低地說了兩句話,那大青鳥立即掉轉回頭,又向那個大湖飛去,看準了湖的北邊,是一片草地沒有人煙,大青鳥突然以隕星落石的速度,向下急落,嚇得秦凌筠抓緊了冷姑娘的衣裙,不敢稍鬆一下。
臨到地面,大青鳥突然又一伸雙翅,頓時又成了緩緩之勢,落到地上。
秦凌筠下得地來,剛剛笑著說道:“朝遊北海暮蒼梧,我今天真正領略到了神仙的樂趣了……”
話未說完,冷雪竹突然輕輕地咦了一聲,秦凌筠立即斂神聽去,聽有腳步的聲音,朝這邊走過來。
兩個人不約而同,飄身而起,落到一棵柳樹上面,貼在柳枝上一動不動。
那隻大青鳥靈敏無比,就如同是一條靈蛇一樣,擦著地皮遠處一溜,頃刻溜得蹤跡毫無。
過了片刻功夫,只見四個人頭上頂著一個小舟,直朝這邊走來。
秦凌筠和冷雪竹屏住呼吸,凝神靜聽,這湖邊的柳樹,雖然都落光了樹葉,但是,枝條太密,而且枝幹很高,這四個人做夢也想不到大樹上居然藏著有人,所以,他們毫無顧忌地頂著小舟,邊走邊談。
這隻小舟,雖然說是小舟,長也有一丈二三,寬有三四尺,份量很是不輕,但是這四個人頂在頭上倒是若無其事,步履輕鬆地走著,照這四個人如此“落步沉穩,神情輕鬆”的情形看來,武功都很不弱。
其中有一個人說道:“我真不懂,為什麼總當家的偏偏要我們繞到這邊來,冤枉跑這樣幾十里路,從莊上啟程,豈不是照樣可以前往湖心島麼?”
另一個罵道:“虧你在紅柳湖也待了這麼久,連這點事都弄不清楚,過去哪年到湖心山,不是繞道從這邊下湖的?總當家的跟那老瞎鬼有約,只能從正面來,如果要從他後面去,不但不給香果,而且還要不客氣。”
又一個說道:“他不客氣又該怎樣?憑他一個瞎老頭,留他活在湖心山,已經是我們總當家的寬宏大量,擱著我,早就將他拋到湖裡去喂王八。”
接著又有一個問道:“說的也是奇怪!我們總當家的為什麼獨獨對這個瞎老頭那麼客氣。說老實話,咱們住在紅柳湖,這湖上的一切,還不都是屬於我們的,我們愛怎麼辦,就怎麼辦,為什麼每年到了收香果的時候,還要拿東西向瞎老頭掉換?”
原先那人哼了一哼說道:“看來你們三個人都是大糊塗蛋!虧你們還在紅柳湖混了這麼久,我們總當家的要是能整得了他,還等到你們來說?”
另一個人笑道:“我倒不相信,這麼一個瞎老頭,能有多大能耐,居然連我們總當家的都對付不了他。”
那個人說道:“你的話倒也有幾分道理,咱們總當家的一身功力,真可以說是天下無敵,別的不說,單說那七條‘金蛇飛矢’,誰能接得下來?不過咱們總當家對這位瞎老頭客氣,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也有人說,總當家的怕他將這棵香果樹弄壞了,所以才對他容忍三分,你們也該知道,咱總當家的所有的毒器,都沒有解藥,他的解藥就是這棵樹上結的香果,萬一香果樹弄死了,咱們總當家的所有毒器,也就不敢使用了。”
接著有一個人說道:“王大哥!你方才還說人們糊塗,你自己才真的糊塗呢!這種事也能亂說,要是讓總當家的聽到了,你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那人笑著說道:“小兔崽子!咱們在這裡說說罷了,誰還能去討好邀功,向總當家的說去不成?況且總當家的這幾天不在莊上,你們三個誰敢說出來咱們今天閒聊天的話,我王大要是饒了你們,那才算你們命大!”
另一個人接著笑道:“怎麼王大哥經不得兩句話,就急起來了,我們幾個哥兒們說著玩的,還有誰敢沒事多嘴,胡言亂語地說個一言半語的!”
那人笑道:“我也是說呢,還有誰敢說話……”
他言猶未了,只聽得半空中有人接著說道:“我敢說!你敢將我怎樣?”
隨著紅柳枝中人影一閃,輕飄飄地落下來一個人,當頭站住,攔住去路。
這個突如其來的情況,使得這四個人當時都嚇了一大跳,一齊將腳步收住,站在那裡向前打量,只見前面站的是一位年輕英俊,看上去也不過只有十八九歲的年輕人,一身青衫,迎風飄拂,真好比是玉樹臨風。
這四個人一看清楚了對面只是這麼一個年輕人,把方才那一陣驚嚇,又擱到一邊。
當時四個人將頭頂上的小舟,放到地上,便有一個人走過去,叉著腰瞪著眼問道:“你是什麼人?”
那年輕人微微笑道:“在下秦凌筠。”
那人又冷冷地問道:“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秦凌筠笑道:“這裡是大名鼎鼎的紅柳湖,我為何不知道?”
那人一雙鷹眼閃著陰狠的光芒,點點頭說道:“很好!你既然知道是紅柳湖,你這樣冒昧而來,攔住我們的去路,難道就不知道後果麼?”
秦凌筠搖頭故作不解之狀說道:“紅柳湖又不是皇城禁地,為什麼不能來?你們又不是龍車風輦,也不過是頂著小舟罷了,又為什麼不能攔住?我倒想不出會有什麼不良的後果。”
那人突然大吼一聲:“你不知道,就讓我王大爺告訴你!”
話出人起,就如同一隻出柙的猛虎一樣,直衝向秦凌筠,雙手並舉,向前猛推。
秦凌筠站在那裡彷彿是無法躲閃一樣,眼見得這人的一雙手掌,已經印到他的前胸,只聽得他哎呀一聲,接著一聲輕咳,就像是被這一掌打得斷氣了一樣,接著就聽到“咕咚”一陣大震,就像倒了半堵牆一樣,那個人竟被撞得滾開數丈,接連“克嚓”、“克嚓”,撞斷兩三棵大柳樹,躺在地上,像死了一樣,動也不能動。
再看秦凌筠站在那裡,笑容可掬,若無其事。
這三個人這一下都愣住了,知道碰上了高人,自己這兩下,擋不起別人一根小指頭,方才王大哥就是個好例子,別人連小指頭都沒有伸,他那裡已經倒在地上不能動。
三個人站在那裡,不知道如何才好,傻著眼,身上盡出冷汗。
秦凌筠含著微笑站在那裡,沒有上前的意思,倒是很和氣地說道:“我來不是找你們打架的,只是想向你們借一件東西,問幾句話,這位王朋友自己找麻煩,自找苦吃,與我無涉。”
這三個當中也有一個膽大一些的拱手說道:“尊駕是武林高人,自然不屑與我們這種手下人找晦氣,尊駕有何事相詢,我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尊駕要什麼東西,除了我們這六陽之首,其餘的都可以任憑尊意拿取。”
秦凌筠點點頭,臉色突然一沉,說道:“如此甚好,彼此不傷和氣!其實我這幾個問題,都是輕而易舉可以回答,不過各位一定要秉誠相見才是!”
那人拱手說道:“尊駕儘管放心,我們在江湖上混了這麼久,這點眼色還能看得出來。”
秦凌筠說道:“你們總當家的姓甚名誰?慣使一種什麼兵刃?”
那人說道:“我們總當家的過去人稱千……”
他話還沒有說完,只聽得躺在地上的王大咬牙說道:“你們忘了紅柳湖的規律,你說了以後,你以為你能活得了命?”
秦凌筠正準備叱喝他,突然,只見對面那三個人都用雙手捧著心,滿臉痛苦不堪,頃刻之間,口鼻流血不止,三個人先後倒在地上,頓時死去。
秦凌筠正感到驚詫,忽然聽到冷雪竹半空中一聲嬌叱,那王大剛剛掙扎起半身,又翻身倒下去,胸口一個血窟窿,死於非命。
秦凌筠轉身來叫道:“冷姑娘!”
冷雪竹盈盈地走過來說道:“這個王大真壞,他不知道用什麼毒藥,竟將那些同伴毒死,殺了滅口,使他們不能洩漏消息,後來他竟還準備對你下手。”
秦凌筠謝道:“多謝姑娘的相救,因為我太注意對面那三個人所供給的消息了,疏忽了躺在地上的王大,險些中了他的毒物。”
冷雪竹微微地一笑道:“你這人愈來愈客氣,好不迂腐!”
姑娘這樣嬌嗔巧笑,真是美絕人寰,秦凌筠愈發地脹紅著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冷雪竹笑道:“瞧你方才口角生風,談笑自如,怎麼一跟我說話,就說不上來了?”
這樣一說,把個秦凌筠的臉,越發地說紅了。
冷雪竹這才收住笑容,說道:“走吧!我們還是先到湖心山去取香果,然後再到紅柳湖那邊,探看一下他們莊內的情形,你看可好。”
秦凌筠得到一個轉圜的機會,哪裡還有不好的道理?他連忙應聲跑過去,將那隻小舟,推到湖裡,他縱身而上,取出裡面的槳,剛剛穩住小舟,冷雪竹也飄身落將下來。
這時候,他們才發覺到這小舟當中,放著幾十只燻雞烤鴨,擺了十壇酒,另外還包紮著烘乾的豚腿,將小小的舟艙,放得滿滿的。
秦凌筠說道:“看這樣子,這位紅柳湖主人是每年都要派人送這些東西,和那位湖心山瞎眼老前輩換取香果。”
冷雪竹忽然說道:“你覺得方才他們四個人在說話當中,有些奇怪的地方麼?譬如說,他們那位當家的既然使的是無比劇毒的毒器,為何自己也沒有解藥?而又偏偏單靠湖心山的香果,如果有一天湖心山上的香果枯死了,他那含有劇毒的兵刃,豈不是不能使用?天下竟有這等事情麼?”
秦凌筠輕輕盪開手中的槳,微微皺著眉頭說道:“依照方才他們說到‘金蛇飛矢’,已經證明這位紅柳湖的主人,就是在巫山十二峰之上,用‘金蛇飛矢’打我們的那個中年人,也正是萬博老人所說的,他是金臂丐的傳人,問題就奇怪在這裡,既然他是得到金臂丐的傳授,得到金臂丐的獨門兵刃,為什麼得不到金臂丐傳給解藥?”
冷雪竹又接著說道:“記得萬博老人明明說到,金臂丐一共有一十三支‘金蛇飛矢’,為什麼方才那些人又說他們當家的七條‘金蛇飛矢’,那麼其他六條又到哪裡去了呢?這豈不是也是疑問麼?”
秦凌筠稱讚著說道:“冷姑娘真是心細如髮,果然,這的確是一個很大的疑問。”
冷雪竹笑著說道:“這些疑問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這次去取香果,會不會有困難,如果香果取不到,你我的性命都難保,還管他有什麼疑問之處。”
秦凌筠用力劃了一下,讓小舟在湖上平穩地滑行著,他望著冷雪竹說道:“萬博老人曾經告訴過我們,住在這湖心山的怪人,人怪武功又高,少時我們還是要多多留神。”
他說到此處,自己又笑了一笑說道:“所幸我們是乘的大青鳥飛來的,翅底風雷,轉瞬千里,那金臂丐的傳人,即使他會回來,也比不了我們這樣快,要不然他也趕回來了,萬一在湖心山,兩面受敵,事情就不好辦了。”
冷雪竹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待一會我們到達湖心山的時候,應該以什麼身份和那位瞎老人相會呢?”
秦凌筠沉吟了一會說道:“要是冒認紅柳湖的來人,說不定可以順利一些,騙他一些香果,彼此兩不相犯,不過,這種騙人的勾當,我們不便去做,這位瞎老人即使他是怪得不可理喻,不接受我們的請求,咱們寧可豪取,也不能騙他!”
冷雪竹點點頭說道:“很對!我很贊同你的意見。寧向直中取,莫向曲中求,萬一……”
她剛剛說到“萬一”兩個字,突然間覺得小舟一顫,彷佛是有東西撞到了船底。
秦凌筠心裡一動,向冷姑娘說道:“冷姑娘!我們恐怕已經進入湖心山那位瞎老人的勢力範圍了。”
冷雪竹向前看去,距離湖心山至少也還在二三十丈開外。
因為這湖心山,雖然說是位於湖心,事實上是靠近北邊,與南邊那些房屋距離得甚遠,至少也在二十丈左右,秦凌筠從南邊下船,幾經揮動木槳,身輕力大,去得甚快。
冷雪竹望了一會,又俯視著水裡,一點也看不到有什麼東西,她搖搖頭說道:“那位瞎老人憑什麼能在二十多丈以外,就控制住我們的船?”
秦凌筠也注視著水裡,說道:“方才小舟明明震動了一下,決不是沒有原因的,我們多小心才是。”
他立即將一雙木槳,豎了起來,讓小舟慢慢地停了下來,飄在湖面上,忽然,小舟不劃自動,向湖心山移去,而且,移動的速度,愈來愈快,簡直就是破浪而行,在這平靜的紅柳湖面上,划起一條深深的水槽。
冷雪竹是在冰天雪地裡長大的,哪裡見過這種情形,當時就慌了手腳,不知道如何是好。
秦凌筠也是不諳水性的人,但是他到底比較沉著一些,他安慰著冷姑娘說道:“這一定是湖心山那位瞎老人的手段,他是用來對付侵犯湖心山的人,我們不是他的敵人,他用不著這樣對付我們,只要我們說明身份,一定可以化敵為友,不過……”
他望著這隻去勢如矢的小舟,忽然又沉重地說道:“冷姑娘!我們謹防萬一,我們還是小心一些為是。你注意著前面,我來看看這小舟下面,到底是什麼弄鬼。”
冷姑娘嗆啷一聲,拔出身邊的古劍,穩立在前面。
秦凌筠突然提足自己十成神功,將龍門居士傳授的“劍丸”,取一粒在手中,突然間一聲大喝,意動功行,功到劍發,那枚劍丸脫手而出,彷佛是一道白色的光芒,從小舟之旁,猝然入水,只此一瞬之間,接著又是白光一閃,從小舟的另一邊,穿波而出,落到秦凌筠的手中。
說也奇怪,秦凌筠的“劍丸”如此在小舟底下走一趟之後,這隻小舟,如同是洩了氣的球一樣,頓時緩慢下來。
秦凌筠收起“劍丸”,慌忙拿起雙槳,落水力扳,將小舟停了下來,他喘了一口氣說道:“真是奇怪,船底竟無緣無故被鉤子鉤住,被人家拉著走,怪不得走得那麼快!”
冷雪竹沒有等他說完,就搶著低聲說道:“秦兄!你看對面。”
秦凌筠當時只顧得設法把小舟停住,倒沒有注意到其他,這時候一聽冷姑娘如此一說,他這才發現,原來方才那一陣拖曳,現在距離湖心山,也不過只有七八丈遠。
七八丈遠的距離,將湖心山看得清清楚楚,點滴無遺,尤其湖心山只有幾丈方圓,自然是一覽無遺。
在這幾丈方圓、超出湖面五六尺高的小土墩上,偏偏擠滿了稀奇古怪的東西,在沿著土墩的四周,架設著許多大車轆,上面卷放著許多又細又黑的線繩,在大車轆的下面,彷佛是倒插著的一排竹筒,斜斜地對著四周,再向後去,只見滿地蠕蠕亂動,就像許多蛆蟲一樣,在那裡翻動,仔細一看,原來都是黑撲撲的小蛇。
在小土墩當中,長了一棵樹,約有碗口粗細,樹上的葉子已經落淨了,但是,滿樹掛著的都是猩紅點點,煞是好看。
在這棵樹下面,一間小小的房屋,也看不出是什麼蓋成的,但是年深月久,那一份帔敗的樣子,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小屋的門,此時是半掩著的,遠遠望去,裡面黑洞洞地,一點也看不到什麼。
冷雪竹姑娘首先對於那些蛇,嚇得幾乎要叫起來,就是秦凌筠雖然不怕,身上也止不住發麻。
他低低地對冷雪竹說道:“怪不得萬博老人說這位瞎老人是古怪少見的,看這樣子,的確是怪得很!你看!那棵樹上大概就是香果了,我們只要各得一顆,就可以清除內毒,但是,到底應該怎麼樣才能得到呢?”
冷姑娘搖著頭說道:“天啦!我寧和十個人拼個你死我活,我也不願意到那個湖心山上去,你看那些蛇,毒還是小事,那樣子多可怕!那味道多噁心!”
說到噁心,果然有一陣風吹過來,那種腥臭之味,真是令人作嘔,冷姑娘掩著鼻子暗暗叫苦,忽然,只見那小屋虛掩的門,呀然而開,從裡面傳出來一種粗啞低沉的聲音問道:“你們既然不是紅柳湖主派來的人,到底是什麼人?到這裡來為了何事?”
冷雪竹低聲奇怪地問道:“他怎麼知道我們不是紅柳湖主派來的人?”
秦凌筠輕輕地扯子冷姑娘一下,低聲說道:“你瞧!”
只見從那間小屋子裡,緩緩地出來一輛四輪車,車上的人,用手自己轉動著,出了大門兩三尺的地方,便停了下來,車上端坐了一位老人,白髮似雪,臉微微地仰向天,一雙眼睛癟成兩個深洞,頷下疏疏落落幾十根鬍鬚,身上穿著一件灰黑色的寬衣,遮蓋住下半身看不清楚,一雙蒼白細長的手,扶著左右的兩個車輪。
這位瞎老人出來之後,停了一會,又厲聲問道:“你們怎麼不說話?”
秦凌筠連忙說道:“晚輩秦凌筠冷雪竹二人,遠從川中趕到此地,為了請求老前輩賜兩顆香果。”
那瞎老人哼了一聲說道:“你就是秦凌筠了,還有那位冷雪竹呢?為什麼不說話?”
冷雪竹對秦凌筠望了一眼,連忙說道:“晚輩冷雪竹特來拜見老前輩!”
那瞎老人也哼了一聲,仰著頭說道:“聽你們說話聲音,都不過十幾歲,可是,聽你們的中氣,分明已是深入內堂重奧的人,小小年紀能有這份成就,倒也很難得!”
秦凌筠和冷雪竹都同時一驚,憑方才那一句話,就能聽出年齡大小和武功深淺,這是一種什麼功夫?
那瞎老人似乎不像萬博老人所說的那樣怪,倒是很和氣地問道:“這香果吃了之後,有毒除毒,無毒反而會中毒的!你們中了什麼毒?難道沒有解藥麼?為什麼要千里迢迢跑到老夫這裡來,如果老夫不給,豈不是徒然耽誤時間,反而礙事麼?”
冷雪竹一見這瞎老人說話很和氣,便很快點頭答道:“說是因為沒有其他解藥,所以才千里迢迢來要香果。”
那瞎老人冷冷地哼了一聲,接著笑了一笑說道:“看樣子你們是抱著志在必得之心而來的,到底是中了什麼毒?”
秦凌筠說道:“中的是‘金蛇飛矢’……”
那瞎老人突然暴喝一聲:“你說謊!可惡!”
他這一聲“可惡”剛一出口,只見他一轉車輪,不知怎地一揮手,突然從小土墩四周那些竹筒當中,噴出一陣銀色水箭。
這些水箭來勢極疾,而且分散得極廣,將七八丈外的小舟,正好包括在內。
冷雪竹姑娘一見,一聲嬌叱,嬌軀一擰而起,就在離開小舟三四尺高的半空中,長劍頓時揮灑出滿天銀花劍影,一口真氣未洩,使完一招十分精彩的“落英繽紛”,將小舟當頭數丈之內的水箭,震飛得無影無蹤,姑娘輕悄悄地落在舟上。
秦凌筠知道這些噴出的水箭,必然都是奇毒無比,連忙喝道:“晚輩句句真話,何謂說謊?老前輩如此動輒就要傷人,豈能令人心服?”
那瞎老人彷佛沒有聽到秦凌筠的話,只是微側著頭,口中喃喃,唸唸有詞,突然說道:“劍風零碎,卻又有條不紊,遠看銀花萬朵,近若大雨傾盆,難怪老夫水箭不能沾身,原來你使的是飛俠女瓊如當年最得意的一招‘落英繽紛’!你是飛俠女的什麼人?”
冷雪竹大驚失色,她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位瞎老憑著耳力,居然將這一招“落英繽紛”聽出來路,她怔住了。
秦凌筠連忙說道:“冷姑娘是瓊林夫人的門下。”
那瞎老人嗯了一聲,忽然又笑道:“那就差不多了!‘金蛇飛矢’之下能夠不死,是有道理的。現在我問你,你們是怎麼被這‘金蛇飛矢’打中的?對手是誰?”
秦凌筠說道:“是對方無故施以毒手,使人不及閃躲,而且對方究竟是何人,到現在也不敢確認,不過當時他逸走之時,曾說了一句:‘欲活命,速來紅柳湖。……’”
那瞎老人忽然呵呵地笑道:“原來是他!看來他是看中了你們的武功,要你們做他幫手。”
秦凌筠緊張地問道:“老前輩!你可知道這紅柳湖主人究竟是何許人?”
那瞎老人笑道:“你且慢問他是何人,這紅柳湖他到處都設著有明樁暗卡,你們到這裡來,恐怕他已經知道了,少時他就會追趕過來的。”
冷雪竹說道:“他要是真的追過來,我就趁這個機會,報那毒傷之仇。”
那瞎老人搖頭說道:“不盡如此!你的武功不錯,還有那位姓秦的小哥,想必也是相差無幾……”
冷雪竹插嘴笑道:“他比我強得多!”
那瞎老人說道:“即使他比你強,你們也無可奈何,人家武功不在你們之下,而且人手眾多,強龍不壓地頭蛇,你懂得這話的意思麼?”
秦凌筠忽然朗聲說道:“老前輩說的很對!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怕人多!既然如此,請老前輩賞賜香果兩枚,晚輩等即刻離去,以免碰上,至於報仇之事,以待他日徐徐圖之。”
冷雪竹一聽秦凌筠這話,便知道他的用意,希望早點得到香果,以免“夜長夢多”,所以說報仇雪恨之事徐徐圖之。
可是那瞎老人卻不停地搖著頭,冷雪竹忍不住說道:“怎麼?老前輩你不打算將香果送我們兩枚麼?”
那瞎老人冷冷地說道:“方才我已經說過,你們此行,是志在必得,不給你們香果,你們一定會不擇手段取得的!”
他這樣冷冷地說來,也不知道是好意還是惡意。
但是他又接著說下去道:“老夫並沒有說不給你們,也並不是說一定會給你們,而是說即使現在給你們兩枚香果,你們已經來不及了,你們回過身去看看……”
他們兩人回過身去一看,果然,只見紅柳湖上約莫來了三四十隻小船,採取一種包抄的形勢,漸漸地向小土墩圍過來。
秦凌筠劍眉一挑,豪然說道:“如果他們要成心先行相逼,就不能怪我濫殺無辜了。”
冷雪竹姑娘更是咬牙說道:“我們索性迎上去,看看他們能有多少死不了!”
可是身後瞎老人說道:“你們前來的第一心願,就是取得香果。方才你不是說過麼?其他一切,都不妨以後徐徐圖之,何必要在體內劇毒未除之前,窮拼惡鬥?”
這最後一句話,深深地打動了秦凌筠的心,他連忙說道:“他們既然來了,不拼又將如何?”
那瞎老人呵呵笑道:“老夫自有妙法!”
秦凌筠一聽,連忙說道:“晚輩願意敬聆!”
那瞎老人說道:“你們兩個人暫時到老夫那間小屋子裡去,待那些人來了以後,老夫自有退敵之計,湖心山在此屹立了將近二十年,紅柳湖的人誰也不敢走近一步。”
冷雪竹一聽要到他那間屋子裡去,首先她就想到屋子外面那些可惡的蛇,看到那些髒東西,她就要噁心!而且,她也深深恨自己肩頭中了那一條“金蛇飛矢”,如果來人真是巫山所見的那人,她一定要狠狠劈他幾劍,所以,她翹嘴搖頭說道:“我不去!我走進那屋子,要別人為我們抵擋,那我們算什麼?”
秦凌筠說道:“確是這樣,還是請老前輩先將香果賜給我們,其他一切,倒也不敢有勞費神!”
那瞎老人突然冷冷地一笑,說道:“現在我要你們再轉過身來看看!”
秦凌筠和冷雪竹覺得瞎老人說話的語調有異,很快地旋過身去,就在這一旋之際,他們兩個人立即知道不妙,意動功行,一聲大喝,正等揮手發出掌力護身,可是,已經遲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全身上下密密地被一種很細的繩子捆住,幾乎使所有的勁道,都為之消失,而且不能用勁,愈使勁愈是勒得緊。
秦凌筠喝道:“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與你遠近無仇,為何要暗中算計於我們?”
瞎老人陰陰地說道:“秦小哥!你不要叫,乖乖地聽候處理!”
冷雪竹叱道:“你這種行為,真不配我們方才稱呼你一聲武林前輩,你到底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瞎老人呵呵地笑道:“做你們的前輩,又有什麼光榮?你們不要再亂嚷嚷,給我安靜地躺到屋裡去!”
他這樣一說,不知何處來的力量,秦凌筠和冷雪竹突然被吊將起來,半空中一個晃動,一直甩向那間黑洞洞的屋子裡。
秦凌筠和冷雪竹因為周身被捆得氣血不通,無法行功用勁,這樣一摜之下,摜得疼痛十分,冷雪竹姑娘不禁脫口哼出聲來。
秦凌筠連忙問道:“姑娘!你還不妨事麼?”
冷姑娘說道:“倒不妨事,只是這身上不知道是什麼繩子捆的,竟掙它不斷,而且是怎麼被捆上的,我到現在都不知道,真是叫人好生不服。”
秦凌筠嘆口氣說道:“當初萬博老人也曾經警告過我們,只怪我們太過大意,沒有想到一個瞎了眼睛的老人,竟有這樣厲害,看來這湖心山上,到處都是埋伏,這就難怪紅柳湖的主人對他毫無辦法。”
冷雪竹忽然說道:“你聽!”
這時候只聽得遠遠地有人朗聲說話:“湖心山的老前輩,請你開放湖上的禁制,讓我的人進來。”
冷雪竹哦了一聲說道:“原來湖上都設了禁制呀!我們哪裡會知道呢?難怪我們一來就處處掣肘了!”
秦凌筠說道:“且聽他們怎麼說!”
可是這邊瞎老人半晌沒有回答,又聽到遠處的聲音叫道:“湖心山的老前輩!請開放湖上的禁制,你老人家聽到沒有?”
這位瞎老人這時候才冷冷地說道:“老夫眼睛雖瞎,耳朵卻不聾,怎麼沒有聽到?”
那人又叫道:“既然如此,請你老人家將禁制開放一下。”
瞎老人說道:“你在紅柳湖也盤踞了十幾年,難道還不知道老夫的規矩麼?在老夫的禁區之內,除非你有本領,將老夫的禁制破壞,否則,你就規規矩矩,從當中水道進來,你還盡在羅嗦什麼?”
那人又叫道:“我從千里迢迢之外,兼程趕回紅柳湖,就為了兩個很重要的人,現在這兩個人……”
瞎老人不耐煩地說道:“要進來你就駕一隻船快進來,不進來就算了,別再羅羅嗦嗦!”
那人沒有說話,想必是隻有按照瞎老人的規定,一隻船獨自來了。
屋子裡的秦凌筠忽然說道:“冷姑娘!你聽,這人說話的聲音,不就正是巫山十二峰上,用‘金蛇飛矢’傷我們的人麼?真奇怪,他只不過比我們早一點離開巫山,怎麼現在居然就趕回紅柳湖來了?”
冷雪竹說道:“聽這個瞎老人與這個紅柳湖主人,交情並不好,看他們怎麼辦?”
秦凌筠說道:“管他們怎麼打主意,我們難道就這樣束手待斃麼?”
冷雪竹說道:“這種鬼繩索,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製成的,勒得人運不上氣,連掙扎的餘地都沒有。”
秦凌筠突然用“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那瞎老人眼睛雖瞎,耳力特別靈,他方才能憑耳力辨出你那一招‘落英繽紛’就是證明!從現在起,我們用‘傳音入密’的功夫說話。”
冷雪竹輕輕地說了一聲:“好!”
秦凌筠說道:“冷姑娘!我看你的手指還能動,你可以滾到我的身邊來麼?”
冷雪竹用腳尖在地上一使力,接連兩個翻身,果然滾到秦凌筠的身邊。
秦凌筠示意他的腰際說道:“在我這腰間,藏有一柄魚腸劍,鋒利無比,無堅不摧,姑娘用手隔著衣服將魚腸劍向外抽動,試試看,能不能割斷這根繩子。”
冷雪竹果然依照他的話,在他的腰間摸到了那柄長不到一尺的魚腸劍,她好不容易挨近秦凌筠的身上,用她僅能活動的手指,湊上去握住了劍柄,正轉過劍刃,準備用力向外割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呵呵大笑,瞎老人說道:“千面狐!你的船可以停下了,你要是再前進一步,我對你是友是敵,就很難分辨了!”
那被稱為“千面狐”的紅柳湖主也縱聲笑道:“其實我們做了將近二十年的鄰居,也做了將近二十年的交易,你老人家尊姓大名,到現在我還不知道,不是你老人家稱我一聲‘千面狐’,我還不敢冒然請問,請問你老人家可否將大名示知,也好稱呼!”
瞎老人說道:“千面狐!你休要拉近乎!老夫這湖心山附近,不許人在此久留,你有話快說。”
千面狐卞玉說道:“我在巫山曾經碰到兩個人,他們和我有過一招之隙,聽說這兩個人現正在湖心山,不知此事是否事實!”
瞎老人說道:“不錯!這兩個人正在湖心山,而且此刻正在老夫的茅舍之中。”
這時候,小屋之中,秦凌筠已經被冷姑娘割開了繩索,他又正在用魚腸劍去割斷冷雪竹姑娘身上的繩索,冷姑娘當肘一聽此話,立即就要衝出屋去,秦凌筠伸手拉住她,用“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冷姑娘!請稍待,我們聽聽他到底怎麼辦,到時候再動手不遲。而且這瞎老人眼睛雖瞎,這湖心山卻是滿布埋伏,我們先求穩健為上。”
冷雪竹點點頭,很柔馴地依了秦凌筠。
只聽得門外那千面狐卞玉說道:“如此甚好!這兩個人既然在老前輩這裡,就請你老人家送給我,老前輩要晚輩補償什麼損失,晚輩一定照辦。”
瞎老人突然大聲說道:“不錯!這兩個人現在都已經捆在我這裡,只要一舉手之勞,就可以讓你帶走。”
千面狐卞玉哈哈笑遣:“有道是:遠親不如近鄰!你老人家真是慷慨,這兩個人對我的關係非常重要,你老人家不啻是幫了我一個大忙,真是銘感五中。”
瞎老人忽然嗤地一聲,非常不屑地笑道:“你在那裡自言自語,說得十分好聽,也不知道你是說給誰聽?老夫方才只是說,如果這兩個人要讓你帶走,只需要舉手之勞,這句話只是一個譬如的說法,並不是真的如此。我也可以說,如果這兩個人不讓你帶走,你想得到他們,那是難如登天。”
突然,外面一陣沉默,半晌沒有聲音。
屋子裡秦凌筠用“傳音入密”的功,夫在說道:“冷姑娘!看這情形很難令人遽下斷語,我們還是靜聽下文吧!”
冷雪竹姑娘說道:“這瞎老頭,真是個怪物,他究竟打什麼主意?如果他對我們友善,就不應該捆起我們,如果說他存心不善,聽他方才說話,又好像未盡如此!”
秦凌筠說道:“冷姑娘!不管他有怎樣的打算,我們打最壞的算盤,萬一……”
他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外面停在湖中的千面狐卞玉說道:“老前輩!你方才所說的話,究竟是有什麼用意?”
瞎老人笑道:“沒有什麼用意!就是這兩個人現在被老夫用‘天蠶釣絲’捆在屋子裡,還沒有想到是不是要給你。”
千面狐卞玉搶著說道:“老前輩!我們相處有近二十年,彼此和平往來,交誼不錯嘛!”
瞎老人哼了一聲說道:“但是也不算好!”
千面狐說道:“二十年來,老前輩的衣食,都是晚輩照顧著,雖照顧得不算周到,卻也絲毫無缺,難道在老前輩的心目中,一文錢也不值?”
瞎老人冷笑了一聲說道:“那不是你照顧我,而是老夫照顧你,你不想想,如果不是老夫這棵香果,你焉有今日?你的武功從此就打了一個大折扣,不是這棵香果,你會供應我二十年衣食?”
千面狐突然說道:“如此說來,你老前輩是不打算將這兩個人交給我了?”
瞎老人也提高聲音,厲聲說道:“除非你能付出代價,否則,你趁早離去!少在這湖心山前羅嗦!”
千面狐說道:“只要你老前輩能提出‘代價’二字,事情就好辦了。你老前輩儘管說吧!要什麼代價,只要你老前輩說得出口。”
瞎老人冷冷地哼了一聲說道:“你休要誇下大口,這個代價你未見得出得起,你可知道他們兩個人是什麼人?”
千面狐說道:“在巫山十二峰上,我已經知道了,他們兩個,一個是龍門居士的門人,因為他曾經用一顆‘劍丸’毀掉我一條‘金蛇飛矢’,另一個是飛俠女瓊林的徒弟,這兩個人如果歸向紅柳湖,我二十年來的苦心,就不會白費。我這點存心,老前輩自然也會知道的!”
瞎老人說道:“這兩個人對你重要,但對老夫更是重要,五十年的仇恨,如今天賜良機,送他們上門,如果錯失這個機會,老夫今生今世,只是含恨死在這湖心山!除非你千面狐能為老夫洗雪這筆仇恨,除了這個代價,你趁早離開此地!”
千面狐卞玉倒抽了一口冷氣說道:“原來老前輩身有血仇。”
瞎老人感慨萬端地說道:“五十年前,老夫毀了飛俠女的面容,卻被飛俠女削去我的雙足;老夫削去龍門居士的一根手指,這老東西竟發劍丸毀去我的雙目,我懷著這兩層大恨,隱居湖心山,只說今生已矣,想不到居然仇人門下,自送上門,千面狐!你說你能拿什麼代價,交換老夫這兩個人?”
千面狐停頓了一下,他立即大聲說道:“既然如此,我尚有何言?老前輩儘管快意恩仇,我無二言可說,而且改天再來登門請教!紅柳湖若想成就武林霸業,放著這樣的高人不請教,豈非捨近求遠麼?”
瞎老人呵呵笑道:“意外的償還夙願,將老夫已成死灰的心情,又引起復燃!你的事,我們後日再談!”
千面狐大笑說道:“謹遵臺命!就此告辭!”
說著,那得意的笑聲,逐漸遠去,因為他沒有想到如此意外的收穫,居然得到一位五十年前,曾與三個半高人並行的好手的承諾,這比起強逼中原四傑為他說服的作用,又要大得多了。
他的笑聲漸漸地遠去,瞎老人一直坐在外面,半晌沒有動靜,等到那些船隻,都去得很遠了,他這才緩緩地回過身來,用一種極其安祥的聲音說道:“你們兩位既然能將老夫的‘天蠶釣絲’割斷,而且能沉著氣不聲不響,十分難得,現在千面狐已經遠去,你們還不出來做什麼?”
瞎老人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裡面閃出來一個人,嬌叱道:“原來我尊師的面容,是你這個老鬼給毀掉的!害我師尊悶悶不樂一輩子。女人的面容,比性命還重要,你這種用心,比殺人還可惡,今天可碰到姑娘手裡,這才真正是上天有眼呢!”
冷雪竹姑娘愈說愈氣,陡然尖喝一聲:“看劍!”
這位瞎老人雙眼失明,哪裡還能看到什麼劍?冷姑娘這樣一劍劈來,使的是師門最絕的“奪命三劍”的第一劍“擲劍問天”。劍尖從上而下,似揮還砍,潛力發揮到十分,朝著瞎老人的左肩直落下來。
姑娘存心不將他一劍了命,要他多受一些痛苦,以為師尊洩恨。
誰知她這一劍之下,那瞎老人就如同看到了一樣,他那座車向旁邊一閃,隨手拿出一柄黑漆漆的扇子,十分巧妙,而且是準確無比地,捏準一個“粘”字訣,貼上姑娘的劍鋒,又及時地用上一個“卸”字訣,使冷姑娘提著長劍,人都愣住了!
秦凌筠看在眼裡,剛剛一挪步,就聽到瞎老人說道:“姑娘這一招‘擲劍問天’,已經具有九成火候,不過,內力稍差,老夫又特別對於這三招,花了數十年功夫研究,才勉力化開,所以姑娘既不必對師門絕技懷疑,也不必頓生氣餒之心。”
他說到此處,又回頭對秦凌筠說道:“秦小哥!你不能輕舉妄動,我大哥那三顆‘劍丸’不是玩的,出手見血方歸,老夫還沒有十成把握可以將之擊破。”
秦凌筠大驚,手握著“劍丸”,有無限愣然地問道:“你!……說什麼?”
瞎老人大笑說道:“千面狐卞玉不僅武功深獲金臂丐的真傳;連弄毒的功夫,都已深得其中三昧。若論武功,老夫不懼,若論弄毒,老夫也只有退避三舍,何況他帶來七十二條快舟,七十二位紅柳湖好手,我們三個人若是真的和他硬抗,勝負之數,不可預期。所以老夫才小動心計,耍弄他一著,怎麼?你們能明白了麼?”
秦凌筠和冷雪竹兩個人都怔在那裡,說不出話來。
瞎老人說道:“老夫雙目失明,但是‘天耳通’的功夫早已練成,你們在屋內割斷‘天蠶釣絲’的情形,沒有一點逃過我的耳力,老夫如要真的拿陪們報仇,還能等到現在?”
這話一點也不錯,瞎老人連數十丈遠的船隻數量,都聽得清清楚楚,何況是屋內不遠?如此說來,他是成心騙千面狐卞玉的麼?
秦凌筠此時才沉聲問道:“請問老前輩你老人家到底是誰?晚輩眼淺識薄,無法認清,尚請明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