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濤一咬牙,轉身飛步直向林中奔去。但他剛奔到林邊,忽然又頓住腳步,暗忖道:
“不行!我縱能脱身,齊秉南返來,醜姑勢將受到重責。她為我不惜跟何四姑翻臉動手,我怎可一走了之?看來今天絕不能再放過何四姑了。”心念疾轉,一旋身,重又奔了回來,不走了。
醜姑大急,連聲催道:“快走!快走!他們只顧回趕,正是你脱身機會,你又回來幹什麼?
江濤道:“我先幫你解決了這姓何的賤人,再走也不遲。”
醜姑搖頭叫道:“別管我,你快些走!我自有應付的方法何四姑聽了這些話,突然心生警惕,暗道:“這醜丫頭武功不在我之下,江濤‘赤陽指力’更是無堅不摧!倘若二人聯手,的確難以抵擋。何況若被江濤走脱,前功盡棄!齊老兒骨肉情深,難道真會把女兒殺了出氣?一念及此,寒意立生。連忙又發出一聲長嘯,虛晃一劍,騰身便向橘林掠去。
醜姑未防她會逃走,錯愕間,追已不及,急得跺腳道:“糟了!”忽見江濤一聲低喝,揚手一指,遙向何四姑點去。指風破空嘶鳴,正中何四姑腰際。
何四姑悶哼一聲,去勢忽頓,竟從半空中翻落下來;腰腹已被指力洞穿,抽搐了幾下,便氣絕而死。醜姑駭然失聲,只驚得張目瞪目説不出話來。
江濤一指擊斃了何四姑,自己也怔在當場。他雖然知道“赤陽指”威力極大,但自忖只有五成火候,相距數文,最多僅能將何四姑擊傷;卻不料一指發出,居然將她腰腹洞穿。究竟是自己功力有了進步?還是何四姑在劫難逃,鬼使神差該她死在此地?這一步,連他自己也迷糊了。
正在這時候,橘林中已響起衣袂飄風之聲。
醜姑首先驚覺,急道:“你還不快走?我爹他們已經趕回來了!”
江濤深目一震,也回過神來。匆匆掃了何四姑屍體一瞥,把手一拱,道:“在下這就走了,萬祈姑娘珍重。復仇之事,尚須忍耐……”
醜姑揮手道:“我知道,快去吧!再遲真的來不及啦”
江濤身形一旋,吸一口真氣,邁步便向橘林中奔去。剛至林邊,醜姑忽又沉聲叫道:
“公子且慢!江濤應聲回顧,道:“姑娘還有吩咐?”
醜姑滿臉依依之色,搖了搖頭,道:“現在我爹正在林子裏,你不可貿然亂闖。須在林中隱蔽片刻,等他們穿過橘林以後,再向西北方向奔去。那兒是大江,人煙密集,較易脱身“多謝姑娘指教!江濤又拱手一禮,低頭鑽進橘林。疾行不足丈許,突然身後傳來一聲輕哼!正想轉回直看,攀聞風聲入耳,七、八條人影如飛一般從附近疾掠而過。正是匆匆趕向茅屋的“鬼手金刀”齊秉南和鬼蛇二叟、羅氏五虎等人。
羣邪穿過橘林,來到茅屋前,登時被眼前情景驚得紛紛止步那情景太出人意外了!
何四姑橫屍林邊,早已斷了氣;醜姑也跌坐地上,秀髮披亂,臉色蒼白,嘴角尤掛着一縷殷紅的血絲……
“鬼手金刀”齊秉南心頭一寒,飛撲過來,一把抱住醜姑,顫聲問道:“孩子,怎麼一回事?是誰傷了你們?”
醜姑喘息良久,才繼繼續續答道:“他……他……他……”
齊秉南急得眼中快要冒出火來,連聲追問道:“快説啊!他是誰?”
醜姑似被逼得太急,一口氣接不上來,索性閉上了眼睛。
齊秉南一頓腳,反手一掌,直將近處一株橘樹震得連根拔起,恨恨道:“真急死人了!
轉眼工夫,怎麼竟發生這等變化。
旁邊羅氏五虎中老大羅天威安慰道:“齊老哥不必太性急,侄女兒傷勢不輕,須得慢慢問她才知詳情。”
老二羅天猛接口道:“用不着再問了。左近別無高人,八成是那姓江的小輩鬼使神差闖到這兒,四姑和侄女兒攔截不成,被那小輩擊斃打傷又逃脱了。”
龜叟胡坤山頷首道:“晤!這話有理。你們看看何四姑致命要害,衣帶焦黃,分明是被‘赤陽指’所傷。”
羅天猛跟何四姑最近正打得火熱,聞言心如刀割,一聲厲吼,掄臂道:“四姑告急嘯音不多久,諒那小輩還逃不了太遠。齊老哥無妨照顧侄女兒,咱們分頭先追那小雜種要緊啊!
羅氏兄弟同聲答應,才要動身,醜姑已喘息稍定,揚手指着茅屋,道:“是他……是他……一個少年書生,偷進廚房
羅天氏矍然一驚,道:“莫非小雜種躲在屋中?
一句話,把眾人都聽得心頭一震,羅天猛騰身而起,當先撲向茅屋。
龜叟胡坤山沉聲道:“羅老二小心些,那小輩指招劍術都甚精妙,不可輕侮。”
羅氏五虎手足連心,聽了這話,立即紛紛展動身形,一擁齊上。
小小茅屋共僅數間,五虎搜索一遍,何曾有半個人影!
大家正錯愕相顧,醜姑又嬌喘着繼續説道:“他……他偷進廚房,竊取食物,被我發覺盤問,才知他就是你們要找的人!”
齊秉南埋怨道:“這丫頭,好好一句話,偏分幾段説完……你既然發覺他是咱們要找的人,就該設法留下他才對!
醜姑道:“女兒是要留下他的,無奈他不肯,竟跟女兒動起手來了。”
齊秉南道:“動手也不要緊,你能勝固好,不能勝就該早用嘯音知會爹爹!”
醜姑怯生生道:“女兒剛要知會爹爹,恰恰何阿姨來了,他們一見面,原來是相識的……”
齊秉南點頭道:“不錯,他們本來見過面,後來如何?你快説下。”
醜姑道:“何阿姨叫女兒暫時別聲張,私下跟那少年書生商量;只要他肯把劍譜精華訣要相告,便願意帶着他一起離開險地;否則,就要招呼大家一同對付他……”話未説完,龜叟胡坤山已嘿嘿冷笑道:“好呀!原來何四姑果然存着私心,準備把咱們全給出賣了!”
羅天猛猶自半信半疑地道:“這麼説,他們就不致動武;為什麼四姑又死在那小輩的赤陽指下呢?”
醜姑道:“是那少年書生不肯答應;兩人説僵了,才動武的。”
羅天猛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默然沒有再出聲。
龜叟胡坤山揚眉道:“事實至明,必是何四姑私誘未成,跟他翻臉動手;直到不敵時,才用嘯音知會咱們。那小輩情急,就用赤陽指殺了她。”
醜姑連忙點頭道:“正是如此,侄女兒見何阿姨支撐不住,上前相助,也被那少年書生打了一掌……”
齊秉南冷冷向何四站的屍體啐了一口,道:“好了,不用再説了,她既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咱們休耽誤,還是快去追趕那小輩吧!”扭頭又問醜姑道:“那少年書生是向什麼方向逃走的?”
醜姑道:“他本來想奔這邊正路,後來聽見人聲已近,就匆匆轉向東南方,從亂林中逃走了。”
齊秉南又問:“走了多久?”
醜姑道:“不太久,就在你們剛趕到前一會兒。”
齊秉南雙眉一掀,道:“小輩倒很狡詐,東南方是荒野,他以為咱們不會注意,卻不知是自投絕路。諒他尚未去遠,咱們快追!”
蛇叟荊天鳴突然冷冷開口,道:“且慢!”
齊秉南道:“荊兄有何高見?”
蛇叟細目連轉,陰聲道:“依老朽忖度,那小輩根本並未逃走,此刻仍匿藏在橘林之中。”
眾人齊都一怔,醜姑忙道:“不!他真的已經逃走了,是我親眼看見的……”
蛇叟陰沉一笑,道:“不錯,你看見他逃進橘林,卻沒有看見他逃出橘林之外去,是麼?”
“這”醜姑一時語塞,只得強辨道:“他既然逃入林中,斷不會等着受擒,自然早已離開了。”
蛇叟搖搖頭道:“可是,咱們一路趕來,並未發現有人逃出這片橘林。剛才老朽一直在凝神靜聽,林中無聲響。那小輩輕功極差,只要他一動,絕難瞞過老朽雙目。”
醜姑心裏一陣顫抖,暗忖道:“不錯啊,他剛進林子,爹就趕到了,難道真的還躲在林中沒有離去?”想到這裏,不禁焦急起來。
齊秉南略一沉吟,點頭道:“荊兄所見極有可能,咱們先搜橘林……”
蛇叟大聲道:“務必仔細搜查,好歹要搜他出來才罷。”同時卻向眾人搖手示意,壓低嗓音又道:“偌大橘林,搜查費時;老朽只有些疑心,故有意詐他一詐。我們不妨虛張聲勢,以觀動靜……
一語未畢,林中突然傳來一陣“按沙”輕響;急如奔鼠,迅捷地穿林遠去。
蛇叟冷哼一聲,傲然道:“果然不出老朽所料,追!”
“追”字出口,羣邪各展身形,颶!颶!颶!一齊撲入橘林。
醜姑暗暗跌足,忖道:“罷了!罷了!為什麼竟這般沉不住氣?形跡一露,別想再脱身逃走了……”詎料正在焦急擔心,林中人影一閃,卻見江濤匆匆奔了出來。
醜姑吃了一驚,欣喜道:“原來那聲音並不是你?”
江濤靦腆地笑道:“我躲在林內來不及逃走,剛才聽了蛇叟的話,靈機一動,順手一把捉了一隻野鼠,將一截樹枝綁在鼠尾上;然後擰斷一條鼠腿放掉,故意弄出聲響,才把他們引開。”
醜姑又喜又憂,急道:“這辦法只能瞞過一時,等他們發覺上當,一定會真的搜查橘林了。這怎麼辦?”
江濤道:“不妨!現在天色已經暗下來了,我可以在他們發覺之前,趁夜脱身的。”
醜姑道:“那你怎不快走?又回來則甚?”
江濤吶吶道:“我立刻就走,只是……姑娘此行苦肉汁,不知傷勢要不要緊?”
醜姑頓足道:“唉!你這人怎的這般婆婆媽媽,我傷勢再重,你又能如何?”
江濤俊臉一紅,低聲道:“在下問心難安,忍不住想來看看……”
醜姑不悦道:“看看就心安了麼?虧你還是堂堂男子漢,竟如此優柔寡斷,分不出輕重緩急!燃眉之際,猶無決斷。好吧!你要是不願意走,儘管站在這兒等着束手就擒好了。算我白費一番心機,我可沒有工夫陪你閒聊。”説着説着,語聲已哽。拂然轉身,踉蹌奔回茅屋,“砰”地掩上了木門。
江濤怔怔痴立片刻,無限感激地遙對茅屋一拜,喃喃道:“在下有生之年,永不忘姑娘今日維護之德,現在遵命去了。”
醜姑躲在門後,淚眼模糊,偷偷張望;直到江濤的背影消失在橘林深處,不期掩面失聲。這一刻,她渾然忘了傷痛,也忘了美醜。心裏酸酸地,似滿足,又似空虛;像得到了什麼?又好像關落了什麼?
淚,是心聲。她説不出心裏是什麼滋味?只想放聲一哭,讓那傾瀉不盡,連綿不綴的淚珠,衝去滿腹幽怨…
夜色漸深,荒野寂寥。江濤放足疾奔,一口氣跑出了將近二十里;回頭已望不見那片橘林,才逐漸放緩腳步。揚自四顧,置身處仍是一望無際的曠野。前面暗影起伏,慘淡星光下,彷彿有座矗立着的屋子。
他小心翼翼越過一條溪流,走到近處,才看清楚是座記廢的破廟。斷垣殘壁,滿布蛛網,廟中神像也已殘破不全;遍地鳥糞,十分蒼涼。不過,靠近神座的一角,卻有張巨大供桌,尚稱完好。
江濤折騰了大半夜,午間用過的兩碗雞湯和幾塊糕餅,早已不在腹中了。飢腸轆轆,頗覺難耐;便走進廟中,將供桌上塵土拭去,和衣躺下休息。
他原意只想稍作歇息,等捱過這一陣飢火,再繼續趕路。估計天亮前,總能見到市鎮;然後飽餐一頓,渡江北上,購一匹健馬代步,逗往紅石堡。誰知一躺下來,連日困卷勞累,立即堆上眼簾。不知不覺,竟沉沉睡去。
酣然一夢,渾忘所以。正睡得酣暢,忽覺“叭”地一聲輕響,好像有個東西落在頭邊。
江濤睡意猶濃,順手一摸,軟搭搭、毛忽忽的,竟是一隻死老鼠。他也沒有細想,一隻死老鼠,怎會跌落供桌上來?當時實在懶得睜眼,只用手隨意一撥,將死老鼠撥落地上,翻了個身,仍然瞑目續尋好夢……
事偏奇怪!才片刻,“叭”地一聲,一件東西又落在他的頸側。江濤心中微動,一模之下,軟搭措、毛忽忽的,果然又是那隻死老鼠。但這一次,觸手感覺卻有些異樣。
他悄然睜開一線眼縫這一看,不覺從心底冒起一縷寒氣。渾身猛震,倦意頓消!險些驚呼失聲。原來那隻死老鼠尾巴上,赫然綁着一截樹枝,後腿也折斷了一條分明正是自己在橘林中用以金蟬脱殼的“工具”。把戲既被拆穿,不用説,對頭也已經到了。想不到一夜奔行,竟歸白費;枉用許多心力,最後仍然沒有逃出掌握。
這時,天色葉已大亮。江濤雖然背向廟門,看不見廟堂中的情形,但龜叟胡坤山陰側側的聲音,卻已清晰地傳送入耳“小夥子,別裝死了,現在你還能弄出什麼花樣來?”——
bored兄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