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周過去,多尼克依然遲遲未現身,-兒卻愈來愈焦慮,因為那表示他正暗地裡籌畫著什麼可怕的計畫……
因此,無論程紀蘭如何找她麻煩,-兒都堅持寸步不離地跟著康介頤。
“我要到樓下拍照了,你先在這裡等我。”康介頤臨上樓前,低頭吻了吻-兒的臉頰,然後柔聲吩咐道。
“嗯。”-兒點點頭,順手替他理了下襯衫的領子,才讓他離開。
今天他和雜誌社的記者約好,到這間攝影公司拍專訪照,她當然也跟來了。
遺憾的是,來的人不止她,還有丁玫-以及素來與她不對盤的程紀蘭。
“你居然又跟來了?你的臉皮真是有夠厚的!”
她不知道程紀蘭為什麼這麼討厭她,一見到她就像見著紅布的西班牙鬥牛,立刻橫衝直撞奔過來-
兒現在連爭吵都覺得煩了,逕自收拾東西,懶得理她。
“你說話呀?你怎麼不說話?像你這種來路不明的人,要不是靠著那張厚臉皮死巴著介頤,他也不會收留你……”程紀蘭連珠炮似地罵著-
兒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心想她滿適合去當演員的,因為她有本事把說過的話重複地說,舌頭都不會打結-
兒懶得像潑婦一樣跟她對罵,拎起東西直接走人,準備下樓去找康介頤。
就算待在鎂光燈亮得讓人張不開眼的地方,都好過在這裡讓人罵著玩。
“-,你幹嘛走掉?我在跟你說話呀!”程紀蘭無法忍受她冷淡的態度,氣憤地上前拉扯她的衣服。
“閃開!”-兒惱怒地揮開她的手,逕自轉身下樓。
“你這不要臉的女人——”程紀蘭瘋狂地踩著高跟鞋直追過來。
“程小姐,你別這樣!”丁玫-想阻止她,但程紀蘭立刻轉頭狠狠瞪她一眼。
“放手!你這沒用的女人,看見你,我一樣有氣。”
丁玫-臉色倏然轉白,接著又慢慢轉紅,她又氣又窘,怔忡地鬆開手。
“哼!”程紀蘭撫了撫略微凌亂的套裝,又加快腳步去追-兒。
“你給我站住!”她在樓梯上追到-兒,氣惱地喊住她,而-兒根本不甩她,繼續往下走。
“我叫你站——”她正要伸手攫住-兒的衣服,忽然間,有人在她背後用力推了一把,她的身體倏然失去平衡,尖叫著往下墜。“啊——”
程紀蘭的雙手惶恐地在空中亂揮,試圖抓住些什麼,但結果令人遺憾。
砰!她的頭部直接撞擊地面。
“啊——”正好有人經過,立即發出尖叫,將其他人引來-
兒面色慘白,許久後,才緩緩仰頭看向階梯的最上方。
有人站在那裡——不,是“他”在那裡!
她知道,這一切全是多尼克搞的鬼。
幹得好!終於除掉你最恨的人,這下你該高興了?
她聽到多尼克的聲音,卻不知道是對誰說的。是她?還是“他”的宿主?
“怎麼回事?”康介頤急忙趕過來,看見程紀蘭的慘狀,整個人嚇傻了。
“怎麼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康介頤衝到程紀蘭身邊,只見她一動也不動。“老天!紀蘭……”
康介頤頓時眼眶發紅,語調哽咽,畢竟相處了那麼長一段時間,她也一直很照顧他。
“為什麼會這樣?”他還是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是她!”這時,一直沉默站在樓梯頂端的丁玫-突然痛哭地指著-兒。“剛才她和程姐吵架,程姐衝過去追她,她就把程姐推下樓!”
“-兒?是你?!”康介頤震驚地看著-兒,不敢相信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兒沒有為自己辯解,只是冷冷仰頭看著她。
原來把良知出賣給魔鬼的人是她——丁玫。
“-兒,是你把紀蘭推下樓的嗎?”康介頤震驚地質問。
“我沒有!”閭兒氣憤地回頭看他。
“不!真的是她,我親眼看見了。”丁玫-一口咬定-兒是兇手。
“你最好閉上嘴,別惡人先告狀。”-兒怒然仰頭警告。
“嗚……康大哥……”丁玫-佯裝柔弱,哭得更傷心。
“-兒!”康介頤怒聲喝止。
“玫-說得對,我剛才也看見了,她們吵得很兇。”突然有人開口道。
“對啊!我也聽到吵架聲了。”
“-兒!是真的嗎?真的是你嗎?”大家接二連三的指控,更讓-兒的嫌疑加重,康介頤心中一急,語氣也不自覺兇了起來。
他腦中浮現她與紀蘭爭執的畫面,不可否認,有時紀蘭說話真的很毒,在這種情況下,她會突然發怒反擊也不奇怪。
但無論再怎麼生氣,都不可以把人推下樓!-
兒震怒地瞪著康介頤。何必問呢?聽他的語氣,不是已經把她定罪了嗎?
叛逆心大起,-兒冰冷回答:“是又怎樣?”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康介頤見她不但滿不在乎,還用那種冰冷的眼神瞪著丁玫-,康介頤頓時竄起猛烈的怒火。
“為什麼?答案不是已經在你心中了嗎?”他既然已經認定她有罪,又何必多此一舉問她為什麼?-兒依然不為自己做辯解。
“你太過分了!紀蘭縱有不對的地方,也不能這樣動手推人呀!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這是殺人呀!”康介頤痛心疾首地大喊。
“殺人就殺人,有什麼不得了?像她這種人,死了正好!”其實-兒心裡不是這麼想的,但是每個人都當她是兇手,還有他不信任她的傷痛,讓她口不擇言地吐出惡毒的話語。
“你——你在說什麼?”康介頤真的很生氣,他從來沒有這麼氣憤過。
幾個大步跨上前去,總是握著筆的斯文大手一揮,一巴掌狠狠打在她臉上。
啪!清脆一聲,-兒的小臉很快便紅了。
“你殘害一條無辜的生命,居然還說出這種毫無人性的話,你實在令我失望透頂!”康介頤顫抖地斥責-
兒緩緩伸手撫向自己熱痛的臉頰,那裡傳來前所未有的羞辱與疼痛,但最痛的是心……
為什麼不相信我?你不是口口聲聲說愛我嗎?為什麼連信任我這麼簡單的事都做不到?-
兒在心中哭泣吶喊,但臉上依然是那副使人生氣的冰冷表情。
她是頑固的,頑固得不知道替自己辯解,只曉得用堅硬的外殼防衛脆弱的心。
她冷笑著說:“你說得對,我是沒人性,誰教我不是人類嘛,指望一個生長在地獄裡的惡魔有人性,不是太可笑了嗎?她死了正奸,因為她實在太吵了,這下好了,以後不會再有人在我耳邊叫罵了!”蒼白的唇訴說著惡毒的違心之論。
“你——”康介頤萬分震怒,再次高高舉起手,但是-兒不閃也不躲,只是瞪著微紅的雙眼與他對視。
看見她的眼神,還有她臉上那道清晰的掌印,他顫抖的手怎麼也揮不下去。
他在心痛,他居然還為她感到心疼!為了這種殺人不眨眼的女人。
“打呀!你怎麼不打呢?”-兒聲音哽咽,淚液在眼底滾動著,但是她用盡全身的力量阻止它流出眼眶。
他最好再揮一巴掌,徹底把她心底僅存的一點愛戀全部打碎,別讓她懷著半點期望離開。
“不!”康介頤垂下眼,痛苦地別開頭。“就如你所說,你是個沒有心的人,我打你又有什麼用呢?”
打她,就能把她打醒嗎?不!他悽苦地笑著搖頭。
他只笑自己愚蠢,為何會相信一個凡人擁有改變惡魔的力量?
如今事實證明,惡魔的血管裡流著還是惡魔的血,她的魔性深藏在骨血裡,根本難以剔除,他怎麼會以為區區的男女之愛,就能讓她變成一個善良、有同情心、尊重生命的女人呢?他真是不自量力!
“既然你明白就好!我沒有心,永遠也不會有,不過我想你也不會在乎了。”-
兒心痛地望著他,像是要永遠記住他的模樣,許久,她轉身背對他,蹣跚地邁開腳步離去。
“啊,等等!別讓她跑了——”丁玫-一喊,其他人連忙追過去。
而康介頤卻是直挺挺地站著,動也不動。
“康大哥,怎麼辦?她要逃走了!你不去把她抓回來嗎?”丁玫-不斷在他耳邊焦急地鼓譟,但康介頤卻依然寸步未動。
他緊閉著眼,握緊拳頭,心裡不斷喝令自己,不許追上去。
一旦他追去了,不會是把她“抓”回來,而是挽留她、哀求她別走,而他不能那麼做。
無論她要走要留,要自首要逃亡,都與他無關了!
他已經決定不再理會她的事。無論任何事……
擺脫那些把她當成殺人兇手,對她窮追不捨的人,-兒逐漸遠離城市。
走在空無一人的海濱,她停下腳步,空茫望著天際。
她該往哪裡去?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呀!
就在她茫然無措之時,遠處的天邊突然烏雲籠罩,烏雲形成小型的颶風,並且迅速朝她的方向飛來,整片天空很快就染黑了。
隨著風雲變色,四周颳起強風,飛砂走石,打疼了-兒的臉頰。
來了……-
兒知道,她最不想見的人來了,但奇怪的是她竟不再感到害怕。
或許是哀莫大於心死,橫豎已經失去康介頤,她也沒什麼好怕的!
“-兒,你好大的膽子!”一道墨黑的身影飛來,在她面前斂翅落地,他是多尼克的父親——地獄之王哈勒斯。
哈勒斯生得和多尼克一樣醜陋——不,或許更加醜怪,也更加陰狠歹毒。
“你不但違抗我的命令沒有完成任務,還與凡人私通,甚至傷了多尼克,你罪該萬死!”
“我知道。”-兒眼中毫無畏懼,依然神色淡漠。
“你不害怕?”
“不。”
“哼,好!你有骨氣不求饒,那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到幾時——”
話語方畢,哈勒斯已伸出宛如樹幹般扭曲的手指,慢慢凝聚著空中的氣,像颶風似的,愈來愈大,愈來愈陰暗……
然後,他轉換方向將那股陰寒之氣打入-兒體內,霎時宛如千年冰雪的寒氣,灌入她的體內-
兒倒在地上痛苦翻滾,嘴唇蒼白如雪,四肢像是千萬根針在扎,疼痛難當。
沒多久,她的身體逐漸失去溫度,漸漸停止掙扎,然後像是結凍似的,動也不動了。
哈勒斯走到她身旁,用尖銳的腳趾踢了踢她僵硬的身軀,陰沉地冷笑。“哼,我不會讓你就此死去,那對你太仁慈了,我要你一直不死,永遠痛苦地遭受折磨!哈哈哈哈!”
哈勒斯停止大笑,伸手一指,霎時天際傳來巨雷般的聲響,下一秒天崩地裂,平緩的大地竟裂開一條縫,像是咧開嘴的大怪物,將-兒動也不動的身軀,緩緩吸入地底,慢慢地吞噬,然後又逐漸恢復原狀。
“這就是背叛我的下場!哈哈哈哈……”
哈勒斯狂笑著將披風一甩,隨即張開巨大的翅膀,揚長而去。
“康大哥,來,喝點現打的果汁。”
“康大哥,你餓了吧?我去替你煮點東西噢。”
程紀蘭死了,-兒也走了,丁玫-假借就近照顧康介頤的名義,堂而皇之地搬進來,每天對他獻殷勤。
不是噓寒問暖的溫情攻勢,就是遞茶水、準備餐食,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想在這場爭奪戰中撈得最大的好處。
“我不餓。”康介頤垂頭喪氣地獨坐在沙發的角落,雙手捂著臉,悶悶低語。
“怎麼會不餓呢?你中午也沒吃呀!你不是愛吃我煮的咖哩?那我幫你準備些咖哩飯吧!”丁玫-像是沒聽到他的拒絕,逕自轉身走進廚房,開始忙碌起來。
不久,屋裡開始飄散出咖哩的香氣,她比以往更用心,放了許多可口的材料,蝦子、蟹肉、墨魚、乾貝……精心調理出一大鍋香氣濃郁的海鮮咖哩。
但是,她還有最後一些調味料沒有加!
她臉上突然浮現詭異的笑容,從口袋裡取出一把指甲剪,剪下小指的指甲,與切碎的頭髮一起放進鍋子裡,緩緩攪拌。
這是她與惡魔交換的條件,她給予惡魔想要的一切,而惡魔則將這個控制人心的魔法告訴她。
只要他吃下加入她指甲與頭髮的食物,他將永遠成為她的奴隸,眼睛只看得到她、耳朵也只聽得到她的話,永永遠遠只當她的情人!
攪拌了好一會兒,鍋子裡已經看不出加過“特殊配料”的痕跡,她才拿起一旁乾淨的瓷盤,盛上白飯後,再淋上滿滿的濃郁咖哩。
她轉身走出廚房,一改臉上陰沉的笑容,溫柔地喊道:“康大哥,我把咖哩飯煮好了,快過來吃吧!”
康介頤依然垂頭不語,因為他根本不想吃。
“康大哥,你怎麼了?快來吃呀!”丁玫-假裝看不出他意興闌珊,一逕呼喊道。
“嗯。”他不忍心讓她失望,只好勉強起身走向餐桌。
“過來坐這裡。”丁玫-熱情地拉開椅子,讓他坐下。
“來,嚐嚐看我煮的咖哩。”她將那盤咖哩端到他面前,順道送上一根湯匙。
“謝謝你,玫。”她知道自己心情很糟,一直好心地陪著他、照顧他,這份心意真的很令他感動。
“別客氣!這是我心甘情願的,啊,別發呆了,快嚐嚐味道呀!”她連忙催促他品嚐。
“好。”康介頤勉強拿起湯匙,毫無食慾地撥了撥盤子裡的海鮮,應酬地道:“看起來好像很好吃的樣子。”
“是啊!這可是費了我許多工夫,精心‘調製’的呢!快吃吧!”她又再次催促道。
“嗯。”康介頤拿著湯匙舀起一匙咖哩飯,正要送進口中,腦中卻忽然浮現他與-兒在這張餐桌前共度的快樂時光。
“-兒,快來!今天有你喜歡的咖哩飯,是我親自煮的喔!”
“你嫌我住得太久,終於受不了,決定毒死我了嗎?”
“哇!你的嘴怎麼這麼壞?看我怎麼處罰你!試試我的熱吻神功……”
“你這人。真是……唔……”
“怎麼樣?咖哩飯好吃嗎?”
“還過得去。”
“啊,你臉上沾到咖哩了。”
“哪裡?”
“那裡——不,不是那裡,再旁邊——也不是那裡,再下面一點。”
“到底在哪裡?!”
“這裡。”
偷香的嘴,緩緩印上-兒的唇。
在這餐桌上發生的往事歷歷在目,他沒辦法忘掉,也不願忘掉!
“對不起,我真的沒胃口!”
他放下湯匙,逃難似的逃離餐桌,頭也不回地走開。
他拒絕了?他竟然又拒絕她!再一次地……
丁玫-憤怒地瞪大眼,原本柔和的臉色陡然轉變,面色由紅轉黑,雙眼卻由黑逐漸轉紅,好像有另外一個人在她體內操控著她的情緒。
“康介頤,你給我站住!”她尖銳地高嚷。
“玫-?”康介頤詫異地轉頭看著她,他從沒聽過她用這種拔尖的聲音大叫。
“為什麼拒絕我?為什麼一再地拒絕我?你不知道我喜歡你嗎?”丁玫-失控地大聲叫嚷,神情瘋狂紊亂。
康介頤詫異地睜大眼,隨即充滿歉意地搖搖頭。“對不起,我不知道!但是真的很抱歉,我對你從沒有那種感覺……”
“感覺?感覺是可以培養的呀!”丁玫-突然又神色一變,怒火瞬間收斂,成了一個嫵媚多情的小女人。“我給你一個下午的時間,好好地和我培養感情——在床上。”她曖昧地朝他眨眼。
“玫-!”康介頤震驚地看著她,不敢相信過去那個溫順怯弱、安靜保守的丁玫-,竟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玫-,你到底怎麼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快清醒一下呀!”
“以前?哼!以前我不就因為太過含蓄內向,所以才錯過與你相戀的機會嗎?不過沒關係,我們現在可以彌補過來,只要你好好地認識我這個人。”丁玫-恬不知恥地脫掉外衣。
康介頤見了,只覺得一陣噁心。“你快把衣服穿上!我對你……真的沒有那種男女情感。”
他的拒絕,又讓丁玫-瞬間變臉,速度之快,讓康介頤以為自己看見的是另外一個人。
“為什麼你總是將我的一片心意扔到地上踐踏?你是世上對我最好的男人,所以我深深地愛上你,你可知道我為了你,付出了多少代價?”
“玫-,我真的很抱歉!”
“我一直以為你也是喜歡我的!所以我除掉只會聒噪亂叫的程紀蘭,替你趕走-兒那個厚臉皮的女人,但你為什麼不愛我呢?為什麼……”
“你說什麼?!”丁玫-的瘋言瘋言,令他大為震驚。“你剛才說你除掉紀蘭,是什麼意思?”
“哼,就是你所聽見的意思!那女人實在是個討厭鬼,自以為高高在上,老是對我頤指氣使,經常把我當狗罵,她以為我都沒有脾氣,不會生氣嗎?像她那樣的女人,早就該死!”丁玫-說到最後嗓音愈來愈粗嗄,神情也和先前的她完全不同,簡直不像個女人,好像有個男人藏在她體內說話。
“你是……玫-嗎?還是其他的人?”康介頤防備地看著她,小心翼翼地問。
“哈哈哈哈!你很聰明,我想你應該已經認出了我的聲音。”
那粗嗄難聽的嗓音很耳熟,康介頤拚命地在腦海中搜尋相關的記憶。
他想起來了!
這聲音就是那天闖進來,結果被-兒所傷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