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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十二、無回之決

    華王帳外,一干人緊張的候着,神色焦鋭,尤以軍師柳禹生最為着急,帳前的地上都快被他來回踏出一道溝來,而駙馬皇朝卻是離得遠遠的背對王帳負手而立,抬首望着天邊,那即將隱沒的西日還在依依不捨的攀住那山巒一角。

    “玉公子,大王如何?”

    終於,王帳的帳簾掀開了,柳禹生一把迎上,惶急的問着走出來的玉無緣。

    “性命無憂。”玉無緣淡淡道,目光穿過柳禹生,遙遙落在皇朝身上。

    “多謝公子!”柳禹生驚喜之下向玉無緣拜倒。

    “柳軍師不必多禮。”玉無緣手一託,柳禹生便拜不下去。

    在這炎熱的夏日,那手竟是涼如寒冰!柳禹生觸着的手一震,不由抬首望向玉無緣,一個下午都在帳中搶救華王,可眼前這人卻不見一絲疲態,一張臉依然如玉般柔和靜謐,一雙眼眸依然安祥淡然,一身白衣即算被血污,可他的人看去卻依然是纖塵不染的皎然,每次看到這人總覺得他似不屬於這個塵世,彷彿隨時都會隨風仙去。

    “公子……”一句“公子的手如何這般冷?”不知如何竟怎麼也説不出口,納納的看着他,竟是不敢有絲毫冒犯眼前的人之舉之語。

    “軍師想來十分關心大王傷勢,你可進去看看,但記住不能吵醒他。”玉無緣淡淡一笑,指指帳內,示意他進去。

    “是,禹生先看看大王。”柳禹生一躬身,掀帳而進。

    “各位將軍不如都回去休息吧,大王並無大礙。”玉無緣看着帳外其餘的人道。

    餘下的人相互看看,最後皆向玉無緣施一禮,然後離去。

    待所有人走後,皇朝轉身,看一眼玉無緣淡淡道:“華王不會死了?”

    “嗯。”玉無緣移步走向皇朝,目光落向山尖上那一點點紅日,“那三箭入肉極深,幾近穿體!看來風國的那位林璣將軍箭術不會比九霜差。”

    “我就知道你會耗功救他。”皇朝收回目光落向前方,眉峯微斂,“不過他現在也不是死的時候。”説至此忽長嘆一口氣,“風國……風雲騎!真的是人才濟濟!只可惜……”

    “你打算如何?真的要在無回谷和她一戰嗎?”玉無緣回首,目光靜靜的不帶絲毫份量的落在皇朝身上,卻隱帶着一絲宿命的無奈。

    “已經在行動了,箭在弦不得不發!”皇朝的聲音沉而重,目光看向風軍陣營慢慢變得森冷而凝重,“況且遲早都會有一戰!”

    “早晚嗎?既然如此……”玉無緣目光幽幽的掃一眼風軍陣中那一面飛揚的白鳳旗,那展翅雲中的白鳳凰,微微嘆息着,“風家的白鳳旗……風獨影……白鳳凰……皇朝,你既要與風夕一戰,那麼必知她們風家的血鳳陣。”

    “血鳳陣?”皇朝眼中金芒閃爍,微微抬首,看向西天,那最後的一點紅日也隱落了,陰暗的暮色已靜靜降臨,“我知道血鳳陣!先祖的日誌中曾提過,噬血的鳳凰!”

    “遇鳳即逃……”玉無緣喃喃念道,微垂雙眸,看着自己的雙手,上面猶有一絲血跡,那是華王身上沾來的,以後呢?還會沾上何人的鮮血?還會有多少人的血呢?

    “遇鳳即逃……但對於你們玉家人來説,這世上沒有什麼陣是不能破的!”皇朝收回目光,金眸明亮而堅定的看着玉無緣。

    “玉家人?”玉無緣喃喃複述,然後微微苦笑。

    “這麼夜了,你竟還沒睡?”

    風軍王帳帳頂上,風夕正盤膝而從,一雙手垂放於膝上,想來是安寢後偷溜上來的,身上只着一件單薄的白色睡袍,長長黑髮全披散於肩後,彎延至帳上,抬首仰臉遙望夜空,額際的那枚雪月與天幕上的那彎銀勾遙遙輝映,這樣的懶散外表與姿勢是白風夕才有的,但臉上那種端莊靜穆的神情卻是風惜雲才擁有的。

    “夜觀星象,可有所得?”豐息輕輕一躍,也落在帳頂上,屈膝坐下,抬首望向天幕上的點點星雨。

    “記得小時候嬤嬤曾説,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人。而《玉言天象》上也曾説上界的星象映像下界的一切,若真如此,那你我也是這些星雨中的一顆,而你……你會是哪一顆星呢?”風夕忽出聲輕問道,目光依然遙望星際,星光好似全落入她的雙眸,映得那雙黑眸比天上所有的星星還要來得清亮。

    “哪顆是帝星,哪顆便是我。”聲音是平淡不起波瀾的,神情是悠閒輕鬆的,這種在別人應該是氣概萬千、豪情萬丈説出的話,豐息卻説得隨意至極卻又彷彿是理所當然的。

    聽得這樣的回答,風夕移目看向他,豐息也轉頭看向她,目光相遇,皆是平靜坦然,彷彿是兩個靜謐得不起一絲波瀾的湖泊,隔着時空靜靜相對,空靈純凈得能映像出對方的一切。

    “你為什麼要當皇帝呢?”良久後,風夕再問,依然是平淡的語氣,眼眸依然靜靜的落在他身上,沒有窺透,沒有刺探,只是一句普通的問話,問的卻不是普通的問題。

    “因為我會是天下景仰的好皇帝。”答得也是平平淡淡的,墨黑的眼眸依然幽深如湖,彷彿是夜空上落下的星子,那般的晶亮。

    風夕再抬首看看夜空,天幕上的繁星有的明亮,有的暗淡,有的大些,有的小些,再垂首看看自己的手,攤開手心,細細的看着,彷彿從上看到了什麼,勾起唇綻開一絲極淺極淡的笑,“好吧,我會幫你打下這個天下,結束這個亂世!”

    聞得此言,豐息墨玉色的眸子閃過一絲燦然星芒,然後臉上綻出一縷淺淺的、柔柔的笑,伸出手,看着她,“約定嗎?”

    風夕看着那伸向自己的手片刻,然後伸出手,看着他,“約定!”

    兩人都出身王室,那兩隻手都沒幹過什麼粗重活的,都是高貴、白皙、修長、幹凈、平穩……指尖輕輕觸着對方的手心,然後慢慢移動,十指相扣,旋轉回繞,手腕相接……那兩隻手便緊緊纏在一起,這是一個古老的儀式,代表着雙方許下至死不悔的承諾!

    “亂世在我們手中結束,我與你共享這個天下!”手還相纏在一起,豐息晶亮的眸光落在風夕眼眸上。

    風夕微微垂下眼簾,唇際忽掠過一絲笑,縹緲幽如夜風,猶帶一絲夜色的深沉,那麼的寂寥而無息,蒼茫天地竟似無法挽住她這一縷微笑。

    再抬眼時,再綻顏一笑,卻終只是無聲的一笑,未有答語。那一刻,在這個兩人剛立下盟約的小小帳頂上,在這個有些悶熱的夏夜,豐息忽覺得心頭涼涼的,天地忽變得那般的空曠寂寞,以至他不由自主的抓緊就要脱離手心而去的那幾根手指。

    “噝!”風夕淺淺吸氣,抬眉瞪目,“黑狐狸,你想抓斷我的手指呀?!再抓可別怪我用‘鳳嘯九天’了!”

    這是風夕的手,這是風夕的眉眼,這是風夕才會説的話,心頭忽又暖暖的,豐息鬆開手,淺淺笑開,目光柔和的看着風夕。

    “‘女王的玉手’豈能隨便就被你這隻黑狐狸抓的?差點就被你抓斷了!”風夕揉着有些發紅的手指,目光惱怒的瞪向豐息,可抬眼看到那樣的笑容,不由一呆,然後目光移動,上下左右的把豐息仔仔細細的看了一遍,似乎猶是未找到答案,身子趨近,用鼻子嗅嗅,手再伸出,摸了摸豐息的臉,“咦?這味道沒錯,這臉皮也沒錯,是黑狐狸嘛……可是不對啊……”

    “你這女人又搞什麼?”豐息手一伸,將幾近趴靠在身上的那個温暖的、柔軟的、帶着淡淡幽香的嬌軀推開,微皺眉頭看着風夕,這女人似乎永遠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有別’!

    “是這隻黑狐狸嘛。”風夕凝着眉看着豐息,“可是剛才的笑……那個笑很不對勁啊!”

    “無聊!”豐息淡淡吐出一句,拂了拂衣袖,彷彿想拂去了那一絲還殘留着的香軟。

    “黑狐狸,你再那樣笑笑,你若是常那樣笑的話,我可以考慮將我帳中的那兩名侍女也送給你。”風夕湊近豐息,放下誘餌,一邊還伸手摸上他的臉,似還想研究一翻。

    “唉……你這女人……”豐息一聲長嘆,抬手揮開她的手,有些無奈的笑笑。

    “去!又是這狐狸的微笑!”風夕撇撇嘴,手馬上收回,眸光掃向天際的星雨,抬手抹抹眉心,“剛才的笑真的不一樣,到底哪裏不同呢……嗯……想不起來……哈呵……”長長一個哈欠打來,“唔……我想睡覺了,等我睡醒了再想,嗯……這樣的夜晚就應該讓星星陪着我睡。”

    身子往後一仰,便躺下了,翻個身背對豐息睡去,可不到片刻又轉過身來,眼眸已是睜不開了,抬手抓住豐息一片衣袖往臉上一蓋,迷迷糊糊的説着:“黑狐狸,你替我趕蚊子……就算作是你回報我替你打天下,還有哦……在他們醒來前送我回帳。”

    五月十二日辰時。

    華王王帳中走出一身紫金鎧甲的皇朝,踏出帳外,目光落在一直候着的軍師柳禹生身上,微微一笑,眸光如刀鋒,“軍師,大王委我為全軍主帥,領兵出戰風雲騎!”説話間,右手微抬,一枚金光燦然的虎符靜靜卧於他掌中。

    柳禹生目光掃一眼虎符,暗自心頭一凜,躬身垂首道:“恭賀駙馬。”

    “大王身體還很虛弱,需要休息,請不要打擾他。”皇朝目光移向前方,語氣平淡,卻透着一股森寒。

    “是。”柳禹生暗暗嘆一口氣,依然垂首答應。

    皇朝大步跨過,昂首走向陣前那蓄勢待發的金衣大軍,身形挺撥如山,氣度雍容高貴,舉止從容不迫,那是屬於王者的傲岸與自信!

    身後的柳禹生微微抬首,眼眸追着那個身影,那一刻,心頭的那一絲畏懼忽消失了,那個背影忽讓他心頭油然生出一種敬服,沒有任何理由的,忽願以後就跟隨在這人左右,這個人擁有帝者的氣勢!

    “華國的勇士們,今日由我皇朝與你們並肩作戰!這一戰必要為大王報三箭之仇!必要大挫風軍以雪前恥!”

    皇朝的聲音清朗悠遠,一字一字皆傳入所有將士的耳中,昂然立於陣前,如山般高巍,一手高舉虎符,一手高揚寶劍,虎符的金芒與寶劍的冷光在朝陽下相互輝映,燦亮的光點亮將士們的雙眸,那激昂的話語讓他們頓時生出萬丈豪情。

    眼前這個有些人還未見過的駙馬,可只是這一眼、這一語卻讓他們從心底裏臣服!彷彿跟着這個人,這世間便沒什麼是不可能做到的,那舉世聞名的風雲騎也似是輕而易舉可破的,因為他就是有這種無敵的力量!只要跟着他,前方便是刀山劍林也沒什麼可怕的,因為他定是衝在最前頭的!便是流血斷頭,也是讓人痛快的,因為他定會為他們報仇的!

    “我們跟隨駙馬!我們要為大王報仇!我們要打敗風雲騎一雪前恥!”

    剎時,萬軍響應,刀劍齊舉,地那一刻都似被這震天的響聲撼動,天那一刻都似都被這刀光劍影所掩蓋,整個天地都只餘這遍野的金甲,以及陣前那一抹欣長挺撥的紫影。

    而遠遠的,風軍的營陣前,風夕身着銀甲靜靜的立於軍前,聽着遠方傳來的華軍響遏入雲的吼聲,她不發一言,只是靜靜的矗立。而立於她身前的四萬風雲騎也都靜靜的矗立,目光齊聚一點,落在他們心中最敬服的、更勝這世間一切男兒的女王身上,臉上的神情是尊敬、愛戴與誓死追隨!他們知道,她一定會領着他們打敗華軍,保衞他們的家國!她會做到的,因為她是他們文才武功絕世的惜雲公主,是他們風國繼鳳王之後最傑出的王——風惜雲!

    “驅除華軍!保衞家國!”

    簡簡單單的八個字吐出,風夕的聲音沉穩平靜,並不激昂雄越,只是清而亮、冷而脆的在無回谷的上空揚起,卻響在每一個將士的耳中,擊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頭,耳邊不斷迴響着“驅除華軍!保衞家國!”,心頭彷彿在擊鼓,一聲一聲震撼着他們的靈魂!

    “是!”

    剎時,萬軍齊復!那樣的吼聲雄渾得若世間最厚實最牢固的城牆,任是你有震天撼動的力量也無法動它分毫!那樣的吼聲又強勁如世間最鋒利的寶劍,任是你有銅牆鐵壁它也可將你一劍擊毀!聲音落下良久,可迴音卻還在無回谷的上空迴盪,彷彿要告訴前方的敵人,我們是不會被打敗的!我們將要驅除你們!

    “咚咚咚……咚咚咚……”

    戰鼓擂響,無回谷內戰馬嘶鳴,萬軍齊發!

    東邊是白色的風軍,擺開陣勢,嚴整以待,西邊是金色的華軍,氣勢昂揚,齊步進發。

    而雙方陣後高高的看台之上,一邊登上了玉無緣,一邊登上風夕與豐息。

    “這一戰你出動了風雲五將。”在這雙方生死一決之刻,豐息卻依然是雍雅從容,悠閒得好似在觀一盤棋局。

    “因為這一戰的對手是皇朝!”風夕抬手遙指華軍陣前的那一騎,遠遠的就能感覺到那人傲然的氣勢,而整個華軍也都透着一股鋭利的殺氣!不過換一個主師,便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目光上移,落在遙遙相對的看台之上,“而且在他們背後還有一個玉無緣!”

    “今天華軍的氣勢很不一般呢。”豐息目光也落向華軍,嘴角銜着一絲趣味的淺笑,“只因是皇朝領軍嗎?這果然是個好對手!”

    “有的人天生就擁有一種讓人信服、願捨命相隨的氣勢,皇朝就是那樣的人!”風夕目光落回皇朝身上,忽帶一絲微微的嘆息,“所以他才會那般的自信與驕傲!而他確實擁有傲視天下的本錢!”

    “他親領中軍前進,左、右翼殿後五丈,華軍餘下的五萬大軍已盡在此,看來他是要與你一戰決勝負!”豐息目光微綻一絲亮光,遙望華軍陣前最前方的那一騎,臉上的笑也帶一絲讚賞,“敢領這戰鬥力完全不能與風雲騎相提並論的金衣騎親身一戰,皇朝果然是豪氣萬丈的英雄!”

    “你們的不同也就在此。”風夕忽回頭望着豐息,臉上的笑似是譏似是贊,“他雖曾説他不是英雄,但他依然要英雄行事!”

    “他想做一個始帝那樣的雄主。”豐息卻淡淡的道,似對皇朝的英雄氣概不以為然。

    “始帝……”風夕忽然搖搖頭,卻不再説話,頗有些言猶未盡之意。

    豐息看她一眼,卻也並不追問,目光落迴風軍陣中,“這一戰可看到真正的血鳳陣嗎?五將齊出,齊恕為首,程知為左,徐淵在右,林璣在尾,而中心……是修久容!為何不是六將之首的齊恕呢?”

    “你覺得久容如何?”風夕聞言淡淡看一眼他道。

    “年輕、內斂、易害羞、不多話、有幾分書生氣,只是……”豐息目光追尋着陣中心的那一點,“置身於萬軍中時卻是鎮定從容,那雙平日如小鹿般閃躲於人的眼睛竟也變得如劍一般冷、亮!”

    “風雲六將中,論沉穩大度首推齊恕,徐淵則心思細密行事周詳,林璣箭術高超體恤下屬,包承、程知皆為以一敵百的勇猛之將,但要論到才智、機變、靈動卻要數久容。”風夕目光掃向下方的風軍,似對風軍的陣勢頗為滿意,微微頷首,“再過二、三年,久容再成熟一點,他必是我風國的第一將!這一戰,我讓他做策動全陣的主腦!”

    “修久容嗎?”豐息淡淡一笑,目光掃向對面的華軍,“這次對手可是皇朝!”

    “我知道,可是……”風夕眼眸有些恍惚的看着下方,華軍在不斷前進,風軍肅靜以待,兩軍此時相隔已不足十丈,但見華軍前方大旗一揮,大軍齊齊止步,“皇朝果然是不一樣的!”喃喃吐出,似嘆似憾。

    而在下方戰場上,皇朝眯眼望着前方不遠的那四萬風雲騎,即算他們已逼得如此之近,可風雲騎卻依然未動分毫,未有絲毫慌亂,嚴守陣勢。雖不動,卻自有一種凜然肅殺的氣勢,彷彿是一道刀鋒築成的牆壁,即算是守勢也透着一種鋭利的殺氣,他身後的金衣騎想來已感覺到那股強大的氣勢,已不由自主的抓住刀槍,有的甚至已撥刀在手!

    “他停住了,好象在等待什麼。”豐息居高臨下自是將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在沒有找出破綻前,他會等鳳凰主動出擊,當他找出破綻時,那必是他發動最猛烈的一擊!”風夕的語氣淡淡的,但神色間卻是十分認真的盯住下方。

    下方的風雲騎便仿若一隻籠翅昂首的鳳凰,保持着它百鳥之王的雍容大氣,靜候敵人的主動出擊。而金衣騎在皇朝未有指示前也是矗立不動,兩軍靜靜的對峙,氣氛凝重。

    約過一刻,華軍陣前的旗幟終於揮動了,最先出擊的卻是稍後的左右兩翼,但見華軍兩翼急速前進,似想包轉風軍,當左、右兩翼離風軍不過五丈時,中軍突然也急速前進,竟是三軍齊發,全速衝向風軍。

    在華軍中軍出擊時,鳳凰終於動了,但見它猛然張開雙翅,迎上華軍的左右兩翼,而當華軍中軍直衝而來,即要殺入鳳首時,鳳首忽然往左一偏,避開了華軍的衝擊,反狠狠啄向那被左翅圈住的華軍右翼。而同一時間,鳳凰腹部忽探出雙爪,爪上錚錚鐵勾全都脱爪飛出——那是箭雨隊的飛箭——但見箭如蝗雨急速射向那迎面而來的華軍中軍,但聽得一片淒厲的慘呼聲,那衝在最前方的中軍便紛紛倒下!而鳳尾忽張開它的翎羽,與右翅合圍,直掃向華軍的左翼,頓時,五萬金衣大軍全在鳳凰的包圍之中!

    可是,就在鳳凰逼近,要將華軍越圍越攏之時,陣中心餘下的中軍後部猛然棄鳳爪而回殺,直向鳳首之後砍過!剎時,原本與左翅一起圍殲華軍右翼的鳳首忽變成被華軍左翼與中軍圍住,前後夾攻,竟要將鳳首砍斷!

    而緊接着原被右翅、鳳尾半圍住的左翼,忽然全速右轉,加入中軍,全力殺向鳳首!頓時,所有的戰鬥便全在鳳凰的左翅之上展開,風、華兩軍你圍我、我夾你的竟全卷在一塊,竟是不分前後左右全部都是敵人,一場混戰頓時展開。這一刻拼的不再是誰的陣最奇,誰的頭腦更聰慧靈活,而是拼誰的刀更利,誰的動作更快,誰的力量更大,誰才能殺敵最快、最多!

    “好個皇朝!他根本不是要破陣!他並不要勝負,他是要以華國這五萬金衣騎與我風雲騎死拼,他唯一的目的便是要重創我風雲騎!”看台之上,看着皇朝那樣完全不計後果的血拼,風夕猛然醒悟,一掌拍下,欄杆被她掌力震得瑟瑟作響。

    “以五萬金衣騎為代價,只為重創風雲騎的元氣!”豐息嘆息的點頭,“不動用皇國一兵一卒,利用金衣騎重創勁敵風雲騎,而華國二十萬金衣騎也將在風國被你折去了十多萬,而華王已身受重傷,華國三王子皆是庸碌之才,彼時華國將盡入他囊中!好毒的計謀!好一個皇朝!”言畢也是不勝喟嘆。

    “想損我三分之一的兵力?!我豈能讓你如願!”風夕的聲音帶着秋霜的肅殺,眼眸這一刻比千年雪峯還要冷澈,“五萬金衣騎嗎?我將如你之願盡數折去!”

    語畢但見她手一揚,袖中白綾飛出,若白雲浮於空中,手一揮,白雲在空中舞出一隻展翅鳳凰,“久容,血鳳凰!”

    風夕清越的聲音在戰場的上空高高揚起,即算是那沖天的嘶殺也不能將之掩蓋。

    “是!”戰場中心傳來一聲有力的聲音,那般的凜然果斷。

    然後只見戰場中揮起了白鳳旗,那隻浴血鳳凰猛然長嘯,緊接着它的左翅、右翅同時張開,片片翎羽在陽光下閃着刀的鋒芒,雙爪忽轉變成鳳首,鳳尾忽轉為鳳爪……一隻新的噬血的鳳凰誕生了,它周身都燃着怒焰,周身都閃着奪目徹骨的寒光……陣中的白鳳旗揮向了華軍,然後那隻血鳳凰,它猛然展開雙翅、張開雙爪、昂揚鳳首——在白鳳旗揮下的那一刻,它們同時狠狠的、毫不留情的掃向、抓向、啄向了華軍!而被困在華軍中心的鳳首,忽然化為一支利劍,直接的、穩穩的刺穿華軍中軍!

    那一刻,只見那閃耀着刀芒的白色鳳凰,口中銜着鋒利的寶劍,瘋狂的掃向華軍,那張狂的氣勢,那狠厲的衝勁,那彷彿神佛也無法阻擋的殺戮,那便是魔鬼也為之畏懼的殘、冷……讓人心寒膽顫!讓人神魂俱裂!白色之中是無盡的、豔紅的血色!

    那是一場血戰!

    那一刻,本應是紅日正午,可地上,黃沙滿天飛舞,刀劍交錯揮砍,殘肢斷臂拋飛,鮮血淹沒大地……那嘶啞的、那淒厲的、那悲壯的呼喊聲直衝九霄!那一刻,天為之驚憾,地為之震動!那一刻,天為之昏,地為之暗!那一刻,神靈同悲,人鬼同泣!

    那是人間最慘厲的修羅場!

    “竟是死戰到底!只因為皇朝在嗎?所以華軍鬥志不滅!”風夕冷冷的吐出,然後身形一展,直往陣中皇朝飛去,“那麼我便將你們的鬥志打下去!”

    而同時,在風夕飛身而起時,對面的看台之上也飛出一道白色人影,不同的是,目標是半空中的風夕。

    “白風夕對玉無緣?”看台之上豐息見之不由微微一笑,仿若靜待一場好戲一般輕鬆悠閒,“不知這女子中第一人對天下第一公子誰勝誰負呢?”

    躍過十來丈時,兩道白影分別於陣中一點,然後再次飛高,半空相迎。

    七丈……六丈……五丈……四丈……

    地上,風、華兩軍在激烈的、忘我的交戰,四周只有刺耳的刀劍聲、震天的嘶殺聲……而空中,兩人越飛越近,一個銀甲燦然,一個白衣飄飄,彼此這一刻彷彿都忘記周圍的一切,只是一直往前飛去,彼此的眼睛只望着對方,彷彿永遠也無法靠近一般的遙遠,但偏偏卻又在一眨間就到了眼前……

    銀光閃爍,白綾若游龍飛出!

    大袖飛揚,並指如劍凌空射!

    “玉家的無間之劍!”豐息看到半空中玉無緣的手勢,忽然瞳孔收縮,手不由自主的緊緊抓住看台前的護欄,“他竟用無間之劍!”

    “鳳嘯九天!”

    “無間之劍!”

    輕輕的一聲清叱,彷彿那是告訴對方,又彷彿那是告訴自己,這都是彼此家傳的絕世之技!這都是一招奪人性命的絕招!這一招使出……便無回頭之時!

    白綾一瞬間化為傲嘯九天的鳳凰,展翅昂首挾風帶焰直飛而去!

    臂一伸,手一揚,指劍凌空彈出,劍氣如虹直射而去!

    鳳嘯!劍鳴!即算是這喊殺震天的戰場也清越可聞,只是下方已無人有暇顧及。

    半空中……彼此間的距離已近兩丈,白綾直逼胸口,劍氣直點眉心,近了……已可看清對方的面容,也近得可清清楚楚的看清對方的眼眸,就連眼眸深處的靈魂也可清晰透視……那一刻,忽然都微微一笑,笑得那般無怨無悔……那般的雲淡風清……

    手忽然都軟了,心那一刻忽然都停止了跳動,白綾忽然下垂從肋下穿過,帶下一幅衣襟,劍氣忽然一偏從鬢角擦過,割下一縷長髮……兩人身近……眸對……微笑……並肩……錯身……各自飛落於陣中,一個手挽一縷青絲,一個手攥一幅衣襟,彼此皆是背身而立,彷彿都不敢迴轉身,都不敢回頭看一眼對方!

    “果然……都還是下不了手!”高高看台上豐息依然淺笑雍容,看着戰場上的那兩道白影,一雙手卻不由自主的緊緊握住成拳,“只不過……作為玉家人的玉無緣選擇了皇朝,而你選擇了我……那麼你們遲早要下手的!”

    無緣……那一刻……你竟是想與我同死嗎?為何……最後還是沒下手呢?這就是為何你眼中總深藏着那一抹悲哀?從第一眼起,你的眼中……那雙所有人都認為明凈、無波、温柔、平和的眼眸……那最暗最深處……那最深處藏着的那一絲悲憐……那真是對世人的悲憐嗎?還是……那只是對自己命運的悲嘆哀憐?只是為什麼……

    玉家的人……你……我就是這樣的結局嗎?風夕緊緊的攥着手中白綾,緊緊的攥着手中那幅衣襟,面上涼涼的滑過什麼,心臟在那一刻跳動極慢……極慢……讓人以為它下一刻或許就不再跳動了。

    垂首看着手中那一縷青絲……這是從風夕鬢角割下……差一點……風夕!手忽然緊緊的握着那縷髮絲,永遠無波淡然的眼眸忽然水光閃爍,眼眸眨下,一滴水珠滑落,落在那縷青絲上,轉眼沒入手心……

    玉家的人一生都無愛無憎!玉家的人一生都有血無淚……可是……這一刻落下的是什麼?這是他那微薄的、可悲的、可憐的情愛……夕兒,這便是作為玉家人的我與作為風家人的你的……結局!心口忽然被什麼在絞着,劇烈的痛,四肢百骸都在隱隱的作痛,天地這一刻似乎都在旋轉……都要離他遠去了……不,還不能!

    那一縷青絲終於在他手中化為粉沫,和着手心那一滴微熱的水珠落入塵埃。

    而她的手,終於鬆開了,那一幅衣襟悄然飄落,被風一卷,剎那便失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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