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戀花幸好巧布蛛網陣,才得脫圍,繞過追兵,徑往醉芳樓趕來。
他的心中甚是悲憤,沒想到自己時隔不久,又背上了毒殺四千餘人的黑鍋,不明真相的人聽說了,不知會怎麼想?由於沒有找到嫣然,蘇戀花並沒有招募許多傭人、奴婢,只找了幾個男傭,看樣子蘇府又得被官府封了,連那幾個男傭的性命能不能保住也難說得很。從展寒瓊的話中可以確信,雞大夫已經凶多吉少。
小芳幸虧因為“吃醋”而到了醉芳樓,否則也被展寒瓊抓走了。
勾蝦前日招認、揭露雷霆的罪行,因為執行雷霆的任務,而殺過不少人,害怕別人報仇,因此並未住在蘇府,以他的機警,料想能夠逃脫此劫。
有家不能回、有妻子不能團聚的痛苦滋味,蘇戀花是嚐了個遍!醉芳樓終於在望了。
還未走到門口,蘇戀花就暗暗叫苦不迭了:“糟了!”
但見醉芳樓外站著數百名官兵,還有十幾名官兵進進出出,個個神情肅穆、沉重,樓中隱約有哭聲傳出。
平日生意興隆的醉芳樓一下子變得冷冷清清,遠處的百姓都指指戳戮。
無疑偉姬、李華等人的凶訊已傳遍了醉芳樓。
更可以猜想得到,官府所提供的證據無不表明蘇戀花是殺人兇手!蘇戀花心想:“小芳不知有沒有出事?她為人精靈,應該先行嗅到危險而離開,可是……可是她終究是個女孩子,若她仍被困在裡面,說不得,我只好冒險人樓了。”
正看急之際,忽見不遠處一個闊公子模樣的人朝自己招了招手。
蘇戀花一愣:“他是誰?”
闊公子又招了招手,他的舉止竟酷似小芳。
蘇戀花大喜,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了過去,闊公子果是小芳所扮。小芳撇了撇嘴,道:“蘇大哥,我終於把你等來了。”
蘇戀花壓低聲音道:“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小芳道:“你也真笨,居然叫我一直在醉芳樓等你。你想啊!天一亮了,偉姬、李華等人的屍體豈能不被人發現?我想通此節之後,就點了一個闊公子的穴道,將他衣服換了過來,溜出了醉芳樓。不久,果有大隊官兵趕來,將醉芳樓包圍了。”
蘇戀花讚道:“小芳,你真聰明。”
他歉然道:“我一時糊塗,竟沒想到你會有危險。”
他又問道:“你沒到蘇府吧?”
“沒有。”
“也沒去找師父?”
“沒有。我害怕你糊里糊塗地闖入醉芳樓,所以一直在這裡等你。”蘇戀花暗舒一口氣,道:“如此最好。”
小芳見他臉色不對勁,道:“你有沒有追到那個人?”
蘇戀花不欲她知曉雞大夫之事,搖搖頭,道:“那人奸滑得很,半路上追丟了。”
小芳颳了刮鼻子,道:“人家還誇你的輕功妙絕江湖,無人能及呢,依我看來,卻大大的不見得。”
蘇戀花苦笑道:“說得對。”
小芳道:“現在好了,咱們回去吧。”
蘇戀花一驚,道:“去哪?”
“找師父啊。”
“你……不能去找她。”
小芳轉過臉來,眼睛閃閃發光,道:“莫非你還希望我陪你?”
蘇戀花勉強點點頭。小芳歡然道:“你不是一直不希望我跟你在一起的嗎,今天怎麼改變了?”
蘇戀花道:“你這麼聰明,我能不將賞你一下?”
小芳滿心歡喜,居然主動拉起蘇戀花的手,道:“我聽你的。”蘇戀花剛經歷過喪失偉姬之痛,更不想被這小姑娘誤會,道:“你把手放下,不然別人會懷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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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芳瞪眼道:“一男一女手牽著手肩並著肩走在大街上正常得很,誰會胡說八道?,”
說到這裡,她想了想,道:“不行。”
蘇戀花道:“什麼不行?”
“絕對不行。”
“什麼絕對不行?”“我還得去看一看師父。”
“你還要去?”
“蘇大哥二你想想,師父眼睛不方便,這麼多年來,幾乎跟我形影不離,現在我卻長時間不在她身邊,她老人家能不寂寞嗎?我一夜未歸,她一定擔心,所以我要回去一趟,然後再到蘇府找你。當然,你若能跟我一起去見師父就更好了。”
蘇戀花忖道:“雞大夫被展寒瓊抓走了,縱能瞞得了小芳一時,也瞞不了多久,乾脆跟她說了吧。”
他反抓住小芳的手,道:“小芳,我告訴你一件事,你千萬不要驚慌。”
小芳正自為蘇戀花抓住自己的手而欣喜,冷不防他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怔了一怔,道:“你又沒有出事,我驚慌什麼?”
她臉色忽然變了,道:“不會……不會是師父出事了吧?”
蘇戀花點了點頭。
小芳道:“師父……怎麼了?”
蘇戀花正要說,忽見數名官兵由遠處走來,忙低聲道:“咱們走。”
走到偏僻之處,蘇戀花一五一十地將展寒瓊的話說了。
小芳頓時呆了,沉吟道:“展寒瓊如何識得那煙霧彈是不死門的?”
蘇戀花道:“她身為刑部總捕,見多識廣,料必也瞭解不死門的事情。”
小芳恨恨地道:“展寒瓊,你這個臭女人,若落人我手中,看我不活活颳了你!”
話聲未落,只聽得一人尖針般笑道:“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活活颳了我?”
展寒瓊終於到了。蘇戀花躲避的方法雖很巧妙,可惜還是沒能瞞得了這位天下第一神捕。展寒瓊當然不是一個人來的,身後還跟著數十名高手。
由於她們是悄悄而來,因此都是用雙腳走來的,沒有一人騎馬。
蘇戀花的心沉了下去。
小芳的眼睛卻瞪得更大。
她的目光已化作了刀,刀鋒一般盯著展寒瓊,這個小姑娘可真是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知道展寒瓊的厲害。
蘇戀花審時度勢,一顆心繼續往下沉,已沉到了腳底,展寒瓊也在盯著小芳,問道:“你就是雞大夫的徒弟小芳?”
小芳笑了笑,道:“我雖是雞大夫的徒弟,但卻是你的姑奶奶!”
展寒瓊面罩寒霜,叱道:“你這個欺師滅祖、大逆不道的東西,見了長輩還不跪倒行禮,竟然口出狂言,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小芳哈哈大笑道:“長輩?我要有你這樣的長輩,臉早就被丟光了。”
展寒瓊哼了一聲,道:“難道你師父就沒有跟你提過,我?”
小芳一怔,失聲道:“莫非你就是……就是師父的師妹金玲?”
展寒瓊微笑道:“不錯,展寒瓊就是金玲,金玲就是展寒瓊!”
她微微一頓,道:“現在你既已明白,還不趕快向師姑磕頭陪罪。”
蘇戀花也曾聽雞大夫講述過當年不死門的慘事,暗道:金玲嫉妒雞大夫做了不死門掌門,而且得了‘不死大全’,所以設計害她,結果雞大夫眼睛被毒瞎了,不死門因此風流雲散。沒想到金玲竟當上了總捕頭,怪不得能識得煙霧彈。“明白了展寒瓊的雙重身份,蘇戀花更加擔憂,但他仍想不出脫身之策。
小芳像是豁出去了,道:“當年空靈上人是不是將不死門的掌門之位傳給了師父?”
展寒瓊道:“那是師父偏心,又被雞大夫所矇騙……”
小芳搶著道:“但我師父是不死門的掌門人,你總該承認吧?”
展寒瓊道:“是。”
小芳笑道:“師父做了掌門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將你逐出不死門,而且下令眾同門,只要看到那個陰毒好滑、淫蕩無恥的金玲,人人都有權利清理門戶。現在你還好意思冒充是我的長輩,我看你連狗屁都不如!我正要替師父清理門戶,活活颳了你!”
展寒瓊原來猜想小芳既是雞大夫的唯一愛徒,應該也礙到了“不死大全”的真傳,所以想誘騙於她,令她乖乖地交出“不死大全”,誰知竟當著眾屬下的面被羞辱了一番!她目中殺氣一閃,厲喝道:“你這個目無尊長的東西,看我如何收拾你!”
她手掌一揮,喝了聲:“殺!”
展寒瓊的“殺”字剛一出口,蘇戀花便拉著小芳開始逃跑,同時,展寒瓊帶來的眾高手也開始出手襲殺。
一時間,暗器、兵刃滿天亂舞,驚呼聲、厲叱聲混雜在一起。
蘇戀花雖然使出了“孤雲獨去閒”,手上也使出了鉤幻谷諸般絕技,小芳更是將身上的毒藥、暗器用光了;仍然沒能脫出重圍。
忽然小芳一聲驚呼,原來右腕被一枚暗器打中,鮮血直流,幸好她臉上戴著鐲子,無意中擋了一下,傷得不深,但鐲子已被震裂。
展寒瓊卻仍好整以暇地負手聞觀,冷笑道:“看你們往哪跑?”
突然馬蹄聲響,如密雨連珠般急馳而來,就在展寒瓊一愣之間,蹄聲已至。
來騎共有五騎,無一不是日行千里、夜行萬里的健馬。
看到馬上的其中一人,展寒瓊的臉色驟然變了,蘇戀花也看到了這個人。
這個人赫然正是那神秘、詭異的刀疤漢子!以前雷霆曾說刀疤漢子也是刑部的人,覬覦總捕頭一職,後被展寒瓊陷害逃亡,現在蘇戀花當然不再相信這些了。
刀疤漢子兩次救過他的命,雖然行動詭秘,但絕無加害蘇戀花之意,這一點倒是可以肯定的。
不意在這緊急關頭,他又來了,刀疤漢子朗笑道:“展寒瓊,你想不到我會來救蘇戀花吧?”展寒瓊仰天一聲尖嘯,似是召呼援兵,冷笑道:“万俟崗,你來得正好,今天一起送你們上西天!”
蘇戀花終於知道這刀疤漢子的名字了,叫万俟崗。
不知展寒瓊與万俟崗又是什麼關係?万俟崗用力地一揮手,其他四人立即飛身躍下馬來,沖人戰團。
這四人穿的衣服極多極厚,鼓鼓的,也不知塞著什麼,右手空著,左手中皆持著一根沒有點燃的火把。
展寒瓊縱然閱人無數,一時也搞不清万俟崗要弄什麼玄虛。
這四人剛沖人戰團,便忽然撕開了胸前衣襟,展寒瓊等人無不深吃一驚!這四人身前身後、身左身右竟然全綁著火藥,展寒瓊帶來的人雖然都是高手,但誰能不懼火藥?這並不是怕不怕死的問題,而是死得值不值得的問題,就在他們一愣之際,這四人右手已探人懷裡。
待將手伸出來時,赫然便多了火力火石,顯然他們都練得純熟了,雖是一隻手,但仍靈巧無比,轉瞬間就已擦亮,點燃了左手中的火把。
展寒瓊雙足一點,首先例躍出去,其他人也開始後退。
万俟崗大笑道:“蘇戀花、小芳,你們快上馬一起走口巴。”
蘇戀花托起小芳,飛身掠起,展寒瓊急喝道:“追!”
眾高手遵令追來,那四個人已點燃了火藥。
他們非但沒有逃跑,反而迎向了眾高手!原來他們是万俟崗的死士,這次就是趕來送死的;陪著敵人一起死的。
剎時間,爆炸聲霹靂般連續響起,十餘人當場斃命,還有二十幾人被炸傷,餘下的無不作鳥獸散。
展寒瓊也被嚇得遠遠跑開,雖還有幾個衝近蘇戀花,但哪能阻攔得了?蘇戀花抱著小芳,躍上了一匹馬。
万俟崗拔出腰下長刀,目中含著熱淚,高呼道:“兄弟們,再見了!”
他做事也當真決絕,刀光一閃,已將另三匹馬軌殺,蘇戀花明白,万俟崗是害怕這三匹馬被展寒瓊所乘。
蹄聲如雷,二騎三人已遠去,展寒瓊暴跳如雷,卻無之奈何。
蘇戀花、万俟崗一口氣奔出了百餘里,只待馬跑不動了,才停下來。
這裡是一片田園,冬日的陽光有了融融暖意,那兩匹馬也溜到旁邊的小溪邊悠閒地飲水去了。
蘇戀花見小芳面色慘白,關心地道:“你傷得厲不厲害?”
小芳委屈萬分,若沒有万俟崗在身邊,早撲人蘇戀花懷裡了,裝作可憐兮兮的模樣,道:“我……我好痛!”
說著,她雙眉緊蹙,本來並不如何疼痛,但想起師父生死未卜,不禁悲從中來,大滴大滴的眼淚“啪嗟啪踏”
往下掉。“
万俟崗看小芳哭得傷心,不由多望了幾眼,當看到她慘白的臉、緊蹙的眉,以及快速滾落的淚珠時,心頭一震,情不自禁喃喃自語道:“真像啊!真像啊。”
蘇戀花詫然道:“万俟兄,什麼真像啊?”
万俟崗自覺失言,笑道:“此事一言難盡,以後再說吧,你先替小芳治傷。”
蘇戀花翻過小芳的手腕仔細一看,道:“小芳,你在騙我嘛。”
小芳道:“騙你什麼?你又有什麼好騙的?”
“你傷得並不重呀。”
“怎麼……不重了?”
“那枚暗器只是擦傷了一點皮,流了一點點的血而已,你就痛成什麼樣子?”
“我痛哭,不是為了這傷!”
“那為了什麼?”“為了……為了這鐲子!”
蘇戀花微笑道:“真的是為了這鐲子?”目光炯炯,望著小芳。小芳知道心事被他識破,微微有點惱怒,道:“你知不知道這鐲子是我娘臨死前留給我的?
寶貴得很,就是皇帝老子拿他的人頭來換,我也不給!”
蘇戀花道:“也不對呀。”
“什麼不對?”
“在仁義谷時,我好像聽你說過,你從記事時就記得這鐲子就戴在腕上,也不知為什麼會戴在自己腕上。現在你如何說是你娘留給你的?”
小芳更加惱怒,摘下鐲子,哭道:“這鐲子已經壞了,我就將它扔了!”
陽光映照下,玉鐲子閃閃發光。万俟崗見了,卻為之一愕,忙叫道:“別扔!”
小芳道:“你是不是想要?你若要,我就送給你。”
万俟崗走到她面前,當看到玉鐲的形狀、顏色時,滿臉錯愕、震驚之色,顫聲道:“小芳,你鐲子上是否還刻著字?”
小芳奇道:“對啊。”
“是否一個月亮的‘月’宇?”
“咦?你怎麼知道?”
不僅小芳吃驚,達蘇戀花也頗感意外。
万俟崗卻一把搶過玉鐲子,翻來調去看了好幾遍,最後以手摩掌,眼中已滾動著淚珠,不住口地道:“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找到你了。”
蘇戀花道:“万俟兄,莫非你認得這枚玉鐲子?”
小芳興奮地道:“万俟哥哥!我一直不知道我的爹孃是誰。但你既認得從小就戴在我腕上的鐲子,想必也認得我爹孃了,是嗎?”
万俟崗卻像吃了個苦瓜,道:“你……你叫我哥哥?”
小芳笑道:“我是蘇戀花的小妹妹,而他既稱你為万俟兄,難道我不該叫你哥哥?總不成喊你叫小弟弟吧。”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若有你這麼個小弟弟,豈不叫人笑掉了大牙?”:万俟崗初見玉鐲時,極為激動,這時卻冷靜下來,問道:“小芳姑娘,,我能不能問你幾個問題?”
小芳道:“請問吧。”
万俟崗道:“你說你剛剛記事的時候,腕上就戴著這玉鐲?”
“不錯。”
“還有……你剛剛記事的時候,總不會就是一個人吧?”
“當然不是,是”
万俟崗搶著道:“是爺爺奶奶撫養你長大的,是嗎?”
小芳奇道:“是啊,万俟哥哥,你真厲害,簡直是個活神仙啦。”
蘇戀花越聽越是奇怪,隱隱覺得小芳和万俟崗之間有著神秘而深切的聯繫。
万俟崗仰首吐了口氣,道:“但是他們卻不是你的親爺爺親奶奶,是不是?”
小芳道:“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万俟崗退:“你還能記得他們長得什麼模樣嗎?”
“記得,爺爺長得……”
“讓我來說,好嗎?”
“好,你若再能說出爺爺奶奶的相貌來,你就真的是活神仙了。”
“你爺爺是個駝背……”
小芳聽到這裡,眼睛更亮了,蘇戀花明白,万俟崗又說中了。
万俟崗續道:“而你奶奶則是個身材高大、左耳朵缺了半邊的人。”
小芳再也按捺不住,叫道:“万俟哥哥,你如何什麼都知道?”
万俟崗深深地注視著小芳,眼中湧動著憐惜與慈愛,嘆了口氣,道:“小芳,你不能再叫我哥哥了。”
小芳嘻嘻笑道:“那我叫你什麼?”
万俟崗一字字地道:“你叫我爹!”
這話說出來,真如晴天霹靂,不但小芳吃驚,蘇戀花也驚得呆了。
万俟崗眼中的淚水終於止不住流了下來,哽咽道:“小芳,你知道那個‘月’字是什麼意思嗎,她是你的孃親!你娘姓賈,名字就叫月啊!”
小芳怔了一怔,又禁不住笑了起來,道:“万俟哥哥,你真會編故事。我活了十幾年不知道爹孃是誰,如今天上突然掉下了一個爹來,而且這個爹就是你……”
万俟崗道:“小芳,請你相信我的話好不好?我……我找了你好多年,終於叫我找到你了!你已經長這麼大了,而且長得這麼漂亮,這麼聰明!”
他不禁喃喃低語:“賈月,你若地下有靈,也應瞑目了。”
蘇戀花也覺得這件事不可思議,道:“万俟兄,別說小芳不敢相信,連我也覺得太離奇了,你能不能再說得詳細一些。”
万俟崗展顏一笑,道:“本來我已打算將我的一切都告訴你,現在又見著了我的女兒,更要和盤托出了。”
小芳扁了扁嘴,道:“誰是你的女兒?在沒弄清事實之前,請你不要再這樣叫。
否則我驚喜交集,會高興得昏過去的。”
蘇戀花道:“小芳,聽万俟……聽他說,別亂說話。”
小芳扮了個鬼臉,果然不說話了,万俟崗不禁朝蘇戀花望了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
蘇戀花當然明白他這笑容裡包含什麼意思,但心裡卻為之釋然:“如果小芳真是万俟崗的女兒,那我也解脫了。”
万俟崗出了一會神,道:“蘇公子,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鬼蜮之神’嗎?”
蘇戀花道:“當然記得,你說‘鬼蜮之神’是一個人,是嗎?”
万俟崗緩緩地道:“在廣西的深山中有一個神秘、詭異,罕為人知的地方,叫‘鬼蜮宮’……”
蘇戀花道:“這鬼蜮之神就是鬼蜮宮的宮主?”
万俟崗道:“不錯。”
蘇戀花冷笑道:“這人當真狂妄得可以,居然號稱鬼蜮之神,難道他真的無所不能、天下無敵?”
万俟崗正色道:“蘇公子,你看我的武功如何?”
蘇戀花道:“深不可測。”
“此你如何?”
“蘇某雖然臼負風流,但對武功卻也不敢妄自菲薄。依我看來,你的武功雖然不見得能勝過我、但至少也跟我在伯仲之間。”
“多謝蘇公子謬讚。”
“我說的是實話。”
“但你可知道我的武功若跟那鬼蜮之神相比如何?”
“如何?”
万俟崗眼中不禁露出迷惑、恐懼之色,還有一絲惆悵和沉醉,道:“就算有十個万俟崗,也抵不過鬼蜮之神的一根小指頭!”
蘇戀花深吃一驚,道:“世上居然有武功如此之高的人?”
“你不相信?”
“我確實難以置信。”
“可是你非得相信不可。”
“為什麼?”
“因為我就是鬼蜮宮的人!”
蘇戀花不禁動容。
小芳卻撇了撇嘴,道:“原來你是那個鬼宮的人,怪不得你這麼陰森鬼氣的,我若是你的女兒,豈不成了小鬼?”
万俟崗道:“蘇公子,說出來你也許不大相信,鬼蜮宮的男人最沒有地位,任何一個女人的身份都比男人高,對男人要打就打,要罵就罵。”
小芳眸道:“賤男人,活該!”
蘇戀花道:“為什麼?”
万俟崗苦笑道:“你猜呢?”
蘇戀花沉吟道:“造成這種女人雄飛、男人雌伏局面的,也許只有一種原因,那就是——鬼蜮宮主是個女人!”
万俟崗道:“你說對了,鬼蜮之神正是個女人,一個千姿絕色、風情萬種的女人。”
他不禁長嘆一聲,道:“只要是男人,見了她都會神魂顛倒,忘乎所以的。”
/j\芳叫道:“天下哪有這樣的女人?我不相信,打死我也不相信。”
蘇戀花道:“那你……你在鬼蜮宮的地位是奴僕了?”
万俟崗臉上現出愧色,但也來著些許驕傲,道:“不是。”
蘇戀花道:“那是什麼?”万俟崗苦笑著,一時沒有作答。蘇戀花已隱隱明白,微笑道:“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
万俟崗嘆息道:“蘇公子果然聰明絕頂,我……我”
他望了小芳一眼,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就是鬼蜮宮的‘男妃’……”
小芳也明白了,忍不住叫了出來:“呸!這種事虧你有臉說出來!即使你是我爹,我也不會認你的,我沒有像你這樣的爹!”
万俟崗想對小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蘇戀花乾咳兩聲,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唐朝的武則天就是這樣,男人比鬼蜮之神還要多哩。”
小芳捂住臉,叫道:“不要臉,不要臉,就是不要臉!”
万俟崗滿臉黯然、淒涼之色。
蘇戀花道:“那你又如何跑出來了?”
万俟崗道:“其實我在年輕時也跟你一樣,自負風流,一心一意想學好武功,行俠江湖,除暴安良。有一天,我路過廣西,遇到了鬼蜮之神。”
蘇戀花道:“實不相瞞,我這個人歲數雖不大,豔遇卻無計其數,今日能聽聽別人的豔遇,倒也不錯。”
万俟崗苦笑道:“哪是什麼豔遇,只是黑暗、恐怖生活的開端而已,可惜我那時根本就不知道。”
他頓了一頓,又道:“那天,正下著纏綿的春雨,我騎著馬,她坐著馬車從我身邊經過。不知是無意還是有意,她忽然掀起窗簾,看了我一眼,似乎見我淋雨的模樣挺狼狽、滑稽的,便笑了一笑。”
他長嘆道:“她就這麼一笑,我的魂就被她牽走了;一生的命運也就此改變了。”
小芳道:“胡說!一個女人的笑容哪有這樣厲害?”
蘇戀花曼聲吟道:“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美人的一笑,本就是天下無敵的。”
万俟崗道:“那時我的江湖閱歷極少,就那麼糊里糊塗地掉人了鬼蜮之神的陷阱之中,跟著她到了鬼蜮宮。”
蘇戀花問道:“鬼蜮宮是不是比地獄還要黑暗還要可怕?”
万俟崗搖搖頭,道:“鬼蜮宮雖然隱藏在深山之中,但建築之豪華、壯麗,比之皇宮大內也毫不遜色。”
蘇戀花道:“那它為何叫鬼蜮宮?”
万俟崗道:“鬼蜮宮到處充滿了機關陷阱,若投有人指點,稍一不慎,即會踏人萬劫不復之地,所以叫鬼蜮宮。”
蘇戀花道:“你既是她的寵男,應該很愜意,怎麼會恐怖呢嚴万俟崗嘆道:”
到了鬼蜮宮,我才知道,像我這樣拜倒在鬼蜮之神石榴裙下的男人居然有三四百人之多,有的比我英俊,有的比我威猛,有的武功比我高,有的心機比我深。我原以為她只有我這一個男人,誰知錯了,大錯特錯了。“蘇戀花道:“想必那裡爭風吃醋的事情也時常發生了?”
万俟崗道:“以前我就聽人講過,歷朝皇宮的嬪妃之間,為了得到皇上籠幸,明爭暗鬥、勾心鬥角、陰謀詭計、鬼蜮伎倆無不用其所極。但鬼蜮宮裡的男人們為了得到宮主寵幸,爭鬥更為激烈,更為兇殘,隔三岔五,就會有一個人神秘死亡,或者無影無蹤了。
小芳忍不住問道:“難道鬼蜮之神就不聞不問?”
万俟崗握緊雙拳,道:“常言道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朋友雖是老的好,但情人卻是新的好,所以鬼蜮之神根本就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任憑這些男人們互相傾軋、殘殺。”
蘇戀花仰天長嘆道:“像鬼蜮之神這種人已經沒有人性可言,她已將玩弄男人當作一種樂趣,怎會制止呢?”
小芳道:“難道……你們這些男人就不能反抗,推翻鬼蜮之神?”万俟崗道:“凡是接近她的人,都在不知不覺中服了毒藥,每隔一段時間,她就要發放一次解藥,所以我們就算能夠殺了她,逃出鬼蜮宮,也活不長久的。”
他停了停,又道:“而且鬼蜮之神武功之高,遠遠超出我們的想家之外,任何人只要見了她所施展的武功,別說反抗,就是達反抗的念頭都嚇得沒有了。”
小芳道:“膽小鬼,沒用的男人!”
万俟崗苦澀地一笑,道:“也曾有十幾個人聯合起來,準備推翻鬼蜮之神,結果事情敗露,被鬼蜮之神發動機關,活活困死。後來這十幾個人餓得發瘋,互相撕咬對方的內來吃,比瘋狗還要可怕。”
小芳原來對万俟崗充滿了不屑,此時想像他在鬼蜮宮的遭遇,禁不住生出同情之意,發覺他也挺可憐的。
万俟崗接著道:“鬼蜮宮裡不僅有男人,還有數百個各種各樣的女人,有的環肥,有的燕瘦,有的風騷,有的文靜,有的會彈琴,有的會按摩,有的是高麗人,有的是扶桑人,只要你能想像出來的女人,那裡幾乎都有。”
蘇戀花摸了摸身子,笑道:“如此說來,你們這些男人們也豔福不淺啊,就算一天抓一個女人,也能享受數百天哪。”‘万俟崗道:“你說錯了。”
蘇戀花道:“我說錯了?”
万俟崗點頭道:“這些女人都是服侍鬼蜮之神的,宮中有禁令,絕對不許男人沾染她們,平時就是長久地注視一眼也不許,否則一律處以極刑。”
蘇戀花笑道:“那樣就不好玩了。”
他又道:“若要男人們不喜歡美女,比叫貓不偷葷還難,想必也有偷嘴的男人和女人吧?”
万俟崗聽到這裡,眼睛忽然注視遠處,遠處正有一朵白雲在飄揚,道:“你說得不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據我所知,偷吃禁果的男女們絕對不少於一百人,我……我和賈月就是其中之一。”
蘇戀花想道:“終於說到主題上來了。”
他又忖道:“這些男人們雖有數百個之多,但總算還承接過鬼蜮之神的雨露,有的到了宮裡,還能被‘寵幸’;而那些少女們被騙人鬼蜮宮,明明到了談情說愛的年齡,卻得不到自由,說不定對偷吃禁果的飢餓,比起万俟崗這些男人來,尤有過之而無不及。”
小芳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認識……認識……賈月的?”
她聽了這麼多事,已開始相信万俟崗的話了,但終究沒法稱賈月為娘。
万俟崗一副心馳神往的模樣!道:“我們雖然在宮裡經常碰面,但卻沒有說過一句話,更不知對方的姓名。那天,天氣好熱好悶,我看見了她,她正在唱歌……”
他的眼神、臉色變得溫柔了起來,聲音也溫柔了起來“她的聲音好美,好美,我從沒有聽過這麼美的歌聲。”——
玄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