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戀花一把扯住雷霆,低聲道:“你不要這麼衝動好不好?”
雷霆眼中如欲噴出火來,道:“大哥,你能忍讓下去,我忍不下去!我出去,趁他不注意,先一拳打得他爬不起來,再揭露他的奸謀,你就可以重見天日了。”
蘇戀花嘆道:“可惜這只是我的猜測!並沒有證據,勾魚更不會承認自己是兇手。”
雷霆氣憤地道:“那依你說怎麼辦?”
蘇戀花道:“聽偉姬說,你已經見過嫣然……”
沒待說完,雷霆的頭已垂了下來,就似一個做錯事的小學生,等待著老師的責罰,道:“可是……可是我沒有用”
蘇戀花道:“那不怪你,你已經受了傷,盡了力。”
他停了停,又道:“可是打傷你的人到底是誰?是不是勾魚?”
雷霆便將那天在樹林外與銀色面具人交手的經過說了,最後痛悔萬分地道:
“如果我那天沒有喝酒,就不會被他踢中,就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大嫂被那人抓走了!”
蘇戀花道:“從銀色面具人的武功上,你也瞧不出那人是誰?”
雷霆搖頭道:“那人的武功,我從來沒有見過,身材也不像是勾魚,或許是勾魚有意隱瞞自己的真相。”
他想了想,忽又道:“第二天,我又到那片樹林裡察看,希望能查出一些關於銀色面具人的蛛絲馬跡來,結果卻發現了一具死屍。”
蘇戀花道:“哦?”
雷霆問道:“你能猜出那是誰的死屍?”
蘇戀花道:“我雖猜不出死的人是誰?但他必是黑馬幫的。”
雷霆吃了一驚,道:“不錯,他是黑馬幫的羅刺女。”
蘇戀花緩緩地道:“由此看來,一開始嫣然確是被宰千戶派人擄走的,只是他沒想到有人後發制人,不僅毒死了他,還殺死羅剎女,搶走了嫣然。”
雷霆道:“‘鬼蜮’既是勾魚下的,嫣然也必定是他抓走的,我們只要出去摸摸勾魚的底就明白了。”
蘇戀花道:“所以我就是想請你幫忙,安排我出去。”
雷霆叫道:“這個時候,你還說‘請’呀‘請’的,把我當什麼人了?”
蘇戀花笑道:“你既然把我當最好的朋友,又何必計較一個字眼?”
雷霆瞪了一眼,似要發火又忍住了,道:“好,現在我就帶你出去。”
蘇戀花道:“現在不行,夜太深了,明天晚上吧。”
他又問道:“勾魚在不在濟南城?”
雷霆道:“據說他們已出城追你了,想必勾魚也走了。”
蘇戀花笑了笑,道:“他走了最好,明天晚上我就到他的家裡。”
雷霆吃驚地道:“你以為他能把嫣然藏在家裡?”
蘇戀花道:“他總不能走到哪裡,都把嫣然帶著。”
雷霆沉思片刻,道:“你知道城北褚宅吧?”
“知道。”
“明晚三更,你在褚宅等我。”
“好!”
他們說著,不覺雙手互握!精神大振,特別是蘇戀花,在蒙受那麼大的不白之冤以來,終於感受到了友情的偉大,友情的力量。
雷霆道:“那我現在就走了。”
蘇戀花道:“我送你出去。”
雷霆瞥了一眼仍沉睡不醒的偉姬,道:“大哥,你……
你怎麼能如此相信一個妓女?“
蘇戀花道:“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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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道:“人家都說,婊子是世界上最無情最無恥的,除了愛錢,什麼也不愛……”
蘇戀花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妓女也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她們看似無情,實則有些時候非常有情有義,比一些所謂的君子更不知好了多少倍。”
雷霆沉默半晌,道:“對不起,蘇大哥,我不該這麼說偉姬。”
蘇戀花笑道:“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就好。”說著,凌空出指解開了偉姬的昏睡穴。
偉姬醒來,感覺到眼前有人,輕聲道:“蘇戀花?”
蘇戀花道:“我就在你眼前。”
偉姬情不自禁摟住他,道:“你為什麼不抱著我?”
雷霆笑道:“蘇大哥,你果然是風流公子,就算在四處遭人追殺的時候,仍是如此風流快活。”
蘇戀花道:“偉姬是濟南城最有名的女人,我能夠擁有她,確是我的福份。這些天來,如果沒有她,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偉姬額聲道:“不!蘇公子,我……只是一個妓女!不值得你這麼誇我。”
蘇戀花道:“你有沒有聽說過樑紅玉?”
偉姬道:“擊鼓戰金山的梁紅玉?”
蘇戀花道:“不錯,她是南宋名將韓世忠的夫人。你知道她在認識韓世忠之前是幹什麼的嗎?”
偉姬道:“聽說……她是一個妓女。”
蘇戀花道:“但是她後來卻能成為抗金名將、流傳千古的巾幗英雄,這就是說煙花巷裡也會出奇女子。”
偉姬從來沒有聽見一個人對自己說這樣的一番話,不禁感動得淚水漣漣,覺得自己已經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蘇戀花輕撫她的秀髮,道:“你現在跟雷霆出去吧。”
偉姬這才想起了旁邊有一個雷霆,抬起臉來,道:“你們談完了?”
蘇戀花“嗯”了一聲。
偉姬突然張開雙臂,緊緊摟住蘇戀花,低聲道:“你是不是也要出去了?”
蘇戀花道:“是。”
偉姬眼淚流得更快更多了。
蘇戀花道:“我能夠出去,你應該為我感到高興才對,怎麼又哭了?”
偉姬道:“蘇公子,你一出去,就不再屬於我了。這些天來,雖然你一直躲避在這兒,我每次來找你,也充滿著兇險,但我卻覺得很快樂,也不害怕,因為我知道只要到了這裡,就能夠見到你,聽到你的聲音。可是你馬上就要出去了,我…
…”
她這番話真情流露,聽得蘇戀花也頗為感動,俯下頭來,‘親了偉姬一下,低聲道:“我們總不能長期過著這種見不得人的生活吧?我出去以後,只要洗清冤枉,就會去找你,只要你願意,你也不必在醉芳樓中過這種生活了。”
偉姬心花怒放,一張臉笑成了美麗的花。她已隱隱聽出蘇戀花要為自己贖身,甚至效仿韓世忠,會娶自己為妻。
可是她並沒有問出來,如果得到的答案不是她所想的,那樣她會非常傷心和失望的。
所以她寧願讓自己的心中充滿了希望和等待,也不願知道真相。這或許也是一種獲得快樂的方法,有些事情你只要看起來很好,又何必一定要知道真相呢?蘇戀花將雷霆、偉姬送到歷下亭之時,對雷霆道:“你到處為我說話,為我申辯,他們必定已經懷疑你,你可要小心!”
雷霆道:“我會小心的!”
褚宅。
褚家原是—個大戶,後來得罪了朝中權貴;一家人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時間一長,原來豪華熱鬧的宅院已差不多變成了廢墟,荒草長得有半人高。
此時夜已深,天上五星五月,只有風在嗚咽著,愈顯,褚宅的淒涼和蕭索,蘇戀花在這裡已經等了很久,三更已過,雷霆還沒有來,莫非雷霆出事了?蘇戀花已焦躁起來,他抬頭望天,天漆黑,厚厚的雲層越積越多,似乎要壓了下來。偶爾的,雲層間有閃電劃過,隱隱的,還有雷聲。
蘇戀花心想:“快要下大雨了……”正想到這裡,耳中突然傳來一陣衣袂挾風聲。
蘇戀花心中一凜,已聽出有兩個人急速地飛掠而來,急忙伏下身來。來的應該只有雷霆一人,怎麼會有兩個?只見夜色下掠來兩個青衣漢子,到了蘇戀花隱身之處便停住了,四隻眼睛一陣掃視,似在尋找什麼。
其中一人低聲道:“莫非他還沒有來?”
另一人道:“不會吧,公子是和他約好在這裡的。”
“時間已經過了,他很可能等不及,已經走了。”
“我們喊兩聲吧。”“被人聽到怎麼辦?”“這裡連鬼都沒有,怎麼還會有其他人?”
前一人默許了,後一人就低著嗓子喊道:“蘇公子,蘇戀花,你在哪裡?我們是雷公子派來接你的!”喊了三聲,也沒人答應。
前—人道:“看來他已經走了,我們得趕快回去;公子現在正急得要命……”
忽聽一人道:“你們是不是在找我?”
兩人急忙回頭,身後赫然站著風流公子蘇戀花。蘇戀花已聽出這二人乃是雷霆的隨從,一來除了雷霆,沒有人知道他來到褚宅;二來他也關心雷霆的安危,所以現身了。
兩人呆了呆,齊聲道:“蘇公子!”
蘇戀花沉聲道:“雷霆呢?”
—人道:“不知怎麼回事,今天天沒黑,孤月大師就纏住了雷公子,無論如何不讓他走。公子沒辦法,只好藉機,悄悄地叫我們來接你。”
蘇戀花動容道:“孤月大師?可是少林寺的孤月大師?”
一人埋怨道:“除了少林寺的孤月大師,還能有誰?”
少林僧人講究的是慈悲為懷,以佛法化解一切因緣是非,但只有少數僧人例外,其中為首的就是孤月大師。據說在數十年前,少林達摩院首座一苦大師偶爾發現一個火工頭陀愉學武功,便上前予以制止,豈知火工頭陀武功之高,遠遠出乎他意料之外,而且他偷學武功,走的終究不是正道,心腸歹毒,趁一苦大師不注意,雙掌齊出,竟將一苦斃於當場,然後逃之天天。
此事立即震動少林,掌門人立即派遣許多高手追拿,但火工頭陀狡猾至極,又勾結黑道高手,少林寺非但沒抓到他,反而屢屢損兵折將。少林寺沒辦法,決定以暴制暴、以血還血,訓練了以孤月為首的一批冷血高手,專門替少林剷除叛徒,或是執行一些秘密任務。
這些冷血高手大多武功卓絕,心狠手辣,只要命令下來,盡皆六親不認,幾乎跟江湖中的殺手差不多了。孤月等人奉命下山,追殺火工頭陀的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不出三個月,便將他的首級提到了少林寺。
本來少林寺還想隱瞞孤月等人的身份,但後來卻漸漸傳了出去,武當、峨嵋等名門正派紛紛效仿,都訓練了一批執行秘密任務的絕頂大高手。蘇戀花聽說天智大師被毒死之後,便擔心少林寺會派遣出孤月來追殺自己,果然孤月來了。
蘇戀花道:“他為什麼纏住了雷公子?”
一人道:“不知道。”
另一人道:。“蘇麼子,時間不早了,請你快跟我們走。”
蘇戀花道:“上哪去?”
那人道:“去了就知道了。”
蘇戀花道:“那就麻煩你們了。”
他正要轉身,左邊那個突然右手一抖,一張黑乎乎的網直向蘇戀花頭頂罩落。
右邊那人按動機括,寒光閃動,數十根牛毛毒針對準蘇戀花全身上下射來。這兩人配合得極其妙,網快、針毒,也不知有多少英雄好漢死於他們的偷襲之下。兩人滿以為蘇戀花必死無疑,焉知蘇戀花武功之高、反應之快,絕非他們所能想像。
那撒網的眼看黑網就要罩到蘇戀花的頭了,但人影一閃,蘇戀花忽然不見了。
他吃了一驚,沒等變招換式,只覺得手腕一震,已被蘇戀花輕輕一推一轉,黑網的方向已改變,同時身體站立不穩,向右邊跌出了三步。這一跌不打緊,正好迎上了同伴射來的牛毛毒針,驟覺臉部、腰眼、腿腳一痛一麻,已被射中。他狂吼一聲,痛得滿地打滾,須臾間就不動了。
另一個人也未能倖免,腦袋被同伴的黑網罩住,知道網上淬有劇毒,嚇得魂飛魄散,想把網拿開,哪知黑網勒得極緊,他不動還好,這一動勒得更緊,隨著同伴中了毒針滿地打滾,黑網一甩一旋,脖頸竟被勒斷,“呼”的一聲,頭顱跟著黑網飛出了數丈,蘇戀花只輕輕出手,就使兩個高手互相殘殺而死。
蘇戀花暗歎一聲,正要展動身形掠走,只聽得有人撫掌讚道:“蘇戀花果然是蘇戀花,出手就是不同凡響。”
聽到這個聲音,蘇戀花不禁緊握雙拳,瞳孔不由地緊縮了起來。這正是勾魚的聲音,銀鉤公子也來了!蘇戀花暗叫不妙:“雷霆不是說勾魚已到遠處追殺我了嗎,怎麼沒走?不僅他沒走,孤月大師也來了。”
以蘇戀花的輕功,或許能夠逃掉,但他相信外面必有伏兵,所以沒有走,何況他還想揭露勾魚的奸謀,最好有機會能殺了他。眼前火光閃動,兩人自破敗的圍牆外緩緩走來。
走在前邊的是個臉上帶著羞澀笑容的少年,正是勾魚。
在他身後兩丈之處則不即不離地跟著一個人,肩頭還停著一隻大鷹,卻是勾蝦,他的左手還舉著一盞燈籠。
勾魚微笑道:“蘇戀花,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會見面口巴?”
蘇戀花道:“你來得好快!”
勾魚道:“為了殺你這個兇手,來得不快能行嗎?”
蘇戀花瞥了一眼地下的兩具屍體,道:“他們是你的手下?”
勾魚道:“是。”
“那你為何叫他們冒充雷霆的手下?”
“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想殺了你,誰知他們剛使出第一招來,就雙雙喪了命。”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自從你從凌霄樓逃跑以後,我們就佈下天羅地網,叫你插翅難飛,哪知你竟如消失了一般,再也沒有一點消息。”
勾魚說到這裡,淡淡地笑了笑,道:“有的人以為你已經逃得很遠了,我卻堅持認為你就在濟南城附近,絕對沒有逃遠。”
蘇戀花道:“你憑什麼這麼肯定?”
勾魚道:“因為你根本沒有逃到遠處的機會,我們應該相信自己的天羅地網。”
蘇戀花“哼”了一聲。
勾魚道:“當然!還有一個主要的原因。”
“什麼?”
“尊夫人!你是風流公子,最致命的弱點就是容易感情用事,沒有將妻子救出來,你怎會逃走?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就不叫風流公子,而是黑馬公子了。”
“所以你一直在等著我出現?”
“守株待免,那是愚蠢人所做的事情,你現在勢孤力。單,除了雷霆之外,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信任、可以幫助你的人,而你若想救出尊夫人,必定會找雷霆。
所以我親自出馬,秘密監視雷霆。”
蘇戀花心想:“我叫雷霆千萬小心,結果還是被人盯上了。”
勾魚道:“雷霆的一舉一動,幾乎都在我們的監視之下。他到醉芳樓向偉姬打聽你的消息,被那個銀色面具人打斷三根肋骨,我們都知道,可是昨晚他突然失蹤了近一個時辰,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到。那時,我就料到,他必定‘跟你秘密聯繫了。”
蘇戀花冷笑道:“你的頭腦真不簡單!”
勾魚笑道:“過獎過獎,今晚快要到三更時,我們忽然發現雷霆悄悄出門了,便暗暗尾隨。誰知雷霆也機警得很,似乎察覺有人跟蹤,立即返回。但是據他的行走路線,我已推測出是褚家廢宅。”
蘇戀花嘆了口氣,道:“所以你就先派了兩個人來?”
勾魚道:“我也料到他們兩個要想殺蘇戀花,還嫌嫩了一點,所以自己跟著也來了。”
蘇戀花道:“雷霆呢?”
勾魚道:“他已來不了啦。”蘇戀花道:“為什麼?”
勾魚微微一笑,道:“不論是誰,若被孤月大師纏住,都是一件頭疼至極的事。”
蘇戀花道:“你們已對雷霆下了殺手?”
勾魚搖頭道:“雷霆這個人什麼都好,就是大講義氣,不分黑白、不辨是非地講義氣,事情已到這種地步了,他居然還將你當為朋友,拚了命也要幫你的忙。
我們並不想殺他,只要他願懸崖勒馬、答應不再助。紂為虐就行了。”
蘇戀花眼中已燃燒著憤怒的火焰,道:“勾魚,你可知我剛才為何誇你頭腦不簡單?”
“因為我認為只要盯住雷霆,就可以抓到你的尾巴。”
“錯了!”
“哦?”
“如果僅僅如此,我絕不會如此誇你。”
“那是為了什麼?”
蘇戀花一字字地道:“因為‘鬼蜮’之毒!”
勾魚訝然道:“這關‘鬼蜮’什麼事?”
蘇戀花瞪著他,道:“恐怕天下,也只有你才能想得出來,在鷹尿中下‘鬼蜮’之毒!”
勾魚深吃一驚,臉上卻毫不變色,微笑道:“你說什麼?我完全聽不懂。”
蘇戀花道:“勾魚,你能瞞得了別人,但瞞不了我!”
勾魚默然片刻,道:“蘇戀花,我實在低估了你!”
蘇戀花道:“你承認了?”
勾魚俊俏的臉上突然浮上幾絲陰險的獰笑,道:“我承認了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現在除了勾蝦之外,沒有第四個人聽到,所以你仍然是殺人兇手,我仍然是銀鉤公子。
蘇戀花道:“那麼嫣然是不是你抓走的?”
勾魚道:“你以為那個殺死羅剎女、打傷雷霆的銀色面具人是我假扮的?”
蘇戀花恨恨地道:“除了你,我實在想不出第二個人來。”
勾魚嘆道:“我也希望那個銀色面具人是我,可惜不是。”
蘇戀花瞳孔不由又收縮了,道:“真的不是?”
勾魚笑道:“我連‘鬼蜮’之毒是我下的都敢承認,為什麼不敢承認擄走尊夫人?”
蘇戀花聞聽此言,心不禁亂了,同時像針刺一樣痛苦。
勾魚說得不錯,嫣然若是他抓走的,他就是承認了也沒有多大關係。他沒有理由說謊。看來事情已經越來越複雜了。
蘇戀花心想:“嫣然既沒落人勾魚之手,我就只得暫時先放他一馬。”
勾魚似已看出了他的心思,道:“你想逃走?”
蘇戀花冷冷地道:“就你銀鉤公子一人,恐怕還攔不住我。”
勾魚道:“若是我一人,當然攔不住,可我並不是一個人來的。”
蘇戀花望了望勾蝦,道:“再加上他,恐怕也無濟於事。”
勾魚道:“勾蝦只能應付一些像泥巴一樣稀軟的人,哪配眼蘇公子動手?”
“那是誰?”
“鳩道人!”
蘇戀花一顆心已漸往下沉,道:“鳩道人也來了?”
勾魚還未回答,已聽得不遠處有人答道:“我當然來了。”
這聲音極其刺耳難聽,如同刀槍劍戟、鑼鼓鈸鐃一起碰撞一般,不僅震得人頭腦發昏,還像一道無形的利錐,刺破了耳膜。聲音剛落,蘇戀花身前已多了一個形貌怪異的道人。
這道人的道服雖很普通,但相貌卻令人一見之下就永生難忘。他的腦袋、眉目鼻口簡直不像是人,而像鳩、鳩頭、鳩面,難怪他叫鳩道人了。
蘇戀花道:“你就是跟孤月大師齊名的武當派的鳩道人?”
鳩道人怪笑了兩聲,道:“不錯,只要是武當派想殺的人,一般都由我來動手;”
“想必你已殺過不少人了?”
“不多不少,你恰好是第一百五十一個。
“我並沒有得罪武當派,你為何要殺我?”
“你這話問得未免有點天真了!少林、武當、峨嵋等同為七大門派,如同一家,你毒殺了天智、滅寂等人,就等於殺了武當派的人。”
“可是在凌霄樓下毒的人並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勾魚!”
鳩道人目現殺氣,道:“蘇戀花,這個時候你還要血口噴人?”
蘇戀花道:“剛才勾魚已經承認了。”鳩道人轉頭望向勾魚。
勾魚微笑道:“如果我是兇手,會當面承認嗎?蘇戀花,你說這話連三歲小孩子都不相信,還想騙鳩道人?”
鳩道人刀鋒般的目光又盯著蘇戀花,道:“你下毒害死天智等人,乃是人人共睹之事,不論你如何狡辯,也沒人相信了。”
蘇戀花道:“所以你想和勾魚一起聯手殺我?”
鳩道人陰森森地道:“我雖是武當派的,但並不屬於那些講究江湖規矩、道義的人,只要能殺了那個人,我什麼手段都能夠使出來,何況區區的聯手殺敵?”
蘇戀花長嘯一聲,昂然道:“縱是你們齊上,蘇某又有何懼?”
勾魚輕輕一嘆,道:“鳩道人且慢。”
鳩道人道:“勾公子有何話說?”
勾魚道:“我雖和蘇戀花齊名,同為濟南五公子,但一直沒有跟他交過手,所以想借這個機會向他領教領教。”
他頓了一頓,又道:“等我打不過他,或是他要逃跑時,你再出手也不遲。”
鳩道人道:“好。”
他居然真的退出了丈餘,勾魚已緩緩走近蘇戀花,蘇戀花絲毫不敢大意,面對著勾魚。可是無論怎麼樣,他的心總是安定不下來,無法專心專意地應戰勾魚。就是殺了勾魚,又能怎麼樣?他的冤情還是不能昭然於天下,只能又多殺了一條人命,而且仍然不知道嫣然在哪裡。
最重要的壓力並不是嫣然,還是採自鳩道人,鳩道人雖然離得較遠,但蘇戀花仍感覺到一股凌厲的殺氣。
難道勾魚真的是借這個機會向他領教領教,而不是麻痺蘇戀花,讓鳩道人趁機下毒手,蘇戀花一直在注視著勾魚的手,勾魚的手始終縮在衣袖裡,沒有伸出來。
勾魚的銀鉤到底藏在哪裡?直覺告訴蘇戀花,他馬上就可以見到了!天更陰沉,忽有驚雷響起。
就在雷聲乍響之際,勾魚已出手,他出的是右手,右手中赫然握著一柄銀光閃閃的鉤子。銀鉤極短,但鋒芒卻非常之厲,雷聲中,銀鉤已到蘇戀花咽喉。好快好準好毒的銀鉤,蘇戀花身形一晃,便要向左側滑開。哪知他身形剛動,不遠處的鳩道人似乎也動了一動。
蘇戀花大驚,以為鳩道人也要出手,急忙雙足一點,後掠數丈。突然一道閃電破空而出,大地一片通明,暴雨即將落下。蘇戀花後退的千鈞一髮問,勾魚驀然一聲尖嘯。
雷聲未絕、閃電甫起,隨著勾魚一聲尖嘯,停在勾蝦肩頭的鐵鷹出人意料地疾掠而起,直向蘇戀花眼睛啄去!這一撲一啄之劈簡直比驚雷還要駭人,比閃電還要迅速,蘇戀花大駭,毅然明白了,勾魚真正的銀鉤是鐵鷹的鐵喙!勾魚早巳和鳩道人達成某種默契,似欲雙雙出手,實則是引開蘇戀花的注意力,好讓鐵鷹施展凌厲的一擊,待蘇戀花明白過來,已經遲了。他的輕功縱然妙絕天下,此時還是覺得肩頭一痛,已被鐵鷹狠狠啄了一下。
鐵鷹的鐵喙果然厲害,不比任何一件利器差,啄得又深又重,僅差一線,就啄到蘇戀花的肩骨了。蘇戀花痛吼一聲,揮掌反擊,但鐵鷹雙翅一展,已鑽人半空。
一串血珠自蘇戀花肩頭急濺而出,在閃電的最後一抹光芒中更顯得耀眼。
雷聲已消失,閃電已隱滅,但蘇戀花已被“銀鉤”所傷,蘇戀花雖被鐵鷹襲中,但後掠之勢仍然不減,沒待他落下地來,勾魚、鳩道人已一左一右疾攻過來。
勾魚的武器仍是那柄極短的銀鉤,施展開來,厲不可擋。鳩道人卻空著雙手。
但他的雙手比起勾魚的銀鉤來毫不遜色,他所練的功夫是“七毒神掌”,浸淫數十年,掌風所到之處,飛鳥為之墜落、花木為之枯萎,何況是掌力?蘇戀花卻仗著輕功超人,身形一翻一折,已落在七八丈之外。等他落下地來,蘇戀花的右手中已多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那正是他自己的血肉:從肩頭傷口挖下來的血肉。
原來他既知勾魚陰狠兇殘,為了置人於死地,必定不擇手段,所以鐵鷹的鐵喙上必含有劇毒,因此趁還沒有感覺到傷口麻木,就毫不猶豫地將傷口四周的肉挖了下來。
幸好鐵喙沒有傷到肩骨,否則麻煩就更大了。
蘇戀花的手掌雖碰到帶毒的血肉,但已不足為懼了,勾魚見此情景,眼裡迅速閃過震駭、怨毒的光芒。
原來鐵鷹的嘴上果然淬有劇毒,只是等到人感覺到麻木時,毒已攻心,縱有解藥,也沒辦法活命了。若非蘇戀花反應過人,即使沒被勾魚的“銀鉤”殺死,也被劇毒毒死了。勾魚的“銀鉤”當真是詭異到了極點,可怕到了極點。
勾魚本想趁對方受傷的剎那間加緊圍攻,讓他運氣都喘不過來,無暇想及其他事情,豈知還是低估了蘇戀花,怎能叫他不露駭、怨毒?
鳩道人仰天大笑道:“蘇戀花已受傷了,快殺了他!”
他和勾魚又夾攻蘇戀花。蘇戀花情知不能和敵人硬拚,左躲右閃,飄忽刁二定,但由於對手有兩個,他已險象環生,稍一不慎,即有性命之虞!忽聽得“忽喇”一聲雷響,緊接著“僻僻啪啪”,黃豆粒般的雨點灑了下來。蘇戀花本希望勾蝦手中的燈籠能被雨澆熄,自己就能趁黑暗逃走,誰知那燈籠是特製的,既防風又防雨,大雨之中,燈光也變得詭異飄搖。
勾蝦也聰明得很,只要蘇戀花有打破燈籠的意圖,他就遠遠地離開,但馬上又走近了。蘇戀花知道,再這樣下去,自己非得死在勾魚、鳩道人手中不可。不,也許會死在鐵鷹的鐵喙之下!因為直到現在為止,鐵鷹仍然沒有停落在勾蝦肩頭,而是不斷在蘇戀花的頭頂上空盤旋,厲叫,蘇戀花明白,只要自己稍露破綻,鐵鷹就會疾撲下來。那時,恐怕就是自己斃命之時了。
忽然,遠處有人狂呼道:“蘇大哥,蘇戀花!”
雷霆終於來了,蘇戀花頓時精神大振。
鳩道人變色道:“雷霆來了!我早就要殺了他,孤月就是不許,說什麼不能濫殺無辜,現在他又來幫助蘇戀花了。”
勾魚陰沉沉地道:“趁他沒到,趕快結果了蘇戀花!”
他又自言自語道:“孤月大師怎麼阻擋不住雷霆呢?”
他們雖在說話,但出手絲毫不緩,風雨中,雷霆已衝到。在他的身後,還緊追著一個白僧衣、黑布鞋的中年僧人,想必原來衣襪上盡皆纖塵不染,此時卻濺滿了泥漿,這正是少林寺的頭號殺手“孤月”!雷霆見鳩道人、勾魚一起夾攻蘇戀花,蘇戀花肩頭不斷湧出血來,但隨即就被大雨衝去,不禁叫道:“蘇戀花,我來了!”
蘇戀花急道!“快打熄燈……”
他說話之時,防守稍懈,最後一個“籠”字還未出口,突然寒氣森然,銀鉤已夠到了咽喉。
蘇戀花急忙仰身,“詠”的一聲,銀鉤從喉前劃過,將他衣領子都鉤破了。正在這時,鳩道人揉身撲近,左掌悄無聲息地襲到了蘇戀花背心。蘇戀花反手急抓,同時腰板使勁,竟然在絕不可能的情況下橫躍數尺。
他雖然逃過兩次殺著,但殺勢已更加明顯了,照這樣下去,蘇戀花不出十招,非得又受傷不可,雷霆已聽明白蘇戀花的意思,咬了咬牙,身子一折,朝勾蝶撲去。
勾蝦似乎沒想到雷霆會撲擊自己,急忙轉身奔跑,但速度卻沒有雷霆快,只聽得“砰”的一聲,燈籠已被雷霆一拳擊破。天地間霎時一片漆黑——
玄武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