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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山雨欲來

    宰千戶素以心狠手毒出名,現在蘇戀花終於見識到他是如何名不虛傳了。

    短斧飛起的時候,無論任何人都認為蘇戀花的腦袋必被—劈兩半。

    蔡蝶沒想到宰千戶說動手就動手,由於短斧飛斬的速度大快,她連一聲驚叫都未來得及叫出來。

    斧鋒已到蘇戀花腦門,宰千戶笑得更得意、更殘酷了。

    他終於可以除掉一名勁敵了,突然,宰千戶的笑容疑結住了。

    緊接著是一聲慘呼,鮮血怒濺,一顆頭顱被斬了下來,蔡蝶等人一陣驚呼、慌亂。

    蘇戀花仍好好地站在那裡,連淡淡的笑容都沒有改變。

    原來就在短斧及腦的剎那,蘇戀花的頭腦倏然一側,短斧擦著他的耳畔飛了過去。

    偏偏蘇戀花的身後站菅一排黑衣大漢,瘦猴就:是其中之一,短斧餘勁不衰,竟然將瘦猴的腦袋砍了下來。

    如此變化,怎能不令人驚駭?宰千戶又驚又怒,右手緊緊握住了另一把短斧。

    一斧殺蘇戀花不成,他還要再用另一把斧子殺了蘇戀花,但是他忍住了。

    因為他發現此時此刻絕對殺不了蘇戀花,如果自己雙斧失手,心神必亂,那時對方若出手,恐怕自己就躲避不了了。

    宰千戶怒目而視,道:“蘇戀花,你……你沒被封住穴道?”

    蘇戀花微笑道:“我若被封住穴道,還能夠避過你一斧嗎?”

    宰千戶忽地轉過頭來,兇殘的目光盯著蔡蝶,喝道:“原來是你在耍我?”

    蔡蝶接連退了兩步,擺手道:“公子,我沒……沒有!”

    宰千戶握斧的手更緊了。

    正在他欲出斧之際,蘇戀花道:“黑馬公子,這不關蔡蝶的事。”

    宰千戶兇殘的目光又盯上了蘇戀花,道:“不關她的事又關誰的事?”

    蘇戀花淡然一笑,道:“其實我早就在懷疑蔡蝶被人欺辱一事上有詐。”

    他慢悠悠地道:“你既要殺我,就絕不會僅僅派那個瘦猴來暗算我,一定還有其他殺著。你要命人凌辱蔡蝶;為什麼不在黑馬幫,偏偏要跑到這裡?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是我回家的必經之路。”

    宰千戶一時無語。

    蘇戀花道:“既然我有了疑心,又怎能不防備?就在攙扶起蔡蝶的時候,我已運用‘移宮換穴’的功夫,將穴道轉移了。我之所以等著你出斧,只因為想看看你兇殘、歹毒的本來面目而已。”

    宰千戶忽而仰天一陣大笑,又道:“蘇戀花,果然是蘇戀花!”

    他笑聲忽頓,瞪著蘇戀花,道:“蘇公子,你若像錢鍾線那樣公開宣佈不參加選駙馬,我就放你一馬,怎樣?”

    “可惜我已經改變主意了。”

    “改變主意了?”

    “是。”

    “為什麼?”

    “因為我已見識了你的陰險歹毒,如果我不參加競選駙馬,你勢必又會去暗算雷霆、勾魚,我不想親眼看到他們死在你的鋼斧之下,更不想失去雷霆這樣的好朋友。”

    蘇戀花毫不畏縮地迎視著宰千戶的目光,又道:“我決定參加競選駙馬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是想將計就計,揭露朝廷的陰謀!”

    “蘇戀花,在這件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沒有商量的餘地?”

    “絕對沒有。”

    宰千戶大聲道:“三天之後,就是十月二十日,在大明湖畔凌霄樓,我與你決一死戰!”

    蘇戀花嘆道:“我不想一決生死,只想與你分出勝負。”

    他不待宰千戶說話,道:“如果我輸了,就公開宣佈退出競選駙馬。如果你輸了,也得宣佈退出,而且不準再傷害其他人。

    宰千戶沉思片刻,道:“好,我答應你,三日後一決勝負!蘇戀花知道像宰千戶這種人,雖然兇狠無情,但答應了的事情就絕不會更改,當下微微一笑,道:”

    三日後凌霄樓見。

    他轉過身來,便要出林,宰千戶忽道:“且慢!”

    蘇戀花並不轉身,問道:“不知黑馬公子還有何指教?”

    宰千戶陰惻惻地笑道:“我還想送你一件禮物。”

    蘇戀花不明白,道:“禮物?”

    宰千戶大笑道:“不錯!”

    蘇戀花突然明白了,急呼道:“不……”可惜已經遲了。“宰千戶的短斧已飛斬而出,飛斬的目標不是蘇戀花,而是毫無防備的蔡蝶。

    血光崩現,人頭已落,骨碌碌滾出丈餘,恰好滾在蘇戀花腳下,好可憐的蔡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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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戀花自毗欲裂,看著那顆血淋淋的人頭;半晌說不出話來。

    宰千戶已率人離開樹林,他那狂笑聲仍不斷傳來:“蘇戀花,請你將這件禮物轉送給雷霆,哈哈哈……”

    蘇戀花的心中忽然湧上一陣悲哀:“人的生命,有時候為什麼如此孱弱?”

    剛才如果他警覺得快一點,也許蔡蝶就不會死了。

    蘇戀花握緊了拳頭。

    在短斧斬下蔡蝶頭顱的剎那間,蘇戀花真想殺了幸千戶,即使不能殺了他,也想給他一個慘痛的教訓。

    可是他又忍住了,如果自己第一個忍耐不住,與黑馬幫發生衝突,豈非正中了朝廷的詭計?等競選駙馬之事結束,自己再找宰千戶這個惡魔算帳也不遲!

    十九日,夜,天上有月,殘月;殘月如鉤。

    桌上有菜,有酒,桌前有人,一男一女。

    菜雖然很精緻,但已殘了,涼了,酒還是佳釀,散著濃郁的香味。

    男的雖然臉現酡顏,但眼睛卻是越喝越亮,也愈現迷人的風采,女的嬌小玲瓏,明眸皓齒,一副小鳥依人之狀。

    他們是一對夫妻,男的是蘇戀花,女的是嫣然。

    他們已經吃了很久,喝了很久,聊得很久了。

    嫣然見蘇戀花還要喝酒,一把將杯子奪下,嗔道:“不許再喝了。”

    蘇戀花道:“你幾時見過風流公子不喝酒的?”

    嫣然道:“可是你再喝就喝醉了,爛醉如泥了。”

    蘇戀花道:“有佳人在側,爛醉如泥又有何妨?”

    嫣然幽幽地道:“若是平時,你喝得爛醉如泥才好呢,那樣你在我身邊的時間就可以長一點了,可是現在……明天……”

    蘇戀花忽然發現妻子的話中充滿了幽怨與寂寞。

    自己幾乎整日在外面風流快活,妻子雖嘴上說不吃醋,不寂寞,但她的心裡呢?

    自己是不是一直忽略了妻子的感受,也將自己在家庭中的位置擺錯了?蘇戀花一陣內疚、慚愧,痴痴地望著妻子,說不出話來。

    嫣然像是已明白蘇戀花心裡想些什麼,柔聲道:“若今天不是十九日,不是十九日的晚上,無論你喝多少,我都不會怪你,可是現在你卻不能喝醉,因為你明天還要到凌霄樓赴約,跟黑馬公子宰千戶決戰。”

    蘇戀花沉默一會,道:“嫣然,難道你對我沒有信心?”

    嫣然輕輕依偎在他寬闊的胸膛上,輕輕地道:“我對你永遠充滿了信心,你在我的心目中,永遠是屹立不倒的天神,可是你的精神、體力卻不能受到絲毫的影響。”

    她望了望窗外的冷月,道:“等到明天晚上,也就是二十日的晚上,我陪你一起喝個酩酊大醉好不好?”

    蘇戀花道:“好,我聽你的。”

    嫣然笑了,道:“這才是我的好戀花,好丈夫。”

    蘇戀花道:“我既然這麼好,你怎麼獎賞我?”

    嫣然沒有說話,她以行動代替了回答,她輕輕地吻了一下蘇戀花的唇。

    雖然是輕輕一吻,但卻飽含著深情,執著的深情。

    蘇戀花搖頭道:“原來就是這個獎賞啊,不行。”

    嫣然佯嘍道:“難道我的吻不香嗎?”

    “香!”

    “不甜嗎?”

    “甜!”

    “那你為何……”

    蘇戀花忽然抱住了她,:道:“我想……我想要你……”

    嫣然嬌笑著脫出身來,道:“還是那句話,任何時候都可以,唯獨現在不行,今天晚上不行。”

    蘇戀花道:“可是我……”

    嫣然搶著道:“你與宰千戶一戰,不僅轟動了濟南,而且震動了整個江湖。我相信,現在不論是豪門巨宅中的高官侯爵、武林大豪,還是大街小巷中的販夫走卒、妓女嫖客,所談論的事情必定離不開你。”

    蘇戀花苦笑道:“恐怕他們真正關心的並不是這一戰的過程,而是結果,準確的來說,是我和宰千戶的生與……”

    最後一個“死”字還未出口,蘇戀花便覺得說不出來—了。

    他的嘴已被捂住,捂住他嘴的是一隻柔軟滑膩、酥若無骨的手掌。

    除了嫣然,誰還有這樣的手掌?嫣然道:“我不想聽到那個不吉利的字眼,不論是你,還是幸千戶,我都希望不要跟那個字沾上半點關係。”

    蘇戀花嘆道:“嫣然,你真是個善良的女子!”

    嫣然嫣然一笑,道:“你當年看中我,難道不正是我的善良嗎?”

    蘇戀花又擁住了她,道:“是。”

    嫣然道:“你和宰千戶賭得是勝負,而不是其他東西。”

    蘇戀花暗暗苦笑道:“以幸千戶的個性,如果我贏了他!他真的能善罷甘休嗎?那樣的決戰,誰又能保證不流血?”

    嫣然道:“聽說現在生意最好的就是賭局,他們都是沾了你的光。”

    “他們都在賭我和宰千戶,到底誰勝誰負。”

    “是。”

    “賭公子錢鍾錢當然更不會放過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了?”

    “當然,據說他已下了七十萬兩黃金作為賭注……”

    “他賭誰贏?”

    “當然是你,我已經派人打聽過,賭場中十之七八的人都賭你羸。”

    她用春蔥般的手指點了一下蘇戀花的鼻子,道:“你看。不僅僅我對你有信心,他們都對你充滿了信心。”

    蘇戀花笑道:“我絕不會令你們失望的。”

    “聽說宰千戶還邀請了霹靂公子雷霆、銀鉤公子勾魚、賭公子錢鍾錢,以及其他一武林之宿作為公證人。”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做的。”

    他略微一頓,又道:“你還漏了一人。”

    “誰?”

    “山東總督!”

    “麻總督?”

    “不錯。”

    “宰千戶的面子可真不小。”

    蘇戀花苦澀地一笑,道:“不是他的面子不小,而是這一戰關係到競選駙馬的人選問題。麻總督身為朝廷在山東的最高長官,怎能不親自觀戰?幸好清霜公主沒有親自來,或是派人來,否則就更熱鬧了。”

    嫣然道:“夜已深了,咱們睡吧。”

    蘇戀花趁她不注意,忽然又抱住了她。

    嫣然已感覺到他灼灼的目光,以及滾燙的軀體,含羞帶笑地道:“戀花,莫非你真的想要我?!”

    蘇戀花點了點頭。“你不怕影響了你?”

    “對其他人或許會有影響,但對我卻絕對不會。”

    “真的?”

    “千真萬確。”“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相信你。”

    “你答應了?”

    “看你那色迷迷的模樣,不答應能行嗎?”

    蘇戀花大笑道:“當在不行!”說著,抱著嫣然!已滾到了床上。

    床幔已放下。

    寂靜如窗外的冷月,冷月無聲。

    蘇戀花將嫣然擁人懷裡!拉過被子蓋上,心裡一片平靜。

    他的心就似一艘飄泊多年的船,歷盡了風風雨雨!終於駛入了寧靜而溫暖的港灣。

    驀然,蘇戀花聽到一陣低低地啜泣!同時他感覺到懷裡的嫣然在輕輕顫抖。

    蘇戀花訝然道:“嫣然,你怎麼了?”他仔細—看,嫣然的臉已被淚水打溼了,自己的胸膛也被打溼了。

    蘇戀花開玩地道:“嫣然,是不是我剛才弄痛了你?”

    嫣然忽地抬起臉來,道:“戀花,明天晚上你一定要回來!”

    蘇戀花心中一痛:“原來她一直在擔心著我,關心著我!”他擁著嫣然,更緊了。

    他吻去嫣然的淚珠,柔聲道:“你放心,明天晚上,我一定回來,一定回來!”

    嫣然笑了,如梨花帶雨,嫣然已在蘇戀花的懷裡睡熟了。

    蘇戀花的心裡卻一陣隱隱作痛,帶著甜蜜與溫馨的隱痛。

    他不敢想像,如果自己真的回不來了,嫣然會怎麼樣?她會不會痛哭成什麼模樣?她會以死來追尋自己?蘇戀花不敢再想下去,不忍再看嫣然那張猶帶淚痕的俏臉,移過頭來。

    突然,他呆住了,他看到了窗外的月亮,月亮是殘的。

    不知為何,蘇戀花忽生一種不祥之兆:“難道我真的回不來了?”

    十月二十日,大明湖畔,凌霄樓。

    陽光燦爛,映著一湖碧水,天光雲影,游魚跳躍,垂柳如絲,只不過多了幾分蕭索、淒涼的味道。

    樓高三層,在閃閃的陽光下,更顯得巍峨壯麗。

    大明湖畔不僅擠滿了人,湖裡也是遊船如織,其中絕大多數都是武林中人,但也有官府中人,平民百姓。

    當然還有各種各樣的商販,他們絕對不會錯過這種賺錢機會。

    另外,還有妓女、扒手。

    據說連醉芳樓的偉姬也出來了,就在湖裡的一艘畫肪中,但誰也見不到她。

    可惜凌霄樓四周戒備森嚴,閒雜人根本就無法靠近。

    決戰的時間規定在辰時,但蘇戀花早早地就來到了凌霄樓。

    決戰的場地在二樓的大廳裡。

    二樓佈置得富麗堂皇,原本是花天酒地、紙醉金迷的歡娛之地,誰又能想得到竟會變成萬眾矚目的戰場?作公證的銀鉤公子勾魚、賭公子錢鍾錢也已經來了,另外還有少林寺的天智大師、峨呢派的滅寂師大、濟南大豪鐵膽震乾坤薛鐵瞻等六人,他們無一不是德高望重、武功卓絕,享俠譽數十年的武林名宿。

    眼看時間就要到了,可是今天的主角之一黑馬公子宰千戶卻沒有來。

    不知怎的,連霹靂公子雷霆也未到。

    蘇戀花卻一點也不著急,他知。道宰千戶跟別人約會,一向有遲到的習慣。

    銀鉤公子勾魚也很年輕,白白淨淨的臉,秀秀氣氣的眉毛,嘴唇薄薄的,牙齒也亮如純銀,常常給人一種害羞、臉嫩的感覺。

    每當見到陌生人,特別是美麗的姑娘,勾魚的臉就會紅起來,對方長得越美麗,他的臉就紅得越厲害。

    那時候,他的嘴角就會現出一個酒窩,浮出一個靦腆而迷人的笑容。

    但蘇戀花知道,五公子之中,最可怕的也許並不是宰千戶,而正是這個深藏不露的銀鉤公子。

    他們相交許多年了,蘇戀花也沒看到他的銀鉤是什麼模樣,藏在什麼地方。

    或許有人看到過銀鉤,只不過已經成了死人。

    連銀鉤公子的兵刃都看不到,何況他的心呢?勾魚見宰千戶沒有來,也絲毫不看急,手一招,站在廳外的一個小僮走了進來。

    這個小僮也跟主人一樣,白臉、大眼,未語先笑,很討人喜歡。

    但是引入注目的並不是他這個人,而是停在他肩頭的鷹。

    這隻鷹黑毛鐵喙,雙目如電,雙翼伸展開來,大約有丈餘,極有威懾之力。

    濟南城的人都知道,這隻鷹是勾魚的心愛之物,名叫鐵鷹,無論走到哪裡,都要將它帶著。

    由於勾魚是來觀戰的,作公證的,總不能當著那麼多有頭有臉的人,把一隻畜牲停放在肩頭,所以暫由小僮看管。

    鐵鷹身高體重,停得久了,小僮只覺得肩酸腰痛,見主人喚他,正中下懷,抱起鐵鷹,放在另一個隨從的肩頭,走到勾魚身前,輕聲道:“公子。”

    勾魚道:“將指甲刀拿來。”

    小僮忙將一柄精緻的小刀遞了過去。

    勾魚居然不慌不忙地修剪起指甲來了。

    小僮躬身一禮,便想退下。

    突聽一聲低叱道:“別走!”

    低叱的是個渾身珠光寶氣的公子,只要看他一眼,就能猜出來他是賭公子錢鍾錢。

    小僮忙又朝錢鍾錢行了——禮,道:“不知錢公子有何吩咐?”

    錢鍾錢大大咧咧地道:“喂,你叫什麼名字?”

    小僮道:“我叫勾蝦。”

    錢鍾錢怔了一怔,哈哈大笑道:“勾蝦?”

    勾蝦道:“是。”

    “你為啥取這個怪名字?”

    “這不是怪名字,這是好名字,是公子替我取的。”

    “好在何處?”

    “請你問公子好了。”

    錢鍾錢轉頭問勾魚:“勾蝦這個名字真的是你取的?”

    勾魚仍在垂頭修剪指甲,頭也沒有抬,答道:“是的。”

    “他為什麼叫勾蝦?”

    “因為我叫勾魚,所以他就叫勾蝦。”

    錢鍾錢茫然道:“什麼意思?”

    薛鐵膽接口道:“常言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這個小僮既是勾公子的人,就只能叫勾蝦了。”

    錢鍾錢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又問勾魚,道:“如果勾蝦再有個小僮,那你打算取什麼名字?”

    勾魚道:“勾泥。”

    錢鍾錢撫掌道:“妙極,沒想到勾公子也是個妙人。”

    少林派的天智大師長嘆一聲,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蝦米吃泥巴,唉,天地萬物,為何想到殘殺?善哉,善哉。”

    天智果是得道高僧,話鋒一轉,就顯得慈悲為懷、悲天憫人。

    經天智這麼一說,廳中忽然無人說話了。

    蘇戀花微笑道:“天地萬物,自有它的生存法則,相互殘殺固然不好;但如果大魚不吃小魚,小魚不吃蝦米,那麼它們豈非都要餓死了?正如同人一樣,如果不吃豬鴨肉蛋,不吃青菜蘿蔔等原本有生命的東西,豈非也要被活活餓死?那麼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一刀割死自己算了。

    天智嘆道:“善哉、善哉,蘇施主這番話雖令我茅塞頓開,但也充滿了殺機。

    老衲沒想到蘇施主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滅寂師大笑道:“蘇施主說得沒有錯,江湖之中,又何嘗不是弱肉強食?”

    天智忽然不說話了。

    錢鍾錢張眼朝樓下瞧了瞧,道:“辰時已經到了,宰千戶怎麼還沒有來?他不來不大緊,我所下的七十萬兩黃金賭注卻沒處贏了。”薛鐵膽笑道:“錢公子,我現在才明白你為什麼叫錢鍾錢了。”

    錢鍾錢道:“哦?”

    薛鐵膽道:“其他人都在關注著蘇、宰之戰的勝負,你卻總是盤算著如何贏錢,難怪叫‘鍾錢’了。”

    錢鍾錢笑道:“有的男人鍾情於漂亮的女人,其實非常愚蠢,哪有鍾情於錢來得實在?”

    天智說道:“宰公子沒有來,那麻總督也沒有來,真是奇怪。”

    蘇戀花淡淡一笑,道:“濟南五公子不到齊,總督大人哪能來呢?畢竟他是官,我們都是民,天底下哪有官等民的道理?”

    任何人都聽得出來,他這番話中充滿了譏諷。

    蘇戀花心忖:“今日我跟宰千戶決戰,任何人都可以不來,但雷霆不可不來,他是我的朋友,一向最關心我,怎麼也不見了?他可不要出事才好。”

    突然樓,下傳來急驟的蹄聲,緊接著有人驚呼道:“黑,馬公子到了!”

    宰千戶終於來了。

    口口口黑馬幫共來了三百名弟子,盡皆騎著黑色駿馬,金鞍、玉轡、鐵鐙,再加上宰千戶所乘的是以重金從蒙古購來的黑寶駒,三百零一匹快馬奔馳起來,端的是聲勢驚人。

    蹄聲如密雨敲窗、戰鼓擂嗚,整齊而響亮,須臾間到了凌霄樓下。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大道來。

    宰千戶拱掌笑道:“在下因有事來得遲了,望乞恕罪。”

    誰知便在他甩鐙離鞍的時候,陡聽得一人驚雷般喝道:“宰千戶,我叫你永遠也上不了凌霄樓!”

    話聲中,一人矯似獵豹,自人群中竄了出來,一句話沒說完,拳頭已揮到了宰千戶的鼻樑前。

    旁觀之人無不失聲驚叫!宰千戶帶來的三百名弟子都是千中挑萬中選的佼佼者,無不反應敏捷、身手了得,豈知這人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議,竟然越過他們,衝到了宰千戶的近前。

    這人不僅聲若驚雷,拳頭同樣勢挾奔雷,又快、又重、又準!以這樣的掌力,就是一塊石頭也得被擊碎,何況是宰千戶的腦袋?可惜石頭畢竟是石頭,宰千戶卻不是石頭,他是個人,一個與眾不同的人。

    他腦袋一晃,已將這掌避過,身於已借勢輕飄飄地落下地來。這人一拳擊空,隨之也落下身來。

    三百名黑馬幫弟子立時將之團團圍住,只要宰千戶一聲令下,他們就會發動最猛烈的進攻。

    宰千戶卻不願此時跟這人動手,若沒有自己相助,三百名弟子也絕對不是這人對手,當下怒喝道:“雷霆,你是不是瘋了?”

    原來這人是雷霆。

    霹靂公子雷霆!怪不得他一直沒有出現,原來躲在人群中,想要宰千戶的命。

    雷霆原本那張紫黑色的臉膛因為憤怒顯得更難看了,兩隻環眼瞪得溜圓,大聲道:“宰千戶,不是我瘋了,而是你瘋了!”

    宰千戶道:“現在千萬雙眼睛都在望著我們,他們自有公論,怎會是我瘋了?”

    雷霆握緊了拳頭,道:“蔡蝶可是你殺的?”宰千戶道:“不錯。”

    “你為什麼要殺她?”

    “只要是黑馬幫的弟子,我高興殺誰就殺誰,關你甚事?”

    “聽說你為了搶奪駙馬,曾兩次派人暗殺蘇戀花,是不是?”

    “那也是我跟蘇戀花之間的事情,好像也與你無關。”

    雷霆道:“蘇戀花是我的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怎能不管?”

    說著,他便將宰千戶命瘦猴暗殺蘇戀花、蔡蝶引誘蘇戀花人殼的經過說了。

    人群中立即一陣聳動:“這宰千戶果然心狠手辣,怪不得一向溫文儒雅的蘇戀花答應跟他決戰,原來是被逼的!”

    宰千戶的臉已有點掛不住了,冷笑道:“雷霆,你打算怎麼管呢?”

    雷霆淵停嶽峙般朝他身前一站,道:“你若想進樓,得先贏了我再說!你若想殺蘇戀花,也得先過我這一關再說!”

    人群中驚歎連連:“這才是朋友,真正的朋友!蘇戀花能交到雷霆這樣的朋友,就是輸給宰千戶也值得了。”

    宰千戶當著眾人之面,總不能被雷霆嚇退,冷冷一笑道:“好,你既然這麼說,我就將你放倒,然後再與蘇戀花決戰!”

    他的手已握住了斧柄。

    面臨強敵,他握住了兩把短斧!黑馬幫眾弟子叫道:“公子……”

    宰千戶掃了他們一眼,眾弟子聲音立即停止。

    宰千戶冷冷地道:“你們等著替雷霆收屍好了。”

    黑馬幫眾弟子齊聲應道:“是!”

    雷霆怒喝道:“放屁!”

    喝聲中,他已猱身撲採,右拳閃電般擊向宰千戶太陽穴。

    他果然被宰千戶的話激怒了。

    宰千戶仍紋絲不動,暗忖道:“雷霆沉不住氣最好,說不定今天對我而言,是個豐收的日子,既能殺了蘇戀花,又能除了雷霆。”

    他的念頭在迅速轉動著,握住斧柄的手也更緊了。

    拳風已至!宰千戶目中殺氣一閃,短斧便要飛斬而出!便在這千鈞一髮間,忽然一人自凌霄樓上落下,恰好搭在雷霆與宰千戶之間,左手一揮,便接過了雷霆的一拳。

    “砰”的一聲,半空中猶如響了個霹靂,勁風激盪,將幾名靠得較近的黑馬幫弟子都震得倒退數步。

    雷霆這一拳使足了力氣,沒想到竟被人擋開,兩眼一瞪,便欲發作,當看清來人時,怒氣頓消,道:“蘇戀花?”

    擋開雷霆一拳的正是蘇戀花。

    他苦笑道:“雷霆,你的這一拳好厲害,把我的肚子都震得發痛。”

    雷霆急邁步搶到蘇戀花身前,關心地道:“你……你沒事吧?”

    蘇戀花道:“你的‘霹靂拳’雖厲害,但還打不死我。”

    雷霆道:“我要一拳打死宰千戶這個壞東西,你為何攔住我?”

    蘇戀花道:“你是不是想我失信於天下?”

    雷霆道:“此話怎講?”

    蘇戀花嘆道:“今天是我跟宰千戶決戰,而不是你。”

    雷霆急了,道:“可是我……”

    蘇戀花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因為我們是朋友,好朋友。”

    雷霆忿忿地道:“宰千戶三番五次想暗算你,你為何總是忍讓?”

    蘇戀花淡然道:“但是我今天卻絕對不會讓他了。”

    雷霆道:“你一定要替我出這口惡氣!”

    蘇戀花笑道:“我會的。”

    宰千戶走到雷霆身前,道:“霹靂公子,我可要進凌霄樓了。”

    雷霆瞪眼道:“你……”還欲發作,被蘇戀花制止住了。

    蘇戀花道:“宰公子,你終於來了。”

    宰千戶道:“讓你久等了。”

    蘇戀花淡然一笑,道:“沒什麼,請。”

    宰千戶居然又向雷霆作了個手勢,道:“霹靂公子也請。”

    雷霆強忍怒火,跟著蘇、宰二人上了凌霄樓——

    玄武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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