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堂坍塌崩潰的時候,地面也因擠壓變形而碎裂。周遠和王素一路摔落到神堂下的山石縫中。
觸底的時候,周遠一手緊摟着王素,一手運勁向下一撐,然後借用自己的身背向旁一滾。他畢竟沒有受過
正規的訓練,所以這兩個動作並不完全得法,只感到背脊一陣劇痛,左手的手腕也已經扭傷。不過手腳無法伸
展的王素卻因此毫髮無損。
與他們一同落下的還有數名格致莊的莊民和十幾塊神堂地面的花崗岩石。上方裂開的地面又重被塌落的神
堂牆壁和穹頂封住了。
周遠輕輕將王素放到一塊稍平整一些的地上,然後朝那些格致莊民走過去。藉着地上殘留的火把,周遠看
到他們有些被岩石壓住,有些摔斷了脖子,還有些被自己或者兩長老的掌力所傷,都已經斷了氣。
周遠撿了兩支火把,一把短刀,走回到王素身邊。在搖曳的光影下,王素長髮散亂,眼裏有捉摸不定的幽
怨。周遠剛才的憤怒已經化為了心疼,他過去用短刀切開縛住王素的雙手的繩索,一邊説,格致莊的人是因
為我的緣故才抓你的嗎?
不是格致莊的人抓我的。王素輕輕説。
周遠一愣,抬頭去看王素,真的嗎?可我看見他們監禁着你不是嗎?
抓住我的是別人。王素搖了搖頭。
周遠低下頭,心中一陣內疚。他知道自己剛才兩掌,不僅直接打傷了許多格致莊上的人,而且還間接給兩
個魔教長老提供了痛下殺手的機會。他和格致莊的仇怨,只怕已再難化解了。
周遠並沒有機會深深沉入到愧疚中去,他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了束縛着王素小腿的那根黑油油的怪繩上面。他割了好幾下,繩子上卻連一道劃痕都沒有。周遠手腕受傷,換了兩個姿勢都不順手,索性跪到地上,捏住
王素的腳踝,折起她的小腿,然後俯下身去想用刀從後面試着切割。周遠沉浸到思考中時一向全然不顧,完全
沒有考慮到王素穿着裙裝,豈能這樣被他擺佈。
王素此時雙手已經鬆了綁,便惡狠狠朝他胸口一推,嬌叱道,你不要碰我,你究竟是什麼人?你離我遠
一點!
王素心裏面當然知道周遠是一心一意要為她鬆綁,絕無邪念,可是剛才遭那姓楊老頭暗算的屈辱和心中對
周遠身份的疑慮卻都一股腦兒發泄到了這一推之上。
周遠打完亢龍有悔之後照例經脈窒息,剛才下落時又受了傷,左手本來就是忍痛握着王素的腳踝,冷不防
被她這樣一推,手腕又是一折,只感到一陣鑽心的劇痛。他抬頭看到王素冰冷的表情,咬牙握住自己的手腕,
怔怔地向後退去。只走了兩三步,眼淚就忍不住流了下來。
我不知道我是誰!周遠突然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知道是為什麼,我也想知道,可是老天就
是這樣捉弄我。
周遠這幾句話一句比一句喊得響,最後一句已經喊得撕心裂肺。
儘管周遠失控,卻仍不敢對着王素怒吼,只是側着臉似將滿腔憤懣都噴發到那寂寂的黑暗裏。他又轉過身
,發狂一樣朝前奔了幾步,將手中的短刀朝黑暗中擲出去,然後坐倒到地上,狠命地哭了起來。
王素看着周遠起伏着的瘦削肩膀,也忍不住落下淚來。之前她氣哭了張塞,這會兒又氣哭了周遠。而周遠
的痛徹悲涼,又自有不同,讓她想起琴韻小築島畔她騙他丁珊已死時的那種痛切絕望。
兩人隔開幾丈路自顧自哭了好一會兒。王素想勸解周遠,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啓齒,卻見周遠偷偷地轉頭朝
自己這邊張望。王素心中感動,知道他終是放不下自己。
周遠看了幾眼,重又站起身,來回躑躅了半晌,然後賭氣似地蹬蹬幾步走到那幾個格致莊民的屍身旁邊。
王素聽他叮叮噹噹地折騰了一會兒,終於拿着一把看上去特別鋒利的長刀蹬蹬地重步朝她走來。
走到離王素差不多不到一丈的地方,周遠用所能做到的最冷淡的語氣説道,王仙子,我替你解開繩索之
後,我們就各走各路,從今往後,我都不會再在你眼前出現,你也永遠都不必懷疑我到底是誰!
王素看周遠一副做作的樣子,心中好笑,聽他把話説得那麼決絕,心中又有氣,便僅是冷冷地瞪着他。
周遠只是一個初戀的少年。説出這些絕情的話,就是希望王素最好也惡語相向,兩人疾風暴雨地吵上一架
,才能夠徹底渲泄心中的千愁萬恨。卻不料王素只是冷冷相望,他反而不知該怎麼辦。又躑躅了一番,才上前
用新找來的刀繼續去割王素腿上的繩索。
王素咬着嘴唇,伸出了腿任周遠轉過來扭過去地擺佈。周遠怕不小心傷到王素,又想使力又不敢使力,而
那黑繩不論他如何切割,竟是分縷不損。周遠看到王素白皙的小腿被勒出深深的紅印,心中又是焦急,又是難
過。
王素看周遠眼眶裏分明又要湧出眼淚來,終於不忍,輕聲説,你割不斷的,這個是司命府的縛魔繩
周遠立刻睜圓了眼睛,看向王素,手中的刀鐺地一聲落到了地上。
周遠當然知道縛魔索。這可是民間掌故小説、評書戲曲裏最為津津樂道的傳奇暗器。
他第一次在表演裏看到對縛魔索的演繹,是在六歲多的時候,那一年,周遠連着做了幾次結果很差的
丹田通徑測試,母親為了平復他身心的難過,特意花了幾個月的積蓄,帶着他乘船去紹興府梅家鎮看清明節大
社戲。
春季的清明社戲和秋季的錢塘觀潮是江浙地區一年中最熱鬧的兩大盛事。當時整個梅山江上橫着近千條烏
篷小船,層層疊疊地呈一個個半圓環圍着江畔的大戲台。每條小船上都搭載着五、六名船客,他們都攜着酒菜
瓜果,用小板桌搭在船頭,邊看戲劇,邊飲食談歡。
母親起早進杭州城虎跑泉灌了泉水,還特意煮了周遠愛吃的肫肝和滷蛋,雖比起別家頗顯寒酸,周遠
卻毫不在意,在暮色下的徐徐暖風和喧天鑼鼓中,幼小的他第一次感切到了身在人世的舒暢歡欣。那是母親在
拮据的生活中帶給過他的最美好的經歷之一。
那晚演的三齣戲中,周遠最愛的,就是最後一出《瑤華記》。結尾處高潮的時候,男主角司命府司捕祭出
縛魔索,一根泛着金光的黑繩在兩名演員的牽引下上下翻飛,劇中的大奸臣在舞台上連着翻了八九個後手
翻,卻最終無法逃脱,就地伏法。
那一刻江上的觀眾們無不歡呼雷動,爆發出經久的掌聲。周遠也握着兩個小拳頭,不能自已。
折回杭州時已近拂曉,周遠在槳聲波影中躺在母親懷裏睡去,甜夢裏卻仍是在空中奇幻般翻飛着的縛魔
繩。
而他絕沒有想到在多年之後,自己竟會真的親眼看到這傳説中的繩索,而且竟還是用在他情絲牽繫的女孩
身上。
可是是誰給你縛上的呢?周遠帶着點驚恐問。
王素低着頭,簡略地將周遠隨應長老離去以後,直到剛才在神堂裏被暗算的遭遇講述了一遍。周遠聽到黃
毓教授已死,張塞也來了聽香水榭,先是驚訝痛心,隨後想到張塞被應長老襲中以後仍留在神堂內,不知現在
性命如何,又是緊張擔憂。最後,他的思緒還是又迴轉到當下,説,可是那個楊大人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呢?
王素遲疑片刻,説道,那楊大人看起來,一定是不久前才來聽香水榭,因為他認得我是誰也知道我
和六王子訂婚的事情。他捉住我,只怕是要利用我做人質,去要挾於他。
王素説完,偷偷看周遠的表情。
周遠聽王素親口提起婚約,心中自然一陣隱痛,但他很快將這酸楚掩埋起來,説道,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這真是真是天大的陰謀啊!
周遠連説了兩個真是,本是想找一個程度更深的詞語來形容陰謀,因為劫持峨嵋,下毒於燕子塢師生
已然是天大了。但他一時居然説不出更貼切的修飾,六王子軒轅暉是眼下最熱門的皇位繼承人選,任何針
對他的陰謀,便是針對江山社稷的陰謀。這自然又比毒滅兩個千年武校更加的深廣、複雜和恐怖。
如果是正常情況下得知這樣的訊息,必是要立刻去告知黃毓教授、楊冰川教授還有慕容校長,他們應該馬
上會聯繫蘇州府和朝廷,可是現在黃毓教授已死,也不知道另外兩位師長的安危如何,眼前的局勢,真是混沌
得讓人絕望。
那這楊大人有縛魔索這樣的暗器,莫非以前是司命府的司捕?他現在又會是在替誰效命呢?周遠又問。
王素搖頭,説,據傳司捕們退休之後,都會交出所有配發的武器暗器,主動離開京城,隱匿於江湖,這
是不成文的規定,一百多年,從無例外所以這楊大人的來歷,真的很難説。剛才聽他和應長老隱約提到背
後有一個薛大人不過帝京城有那麼多高官,我也完全想不起來有幾個姓薛。
周遠嘆了口氣,説,那究竟要怎樣才能解開這縛魔索呢?
沒有辦法的只有用司命府中絕密配方配製的藥水才能軟化縛魔索。王素説道,否則,即使雙腿
壞死潰爛,縛魔索也會越收越緊,直到皮肉骨頭爛得乾乾淨淨,才算是個解脱。
王素這觸目驚心的話語自然有故意説給周遠聽的意思,就像是琴韻島畔編造丁珊的死訊,為的是看到周遠
的關切。但是她心裏也知道,這一回説的,只怕多半都是實情。
周遠本就聽過縛魔索的厲害,對王素的話,從來也是深信不疑,心裏邊於是一陣絕望。哪怕只是在頭腦中
掠過一絲王素斷腿殘疾的念頭,都會讓他有窒息般的心痛。他低頭看着王素腿上越來越深的紅印,不知道該怎
麼辦,只是喃喃地問,王仙子,那你現在覺得痛嗎?
你説呢當然痛了!王素聽了這句廢話,忍不住帶着嗔怒回道。
王素雖然很小就失去了雙親,養成了堅強獨立的個性,但她畢竟是名少女,以前化身丁珊獨自在蜀中游歷
,也遇到不少艱險,卻從不會自怨自艾,這一次受命於危厄之中,更是不畏兇險,兀自不屈。但不知為什麼,
每次面對周遠的關懷體貼,她都會忍不住回覆成一個花季少女的本來面目,變得嬌嗔輾轉,柔腸百結了。
我一直都要運內力於腿上週轉相抗,否則就會疼痛無比。王素説着,眼框裏就水汪汪地湧起清淚來。
周遠聽了,心中更是難過,王素這樣不斷運功,就好比無時不刻在使輕功奔跑一樣,雖然能暫時抵禦疼痛
,防止腿部缺血,但卻不是長久之計,幾個時辰之後,必然會力衰氣竭。
周遠抬起頭,説道,請王仙子允許我幫你疏通一會兒經脈。
他用手指一指王素的腿,示意要碰觸她的身體。
王素聽他這樣説,忍不住嘲道,你現在來請我的允許了?剛才你捏着我的腳,扭來扭去,還握得不夠嗎?還有,剛才是誰説從今往後,都不再見的?
周遠的臉當即紅到耳根,卻看見王素滿是含羞帶笑的嬌俏表情,就和在迷宮菜田裏打了他一個耳光後的模
樣一樣。
他回不了嘴,便只是哼了一聲,但心頭卻一熱,不由分説地一把捏住王素膝眼下四橫指處的足三里
穴,將內力傳送了過去。
王素感受到一股温暖了內力輸進來,在腿足間的十幾條大小經脈裏運行,讓她有説不出的舒暢。她輕輕吐
了一口氣,全身放鬆下來,慢慢靠到了一塊碎巖之上。
你隨那應長老,究竟去了哪裏?為什麼,他會稱你為教主?王素終於開口問道。她知道這個話題讓周
遠痛苦,搞不好又會像剛才那樣突然崩潰,又叫又哭,但她還是要問。她沒有和周雲松他們一起離開,而是冒
險來找周遠,就是為了能當面問出這個問題。
周遠聽了只是輕嘆了一聲,他其實也料到王素會問。如果他能夠活着離開鬼蒿林,只怕一路上還有更多的
人要問他這個問題。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從格致莊醒過來看到韓家寧、蕭莊主,李嬸等六人混戰,馮老夫子和郝先生稱他為
魔頭,招招要置他於死地,到李嬸臨死前交給他玉佩,再到後來隨應長老去玄機谷,聽他講述魔教傳承,一直
到用降龍掌譜騙應長老、被打落神台、順着細絲爬到橢圓型石屋的經歷都詳詳細細講了一遍。
周遠畢竟邏輯清晰,如此複雜的變故,他卻敍述得有條有理,但是王素聽完還是凝望了他好久,才慢慢消
化了其中的大部分。
那你究竟有沒有找到《慕容家書》的最後一冊?王素理清了千頭萬緒,終於問出了這最關鍵
的一個問題。
周遠搖了搖頭,説,沒有那石室中除了那七幅畫外,什麼都沒有。我為了拼出那七幅畫,轉動了中
間的那個大石盤,之後那石盤就自動開始慢慢往回轉,再也推不動了。然後我就看到之前走去石室的那條通道
一點一點開始變形移動,逐漸被封堵住,整個山谷,似乎都開始變動。我就有些慌了,就朝另一頭有光亮的那
條通道走,走了一會兒,那通道變得越來越亮,到後來,我的前後左右,就都只有亮光,其它的什麼都看不到
,也摸不着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那裏究竟是什麼地方呢?王素表情困惑地問。
嗯周遠把頭一歪,似乎是在斟酌合適的詞句,我也不知道,感覺那裏就好像就好像是一個
無間的虛空,遊離在所有的空間之外
王素臉上滿是迷惑,我不知道什麼叫虛空,但不管怎樣,你又如何會一下子出現在神堂裏呢?
周遠的表情比王素還要迷惘,他説,我完全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就是突然發現自己站在了神堂的頂上
,然後腳下一鬆,就掉了下去。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王素忍不住説,她沉吟了片刻,又道,但是,既然你沒有找到《慕容家書》
,是不是就説明你不是魔教的末代教主呢?
嗯應該是這樣吧周遠説,但是他臉上的表情卻隱隱是猶疑和不確定。
所以一切應該都只是誤會。王素已經搶着説道,她的聲音裏有明顯的喜悦,那些長老夫子們都昏了
頭,像你這樣一個書呆子,又怎麼可能會是教主?
周遠看着王素,真心地希望她説的是真的。但他還是對王素搖搖頭,説,王仙子,我和你想得一樣,但
是我現在意識到,其實我是不是宿命裏的魔教教主,並不是最重要,那些所謂千年的預言,也真的很難讓我相
信可以成為現實,真正重要的是別人是否認為我是魔教教主如果不是我擊毀了圍欄,格致莊就不會被
洗劫,也的確是因為我的失誤,才導致韓家寧趁機殺死了蕭莊主剛才在神堂裏,我又對他們出手,間接讓
他們許多人死在兩個長老的手中格致莊對我的深仇大恨,又怎能夠辯解得清了?還有那應長老,一心要從
我身上搶奪《慕容家書》,駱長老也對我虎視眈眈,如果是這樣,我是不是真的魔教教主,又有什麼區別?
怎麼沒有區別?王素立刻説道,對我來説,就有區別。
王素説完這話,臉微微一紅,但緊接着説,如果你不是魔教教主,我自然會幫你去和島內島外的人解釋
,盡力消除誤會
那麼如果我真是魔教教主呢?周遠見王素這話只説了一半,輕輕地追問。
王素咬着嘴唇,瞪着周遠,想説一句狠話,可是被他疼惜地握着自己的雙腿,身體間流動着他温暖陽剛的
量子內力,竟説不出來,良久,她才恨恨地説,你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想當魔教教主那你把《慕容
家書》最後一冊拿出來我瞧一瞧啊也不看看自己在什麼地方,説不定,我們不久就都會餓死渴死在這山縫
裏。
周遠聽王素説這樣喪氣的話,本該感到難過,可是他卻突然有一種解脱般的平靜,甚至是喜悦。如果兩人
就這樣在這裏死了,就再不用擔心自己是不是魔教教主,也不用顧忌和格致莊的仇怨,另外,也不需絞盡腦汁
去想如何解開王仙子腿上縛魔索了。
死亡這個概念充滿了終極的惶恐和悲涼,可週遠此時緊握着王素柔滑的肌膚,心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不甘
和害怕,就像在山崖頂上駐波亭旁的那一躍時一樣。
火光映照着王素的臉龐,勾勒出她精緻的輪廓,周遠第一次大膽地,毫無遮掩地直視着這位武林第一美女
,而她也靜靜地回望着他。
王仙子,你真的好漂亮周遠於恍惚中説出這樣一句。
王素莞爾一笑。
從她十四歲以來,世間不知有多少男子贊過她的容貌,有的為她寫詩,有的為她做詞,還有為她寫下千行
的歌賦駢句,卻都不及這樸實無華的一句你真漂亮。
是嗎?那你説,我漂亮在哪裏?王素像個撒嬌的小女孩似的問道。
哦漂亮在哪裏?周遠伸手抓了抓腦袋。他不懂得,王素其實並不要求他給出一個嚴謹的回答,面
對眼光中閃爍着迷離的她,他只需要隨便説幾句甜言蜜語。
但是周遠很嚴肅地沉思了一會兒,説,王仙子,你的臉和身體上的許多地方都漂亮,因為那些地方都正
好是黃金比率
王素睜圓了本已經朦朧的眼睛,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黃金比率,在《黃藥師全集》第三卷第二本里有詳細的解釋,就是説把一條線段分成兩段時,短的部分
比上長的部分正好等於長的部分比上整條線段,周遠非常認真地解釋道,黃藥師發現許多武學的招式,最
美最實用的,往往都會遵循這個比率。後來張三丰俞蓮舟他們都給出了嚴格的證明。不過我覺得,很多漂亮的
女生,身體上很多地方也都充滿了黃金比率。比如王仙子,你的肚臍正好就是你整個人的黃金分割點,所以你
的身材特別的美,而你的膝蓋,又是肚臍以下的黃金分割點,還有你的眉心,鼻尖和嘴角也都是臉上幾條縱橫
軸上的黃金分割點
你在我身上量過嗎?王素又好氣又好笑,她後悔自己問了那個問題,給了這個書呆子大煞風景的機會。
沒有,不過我寢屋裏一個同學有一幅你的畫像,周遠臉一紅説,我趁他不在的時候偷偷量過。
哼,那這人身體上的黃金比率,你嚴格給出證明了嗎?王素學着周遠的口吻嘲弄地説。
誰知周遠低下頭,認真地回答,嗯這個有一定難度,因為首先要給出漂亮的嚴格定義才行
那你不要幫我疏通經脈了,去一邊做你的證明吧!王素揮手朝周遠打過去。
這一掌打得很慢,周遠下意識一抬手,捉住了王素的手腕。王素沒有掙扎,只是帶着似真似假的愠怒瞪着
他。這情景周遠一下子就惘然了。
周遠握着王素依然冰涼的手,竟不再想放開。四周一下子靜謐了下來,兩人都只聽見彼此的呼吸。
可是在那一瞬間,王素和周遠都隱隱地感到一種説不出的不對勁。他們的表情都慢慢地僵硬住,然後緩緩
收斂起來。又過了一會人,兩人悚然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原因在哪裏,都不由得露出驚駭。
在這昏暗的空間裏,隱隱傳來第三個人的呼吸聲。
周遠覺得一陣陰寒恐怖從心底泛上來。
他先前從痛哭中平靜下來時,曾在這片山崖內察看了一圈,藉着微弱的火光,他可以肯定四面都已被山石
封死,除了那些和他們一同落下來的、已經都斃命的格致莊民以外,並沒有別的人,是以他才毫無顧忌地拿着
刀專心去割王素身上的繩索。
但是現在這片空間裏顯然還有第三個活着的人。
自從周遠掌握量子內力以來,他的聽覺有了很大的提高。呼吸聲很輕,但周遠可以清晰地分辨出來自於和
那些格致莊民屍身相對的另一側。呼吸聲均勻而悠長,明顯是一個懷有內功之人所發出。
周遠大着膽子站起來,朝着聲音的方向緩步走過去,他手上已經蓄滿了內力,只等一有危險,就用亢龍有
悔排山倒海地打過去。
他走了幾步,注意到不遠處的山岩形狀和他剛才見到的已經完全不同,本來是堅實的石壁中間露出來一道
黑黢黢的縫隙。周遠明白過來,剛才在他和王素凝神對話的過程中,這片山體空間竟一直在悄悄地變化。他其
實早就該想到,之前神堂坍塌,就是因為玄機谷里岩石的變化已經傳到了地表,整個山崖裏面修築的房間石階
都會破碎變形,許多本來不相連的空間也會被聯通。
這種變化是有序還是無序,是偶然還是經過計算,周遠不得而知,他也不知道這變化是隻侷限於聽香水榭
,還是會波及琴韻小築,乃至整個鬼蒿林。
王素提着一顆緊張的心在後面觀望。她正想出言叮囑周遠小心,卻見他已經陡然停下了腳步。
一個黑色人形的輪廓,漸漸從前方混沌的黑暗裏顯露了出來。
你是誰?周遠問道,聲音裏難免微微帶着些顫抖。
那人影並不回答,只是繼續朝周遠慢慢移動過來。寂靜的山崖裏,那呼吸聲變得越來越粗重。對於一個有
內功,受過調息訓練的練武之人來説,呼吸的變化在很多情況下意味着情緒的變化。
周遠忍不住朝後面退了一步,然後又問了一遍,你是魔教中人,還是聽琴兩島上的居民?
對方依然沒有説話,但是周遠終於漸漸看清楚,走過來的,是一個穿着破爛的青布衣衫,腳蹬髒舊的黑靴
,身材高大,蓬頭垢面的老者。
周遠首先想到的就是他是一箇中了聽香水榭島上劇毒,已經神志迷亂的怪人。周遠抬起雙手,做好了出掌
的準備。
那老者卻突然停了下來,上下凝視着周遠,然後用一種怪異嘶啞的聲音發出了含糊不清的幾個音節。這聲
音就如同是用尖石在硬板上劃擦,讓周遠感到説不出的難受。
你説什麼?周遠問。
那老頭伸手捏住自己喉頭,發出幾聲壓抑的咳嗽,似乎喉嚨口有什麼東西堵塞着,他在昏暗中仍死死盯着
周遠,然後又説了幾個字。這一回,他的發音清楚了一些,但周遠仍然沒有聽懂他的話語。周遠轉頭去看王素
,她也是一臉迷惑地朝他搖一搖頭。
老頭見周遠轉頭,便順着他的目光也瞧見了王素,整個人又一顫,竟急急地朝前走了兩步,提高了聲調連
續叫喊了幾聲。
周遠下意識地後退,擋在老者和王素之間。但那老者沒有繼續動作,而只是反覆地叫喊着兩句含糊的話語。他已經完全走入了火光映照的範圍,周遠可以看清他深陷的雙頰和如同死人般慘白的皮膚。他圓睜着兩眼,
但是眼眶裏卻是一片可怕的渾濁。
你到底是誰,你要説什麼?周遠再次問。
那老頭重重地呼吸了幾口氣,然後用他那雙瞎子般的眼睛反覆來回地看着周遠和王素,緩緩地説出兩個詞
語。
這一回,周遠終於聽清了。
老頭的聲音依然刺耳和模糊,但是周遠知道他沒有聽錯。
他絕沒有想到老頭竟會對他叫喊出這兩個詞,一時間所有的回憶,猜測和懷疑都湧上心頭,讓他一陣暈眩
,差點腿一軟就要坐倒在地上。
那老頭衝着周遠和王素反覆叫喊的,是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周暮明,一個是蘇婉。
蘇婉是周遠母親的名字。而如果要讓周遠猜測周暮明是誰,他不會想得出第二個答案。
在周遠小的時候,曾經撞見母親在一張紙上反覆寫周暮明這個名字。母親之後將那紙撕得粉碎,但周
遠心中已隱隱有了知覺。
你到底是誰,你怎麼會認識我母親的?周遠顫抖着問。
那老頭聽了周遠的話,瘦得如刀削過的臉上露出訝異,他愣了好一會兒,才又説道,嘿嘿,是啊,你聽
上去還很年輕
老頭瞪着他那雙如蒙上了一層白紗的眼睛,努力想看清周遠,隨後又低下頭,既像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回
憶。他靜默了許久,説道,你説蘇婉是你的母親那你的父親是周暮明瞭?
是周遠猶豫了一下回答。他並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但卻還是心頭一熱承認了下來。
你是周暮明的兒子?老頭的語調變得有些奇怪,嘿嘿,你真的是周暮明的兒子?
周遠沒有再回答。一是他剛才已經説得很清楚,二是老頭的神情語氣,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似乎是在反覆
思量他是周暮明兒子這件事有什麼重大含義。
周遠感覺這個乾瘦蒼白的老者像是在沒有光亮也沒有人的地方待了很久,眼睛幾乎已經半瞎,剛開始説話
時唇齒都有些找不着位置。現在他的嗓音語氣已經漸漸恢復過來,但是他的神智邏輯似乎還不是特別穩定。
嗯,不錯,你的高矮身形倒是有幾分像周暮明真想不到啊,真想不到,你叫什麼名字?你父母現在
在哪裏?老頭將兩手握在一起揉搓着,周遠注意到他如枯柴般的手指上滿是各色的斑痕。
他們都不在這裏周遠回答,我叫周遠,這位姑娘是王素,她是峨嵋劍校的學生
周遠介紹完,隨即問道,敢問前輩尊姓大名還有,請問你是如何認識我父母的?我母親也進來過這
鬼蒿林嗎?你們為什麼會來鬼蒿林又是如何碰到我父親的?
周遠問了一連串的問題。他心裏知道一口氣問這麼多問題並不禮貌,但是他實在無法抑制心中的急切。
母親已經消失,李嬸來不及和他講述詳情就傷重而逝,格致莊的村民們又和他反目成仇,想了解他父親的
過去本已經變得越來越不可能。但是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老頭顯然認識他的父母。周遠只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
逢的機會。
雖然老頭都不知道他父親已死,所以應該無法提供任何有關他被謀害的線索,但是如果能從老頭那裏多知
道些關於父母從前的情況也是好的。
那老頭皺了皺眉頭,不知是對周遠草草回答他的問題不滿,還是對周遠反問那麼多問題不悦。他瞪着迷濛
的眼睛,朝王素,又朝周圍掃視了一番,説,不在這裏?那他們去哪裏了?
我父親已經去世,母親也失蹤了周遠只得説出實情。
老頭聽了這話,禁不住啊了一聲,顯然頗為吃驚。他想了一想,突然問,今年是哪一年?
看這老頭的種種表現,周遠已猜到他可能在山崖中幽閉了很久,但卻沒料到已經到了年月不分的地步。
今年是軒轅一七四年。周遠回答。
老頭聽後又啊了一聲,伸指一算,説道,二十一年,嘿嘿,果然正正好好二十一年!
他説完發出一陣尖利冷笑,在山崖裏悚然迴盪。
前輩,這二十一年,你都在這山裏面?周遠等到迴音消逝,才大着膽子問。
那老頭嘴角仍殘留着冷笑的餘味,説,是啊,多謝你的父母,我這二十一年裏,就和老鼠一起,生活在
這暗無天日的山崖裏面。
周遠聽了這話,心中滿懷的希望,一下子都涼了下來。那多謝二字當中滿含着的怨毒,是不言自明的。看來這老頭雖然認識他的父母,卻弄不好是他們的仇家。王素此時也已經聽出來,悄悄把剛才用來割縛魔索
的長刀攥在了手中。
前輩,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周遠小心翼翼地問。如果説這老者真的是在這山崖裏度過了二十一年,
那麼他的精神狀態只怕隨時都會崩潰。
嘿嘿你們知道我是誰嗎?那老頭問道。
周遠心想我剛才問了你好幾遍,你自己不肯説,現在卻來反問。他當然不敢這樣頂回去,只是默默等着老
頭繼續。
我叫柳銘卿,當年是帝京城藥督府的總管老頭把頭一昂,緩緩説道。
周遠和王素同時發出了一聲驚呼,心中也都明白了這老頭在揭露自己身份時要如此賣關子的原因。如果他
真的如他所言是柳銘卿,那麼他的確有賣關子的資格。因為柳銘卿曾經是譽滿朝野,名揚天下的大人物。
在周遠的記憶中,柳銘卿就讀於少林武學院藥理系,畢業之後就被唐門高薪錄用。短短七年時間,就做到
了唐門的首席藥理師,成為接替已經年邁的常務副門主的最熱門人選。但是他卻突然辭職,接受當時宰相曹百
川的親自邀請,出任帝京藥督府總管。
他正式上任的第一天,就發生了揚州金蠱毒王散事件。他當機立斷,緊急召集各武學院中最好的藥理系教
授和尖子生,一起在揚州城外風餐露宿,日夜不休地研製解藥。事件結束以後,他痛定思痛,開始大刀闊斧地
改革藥督府,提高薪俸,和民間的唐門、壽安堂等醫藥集團爭奪賢才,同時還成立了藥研局,從而把藥督府從
一個純粹的藥毒監管機構變成了一個高端草藥的研發和煉製中心。在柳銘卿在任期內,至少有二十味新藥被髮
明並傳播到民間,治癒了從前無法醫治的數十種疑難雜症。
另外,他還親赴中原和邊塞各地,將金蠱毒王散等四種空氣傳播毒藥的關鍵原料都砍伐焚燒殆盡。自揚州
事件後,再沒有發生過一起死亡超過五十人的投毒事件。
等到和魔教的總決戰開始之後,他又親赴各個魔教盤踞之所,配合朝廷和各大武校圍剿魔教餘孽,多次化
解他們投毒的企圖。
最後,在和魔教太湖一戰中,他不幸中箭落水,葬身湖底。當時在位的天子軒轅熾下令給予一品官員的葬
禮待遇,當時的太子,也就是當今的聖上軒轅傑親自前往弔唁。此後每年的剿滅魔教的紀念活動中,柳銘卿的
各類事蹟都會被反覆傳誦,所以像周遠王素這樣在他死後才出生的年輕人對柳銘卿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
然而眼前這個像一具白麪殭屍般的老者,卻自稱是柳銘卿。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周遠不由得重新打量老頭,這仔細地一看,發現他腳上穿的黑靴雖然破爛,式樣卻毫無疑問是官靴,而他
身上那件青袍,竟隱隱繡着龍紋,這是三品以上京城大官才可以穿的官服。
可是柳大人我們從小聽説的,是你在太湖一戰中中箭死在湖裏面了,周遠等到心中的震
驚平緩下來後説道,不過我們都知道,你是大英雄。
哦他們是這麼説的嗎?柳銘卿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英勇中箭,葬身湖底,從此世間就沒有柳銘
卿這號人物嘿嘿,很多人都會覺得方便吧
周遠一時不知道他説的很多人都覺得方便是什麼意思,王素這時候突然問道,柳大人,那你是不是
和黃毓教授一起進來了鬼蒿林?
王素這樣問,是因為她心中隱隱覺得黃毓教授一定曾經來過聽琴雙島,她小的時候也聽黃教授親口説過,
他和柳銘卿柳大人,是少林同一屆的畢業生。另外,黃毓教授之所以知道那毒藥解毒催化劑的構成,只怕也和
這位藥督府的總管有關係。
柳銘卿轉過頭去,微微一笑,説,這位姑娘的聲音可真動聽,沒錯,黃毓是和我一起來了這裏,另外,
還有聲音和你一樣動聽的、你們峨嵋的柳依仙子,還有
柳銘卿説到這裏,伸手朝周遠一指,道,還有一個,就是你的母親。
周遠呆呆地看着柳銘卿乾枯的食指。自從從李嬸那裏知道父親出生在格致莊後,他便有了一個很自然的疑
問。父親究竟是在離開聽琴雙島,去到外面世界後遇到的母親,還是母親也曾經進來過鬼蒿林?
現在他已經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那我母親她為什麼會和你們一起來這裏?周遠問。
柳銘卿像是預料到周遠會問出這個問題,臉上頓時罩上了一層激憤的表情。他的臉已經瘦到皮包骨頭,可
是映射出來的那種怒意,卻仍是栩栩如生。
你想知道他為什麼和我一起進來?柳銘卿發出幾乎是喝問的聲音,你真的想知道?
面對這種咄咄逼人,周遠愣在那裏,不敢接話。他想不出來母親如何會讓柳銘卿如此憤怒。
柳銘卿長期呆在昏暗中,眼睛已經衰退到只能辨別人形,但是他眼神中自有兩道寒光逼向周遠,他停頓了
一下,説道,因為你母親那時候是我的未婚妻!
周遠心中的錯愕可想而知,同時又被柳銘卿的怒意籠罩着,只能立在那裏,一句話也説不出來。他曾想過
母親或許是某門某派參與圍剿魔教的成員,又或許是朝廷巡捕,甚至是柳銘卿的下屬,可是卻絕沒有想到會是
因為這樣的原因。
柳大人,王素這時候打破了眼前的寂靜,説道,上一代的恩怨和下一代其實並無關係
她這話説得頗畏怯,畢竟她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又怎有資格去向一個老頭説教恩恩怨怨。但是她害怕柳
銘卿漸漸地回憶起過去的種種,越想越怒,會突然間向周遠爆發,做出可怕的事情。
沒等柳銘卿有所反應,王素又道,柳大人那你們來鬼蒿林,是追殺魔教嗎?
她這問題一來是想叉開話題,二來心中對二十年前的許多事也確有疑問。
王素底氣不足的那句話似乎讓柳銘卿有所觸動,臉上的表情有一些緩和了下來。他把視線從周遠身上移開
,望向黑暗裏。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説道,追殺魔教是沒錯,不過追殺得一時興起,就越過了界限,誤
入了鬼蒿林
當時想,雖然這輩子再也出不去,卻畢竟和自己的未婚妻在一起柳銘卿接着説,可是沒想到
不過後來聽琴雙島上照進來了陽光,不是嗎?王素打斷柳銘卿的話。她是一心一意不想讓他重又
提起過去的恩怨。
陽光柳銘卿還真的被王素岔開了思路,低低地嘟噥了一句,是啊,後來開出來陽光,黃毓就想
到了離開鬼蒿林的辦法。
柳銘卿説到這裏,突然像是回憶起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渾身一震,説道,對了,黃毓離開鬼蒿林,是去
阻止他們放毒他後來跟你們提過這事嗎?
王素和周遠互望了一眼,都明白了柳銘卿的所指。王素説道,黃教授沒有跟我們説,不過我們昨天來到
聽香水榭時,發現整個島上的植物和動物幾乎都被毒斃,許多沒有死的人,都成了失去神智,只會亂撲亂咬的
怪物
她這話,算是委婉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柳銘卿聽完痛苦地啊了一聲,臉上露出悔意,他們還是放毒了這毒會侵入腦髓,混亂神智,剝
奪痛感,降低代謝,之前用動物試驗時,就有這個現象真可怕,還不如死了。
這到底是什麼毒?周遠問道。他已經基本上可以肯定,柳銘卿就是那侵襲了聽香水榭,如今又正折磨
着燕子塢和峨嵋師生的毒藥的發明人。
這是我帶着藥研局的研生們根據裘政留下來的配方研製出來的新毒藥,當時還在試驗階段,取名叫神
迷散丁丑廿一。柳銘卿説道,丁丑是解毒催化劑的代號,廿一是第二十一次改良的配方,毒性比之前任
何一種配方都要強兩百多倍我們那時候不知道鬼蒿林裏還生活着居民,以為那只是魔教的根據地。這隻進
不出的地方,誰也不敢進去追繳,下毒是最好的辦法後來黃毓趕出去通知他們看來沒能夠來得及。
周遠和王素聽到這裏,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二十九年前在青岡梁魔教總壇,李天道死於楊冰川教授掌下,左右護法和執教長老也都被少林、武當、燕
子塢等武校以及朝廷的眾高手擊斃。曾經羽翼豐滿、顯赫一時的魔教正式土崩瓦解,但這場整個武林史上規模
最大的正邪之戰還遠遠沒有告一段落,因為尚有數不清的魔教餘孽遍佈在中原各地的魔教分壇。他們雖然已經
無法像從前那樣大肆強奪土地、操縱商市、收買官員、暗殺義士,但卻依然流竄在各地興風作浪,危害民間。
武林用了差不多十年的時間,才徹底將魔教的殘餘勢力清除殆盡。
以上都是寫在史書和教科書裏的內容,也是各大主流媒體一直廣泛報道的情況。但是從柳銘卿剛才説的話
裏分析,顯然在掃蕩和追緝魔教殘餘的過程中,武林和朝廷發現了許多魔教教眾,其中包括施教長老、鎮教長
老那樣的高層都紛紛逃入了太湖中一個被附近居民稱為鬼蒿林的有着獨特地理環境的地方,並獲悉了魔教
份子準備在那裏等待新的教主轉世,力圖東山再起。
在這種情況下,武校和朝廷既不可能坐視不理,也不可能盡遣精英,進入那隻進不出鬼蒿林裏圍剿。利用
鬼蒿林吸附周圍一切水氣的特性,使用毒攻成為了將魔教斬草除根、且不會波及附近居民的最簡單有效的辦法。於是身為藥督府總管的柳銘卿受命藉助毒藥天才裘政遺留下來的手稿配製新的可以在空氣和水中傳播的毒藥。
後來黃毓教授、柳依仙子、柳銘卿以及周遠的母親蘇婉在共同追捕魔教份子時不小心跨越了鬼蒿林的界限
,被捲入了其中。他們驚訝地發現鬼蒿林中並非像他們以為的那樣只是一個魔教的避難地,聽琴雙島上竟世世
代代生活着成千上萬的村民。於是黃毓教授在陽光照入鬼蒿林之後想出辦法離開了聽琴雙島,並試圖去阻止毒
攻,但是顯然並沒有成功。
至於是因為黃毓教授沒有來得及,還是武校和朝廷選擇了以犧牲上萬無辜的生命為代價去換取對魔教的斬
盡殺絕,王素和周遠就不得而知了。柳銘卿沒有能夠離島,黃毓教授已死,周遠的母親也已經失蹤,如果要真
正瞭解這次事件整個的來龍去脈,恐怕就只能到時候去問柳依仙子了。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朝廷和各大武校裏參與這場毒攻的人都選擇了將這段歷史隱瞞和遺忘。所有和魔教太
湖之戰有關的史書裏,對毒攻的事情都隻字未提,各大媒體也都和朝廷的官方口徑保持一致,對柳銘卿真正的
使命和去向諱莫如深,在中原各地的武校裏,對那場正邪之戰的歷史教育也只是侷限於渲染十幾年圍剿的艱苦
卓絕,頌揚朝廷將士和武校師生們的同心協力,英勇無畏。或許他們以為不管有多少無辜的人成為了魔教的殉
葬品,一切已都無可挽回,反正魔教終於在最小的代價下被徹底剷除,就讓一切都死無對證,煙消雲散吧。
然而魔教並沒有在毒攻中完全消亡,他們不僅沒有被滅絕,還反過來利用柳銘卿創制的新毒藥以牙還牙,
將復仇的快意潑灑到了兩個有着上千年曆史的武校頭上
柳大人,請問當時負責施放毒藥的人是誰呢?周遠這時候問道。
柳銘卿用他那雙駭人的眼睛瞪着周遠,他已經不似剛才那麼激動,但神情裏對周遠依然有着一股不加掩飾
的厭惡。
你是想要追究責任嗎?柳銘卿冷冷地説,那我倒覺得非常好奇,你到底是要替你格致莊的親戚們追
究責任呢,還是替你們魔教死難的弟兄申冤復仇?是誰施放的毒藥並不重要,這毒藥是我主持研製的,你有什
麼仇怨,只管來找我清算就是了。
周遠只是問一聲負責毒藥施放的人是誰,而且態度謙恭,柳銘卿卻立刻往壞處揣測他的用意,多少還是源
自於對過去恩怨的不釋懷。可是他又明明白白地説出你們魔教,讓周遠想到或許柳銘卿也從某種渠道里獲
知,或者有某種證據認為周暮明的兒子,也就是他周遠就是魔教新的轉生教主。
這個所謂魔教教主的預言就像一把懸於頭頂的利劍,讓周遠無奈絕望,又煩躁不堪,不過剛才和王素的短
暫相處似乎已經讓他平和下來,心中的理性告訴他,在這麼多許多人可能一輩子都碰不上一件的怪異險惡的事
情同時發生在他面前的時候,必須要冷靜地按照重要程度一步一步地來慢慢梳理這千頭萬緒。
他朝柳銘卿搖一搖頭,依然恭敬地説,柳大人,你誤會了我這麼問,是因為兩天前,有人趁峨嵋出
訪燕子塢的時機,在參合堂裏施放了你發明的這種毒藥,現在燕子塢和峨嵋全體師生都已經中了神迷散,危在
旦夕我想,這毒藥必是通過什麼人流入到了那些放毒的壞人手中
一派胡言!柳銘卿不等周遠説完就陡然暴喝,你怎麼知道那毒藥是神迷散?你親眼見過了嗎?你倒
説説看是什麼顏色的?神迷散丁丑從研製的一開始,就有極嚴格的保密規定,知道研究計劃的人本就不多,有
權接觸這毒藥的人就更少了,要得到神迷散,只怕比把德妃娘娘寢宮裏的《江行初雪圖》偷出來更難!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太好了,追查毒藥流出的途徑就會很容易。周遠似乎稍稍有些被柳銘卿的粗暴的
態度激怒,他完全不理會柳銘卿的質問,繼續依照着自己的邏輯説道。
他説完好像還嫌自己態度不夠差,又補充道,另外,德妃娘娘五年前就薨了,《江行初雪圖》也被燒化
做了陪葬!
王素當然看出來周遠的不悦,剛才她已經見識過周遠痛哭失控的模樣,知道這個書呆子發起脾氣來能量也
不小,她也看到柳銘卿被周遠搶白,一張慘白的臉開始籠上來一股黑氣。她害怕兩人就這樣衝突起來,不可收
拾,忙説道,柳大人,周遠説的都是實情,柳依校長中毒以後拼死保護我逃脱出來,去燕子塢向黃毓教授求
救,黃毓教授得到訊息後馬上就進來鬼蒿林尋找蘭實草和菱花根莖煉製解藥,可是在聽香水榭也中了毒或
許他是故意讓自己中毒的,因為因為他最終犧牲了自己,將血化成了神迷散的解毒催化劑
柳銘卿聽完王素的話以後呆立在那裏,臉上的黑氣不僅沒有消退,反而愈加濃烈,不過看上去已經不再是
出於對周遠的愠怒。過了片刻他突然像是被人用一根棒子在胸口狠狠悶了一下,整個瘦長的身體向後晃了兩步
才重新站穩。剛才他聽説聽香水榭島上中毒慘狀時臉上顯露出來的那種痛苦,周遠王素都覺得已是極致了,但
現在他們才知道,原來這張橘皮一樣乾澀的臉上還可以扭曲出更加讓人不是滋味的表情。
其實剛才柳銘卿那一聲暴吼,與其説是對周遠的質疑,不如説是因為內心深處拒絕相信,甚至害怕相信周
遠説的是真的。此時聽完王素的話,他知道自己再沒有了去固執否認的理由。像蘭實草、菱花根莖和解毒催化
劑這樣的事是不可能隨口瞎編得出來的。
柳銘卿像一根枯枝一樣佇立着,晃動的火光裏,看起來就如同是在風中飄搖,隨時都會脆弱地折斷。他突
然用手捂住臉,發出一陣又像是尖嘯,又像是嗚咽的聲音。周遠聽了很久,才確定他是在哭泣,就像他剛才用
了很久才分辨清楚他的語音一樣。
柳銘卿可能已經有許多個日夜未曾哭泣,渾濁的淚水過了許久才從他的指縫間流了下來。周遠開始有些後
悔自己剛才的態度,他回過頭去看王素,兩人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默默地等着這悽楚的嗚咽漸漸止息。
嘿嘿,我曾用了十二年的時間,走遍了窮山荒野,三江九湖,把所有可以用來煉製大規模殺傷性毒藥的
關鍵原料一一焚燬殆盡,柳銘卿哭完以後用雙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用充滿了嘲弄的口吻説道,卻沒有想到
,有一天自己卻親手製作出一種更加可怕的毒藥,去貽害人間。
周遠王素都知道柳銘卿親眼目睹過當年揚州城外八萬人痛苦哭嚎的恐怖場面,也能體會他任職期間苦心孤
詣地要禁絕毒瘴,弘揚醫藥的雄心壯志。這種極具諷刺的結果對於他來説的確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柳大人,周遠這時候説,你不要再難過了,一切或許都還有挽回的餘地,有柳大人的幫助,我們一
定可以想辦法救出老師和同學們,為他們療毒。
柳銘卿看了一眼周遠,眼神里充滿了複雜,他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地説,你剛才説是兩天前撒的毒?這
神迷散丁丑,如果濃度足夠大,毒源半徑五百步之內的人畜都會立即斃命。你最好祈禱那些人的目的是劫持人
質,使用的是稀釋後的毒藥。即使是那樣,普通人中毒後三個時辰之內也必定被毒素侵入腦髓,導致神智錯亂
,到那個時候,解藥也無濟於事了。身懷內力的人,或可以用內功逼毒,延緩毒素在體內的傳遞,但除非是會
重陽呼吸法,否則毒素還是會慢慢侵入肺腑,下行至丹田,讓內力無法再聚集想要撐到兩天,只怕天下沒
有幾個人能夠做到。有沒有我的幫助,都是一樣。
慕容校長和楊冰川教授就會重陽呼吸法,周遠立即説道,他們一定會想辦法幫助中毒的老師和同學
的。
柳大人,你一定要幫我們,王素也説道,從小,你就是我們心目中的英雄,從書上、報紙上還有戲
台上都能夠讀到看到你為天下人做的那麼多有意義的事情,你是那種在危難的關頭,在大家都束手無策的時候
可以依靠的人柳大人,你不能失去信心
王素所説的話絕非虛言,像她這樣出生於太平年代的少年男女,都通過戲劇媒體對剿滅魔教的鬥爭中發生
的種種事蹟耳濡目染,把楊冰川、柳銘卿這樣的人視為崇拜的偶像和英雄。
柳銘卿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問道,那黃毓製作的解藥夠用嗎?
我們來聽香水榭,本就是為了採摘更多的菱花根莖,王素見柳銘卿開始詢問解藥的情況,立刻回道,
蘭實草和黃教授製出的催化劑在我們另一位同學那裏,如果我們能夠出去找到他,應該就可以製出更多的解
藥。
柳銘卿點了點頭,説,如果不夠的話,後面山洞裏我還存着一些。那是在藥督府實驗室裏用最好的設備
煉製的,解毒效率應該比你們做出來的高許多。
柳銘卿説完這話,周遠突然啊了一聲,向前走了一步,語氣略顯激動地問道,柳大人,那你這裏是
否還有解開縛魔索用的藥水?
原來周遠突然想到,像章大可那樣的藥理系學生行走江湖,總是隨身帶着一些解毒療傷、防身應急的藥物
,柳銘卿是藥督府的總管,當時又是追剿魔教的時期,更應該會帶着各種稀有和重要的藥物或者成分才對。
司命府的縛魔索?柳銘卿有些奇怪地問,他仰頭略一回憶,説,來自異域的波迪蔓藤,經過十九道
工序用各種藥水浸泡火煉,一遇到空氣就會劇烈收縮,刀劍斧戟,皆不能斷
沒錯!周遠見柳銘卿把縛魔索的來歷特性説得清清楚楚,心中的希望變得更大,這位王姑娘遭人用
縛魔索暗算,還請柳大人設法解救,否則這繩索勒如皮肉,時間久了只怕要損傷筋骨。
柳銘卿聽完這話不由地哦了一聲,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他本來看到王素一直坐在地上不起來,還以
為她是受了傷,現在才明白過來她是被縛魔索纏住了雙腿。
他轉過頭去,朝王素的方向看視了一會兒,突然冷冷地哼了一聲,説道,這位王姑娘,我其實還正
有話要問你呢!
不等王素有回應,柳銘卿就繼續説道,你是峨嵋女校學生,應該還是一個姑娘家,卻和一個男生孤男寡
女這樣單獨相處,戀愛偷情,可謂是不知羞恥,又如何對得起養育你的父母和教育你的師長?
可憐王素自從十四歲成名,便譽滿江湖,同學老師,名門貴胄都對她禮敬有加。在少林寺和深慧比武前,
連達摩堂的首座都對她施禮,把她當作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對待,但是這位柳大人卻根本不知道王素是誰,竟把
她當作那些不正不經地在街頭常和男孩子一起鬼混的壞女孩那樣劈頭蓋臉地訓斥。王素的臉一下子刷地就紅到
了耳根,坐在那裏羞得想死。
柳大人,不是這樣的,周遠急忙在旁邊解釋,我和王姑娘兩天前才認識,剛才只是不巧摔落到這山
崖中,王姑娘是金枝玉葉一樣的人物,我根本就不敢有什麼非分之想,請柳大人千萬不要錯怪於她。
柳銘卿並不看周遠,而是繼續對王素説道,剛才我突然出現時,你們兩人相互維護,舉止神情,活脱脱
是一對戀人,你們真當我是瞎子看不出來嗎?王姑娘,戀愛婚姻是女子一輩子的事情,豈可憑一時之情,草率
魯莽!這小子或對你裝腔作勢,甜言蜜語,可是你真的清楚他究竟是什麼人嗎?老夫對你説這番話決不是多管
閒事,全是為了你好,有一天你知道他的真正身份之後,只怕是要追悔莫及。
柳大人,你是想説,我的真實身份是魔教的新教主嗎?周遠聽柳銘卿已經把話挑得夠明,索性就主動
問了出來。
這下柳銘卿總算重把頭轉向了周遠,説,哦,聽你剛才的説話,我以為你還不知道這件事呢,既然你已
經知道你是誰,還要去毀壞名門正派弟子的名譽,就只能説你是居心叵測,不可原諒了。
周遠真覺得是左右為難,兩件事情不知道該先辯解哪一樁,他道,柳大人,我不清楚你是如何知道這所
謂魔教教主轉生的預言,又是如何確定預言的主角是我,可是我並不相信一個人的命運可以在一千年前就被注
定,我只相信我眼前的所感所想,我只知道我絕無害人之心,也絕不會做任何傷害王姑娘,傷害武林,傷害任
何人的事情!
嘿嘿,你説得容易,柳銘卿冷冷地説道,我以前也不相信命運,可是我現在信了,在命運面前,我
們都只如任人擺佈的傀儡當年蘇婉只要再過一個月就會嫁給我,我們就可以幸福美滿,一生一世。可是一
切就那樣風雲突變,她竟會一下子就變得那樣絕情,那樣飛蛾撲火,義無反顧沒有解釋,一切都沒辦法用
常理解釋,這一切都是因為命運,因為她命中註定要生下你這個孽種!
柳銘卿激憤地伸手指向周遠,你可以信誓旦旦,義正言辭,可是有一天你會發現,你這點小小的意志在
命運面前就如同是狂濤駭浪裏的一片落葉!你會像陷入車轍裏的輪子一樣越行越遠,難以自拔蘇婉難道想
過要傷害誰嗎?像她這樣的女子,又怎會去傷害別人,可是他卻傷害了我,做出無可挽回的錯事!這都是命運
這都是命運
周遠聽柳銘卿心如刀割般地道出這番話,才又反應了過來。原來柳銘卿突然那樣毫不留情地去斥責王素,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過往的恩怨,只怕在他的潛意識裏,仍像剛才一走出來那樣,將他和王素當作是父親和母
親的幻象。
柳大人,也許你説的是對的周遠不想去頂撞柳銘卿,只能順着他的話説道,可是,你能不能先
想辦法幫王姑娘解開縛魔索?這一切要是有什麼錯也都是在我,真的與王姑娘無關
你不用在我面前花言巧語,裝模作樣!柳銘卿冷冷地打斷周遠,你也許騙得了別人,也許騙得了這
位王姑娘,卻騙不了我哼,周暮明那時候也是裝出一副慈悲大義的好人模樣,其實一心只是為了滿足他自
己的私慾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周遠見柳銘卿既無道理、也無根據地信口指責,知道自己再辯解也無濟於事,但是他心裏面為王素着急,
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
柳銘卿嘴上雖然強硬,卻還是慢慢地走到王素的身邊,蹲下來,湊近看了一眼縛在她腿上的繩索。
嗯這果然是縛魔索,柳銘卿語氣裏有明顯的驚訝,難道司命府的人也進來了聽香水榭嗎?
他的聲音很輕,完全把周遠晾在一邊,只是向王素髮問。
應該不是,偷襲我的,是一個看上去有六十多歲的老者。王素回答,她剛才遭柳銘卿一番訓斥,臉上
的潮紅仍未退去,扭着頭,迴避着柳銘卿的目光。
嗯這就有些蹊蹺了,柳銘卿若有所思,司命府的司捕一般四十歲前就會退休,而且他們出手時
通常都會自亮身份,很少偷襲
柳銘卿的分析和周遠、王素的想法一致。
難道是原來司命府的人投靠了魔教?柳銘卿又問,那人穿着魔教的袍服嗎?
沒有,王素搖一搖頭,我掉落到這崖谷裏之前,聽到他和魔教一名長老的對話,他好像是受當朝一
位姓薛的官員的差遣,來這鬼蒿林裏尋找《慕容家書》的。
啊《慕容家書》,柳銘卿猛地一點頭,是啊,都快要忘掉這件事了《慕容家書》,包含天
下武學最深的奧義嘿嘿,每隔一段時間,總會冒出來一兩個這樣的傳説,不是這個真經,就是那個寶典,
不過也總有人相信,還互相打得頭破血流。沒錯那時候朝廷裏也確實有一些人想得到這部傳説中的秘籍
你説是一個姓薛的官員?
柳銘卿用手搔着已經稀疏的頭髮,歪着頭在記憶裏搜索。
難道是吏户府的薛德和總管?柳銘卿自言自語,不過薛大人到今年應該快有八十了吧那時候地
方上雲貴府的太守好像也姓薛,不知道這些年是否已經升調到帝京城了
柳銘卿思咐一番,突然間像是想起了什麼,冷笑一聲提高了音調説道,對了,他要《慕容家書》,如何
來為難於你,難道不應該去找我們的周公子麼?
柳銘卿一邊一字一句滿含嘲諷地説出周公子這三個字,一邊一臉深意地轉向周遠。這神情語氣,顯然
也是知道魔教的轉生教主將尋獲《慕容家書》最後一冊的傳説。
啊我明白了,柳銘卿一拍前額,恍然大悟,他用縛魔索捆住你的心上人,以此要挾於你,逼你
交出《慕容家書》怪不得你這麼熱心地來求我解索,一旦我幫王姑娘解開縛魔索,你就不用交出你們魔教
的寶貝了!
周遠見柳銘卿每一件事都要把他往最壞的地步去想,真是又氣憤又無奈,他正待解釋,卻看到王素拼命地
朝他搖頭遞眼色。
周遠略一想,已然明白王素一定是不希望自己説出她和六皇子訂婚的事情。柳銘卿本就已經懷疑他們兩人
關係曖昧,要是讓他知道王素已經和皇室訂親,仍然如此不知避嫌,更不知道還要説出多難聽的話來。
周遠於是轉而説道,柳大人,我可以指天發誓,那《慕容家書》絕不在我的手上,倘若我有《慕容家書
》,而那姓楊的老頭又果真有縛魔索的軟化藥劑,那我早就拿出去交換了,又怎會讓王姑娘多受這麼多苦?
哦,果然是這樣嗎?柳銘卿道,聽你的意思,好像為了解開王姑娘身上的縛魔索,讓你做什麼都願
意。
柳銘卿説這句話的時候,嘴角露出陰晴不定的笑容來,彷彿有什麼謀劃已經在他的胸中生成。
周遠王素像是預感到了什麼,想出言打斷周遠。
可是周遠已經已經急切地回答道,當然了,只要能夠解開縛魔繩,我願意做任何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