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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天光微亮的時候,丁珊悄悄地起來。

    她換上昨晚李嬸拿來的一套衣服,出了寢屋。那是一套白色的粗布長褲和連著小褶裙的套衫,這種過時的式樣在姑蘇城早就不多見了

    ,不過穿在丁珊衣架子般的好身材上,倒也別有一番風情。

    丁珊看了一眼仍在呼呼大睡的張塞,便快速出了布郎屋,向村寨門口走去。一群精壯的男子,正提著魚鉤網兜,鋼叉木弓,準備外出

    打漁狩獵。小聞的爺爺,搖動著木柵欄邊上的一個槓桿,將沉重的寨門打開。

    丁珊等男子們走了以後,上前向小聞爺爺施禮,然後說,老先生,我昨日在河灘邊失落了一樣貴重的東西,想循原路去找尋一番。

    老人向丁珊身後張望一眼,彷彿在疑惑為什麼同行的兩個男生沒有跟來。

    昨日蕭莊主吩咐說,等你們今早起來後,領你們去他家吃早餐,他想和你們敘談敘談呢。老人顯得有些為難地說。

    我那兩個朋友還在睡覺,丁珊忙說,我只是沿著來路找一趟,去去就來,等他們醒來,正好去拜謁莊主。

    老人猶豫了一下,點點頭,說,你記住了,只能往這莊門方向走,千萬別進莊後面那邊的密林和山坡。

    丁珊謝過老人的提醒,正要出莊,小聞突然從寨門邊的屋裡跑出來,說,丁珊姐姐,讓我陪你去吧,我對琴韻小築大部分地方都很

    熟的。

    小聞昨晚和三人介紹時互問了生辰,張塞自然最大,小聞和丁珊同年,丁珊略大了不到一個月,兩人都比周遠要小兩歲。

    不用了,我一人找尋或會快一些,丁珊忙說道,我很快回來。

    她說完抬腳就走,留下小聞一臉失望的神情,莊門在她身後吱吱呀呀地緩緩關上。

    丁珊沿著昨晚的石板路走去,轉過一個彎後,她警惕地回頭望了一望,然後從衣服裡拿出一個信封,自裡面取出一張紙觀看起來。那

    信封質地雖然很厚,但被水浸過之後,裡面紙張上的內容已經非常模糊。那紙的一面畫著一張地圖,另一面,則依稀可以看到有幾行小字。

    這正是黃毓教授交給張塞的那封書信,袁亮昏過去之前,把它交給了丁珊。當時除了周遠,所有的人正和校衛隊以及安護鏢局的人惡

    戰,因此都沒有注意到。

    丁珊攤開地圖,用纖長的手指在上面指認了一番,然後重新將紙放入衣內。她回頭走上反方向的一條岔口,這條小徑繞過格致莊,向

    它背後的一片高大濃密的樹林裡延伸進去。

    一進入林中,周圍的光線即刻暗了下來。丁珊握緊了手中劍,沿著一條像是被人或野獸踩踏出來的泥徑走去。樹林裡略有微風吹過,

    枝杈搖擺,樹葉摩挲,發出沙沙的聲響。夾雜在這樹葉聲音之中的,是輕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腳步聲。

    丁珊自幼聽覺就非常靈敏,盛夏之時,就能分辨樹上同時鳴叫的七八隻蟬的準確位置,這刻意隱藏的腳步聲自然逃不過她的耳朵。但

    是在這片幽黑詭異的密林中,這腳步聲卻讓丁珊多少感覺到一些心安。

    她又走了幾步,終於忍不住停下來,回頭說道,你如果一定要跟蹤我的話,麻煩你能不能稍微專業一點?

    張塞從一棵大樹後面一臉不情願地閃出來,他打了一個哈欠,神情睏倦。

    你這麼早起來,鬼鬼祟祟,要去哪裡?他問,昨天就見你好像對這裡熟門熟路的,是怎麼回事?

    你想知道的話,就繼續跟著我,丁珊冷冷道。

    她說完轉身就走。張塞沒吃早飯,也沒有睡足,十二分地不樂意,但還是無奈地抖擻精神跟上丁珊。

    丁珊確認了張塞相陪,去除了一些心中對怪物的恐懼,腳下加起了速度,轉眼就在林中走出了一二里路。樹林漸稀,眼前出現了一座

    小山丘。雖然天空仍是灰濛濛,但是光線已經比樹林裡好了許多。

    我出來的時候,那個看門的老頭警告我不要上那山。張塞說。

    丁珊自然知道,她剛才也得到了同樣的告誡,但是她還是把心一橫,對張塞到,你要是害怕,就在這裡等我。

    你到底要去找什麼?張塞問,可是丁珊沒等他說完,已經衝上山去。

    丁珊轉過山坡,眼前出現一塊小平地,平地的右邊是一個山坳。丁珊抬眼往山坳裡一望,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只見滿山谷的泥土碎石

    間密密麻麻的都是野獸和人的白骨。

    張塞趕過來一看立刻叫道,不好,這裡肯定是什麼怪物的餐廳!

    兩人都抽劍出鞘,一邊前行,一邊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周圍。過了平地之後,又是一段山坡,翻過山坡,眼前出現一片草地。時節已入

    秋季,雜草枯黃,但是雜草中,卻有一種深藍色的草本植物生長其間,看似十分茂盛。張塞和丁珊都是從未見過,恐怕只有藥理系的人才

    能認出這些不尋常的植物藥草,可惜章大可不在這裡。

    就當他們走上草坪時,兩人突然覺得身後一亮,眼前的草地上竟投下兩道淡淡的影子。他們轉過頭,頓時呆在那裡。

    在他們一生之中,從未看到過如此神聖美麗的景象。

    他們身後天空中一直灰沉沉的雲霧,竟突然分開了一個缺口,一道金色耀眼的陽光從中間穿過,直直地照射下來,周圍的雲,都被染

    成了彩虹般的顏色。這景象如此聖潔,彷彿是祥雲繚繞之間真仙降臨,神佛現世一般,連張塞都有一種要跪地祈禱的衝動。從方向上判斷

    ,這從九天之上直瀉而下的聖光,竟是直射向格致莊上的某處。

    丁珊和張塞完全都不知道這道光正透過布郎屋閣樓上的小窗,照醒了沉睡中的周遠,指引他完成了武學史上最不可思議的發現。然而

    此時的格致莊裡,卻已經亂成了一片。

    莊主蕭駿迅速穿好衣服來到客堂時,負責全莊帳務的郝先生和學堂的教務長馮老夫子已經都驚慌失措地衝了進來。

    莊主,那天門,真的又打開了!馮老夫子一臉世界末日到來的表情。

    蕭駿一臉嚴肅,說,仍是照在那布郎屋上嗎?

    正是,正是。郝先生在旁邊點著頭說。

    蕭駿隨著他們走到屋外,果見頭頂七彩雲靄繚繞,一道陽光將整個布郎屋沐浴在一邊金色之中,彷彿變成了玉宇仙宮。

    除了已經外出狩獵的壯年男子們,所有的老幼婦孺紛紛奔走相告,都從屋裡走了出來,圍聚到布郎屋前的那條街上,帶著驚訝,惶恐

    ,敬畏,虔誠等各種神態注視著眼前的奇景。有的低聲交談,有的已經瑟瑟發抖。這鬼蒿林裡和琴韻小築島上,一直終年不見陽光,上一

    次濃雲崩開一個缺口,出現陽光,是在二十一年之前。

    蕭駿一臉不相信的表情,卻又不得不信,他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擔憂。

    二十一年,整整二十一年,馮老夫子說道,和慕容家書上預言的,一點不差!

    那書上說,這一日,天上將有七彩祥雲,這沒錯,蕭駿道,可是書上還說,地上將有九龍嘯天,這我可沒有看到。

    蕭駿似乎還不甘心,仍想證明這一切也許只是巧合。

    可是蕭駿話音還未落,只聽得一聲炸雷般的巨響,伴隨著一股響徹雲霄的呼嘯之聲,那布郎屋竟整個由裡向外崩裂開來。從那布郎屋

    的閣樓裡,發出一股巨大的內力,帶動周圍的陰陽之氣捲起木屑書頁的殘片和地上的碎石塵土,如同幾條纏繞滾動的巨龍一般向外激發,

    將圍繞著格致莊的木柵欄裡的十幾根巨大的木樁連根拔起,打飛到十數丈之遠。

    所有的人,包括蕭駿在內都呆若木雞,默默地站在那裡。不知道過了多久,才有人用顫抖的聲音說,那是那是亢龍有悔嗎?

    郝先生轉過身,帶著恐懼和懇求的表情對蕭駿說,莊主,一切徵兆都都已不容置疑,武林的一場腥風血雨已不可避免,這一次,我

    們再也無法偏安一隅,超脫於這一切之外了,請莊主痛下決心,將那孩子,趁早除掉吧!

    蕭駿表情痛苦,彷彿內心在激烈掙扎。他沉吟了很久,才緩緩對郝先生說,你先派人去叫在外漁獵的男人們回莊,將木柵欄修復吧。

    這顯然不是郝先生期待的指示,他走近一步,還想繼續闡述他的意見,但是蕭駿伸手製止了他。郝先生沒有辦法,拱手退了下去。蕭

    駿和馮老夫子慢慢向布郎屋走去。

    布郎屋已經整個崩塌了,後半部分是坍倒下來,斷裂的房柱和地板堆疊在一起,而前半部分則完全碎裂,所有的木板紙張瓦片全部被

    一股強大的力量擊成了齏粉。在坍倒的斷木堆中間,躺著一個年輕的男生。他眼睛緊閉,臉色煞白,似乎已沒有了氣息。村民們圍攏了過

    來,他們不敢越過蕭駿,只是在後面低聲議論。

    蕭駿知道他們在議論什麼。

    出生在格致莊的每一個小孩,都曾在入睡前,聽大人們講起過這個床邊故事。這個故事與其說是一個童話,不如說是一個預言。童話

    總是以很久很久以前開頭,而這個故事,卻以很久很久以後起始。

    故事說,很久很久以後某年的某個時候,位於九霄之上的天門將會開啟,聽琴雙島上空籠罩千年的濃霧將裂開一個缺口,陽光從缺口

    中射出,照入格致莊,被陽光照到的那戶人家裡,會有一個年輕的男子,遇到一個從外面世界來的女生,他會愛上那個女生,並追隨著她

    ,離開這裡,成為上千年來,第一個離開聽琴雙島,去到外面世界的人,並從此打破這裡的安詳和平靜。由於男子違背了格致莊傳守千年

    的古訓,最終悲慘地死在異鄉,再也沒有能夠回來。二十一年後,天門會再度打開,空中現七彩流雲,地上有九龍嘯天,一個混世魔王將

    會在格致莊裡轉生,並給整個武林帶來看不到頭的黑暗時代。

    蕭駿成年以後,每當回想起小時候聽到的這個故事,總感到萬分迷惑。他搞不懂為什麼會有人要想出這樣一個既不美,也不好笑,更

    不精彩,並且不包含任何為人處世道理的故事來流傳後世。他想來想去,覺得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個所謂的預言是某個祖先編出來用以

    警示後人,讓他們淡定從容地在格致莊世世代代地繁衍生息,不要去貪慕繁華卻危險的外面世界。

    這麼多年來,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一兩個叛逆的年輕人,企圖找到通往外界的道路,擺脫格致莊一成不變的生活,去更廣闊的天地裡

    尋找自己的夢想。但他們不是在飢餓疲憊中失敗而回,就是在水蕩河灘被人找到他們的斷肢殘軀。村民們逐漸達成了一種共識,任何要離

    開琴韻小築的想法都不吉利,而任何具體的實踐都只能帶來悲慘的結局。因此格致莊的父母們,也多有利用這個所謂的預言來勸誡他們的

    孩子,讓他們放棄任何想要去外面世界看看的念頭。

    蕭駿後來從老莊主,以及學堂原來的老先生那裡知道,這個預言最早記載在一本極其古老的叫做《慕容家書》的書信集裡。這《慕容

    家書》以前一直被供奉在聽香水榭島上的一個書齋裡,但是在很久以前,就已經失傳了。

    但蕭駿還是同樣的問題,為什麼有人要在家信裡寫這麼一個無趣的故事?從邏輯上講,只有兩種可能,要麼作者想借這個虛構的故事

    表達某種想法,要麼,作者相信這個故事是真實的。

    結果二十一年前,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陽光在某一天突然撥開濃霧,照入了格致莊,一連照了三天,預言裡許多其他的內容也不折

    不扣地變成了現實。

    蕭駿那時候是格致莊公認的莊主接班人,老莊主已年老力衰,身染重疾。蕭駿當時年富力強,多年來一直是村裡最好的獵手,但他同

    時也是一個很傳統的格致學家,自小就對算學和武學理論表現出優異的天賦。他相信格致學可以解釋天地萬物,因果律支配前塵後世,這

    樣的信念讓他很難去相信一個流傳千年的預言竟然會是真的。一個人怎麼可能知道自己身後千年的某一天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呢?

    但是許多村民立刻就轉變了態度,不再把這個預言當作哄小孩睡覺的故事。他們開始對這個預言深信不疑,敬畏有加。他們雖然從小

    也沐浴在數學和格致的傳統裡,但是聽琴雙島這個奇特的封閉生態本身就無法用格致學的理論來解釋。他們世世代代在一片陰沉的霧靄下

    度過黑夜和白天,二十一年前當他們生平第一次看到陽光時,對自然和未知的敬畏輕易地壓倒了所接受的教育。

    蕭駿走到布郎屋的廢墟之前,周遠躺在那裡,雙眉緊鎖,表情痛楚而無辜。這個孩子,難道真的就是預言裡將把整個武林拖入黑暗的

    混世魔王?

    李大夫,請你給他診視一下。蕭駿對身後一個穿灰袍的老者說,他是格致村最年長的醫生。

    李大夫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慢慢移動到周遠身邊,彷彿他不是一個昏迷的少年,而是一頭隨時會狂性大發的野獸一樣。李大夫搭上週

    遠的脈門,探察起脈息,因為緊張,李大夫的手竟一直在微微顫抖。過了許久,他才說道,脈息很微弱不過

    不過什麼?馮老夫子在旁邊問。

    我實在是才疏學淺得很,李大夫一臉慚愧地說,從未見過這種散亂的脈相,醫書上,也從沒有讀到過

    這時候郝先生已經走了回來,他再次一躬身對蕭駿說,莊主,切勿再猶豫了,他確鑿就是預言裡說的轉世的魔頭,我們必須要

    殺死他。

    莊主,郝先生說的有道理,馮老夫子也在旁邊說,那慕容家書上的幾篇預言,到現在為止都符合得分毫不差,不由得我們不信

    ,老朽知道莊主慈悲寬厚,不忍就這樣奪取一條性命,可是不管這孩子現在如何脆弱無辜,將來他可是要為害武林中成千上萬條的性命啊!

    蕭駿看著郝先生和馮老夫子,這兩人都是莊上最博學睿智之人,平日裡也一直依仗他們的意見裁處莊內各項事務。看著兩人堅決的態

    度,蕭駿仍是下不了決心,他對李大夫說道,能不能把他弄醒,我要親口問他幾句話。

    莊主,郝先生沒等李大夫回答立刻又說道,剛才這亢龍有悔你也看到了,他身懷如此詭異可怕的內力,如果等他醒來,恐怕一

    切都太晚了!

    蕭駿避開郝先生急切的目光,躊躇不決。

    這時候,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女人走上前來說道,郝先生,這降龍十八掌,你們都只是在書上讀到而已,都沒有親見過,又怎能肯

    定剛才那是亢龍有悔,又如何確定是這孩子所發?

    這女人,正是昨天給周遠他們送飯的李嬸。她轉身對蕭駿說,莊主,我們豈能不問清楚來歷身世,就這樣殺死這個孩子?我們這樣

    和殺人不眨眼的魔教又有什麼區別?

    咳!真是婦人之仁,婦人之仁啊!馮老夫子一臉焦急,那魔教殺的是無辜百姓,而這孩子正是將來的大魔頭,這豈是一回事?

    李家媳婦,你莫是看這孩子長得像你郝先生在旁邊說,他話音未落,莊外突然傳來一群人快速走動的腳步聲。

    蕭駿心中微微納罕,按理說,在外漁獵的男人們應該沒有這麼快趕回來。他轉過身,卻看到從毀壞的木柵欄缺口處衝進來一群穿著黑

    色制服,胸前繡著安護字樣的男子。

    這群黑衣男子衣衫骯髒,面目疲憊,許多人手腳身體上滿是傷口,彷彿剛從地獄裡回來一般,為首的那個一襲青衣,原本英武的臉上

    滿是不安和怨憤,正是韓家寧。

    丁珊朝著那道陽光望了一會兒,心中若有所思,片刻之後,又轉身前行。張塞在後面跟著,心中的疑惑,越積越多。

    喂,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我在跟蹤你的啊?張塞問道。

    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你以為你的輕功很好嗎?丁珊頭也不回地說,語氣裡不無諷刺。

    哦,這麼說,你是故意把我引到這裡來的,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張塞說。

    丁珊突然往後一撤步,手中劍尖瞬間已經抵住張塞的咽喉,你這個人真的很煩,如果我要加害你,你已經死了幾百次了,你如果怕

    死,不如現在就回格致莊去,否則就閉上你的嘴。

    張塞看著丁珊的劍尖,嚥了口唾沫,心想她說的也對,他轉念一想又說道,如此說來,我們現在是去做極危險的事情,你是故意留

    下週遠的,是不是?呵呵,你倒還真的很體貼他嘛。

    張塞說完這話,立刻向後蹦了半尺,他怕丁珊一怒之下真的刺出劍來。可是丁珊卻只是臉一紅,狠狠瞪了他一眼,說,他不會武功

    ,帶上他有何用?她說完收起寶劍,又回頭向前疾走。

    果然是這樣,張塞道,那我們,究竟要去幹什麼危險的事情啊?

    丁珊不再理他,在草地上行了一段後,左右一望,又飛速朝一座山脊上奔去。張塞在後面跟著,已經感到內力開始吃不消了。

    只見丁珊剛踏上那山脊,才一張望,立刻渾身一顫,隨即趴倒在地上,同時回身給張塞做了一個小心的手勢。張塞躡手躡腳地走上山

    脊,趴到丁珊的旁邊,然後探頭朝山脊另一側一望,頓時嚇得手腳發軟,險些滾下坡去。

    在山脊那一邊的坡上,竟黑壓壓蹲著上百個體型佝僂的怪物,與昨天在渡船上碰到的非常相似。昨天光線黑暗,今天藉著背後的太陽

    光,可以看得比較仔細,那些怪物臉都朝著另一側,張塞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們蜷曲的四肢和潰爛流膿,皮肉難辯的背脊。一種夾雜著噁心

    和恐懼的感覺讓張塞幾乎要嘔吐。

    丁珊的臉色也非常蒼白,張塞朝她打個手勢,建議兩人悄悄離開。這些不知是人是獸的怪物絕不是好惹的,昨天在渡船上張塞一招之

    間就被那移動速度奇快的怪物撞落水裡,丁珊武功雖然要比他高出許多但是內心的恐懼卻讓她的劍招大打折扣,此時這裡竟聚著上百隻怪

    物,逃走是唯一理智的選擇。

    但是丁珊卻很堅決地搖了搖頭。她深吸了一口氣,悄悄地抬起頭,觀察山脊的另一側。剛才看到山坳中的累累白骨,她就猜到這裡可

    能有那怪物出沒,一路上雖沒有遇到,她仍一直提心吊膽,卻原來這島上竟有那麼多這種怪物,並且都聚在這裡。

    那些怪物非常躁動不安,但卻只是在原地蹲伏著,發出含糊低沉的嗥叫,既像是在等待什麼,又像是在害怕什麼。

    丁珊大著膽子抬高身子望過去,終於看清這群怪物原來正呈半圓形包圍著一個黑幽幽的大山洞。在那山洞的前方,倒斃著十幾具怪物

    的屍體。

    丁珊緊緊咬著嘴唇,彷彿在下定決心,過了一會兒,她一揮手中劍,對張塞說道,你跟緊了我

    張塞正要問她準備幹什麼,可是話還沒有問出口,丁珊已經提劍向那洞口方向衝去。張塞心中叫苦不迭,卻別無選擇。

    那些怪物立刻感覺到了背後的動靜,迅速地移動起來,但是丁珊已經揮動起手中的峨嵋劍,一邊疾走,一邊以絕妙的劍招刺落從各個

    方向襲來的怪物。張塞飛速跟在後面,竟沒有一個怪物能近得到他的身前,他心裡不得不佩服丁珊高超的劍法。

    丁珊這次施展的,是峨嵋最為精妙的滅絕劍法。

    從名稱上就可以知道,這套劍法是峨嵋史上除了創派祖師郭襄以外最為傳奇的掌門滅絕師太所創制。滅絕師太即使是在武林正史裡面

    ,都是以心狠手辣著稱,但凡是江湖淫徒、武林敗類,只要被她撞見,即使當時並未在作奸犯科,她都要按罪孽深淺施以懲罰,有些惡貫

    滿盈之徒,更是會就地誅殺。野史上則越加把她描繪成一個六親不認,迂腐不化,不近人倫,不解風情的更年期老尼姑。這些標籤逐漸讓

    人們淡忘了她其實是武林史上最有天才的武學家之一的事實。

    滅絕師太將她的平生所學都傳授給了她最得意的弟子周芷若。周芷若在滅絕師太過世後整理了她難度最大,最高深的一批劍法,並分

    成了兩個部分,其中風格狠辣的,取名為滅絕劍法,婉轉優美的,則取名曉芙劍法,用以紀念她的一位師姐。這兩種劍法作為峨

    嵋派的絕學一路流傳,只有最具天賦的弟子,才能夠掌握。

    丁珊和張塞一路殺到洞口,身後留下數十具怪物腥臭的屍體。丁珊剛要乘勢躍入洞裡,卻陡然撞到了一股看不見,卻如石牆般堅固的

    內力上。當丁珊反應過來這是一股氣牆時,為時已晚,她驚叫一聲,失去了重心,像後倒去,張塞措手不及,被丁珊一撞,兩人雙雙跌倒

    在了地上。

    那些怪物本已經被丁珊凌厲的劍法嚇退,此刻看到兩人摔倒,立刻又迅捷地圍了上來。一隻怪物踏住丁珊的劍,另一隻嘴角拖著長長

    的涎水,伸爪就往她的面門抓下來。丁珊嬌叫一聲,閉上眼睛,用手護住自己的臉。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一個比怪物們更加迅捷的身影從山洞裡飛出來,雙掌一翻,兩股如巨浪般的內力襲來,將丁珊和張塞周圍的怪

    物擊飛了出去。那身影落下後,抓住兩人的衣領一提,三人平著就飛入了山洞裡,那身影回身又雙掌一封,數個跟隨而來的怪物結結實實

    地撞到了氣牆上,怪叫一聲,噴出一股汙濁的血,逃散了開去。

    那身影隨即坐到地上,猛地咳嗽了兩聲,調息起內力來。

    丁珊和張塞這才看清,剛才救了他們的,是一個穿著黑袍,頭髮和鬍子都已花白的老者。

    黃教授!兩人同時叫道。

    這黑袍白鬚的老者正是黃毓。他先看了張塞一眼,朝他點一點頭,然後一臉疑惑地望著旁邊的丁珊,好像是在看著一個奇怪的陌生人

    ,突然間,他彷彿明白了什麼,眼睛裡閃出了驚喜的光彩。

    素素!他叫道。

    黃教授!丁珊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她縱步向前,撲進了黃毓教授的懷裡,大聲哭泣了起來。自打從安護鏢局的挾持中逃出來,

    肩負著拯救老師和同學的重任,一路被追殺,被誤解,歷盡各種悽苦驚嚇,她都咬牙堅持下來,此刻終於見到黃教授,她再也忍不住,把

    一腔憂愁和委屈都化作嚎啕大哭,發洩了出來。

    丁珊期期艾艾地哭了很久,才抬起頭,雙掌向上一攤,開始在掌心積聚內力,須臾之間便熱氣蒸騰,丁珊將手貼到臉頰上,揉搓幾下

    ,很快竟從臉上撕下幾塊軟膠一樣的東西。這幾塊軟膠都不大,但是都恰恰貼在眼角、顴骨、鼻尖、下巴這些與容貌最有影響的部位,當

    撕去之後,丁珊的整個臉型,眉眼,唇鼻都立刻大變,從一個容貌平平之人,活脫脫變成了一個絕色少女。

    黃毓教授疼惜地看著她,露出微笑,素素,你這化妝之術,可謂接近登峰造極,不過你那神態,卻還是瞞不過我

    丁珊轉過頭,帶著三分得意,七分高傲,狠狠地瞪了張塞一眼。她絕美的容顏,加上嬌俏的表情,再加上慟哭之後的梨花帶雨,真是

    有無盡的婉轉柔媚。張塞站在那裡,半張著嘴巴,早就已經痴呆。

    他只恨自己太愚笨,應該早就猜到,丁珊就是大名鼎鼎的峨嵋天才少女王素。柳依仙子如若要遣人逃出去求救,豈有不派自己武功最

    高弟子之理?王素在江湖上名氣如此大,但畢竟還是閨閣少女,稍事化妝,避人耳目也是常情。她這一路過來,使的曉芙劍法,滅絕劍法

    都是峨嵋最高深的絕學,根本不是隨便哪個弟子都學的會的,她不是王素,還能是誰?

    張塞仍沉陷在痴呆之中,王素已經問道,黃教授,你受傷了?

    黃毓搖搖頭,用盡量輕鬆的語調說,不礙事的。

    可是黃教授,你如何會來這裡?王素又緊追著問道。

    我前晚接到柳依仙子的信鴿傳書,就立刻來這裡了。黃毓教授說。

    王素有些疑惑,說,我們一共起飛了五隻信鴿,都被安護鏢局的人用飛鏢射落,柳依校長竭盡全力掩護我逃了出來,讓我必須要找

    到你。

    我收到的那隻信鴿的確受了重傷,沒等我解下信來,就已經死了。黃毓教授說。

    是這樣可是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麼要來這鬼蒿林呢?王素又問,我們要如何才能救柳依校長和別的同學?

    黃毓教授微微嘆了口氣,說道,你知道柳依仙子為什麼要你必須找到我嗎?那是因為,只有我知道怎麼調製解藥。而要調製解藥,

    就必須來這鬼蒿林。

    他說完指了指身後的幾個瓷罐,裡面分別放著各種已經被研磨開來的藥草。

    旁邊張塞忍不住說道,啊,原來這金蠱毒王散竟然還可以調製解藥,昨天聽藥理系的章大可說,製作解藥的東西已經絕種了呢。

    黃毓教授的臉上掠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但是很快恢復了過來,他沒有正面回答張塞的問題,而是說道,調製解藥的所有成分

    藥引,都在聽香水榭和琴韻小築兩個島上對了,我倒要問,你們怎麼也會來了這裡,你有沒有把我的信給慕容校長?峨嵋今天什麼時

    候抵達燕子塢?

    張塞朝王素看了一眼,低下頭說道,安護鏢局提前一天挾持峨嵋到達了燕子塢,他們他們已經在參合堂施放了金蠱毒王散

    燕子塢所有的師生,恐怕大都已經中毒了

    黃毓教授聽到這話,忍不住啊地大叫一聲,身體一晃,幾乎要向後摔倒。

    張塞忙上前扶住,一邊說,黃教授,都是我不好,沒有及時把信交給慕容校長。我沒有想到峨嵋會提前一天到達

    黃毓教授朝張塞微微擺了擺手,輕聲說,不怪你,一切都怪我,都怪我

    他原本就蒼老的臉上,顯出一種深深的痛苦,彷彿有比身上的傷,和眼下峨嵋、燕子塢的危局更可怕的事情在折磨著他。

    黃教授,我們不是有解藥了嗎,王素在一旁說,現在立刻殺出重圍,趕去燕子塢,應該還來得及。

    王素想,黃毓教授似乎對這鬼蒿林相當熟悉,他既然毫不猶豫就敢進來採解藥,一定知道離開這裡的辦法。

    黃毓教授嘆了口氣,說,我磨製的解藥,原只夠峨嵋師生用的,現在燕子塢八百多人也中了毒,就需要幾十倍的解藥。

    那我們再去採藥草。張塞說。

    黃毓教授很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這解藥主要是三味草藥組成,其中一味我這裡現成就有,也夠用,另一味叫藍實,是記載在神農

    本草經裡的一種上等神奇藥草,極其珍貴,很久以前在整個中原都已經絕種,但在這琴韻小築上仍有生長。你們剛才一路過來,如果看到

    草地上有一種藍色草本植物,便是藍實草。

    王素立刻點頭,表示看到了。

    可是這最後一味,也是最重要的一味必須要從聽香水榭島上生長的菱花根莖上提煉,黃毓教授接著說,我現在受了傷,已無力

    再回那裡去採集了。

    王素看了張塞一眼,之前他提到曾經在黃毓教授的私人圖書館裡看到一本禁書,裡面提及了琴韻小築和聽香水榭的名字,其中一個他

    們正身處其中,而另一個此刻也從黃毓教授的口中證實了。

    黃教授,張塞終於忍不住發問,這琴韻小築和聽香水榭究竟是什麼所在?為什麼我都從未聽說過?你之前就來過這鬼蒿林嗎?

    面對張塞的問題,黃毓教授痛苦地向後挪動了一下身體,靠到山洞的巖壁上。他思索了一下,才說,這聽、琴雙島,和燕子塢、曼

    陀山莊一樣,都是太湖東面自古就有的島嶼。很久以前,大約在北宋末期,聽琴雙島和附近的水域突然發生了某種古怪的,無法解釋的異

    變,所有進入其中的人獸魚鳥,都再無法返回,就連霧氣,一旦被吸入那片地區,也會積聚起來,無法散出,致使那裡終年煙霧陰沉,多

    年下來,被稱作了鬼蒿林。由於鬼蒿林有去無回,極度危險,所以老師們都很少會向學生提及裡面的情況。

    可是黃教授,你一定知道離開鬼蒿林的方法,對不對?王素問,一定有什麼行船口訣,或者秘密通道什麼的。

    黃毓教授搖了搖頭,就我所知,從來就沒有離開鬼蒿林的方法。既沒有口訣,也沒有秘密通道。

    王素和張塞都大惑不解。如果不知道離開的方法,那黃毓教授進鬼蒿林來採解藥,又有什麼意義?

    黃毓教授看著兩個學生疑惑的表情,微微一笑,伸手指了指洞外依稀可見的陽光,說,只有當天顯異象時,才有離開的可能。這鬼

    蒿林終年被濃霧覆蓋,不見日月星辰,外加磁極顛倒,所以完全無法定位,但如果有了陽光的指引,始終朝著太陽的方向行船,最終便可

    駛出鬼蒿林。

    張塞的表情更加的疑惑了,那黃教授,你前天晚上進來這裡的時候,就知道今天會有這樣的異象?

    黃毓教授看著張塞,臉上有幾分讚許,也有幾分無奈,看你這刨根問底的精神,倒是頗有一名優秀歷史學家的素質只是有

    些事情,也許你們還是不知道的好。

    黃教授這樣說,張塞心中的好奇,疑惑當然更加強烈,但是看到教授臉上的凝重,他心中的許多問題又不知該如何問出口。

    這時候王素在旁邊說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取得足夠的解藥,去救峨嵋和燕子塢的師生。黃教授,請你快告訴我往返聽琴兩島之間

    的方法,我這就去聽香水榭幫你挖取菱花的根莖。

    黃毓轉過頭,慈愛地看了王素一眼。剛才他說自己因傷無法返回聽香水榭時,就知道她會有這樣的請求。黃毓嘆息了一聲道,素素

    ,我知道你的劍法,比我三年前在峨嵋見你時一定又精進了許多,可是聽香水榭島上的種種危險,超乎你的想象之外,我這個學生的武功

    又很一般,你們兩人加起來,只怕在島上活不過半個時辰。

    王素想要辯駁,可是黃毓教授神情堅決地搖了搖頭。他伸手替王素攏起一綹散發,看著她純美的面容。片刻之前撲在自己懷裡痛哭的

    她,分明還是一個孩子,可是剛剛才倒出一腔苦水,撫平一路艱辛,現在又意志昂揚地要身赴險地,去拯救自己的同學和師長,真是讓黃

    毓又是憐愛,又是擔心。

    那聽香水榭上,是不是都是像洞外那樣的怪物?張塞問道,它們到底是什麼東西?

    張塞這次問得小心翼翼,生怕又觸及黃教授不願回答的內容。

    黃毓教授果然猶豫了一下,才說,聽香水榭上面的東西,要比那些怪物可怕無數倍

    黃教授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猛然發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整個人失去了控制般地搖晃起來。張塞和王素立刻一左一右扶住,他們

    兩人雖然於內傷診療都只知道些皮毛,但是也聽出來,這樣的咳嗽絕不是因為傷風流感,而是有重要的經絡被阻塞,甚至斷絕,導致陰陽

    力無法順暢流動所致。以黃毓教授那麼高強的內力,仍無法疏導,說明內傷已經非常嚴重了。

    張塞和王素當然想幫忙,但是以他們的內力修為,完全起不到任何作用。

    黃毓教授劇咳了一陣後,閉上眼睛,緊緊靠著牆,努力調節了一番內息。當他再度睜開眼睛時,臉色不僅好了許多,神情裡甚至有了

    一絲欣喜。他說道,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在這琴韻小築島上,有一個小莊園,叫格致莊,莊裡或許仍收藏著一些從聽香水榭採來的菱花

    根莖,如果能去那裡求得這味藥草,便無須去聽香水榭涉險了。只是這格致莊非常古怪,從不允許外人進入,除非是極其精通算學之人

    黃毓教授話沒有說完,張塞已經一拍手,興奮地叫了起來,我們昨晚就在格致莊裡過的夜呢!和我們同來的周遠,是武學理論系的

    學生,武功一點不會,但卻是個算學高手,他現在正在格致莊裡睡覺呢!

    黃毓教授起先聽到他們在格致莊過夜,心中一喜,繼而聽到周遠的名字,說他不會武功但算學高超,不禁略皺了皺眉,他望著洞外依

    稀可見的陽光,心中湧起一絲憂慮。

    那個叫周遠的同學,你知道他的家世來歷嗎?黃教授問張塞。

    他是杭州人氏,家道頗為貧寒,父親在他出生前就過世了,母親如今也不知所蹤,張塞答道。

    你剛才說他的算學極好?黃毓又問。

    嗯,他的丹田通徑極小,所以在練武上完全沒有天賦,不過他在算學上可謂聰明絕頂,昨晚在舉手之間就答對了格致莊的人提出的

    三道難題呢。只是他算題的時候旁若無人,像發癲癇症一樣,倒把我們嚇了一跳

    黃毓教授聽完這些描述,臉色越加嚴肅,坐在那裡沉吟不語。

    張塞和王素都不知黃教授為何要問及周遠的家世,在旁邊靜候了片刻後,雙雙表示要回格致莊去拿草藥,黃毓教授伸手讓他們冷靜下

    來,然後說,這樣吧,你們兩人分一下工,素素輕功好,就去格致莊拿草藥,莊裡有個叫蕭駿的司徒如今恐怕已經是莊主,一定知

    道菱花根莖存放在何處。另外你一定要把那個叫周遠的學生帶來見我

    黃毓教授又轉頭對張塞說,你就幫我去前面草地上採集蘭實草,我一會兒用內力送你們出去,你們切記要向著那太陽光的方向跑,

    那些怪物懼怕陽光,必不敢追趕。

    王素惦記著黃毓教授已受重傷,剛想說她可以自己殺出去,黃毓教授已經左掌一推,一股強勁的內力由洞中擊出。

    江湖上幾乎都知道黃毓教授在史學上的造詣,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他武功的淵藪,他自己也很少提及。但是王素卻聽柳依仙子說過,

    黃毓教授畢業於少林,當年和如今的深慧一樣,也被指定直升為達摩堂首座的弟子。之前擊退怪物時將內力凝聚成氣牆的封字訣和此

    刻將內力激盪而出的穿字訣,都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須彌山掌。

    王素不敢怠慢,立刻乘勢揮劍躍出洞去,那些怪物已被黃毓教授的掌力逼在數步之遠,王素施展輕功,幾個縱躍,已經跳到那些怪物

    的身後。那些怪物們轉過身,想要追趕,卻紛紛用手爪捂住眼睛,發出悽慘的嗥叫。

    一邊張塞也要效仿此法躍出洞去,卻被黃毓教授抓住手腕。只聽黃毓教授說道,你先等一等,我還有話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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