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地磕下頭去,地上的雪被篝火烤得略有融化,濕涼的感覺猛地貼上額頭,我不禁打了個哆嗦。場內突然一片寂靜,呼吸可聞,只聽到篝火中偶爾爆出的劈啪聲兒。腦子裏木木的,好像一片空白,原本以為自己一點兒也不緊張,可就這麼過了一會兒,才突然發現自己的肌肉繃得緊緊的,好像在時刻等候致命一擊一樣,不禁自嘲地咧了咧嘴。心下盤算着,如何做才能讓皇帝不會注意到我,快快地打發了我呢?裝傻充愣顯然不靈,那就只有……
“你叫茗薇,誰家的孩子呀?”一個清越的聲音突然傳了來。我一激靈,迅速集中了精神:“回皇上話,奴婢是雅拉爾塔家的!”我大聲地説,聽起來好像是興奮得不行。康熙皇帝頓了頓:“嗯,原來是英祿的女兒呀,果然不錯。上次你是怎麼救了十三阿哥呀?”
“啓稟皇上!”我低着頭,繼續大聲地説道:“奴婢從小被教導盡忠為主,今兒個也是趕巧了,早上福公公一説,奴婢就跑了過去……”我慷慨激昂,口沫橫飛地大表忠心,一閃眼間,就看見德妃娘娘已是愣愣地怔住了,自打我進宮來,她可能從未見過我如此聒噪,一副上不了枱面兒的樣子。
“嗯,好。”康熙皇帝淡淡地説了一句話,雖輕如微風,卻有一種無形的壓力,讓我把剩下的話茬兒,生生地咽回了肚子裏,我低俯着身。“你做得好,朕定要賞你!”很顯然,康熙皇帝見我也只是個普通奴才,又語無倫次的,已是沒了探究的興趣。“謝皇上!”我用一絲兒帶着興奮的顫音謝了賞。呵呵,頭埋得低低的,我暗自輕笑了出來,成了!就等着他叫我退下了。
“皇上,皇子們自是有天神保佑的,不過,您今天的收穫也真是不小呀,臣王可真是自嘆不如呀!”一個豪邁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微微抬眼望去,是一個蒙古王爺,正端着酒杯,大拍皇帝馬屁。我不禁皺了皺眉,這蒙古人可真行,什麼時候拍不行呀,最起碼等我走了他再説也不遲呀。我身上雖是穿得厚重,可跪得久了,寒氣還是一陣陣地躥了進來,可皇帝不叫退下,我既不敢動也不敢走,只能老老實實地跪在那裏,不禁有些擔心,不會落下風濕病吧?!
皇帝很開心,與那王爺對酒,其他的一些各國使臣也頻頻湊趣兒,一時間竟是忘了我的存在。心中大嘆倒黴,不過最大的危機已然過去了,跪會兒也就只好跪了。周圍熱熱鬧鬧的,我俯着身子低着頭,倆手縮回了袖子裏,這兩天精神一直是緊張得不行,這會兒不禁有些放鬆了下來,雖然已經睡了一下午,可猛地又困倦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嘴還沒合上,餘光卻不經意間掃到了太子、四爺、十三阿哥他們的席面上,四阿哥還有十三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張大的嘴巴,一旁的十四阿哥和十阿哥也是愣愣地看着我。我大驚,忙着閉嘴低頭,只覺得心裏頭“撲撲”亂跳,臉上就熱了起來。嚥了口唾沫,只覺得腦子裏亂糟糟的,趕緊暗做了幾個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突然發現一雙靴子正停在我跟前兒,我一怔,抬頭看去,竟是大太監李德全。
“大姑娘,這是萬歲爺給你的賞賜,拿了就下去吧!”
“是,謝皇上賞賜!”我站起身來,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兒,腿好疼,麻木中又帶着針刺的感覺。定了定,恭敬地伸手接了過來,又微福了福身:“也謝過公公了。”我淡淡地説。李德全一愣,就上下打量我,我只想趕緊離開,也不想再去管他的想法了,點點頭,就轉身往德妃娘娘那邊走過去了。
走到德妃娘娘那兒,我施了禮,德妃也沒説什麼,只是點點頭,讓我下去了。冬蓮她們倒是很興奮,捱到我身邊兒,伸頭瞪眼兒的,我一笑,轉手把就皇上賞賜的東西遞給了她們,聽着她們興奮地唧唧喳喳的,半點兒也沒往心裏去,只是情不自禁地往四阿哥他們的席上看去。
四爺他們已是恢復了常態,要麼淡然自若,要麼豪邁爽朗,竟似完全融入了其中似的,言笑晏晏的。看着十三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我的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這小子不要命了嗎,還在跟那些蒙古王爺的世子們拼酒,十四阿哥也只是湊趣兒,不知為什麼,他看起來有些沒精神,大不像他往常那樣的神采飛揚。可他我也不放在心上,只是憂心忡忡地盯住十三阿哥,過了會兒,就看見又有人來敬酒,我不自禁地往前跨了一步,突然四爺站了起來,不知跟他們説了些什麼,就見他一揚頭,連喝了兩杯下去,那些人也就散了。他對十三阿哥做了個手勢,順勢又坐了下去,跟太子説了兩句話兒,然後就後靠在氈凳上,閉上眼睛,用手指輕按着太陽穴。我怔怔地看着他——這個跟我説十三要的,他也要的人;這個就算自己不舒服,也會為十三阿哥擋酒的人……
就這麼站了一會兒,四阿哥的眼忽然轉了過來,穿透了人羣,定定地看住了我,我心裏有些酸脹,也只是看着他,他一怔,這是我第一次沒有逃避他的目光,彼此相望……
“小薇。”
“啊?”我一頓,回頭看見冬梅走到了我身邊,將皇帝賞我的東西遞還給了我,看我愣愣的,她不禁一笑:“看什麼呢?我看你呀還是太乏了,回去歇着吧,主子那兒我去説,原也只是怕你走了困,才讓冬蓮去叫你的。”我笑笑點點頭:“那就多謝了,你們有事兒就來叫我,不妨的,這兩天你倆也夠受的了。”冬梅笑着點點頭,回身去了。
不知道皇帝賞我的是什麼,外面只是一個盒子,我覺得手冷得很,不願再伸出來受寒,想了想就把盒子夾在了胳肢窩裏,扭頭往回走。不經意間抬頭望去,康熙皇帝正在和德妃、貴妃她們説話兒,冬梅見了個空兒就走了上去,在德妃耳兒邊輕輕地説了些什麼,德妃點點頭。一旁的皇帝很隨意轉了頭過來,和我的目光對了個正着,接着眼光下垂,一怔,就落在了我正夾着的東西上。我不禁愣住了,可一下子又猛地反應了過來,忙伸手把盒子拿了起來,恭恭敬敬地用手捧着。康熙見我這副樣子,也只是微挑了眉頭,目光炯炯,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我,我只覺得全身的汗毛都乍了起來,輕輕咳嗽了一聲兒,也不敢再去看皇帝的臉色,雖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還是硬着頭皮往回走。好不容易走到了人羣邊兒上,覺得身後也沒什麼動靜兒了,不禁大大地鬆了口氣,吐出口悶氣來,覺得心裏舒服了不少,正想快步走開,無意間竟看到了好久未見的八阿哥和九阿哥。九阿哥面沉如水,目光正冷冷地放在我身上,八爺卻是一臉的玩味,見我目光過來,竟微笑着點了點頭。我不禁打了個冷顫,忙得低下頭快步走了。
路上的人漸漸稀少了起來,這時候我才覺得身上酸得要命,本想着趕緊回自己的營帳去休生養息,可轉念就想起了十三剛才似乎喝了不少酒,站住想了想,還是轉身去找人問了一下陸太醫他們在哪兒。
“咯吱”,“咯吱”,一路上都是我靴子踩在雪地裏的聲音,在外面時間久了,再厚的靴子也有些凍腳了。十三阿哥的營帳就在前面,我忙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帳裏只有個小太監在守着,見是我,忙着問了個好兒,我麻煩他弄些蜂蜜水來,他也緊着去了。十三的營帳裏還是一股濃濃的藥氣,我把方才從陸太醫那兒要的解酒藥,拿了一丸出來,放在牀頭的案子上。我特意地問清楚,這與其他的解酒東西不同,不會與十三他們正在吃的藥衝突。
想想那時陸太醫看我的眼光,我下意識地甩了甩頭。唉!隨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吧!轉身想出去,頓了頓,又怕十三阿哥不放在心上,回身兒去一旁的書案上,給他寫了幾句囑咐的話,順手習慣性地畫了鬼臉兒。畫完了,不禁有些後悔,好像有點兒輕浮,可又懶得再寫一遍,想想以他的性子,應該不會在乎,就順手放在了藥丸旁邊兒,拿個杯子壓住。
一掀帳簾兒,不禁唬了一跳,不遠處,四阿哥、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正走了過來,看見我也是一怔,轉眼身後又轉出個人,我仔細一看,竟是十阿哥,心裏不禁一沉。現在走已是來不及了,我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就淡定地站在那裏。十三快了幾步走了過來,一臉的欣喜:“小薇,你在等我嗎?”我輕輕地福了福身:“奴婢方才去陸太醫那兒要了丸兒解酒藥來,爺一會兒就吃了吧,與您服的藥不礙的。”
見我清清淡淡的,十三不禁一怔,身後的四爺他們已是走了上來,目光雖各有不同,卻也是全都盯住了我不放。十三想了想,可能認為是因為這兒人多,我不好多説什麼,才這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也就一笑,正想開口,十阿哥的聲音卻先響了起來,“喲!就只有老十三的份兒呀,十三弟你豔福不淺呀!”他往前走了一步,卻是對我説:“還真是有偏有向呀,只弄了一丸子來。”十阿哥撇了撇嘴。我餘光看到十三沉下了臉,往前走了一步,生怕他和十阿哥起衝突,忙開口道:“回主子話,奴婢只是盡本分罷了。”
“是嗎?本分?哼!今兒個爺也是喝多了,你也給我個解酒丸子吧!”他哼笑着説。我低頭答道:“是,奴婢這就去找。”剛想抬腳,他手一伸,我一怔,就聽頭頂上,十阿哥那不懷好意的聲音響起:“爺現在就要,這會兒暈得很。”我暗自咬了咬牙,看來和上次一樣,是成心找碴兒來了。哼!我心底冷笑了一聲,抬起了頭來,滿面笑容。十阿哥倒是怔住了,不禁上下地打量着我,我端正了面容,有禮地説:“主子這會兒要是暈得難受,奴婢還有一解酒良方。”他看我一臉的認真,倒皺了眉頭看着我。一旁的十四阿哥他們也是不明所以,只是看着我們,我清了清嗓子:“主子,您只要堆個雪堆兒,把頭埋進去,時間越長越好,然後抬起頭來,仰天大喊三聲,我沒醉!立馬兒酒會清醒了過來,比什麼都靈的。”我無比認真地跟他説明,臨了還點點頭,以加重肯定的效果。十阿哥傻站在當地,只是愣愣地看着我一臉的認真有禮,顯然是有些糊塗了,我端正地福下身去:“要是各位爺們沒事兒的話,奴婢告退了。”很好,沒人説話,我也不去看他們的臉色,轉身抬腳就走。
走了十幾步,剛拐過一個帳篷,就聽見十三和十四的爆笑聲響起,其間夾雜着四爺輕微的咳嗽聲,還有就是十爺的咆哮聲。我忙得撒丫子就跑,這會兒要是被逮住了,鐵定沒我好果子吃,四爺和十三也不好説什麼的。
“呼。”我大口地喘着氣,實在是跑不動了,看見前面有塊兒大石頭,忙走過去坐了,身上熱烘烘的,我用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一想起剛才十阿哥那副傻乎乎的樣子,就不禁噴笑了出來,心情舒暢了許多。有人説想要讓別人相信,就得自己先擺出一副相信的樣子,看來我還真有點兒唬人的天賦呢,不禁好笑地搖了搖頭。抬頭四下裏張望,好像又有點兒迷路了。我下意識地去摸身邊的荷包,十爺他説得不對,我可不是隻向陸太醫要了一丸兒來。
七拐八繞的,慢慢地摸對了方向,四爺的營帳就在斜前方,李海兒正在門口,見了我過來,就滿臉堆歡地迎了上來,我正想把解酒藥交給他,卻有人叫他,急得很,他忙地跑了過去,我張口想叫,他已是沒了人影兒。我又好氣又好笑,只得自己進了帳篷,把東西放下,無意間卻看到了早上我撿起的那本書,正放在牀頭,不禁湊了過去看,正是《水調歌頭》……我無意識地用手卷着書頁,心中説不出是什麼滋味兒。
忽然一陣兒涼風吹了進來,帳簾兒被人掀開了,我一頓,就把書放了回去,笑説:“李海兒,一會兒四爺回來了,就讓他把這丸子藥吃了下去,再吃別的藥,太醫説……”我邊説邊扭過頭來看,卻啞在了那裏……
十四阿哥那張笑嘻嘻的臉孔,並與之情緒截然相反的眼,猛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我心裏不禁一沉,下意識地進入了備戰的狀態。暗吸了口氣,站起身來,斂容福下身去:“奴婢給十四爺請安,爺吉祥。”彎着身子等了會兒,卻沒聽見半點兒動靜兒,正納悶,一個黑影猛地罩了過來,我一怔,還來不及反應,下巴上一痛,已是被十四阿哥狠狠地捏住,被迫地抬起頭看他。
烏黑的眼珠裏聚滿了風暴,兩邊的太陽穴突突地蹦跳着,我只覺得下頜骨都快要碎了,不禁用力掙扎着,他看我這樣子,好像更生氣了。
“啊!”我忍不住叫了出來。痛死我了,這小子想幹什麼?心裏的火兒騰地一下子就竄了上來,我伸出手佯向他臉上揮去。十四阿哥反應很快,伸手就去擋,另一隻手自然就放鬆了對我的鉗制,我等的就是這會兒,猛地從他手中掙脱開,然後狠狠地就咬了下去。就這麼過了一會兒,也沒什麼響動兒,我下意識抬眼去看,十四阿哥竟然在笑。我一愣,忙鬆了口,退後了兩步,大口地喘着粗氣,根本壓抑不住的心跳,一下下地衝擊着我的胸膛。
十四阿哥低頭看了看手腕兒上的傷口,又活動了兩下,臉上看不出是什麼表情地在想些什麼。我只覺得所有的血液似乎都已經迅速地從頭部流回了腳底,兩腿就像灌了鉛一樣,僵在那裏,而臉上卻沒有半點兒血色,腦袋裏只是“嗡嗡”作響。這可怎麼辦才好,剛才火遮了眼,竟犯下了這種人贓俱在的致命錯誤,就是到了德主子、四爺他們跟前,只要看見十四阿哥手腕上那麼大塊兒牙印,那我可真是説什麼也沒用了。這年月兒,只有主子可以無緣無故地傷條人命,而奴才們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能碰了他們半根兒汗毛。一時間,腦子裏的各種對策就像過山車般呼嘯着,翻騰着。可結果也是一樣,雖然很快地就到了終點,可除了一路尖叫,半點兒有用的也沒想起來。
“哼!”一聲兒輕唏傳了來,我一怔,這才發現十四阿哥不知道什麼時候,已走到了我的跟前兒,正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強嚥了口唾沫,好吧,大丈夫尚且能屈能伸,更何況我一小女子。使勁兒拉動肌肉,做了個笑容出來,想想韓信,韓信呀!就想着十四阿哥是比較喜歡頭嗑得山響呢,還是抱着他大腿痛哭流涕……
“還是這樣的你好。”
“啊?”我大驚,目瞪口呆地看向他去,難道這歷史上留了一筆的“大將軍王”是個被虐狂嗎?不是吧?心裏突然一個寒戰,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兩步,十四阿哥倒沒發覺我的齷齪心思,只是又向前了一步,低頭道:“每次看見你見了我那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心頭的火兒就一拱一拱的。”他淡淡地説着。我不禁垂下眼去,他的語調裏含了太多我根本不想去碰觸的地方,忍不住蹙了眉。一時無話可説,氣氛雖然尷尬,可是隻要一開口,那就不是尷尬就能了事兒的了,因此我打定了主意,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裏,心裏暗暗祈禱,十四阿哥不要再説了,不然的話,我就只有……
“小薇,你明白嗎?”十四斜歪了頭看我,看他有些調皮的樣子,我心頭也是一鬆,他和十三同歲吧,從某種角度來説,也還是個孩子呢!不過……
我微笑着抬起頭,輕聲兒説:“是!奴婢明白您的意思了,下次您再生氣,奴婢照咬就是了,主子是不會生氣的。”十四阿哥一怔:“哈哈!”就大聲兒地笑了起來,我不禁有些恍惚,他和十三真的很像呀!
“呵呵,你呀。”他笑看着我,卻並沒再説什麼,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樣單純的情緒。我心下也有些感激,若他再強迫我的話……他這網破不破我不知道,可我這魚,今兒個定是沒了好下場。十四阿哥想了想,正想開口,帳簾兒卻掀了開來,李海兒一探頭:“十四爺,四爺回來了。”我一頓,心裏説不清是高興還是別的什麼,潛意識裏總覺得,面對他們兄弟其中一個時,怎麼都好辦,可只要湊在了一起,那就……
“嗯,知道了。”言語間,十四阿哥已是變了個樣貌,又是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憊懶模樣,轉眼間,四爺從掀着的帳簾兒進了來,看見十四阿哥只是點點頭,轉眼見了我,卻是一愣,他臉色本就不好,這會兒看來更是鐵青的,一時間帳子裏沒了聲音。
“四哥這會兒子才回來,我這兩天胃氣不好,想起你這兒倒是常備着清胃散,就來尋點兒。海兒,給爺找着沒?嗯?”十四阿哥笑嘻嘻地説。“是!奴才剛去翻了來的。”李海兒忙着上前,將一包東西遞了過去,十四阿哥接了過來,瞧也沒瞧就收進了懷裏。四阿哥已是緩了臉色,沒事兒人似的:“你小心着點兒,這兩天也吃些清淡的吧!別再讓額娘替你操心。”十四一笑:“曉得了。這也好晚的了,您也早歇着吧,我也去了。”四爺點點頭,十四阿哥扭頭看了我一眼。
我打心眼裏也是很想走的,可就是把昨兒個那頭熊的心現挖了來給我吃,我也沒這生猛膽子在四爺面前和十四阿哥一起出了門去。心中苦笑,可還是福下身去,向十四阿哥行了禮。十四阿哥頓了頓,就轉身向帳外走去,李海兒忙得打簾子。臨了,他突然回過頭來,揚揚手腕,笑説:“謝啦!”説完轉眼就不見了。
我真是哭笑不得,也根本不敢去看四阿哥的臉色,帳子裏靜悄悄的。就這麼過了會兒,仔細想了想,我鼓足了勇氣道:“海兒,你過來,這是解酒藥,一會兒你弄些蜂蜜水來,伺候主子吃了,過一刻鐘,再吃其他的藥,明白嗎?”我看着小太監,只想趕緊交代完了,離開這裏。李海兒不看着我,卻往我身後看。我一愣,這是幹嗎?剛要張口問他,他已笑説:“小薇姐,這藥上的事兒您最清楚,娘娘還這麼説呢!我瞧您也是不放心,這麼着,小的現在去弄蜂蜜水,您伺候着主子吃了,不就兩全了嗎?”
“你説什麼?!哎……”我話還未説完,那小子“吱溜”一下子就不見了,哪裏還來得及伸手抓他回來。真可惡呀!今兒這是第二次了,又把我扔下跑了。如意算盤被打得稀爛,我不禁翻了翻白眼兒,又面向着帳簾做了幾個深呼吸,就轉了身過來。四爺正閒適地歪在靠枕上,一雙黑眸熠熠地看着我。
我扯了扯嘴角,就恭敬地退到了一邊兒,弄了條濕熱的毛巾給他擦手擦臉,然後在一旁的熏籠上倒了些熱水涮杯子,又從斛子裏倒了些xx子出來,遞給了四阿哥,讓他暖暖身子。他沒説什麼,只是接過去慢慢地喝了下去,間或還有着輕微的咳嗽,可臉上倒也回過了些顏色,看起來紅潤了些。
正想着待會兒要説些什麼呢,簾子一掀,李海兒已進了來。小心翼翼地端着個銀碗,見我回頭,忙得湊了過來:“小薇姐,這是剛調的野蜂蜜,加了點兒須參,温着呢!”説完遞了給我。我接了過來,順手拿起剛才放下的解酒藥,轉手遞了給四爺。四阿哥接過去,放在手指尖兒捏着,卻不吃,只是看着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我在一旁看着,心裏不禁納悶了起來,為什麼不吃呢?噢,突然明白了過來,抿了抿嘴,上前一步,從四阿哥的手裏又把藥丸拿了回來,四爺一怔,倒有些不明所以了。我心裏想,興許他是怕有毒吧?就從藥丸上揪了一小塊兒下來,轉手想往自己的嘴裏送,猛地看見四爺一臉莫名地看着我,心裏一激靈,這要真有毒的話,那俺可怎麼辦呀?一時愣在了那裏,眼看着四阿哥眼裏興起了些趣味來,倒是一副看你吃不吃的樣子。我暗咬了咬牙,既然已勢如騎虎……一狠心把藥放在嘴裏吧唧了兩下。嗬!我的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這藥怎麼這麼苦呀,我緊着往下嚥唾沫,卻覺得連嗓子都苦澀了起來,有些噁心的感覺,對面的四阿哥嘴角卻漸彎了起來。正難受着,一眼瞥見了自己手裏的蜂蜜水,想了想,實在是忍不住了,就咧着嘴強笑説:“四爺,奴婢想,這蜂蜜水最好也試一試。”四阿哥一愣,轉了頭過去,揮揮手,我忙得喝了一口,感覺好多了,至於那一聲低笑,我情願當作沒聽到。
手中一輕,四爺已是把藥丸接了過去,順手放進了嘴裏略嚼了兩下,就皺緊了眉頭,生嚥了下去。我忙得把蜂蜜水遞了過去,四爺一仰而盡。我接過了碗放在一旁,心裏只是琢磨着怎麼跟他説告退。他不開口,我也真不知該怎麼説,看着四爺還是皺眉頭,心裏一活,想着借這話茬兒也不錯,就抬頭輕聲兒説:“這藥是苦了點兒,要不奴婢再去弄碗蜂蜜水來?”四爺擺了擺手,淡淡説:“不妨事兒。”看見我有些彆扭地站在當地,又説道:“這比埋在雪堆兒裏強多了。”
“啊!”我一怔,接着臉呼地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尷尬無比。四阿哥見我這樣,倒是一笑:“今兒老十可是氣得很了,臉紅脖子粗的。”我轉念想了想十阿哥當時的樣子,“撲哧”一聲兒不禁笑了出來,可惜來這兒的時候沒能帶我的手機過來,要不然,呵呵。
正開心地想着,只覺得一股大力傳來,身子猛地一歪,等我反應過來,人已是坐在了四阿哥的懷裏,四目相對。我猛地就想站起身來,只覺得四阿哥渾身火燙,而我的頭髮似乎都已經豎了起來。可四爺抱得緊緊的,灼熱的呼吸不停地噴在我的臉上、耳旁,我渾身不可抑制地哆嗦着。
“小薇,你笑起來真好,暖暖的。”
雖然臉已經很紅了,可我還是覺得又燙了一下,一時掙脱不開,只好埋着頭,只覺得四爺的嘴唇在我發上緩緩移動着:“今兒皇阿瑪可能已注意了你,就是老八他們也……”
我一顫,只覺得一桶冰水當頭澆下,不禁抬頭看着四爺。四爺見我一臉的驚懼,臉色更加柔和了起來,黑眸定定地望着我:“別害怕,有我呢!”我就覺得自己好像是掉進了粥鍋裏,周圍都是暖暖的,粘粘的,意識也漸漸地軟了下去,不禁閉了雙眼,只是感覺四阿哥的吻,不停地落在我的額頭,眼皮,鼻樑,雙頰……薄涼的嘴唇在我的唇上輾轉……
一時間只有四爺的冰涼與火熱包圍着我,腦子裏暈暈的,什麼也想不起來。
“你是我的,只是我的……”四爺喃喃地在説些什麼。等那聲音真切地傳進了我的耳朵裏,我突然驚醒了過來——胤祥,他早上也是這樣説的,而我……
我猛地撇過了頭去,四爺一怔,見我這樣,以為我害羞,伸手抬起了我的下巴,見我低垂着眼,輕輕調笑着説:“怎麼了,沒跟男人親熱過嗎?嗯?”我的心像是被擊倒在地的拳擊手,一動也不能動地苟延殘喘……原來逃避終究沒用,我低嘆了口氣,想想十三今天早上的承諾……我暗自捏緊了拳頭,低聲説道:“是呀!除了十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