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山,雄踞洞庭湖。
飛龍莊。更雄踞君山之上,成為了「太上君山」。
十天的太平,並沒有令人忘卻第十一天將起極大的風暴。
然而,飛龍莊並沒高懸白旗,相反地,莊院的牆上遍插有鮮戴加血的紅旗,居中一座高樓頂上立有兩枝高達數丈的旗杆。
上面飄揚著飛龍幫主行道江湖的杏黃繡金的龍旗,由此看來,威鎮湖湘顯然未把十天前巴大亨提出的警告放在心上。
誠然,若果莫鎮湘被虛言恫嚇而懸起白旗,今後怎能立足江湖?
輸人不輸陣,輸陣是××面。
為名、為利、為氣、為色,都足令自命為英雄人物甘心效死,莫鎮湘既是武林梟雄,當然也不例外。
這正是第十一天清晨嶽州西面臨湖街的北端,漁舟如鯽,妯膽連雲。
因為莫鎮湘為了盤查「奸細」,也為了阻止敵人窺探,一連封湖十一天,終日忙於捕魚為生的漁民在無可奈何之下,索性矇頭大唾,是以除了風來船動,發出碰撞的聲音之外,幾乎不聞人聲。
就在這個時候,嶽州城北城陵磯的江邊忽然來了一條儒裝身影。
那是一位約有十六七歲約少年書生,手裡提著一個小小拜盒,悄悄走向一艘無人小艇來。
這艘小艇太小,由頭到尾也不過丈許,又沒有蓮蓋,船艙,看來祗能放在池塘作採蓮之用,若泛在三萬六千頃的洞庭湖水,祗怕還沒有落在八仙桌上一粒芝麻大,但那少年書生並不在乎艇的大小,將拜盒先放上船頭,悄悄解開縛在綻石上的船索,登舟鼓槳,順著江湖向君山泛去。
但見他一手撥槳,一手打開拜盒,取出一個做得極精緻的點心放在嘴裡輕輕嚼著,玉面上泛起無窮的笑意。
太喝漸漸高起,那盒點心也被吃得乾乾淨淨。
當他提起空盒想攤向湖心,忽又停手下來,將空盒放回腳邊,輕輕地笑道:「這個還很有用處?」
接著,他向飛龍旗瞥了一眼,又淡淡一笑,跟著放聲高歌:「煙蒼蒼,霧茫茫。
人海茫茫費思量!
有幾個遊湖范蠡?
有幾個遁世張良?
…………
英雄豪燈,贏得荒唐。
風流才子,慕草枯黃。
笑堡上旌旗,殷紅似血,爭得一團麥飯…………」
他那歌聲既不蒼勁,也不清榔,卻悠揚得像一縷遊絲隨風飄蕩空際,越去越遠。也許他十分得意,竟未留意到君山北端已有三艘瓜皮快艇將湖沮水面劃出三條白浪疾射而來。
驀地,「噎」一聲斷喝入耳,他橫目望了一下,依舊悠然唱道:「半杯離秀,數縷煙香。」
歌聲方歇,那三艘小艇像龍舟競渡似的衝到舢板十幾丈遠,每一條小艇除了一名在船尾操槳,各有兩名勁裝人物昂然站在船頭。
居中那小艇左首一名勁裝客突然暴雷似地喝道:「兀那小舢板是那裡來的?」
少年書生望也不望一眼,又縱聲唱道:「天之角,海之涯,勸君早把………。」
居中那小艇忽然對正衝到。
少年書生急忙停唱,橫槳一撥,船首疾偏土讓開對方船頭,怒聲道:「你這人好沒道理,不怕船沉了麼?」
那小艇三人似因一位少年書生居然諳熟船藝而微微一呆,兩船幾乎是擦身而過,並還相距三四丈遠。
船首左邊那勁裝漢子疾轉身軀,嘿嘿冷笑道:「原來你這腐儒竟是會家,大爺倒看走眼了,好吧,試試看誰先下湖。」
說到後面一句,船頭已轉對少年書生的船尾。
少年書生見對方三艘小艇已成了包圍之勢,忽然一沉臉色,喝道:「你們是那裡來的,先報個字號上來!」
仍是那勁裝漢子答道:「大爺先問你!」
少年書生茫然道:「你問我什麼?」
勁裝漢子道:「你又不聾,該聽到問你這小舢板由那裡來的?」
少年書生「蹼嗤」一笑道:「你問小舢扳,就請小舢板答你好了,我先問你字號,你就得先回答我。」
勁裝漢子知道對方故意戲弄,怒喝一聲:「你找死,可怪不得大爺。」
少年書生走向船尾,笑道:「你找死為什麼怪我?」
「衝!」勁裝漢子一聲暴喝,撥槳的同伴使勁一撥,船立如箭發,疾撞向少年書生的船尾。
哪知少年書生待他船頸將近,突然飛腳一蹬,恰將對方船頭蹬開,迅速提起拜盒向他頭頂罩落。
這本是十分從容的學動,但那勁裝漢子卻來不及躲開,被那竹織的小拜盒由頭頂罩到脖子,禁不住大叫一聲:「不好!」
少年書生這一腳將對方的瓜皮艇蹬出八九丈遠,吃吃笑道:「裡面方才裝了不少油酥餅,芝麻糖,糯米糕,這時又裝了一個窩窩頭,又有什麼不好?」
這三艘瓜皮艇來自君山水濱,理應是飛龍幫的巡邏艇,然而,甫經接觸,即被少年書生以拜盒罩中一人,剩下八人都駭然失色。
三艇平頭駛來的時候,右邊那艇上原站著一位年約五旬的壯漢,此時急忙拱手道:「果然高人不露相,請先報個來歷,省得發生誤會。」
少年書生先仰頭一看日影,微微笑道:「區區姓巴,名大亨。」
話一出口,九人同時一震。
被罩著頭臉的漢子急忙除下比腦袋略小的拜盒。臉皮頓被割破幾縷血痕,但也顧不得疼痛,連翻怪眼道:「閣下當真是巴小俠?」
少年書生仰臉向天道:「哇操!難道還有假的?」
「何不早說?」那漢子狂焰盡斂帶著懼色道:「在下姓彭,奉命迎接大駕。」
少年書生輕「哦」一聲道:「彭頭目,你帶頭吧。」
彭姓漢子不料混來一個頭目之名,急道:「在下彭懷仁不是頭目。」
巴大亨微笑道:「你何不早說?」
彭懷仁知道他故意戲諺,不敢答腔。
巴大亨卻不肯放過,接著又道:「彭頭目奉命迎賓,還該有什麼禮數?」
彭懷仁一怔道:「什麼禮數?」
巴大亨將槳放下,徐徐道:「哇換,你這井底蛙,過來替貴賓操舟打槳。」
彭懷仁率額三艘瓜皮艇,身份也許比頭目更高一籌,被稱「頭目」已覺委屈,此時卻無奈何,跨過小艇再向同伴打個招呼,然後鼓槳如飛,向君山進發。
巴大亨坐在船頭,眼看彭懷仁原船上那位站著的勁裝漢子取出紅布小旗連連搖動。
少頃之後,君山飛龍莊忽然湧出幾十名勁裝人物分成兩列,由莊門一直排到碼頭,不禁心頭暗笑。
中年壯漢忽然一聲吆喝,兩列勁裝人物同時亮出兵刃。
但聞「鏘」一聲響,眼前一亮,一條以兵刃交叉而成的甬道業已架成。巴大亨知道眼前這批勁裝壯漢祗能算是搖旗吶喊的不入流貨色,然因動作齊一,訓練有素,也不禁暗自點頭。
藍衣壯漢目光向列陣的同夥一掠,然後走到甬道前端的中間,向左疾轉,劍尖上指,劍身輕貼右肩。
面對靠上碼頭的小艇凜然喝道:「彭副統,你帶什麼人來了?」
彭悽仁叉手答道:「就是帶來向本莊尋資的巴大亨。」
藍衣壯漢又喝道:「人在那裡?」
「在這裡!」巴大亨不待彭懷仁答話,一聲清叱,隨聲站起,接著道:「間羅王和崔判官已由我邀請同來,快通報莫鎮湘出來聽判。」
藍衣壯漢見是一位斯文縐縐,面孔白哲,長眉飛鬃的美少年,立即面色一沉,冷聲喝道:「你敢冒充巴大亨來這裡送死!」
巴大亨微笑道:「哇操,這樣說來,我倒要問真巴大亨在那裡了。」
藍衣壯漢冷笑道:「真巴大亨還在太平客棧和那些丫頭行雲行雨!」
由這話聽來,太平客棧一切動靜早有飛龍莊的眼線隨時飛報,但當前這位巴大亨忽然紅臉喝道:「巴某就在這裡,你敢胡說八道!」
藍衣壯漢雖未接獲巴大亨離開太平客棧的飛報,卻也不能相信有人冒名送死,像巴大亨一出手就將往太平客棧滋事的楊國清摔成滾地葫蘆的高手,又有誰能夠假冒?
想了一想,忽覺巴大亨可能以意料不到的方法脫離眼線的監視,不禁將信將疑道:「你一定要找死,就請交出拜莊帖來!」
巴大亨冷哼一聲道:「哇操!巴某限期十天令莫鎮湘驅逐兇鷹令使,白旗表示棄邪歸正,於今逾限不理,此行乃在略施薄懲,既非以武會友,還用什麼拜莊帖?」
藍衣壯漢面現怒色道:「沒有拜帖,要我如何通報?」
巴大亨冷冷地道:「既是如此,本人祗好硬闖了。」
藍衣壯漢冷笑道:「祗要閣下能由劍下通過,敝幫主必定另有禮遇。」
「好!」巴大亨隨聲登岸,昂然走向兵刃架成的甬道。
藍衣壯漢微微一愕,忽然合著一絲獰笑,將長劍向右下一揪,劍尖斜向下垂,大喝道:「請貴客進陣!」
跟著,群聲響應,交叉的兵刃碰擊響起一陣輕脆的聲音。
劍鋒祗比頭項略高半寸,若果往下一落,那怕不抑來人分成三片,任由幾十枝利劍剁成片?
然而,巴大亨看也不看一眼,從容走進劍鋒之下,一步一步循著石級登山,眨眼間已走了一大段甬道。
若照武林慣例,祗要來人肯由甬道通過,兩列劍士決不可落劍傷人。
哪知就在這時,驀地一聲斷喝,當頭一對利劍忽然斬落,所有的利劍也疾轉劍鋒向巴大亨刺來。
在這間不容髮的危機中,巴大亨一聲清叱,雙臂一分,將兩側的劍士揮出一丈多遠。掌勢一翻,已奪下一對利劍。
趁勢飛出兩團寒光,近身的劍士已有五六名撲屍倒地。
「哇操!原來這就是莫老賊待客之道!」他罵聲未落,手上兩團劍光暴長,幾十名劍士像被一陣疾風掃葉,又倒了十幾名之多。
忽然,暴雷似地大喝一聲:「住手!」
但見黃影一閃,一位身穿黃袍,軀幹高大,面如古月,年約七句的老者已威風凜凜走出莊門。
黃袍老者身後還跟著幾名健碩老者。
那夥動手的劍士急向兩側分開,劍尖仍然指向巴大亨。
巴大亨收到胸前,仰看黃袍人一眼,冷冷地道:「哇換,莫鎮湘龜縮在什麼地方,專讓這些孫子出來送命?」
黃袍老者拱手含笑道:「老夫就是莫鎮湘,請問小俠何人?」
巴大亨當面罵了人家,臉上卻無愧色,冷笑一聲道:「原來閣下就是莫鎮湘,我先請問擺出劍道暗傷來客,可是你湖湘飛龍的規矩?」
莫鎮湘不愧老奸巨滑,雖然當面被罵,仍若無其事地徐徐道:「小俠所責雖是,但小幫幫規極嚴,幫中兄弟決不敢無故傷人,也許小俠亦有未盡善之處。」
巴大亨禁不住冷笑道:「哇操!照閣下這樣說來,莫非倒是我錯了?」
「老朽並沒這樣說。」莫鎮湘轉口喝道:「上官能你為何列陣傷人,快點好好照實說來。」
藍衣壯漢朗聲道:「啟上幫主,這位小俠自稱為巴大亨,又不具帖拜莊,但屬下知道巴大亨在太平客棧尚未起程,是以列陣請他入莊。
「不料他走入陣中之後,忽將脖子一伸,項及劍鋒,趁機槍先下手,以致各兄弟在毫無防備之下被傷多人,事實如此,請幫主定奪。」
莫鎮湘兇睛向巴大亨身上疾轉,直待藍衣壯漢說罷,才徐徐點頭道:「這就是了,也許小俠頸子發酸,不得已伸了一下,恰就觸入劍鋒,反而誤以為利劍斬落,因是搶先下手,這是一場絕大約誤會,誤會,不過,巴大亨確未起程,小俠為何冒充巴大亨?」
巴大亨耳聽藍衣壯漢將事實例轉過來說,心頭已氣得幾乎炸開。
但一想到這夥兇徒原是顛倒是非,混淆黑白,又把怒火熄了下來,冰冷地道:「哇操!我就是巴大亨,還要什麼冒充?」
莫鎮湘老眼一瞬,回頭向身後一名灰衣老者悄悄的吩咐幾句,灰衣老者立即轉身走向莊門。
巴大亨猜想必定是找人來解認,故作不知,俊目向莫鎮湘身後六名灰衣老者一掃,漠然道:「哇操!莫老兒,楊國清那小子把話傳到沒有?」
莫鎮湘微笑道:「傳什麼話?」
巴大亨輕哼一聲道:「哇操!你莫故作狡猾,區區限令十天之內要你盡驅黑鷹令使,懸出白旗表示棄邢歸正,否則兵戎相見的話,傳到了沒有?」
莫鎮湘身後六老俱作怒容,但他祗淡淡地道:「老朽早知此事。」
巴大亨暗服此老鎮定,也暗怪自己太沉不著氣,輕輕一咬銀牙,道:「為何又不加理會?」
莫鎮湘臉皮動了一下,接著道:「此事好商量,不必著急。」
巴大亨當然明白對方說的「商量」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非要兵戎相見不可,正待發話認誚,卻見莊門人影晃動,方才回去那灰衣老者已帶了兩名勁裝少年出莊。
走在左側那勁裝少年一見巴大亨,立即滿面怒容,叫道:「啟上幫主,那小子正是巴大亨!」
莫鎮湘回頭一瞥道:「你沒看錯吧?」
右側那勁裝少年接口道:「屬下決未認錯人。」
室真相貼貼頭,轉向巴大亨道:「小俠若真是巴大亨,應該認得敝幫這二位晚輩。」
巴大亨心頭暗笑,劍尖一指左惻那少年道:「這個就是楊國清,那個叫做安國長。」
指證不差毫釐,不由得莫鎮湘不信,但見他臉色一沉,回頭喝道:「闋清和國長去把穆青虹叫來,他可是在嶽州醉死了!」
說罷,回身向巴大亨一指到地,道:「老朽用人不慎,竟未能及時飛報小俠行蹤,致失恭迎,反而引起誤會,敬希窮諒,即請俠駕進莊,並備水酒接風。」
巴大亨見他極度謙恭,明知有詐也發不出氣來,祗得躬身答禮,正色道:「老丈不必多禮,祗要肯接納愚見,為時並不算晚。」
「好說,好說。」莫鎮湘嘿嘿乾笑道:「老朽說過容易商量就是容易商量,請俠駕進莊小俠才好當面奉告。」
巴大亨暗忖若不進莊,就等於怯敵,淡淡道:「哇操!請吧!」
聲落,擦臂一揚,兩枝利劍脫手飛向十幾丈外的院牆,一枝揮在「飛」字中心的交叉點,另一枝揮在「龍」字的頭一點,兩枝利劍都揮進石牆裡面,一直沒到劍環,祗剩兩段劍柄。
這一份手動並不等閒,七名灰衣老者臉色同時一變。
莫鎮湘呵呵大笑道:「小俠藝業非凡,算得上屠龍飛俠了。」
巴大亨暗自好笑道:「哇換,正好屠你這條老孽龍,犯了語識,哪怕你不死。」心裡想著,口裡仍然謙遜道:「區區無狀,老丈幸毋見責。」
「那裡,那裡!」莫鎮湘滿臉堆笑,微偏身子道:「小俠請。」
巴大亨也不客氣,暗自提神戒備,徐徐學步而行。
莫鎮湘待他走到身側,忽然伸手相挽。
巴大亨急一縮手,玉面微奚道:「老丈先行,區區不便搶先。」
莫鎮湘乾笑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小俠何必見外?」
巴大亨暗哼道:「哇操!一個強盜幫頭也要掉文,孔老夫子即便是乞食三年也決計不會乞到你家裡。」正色道:「此時還談不上知己,過一會也許便是敵人,不必過分客氣,省得屆時又要尷尬。」
一名灰衣老者忽然寒臉喝道:「你這小子也太狂妄了,莫幫主祗是對你客氣,難道怕你不成?」
那老者怒目一瞪,道:「實在話又怎麼樣,老夫就看不慣你的狂妄!」
莫鎮湘忙接口道:「請周兄看在兄弟面上擔待,擔待,巴小俠是本幫貴客。」
巴大亨傲然一笑道:「哇操,貴幫主都能擔待過去,關你周小倉什麼事?」
那老者臉皮一紅,忽又一徵道:「你小子如何認得周某?」
巴大亨冷冷道:「哇操,周小倉,鍾正,倪天校,李河、李海,毛本初,嶽長江和貴幫主號為「八龍」,區區聞名已久,你這條病龍的形相更是容易看出。」
原來飛龍幫除了莫鎮湘綽號「飛龍」之外。
依次是「病龍」、「青龍」、「白龍」、「黑龍」、「黃龍」、「獨角龍」、「江龍」。各有堪稱為一流高手的藝業,並且綽號恰如其人病龍周小倉身子修長,一臉病容,若不是認得他的人,幾乎疑他是個癆病鬼。
此時被巴大亨冷語認誚,病臉上也浮起一絲血色,咳咳兩聲道:「好小子,知道的居然不少,先吃我病龍一招!」
「切莫,切莫!」莫鎮湘趕忙接手道:「周兄切莫急於動手,務須杯酒言歡………嘿嘿!」
巴大亨眼見對方唱諾箸,情知必有詭謀,淡淡地道:「哇操!巴某若不看貴幫主的金面,不把你這病龍鄉進湖裡變水蛇才怪!」
病龍周小倉臉色剛沉,又被莫鎮湘搖手製住,氣得悶哼無聲。
莫鎮湘搖頭苦笑道:「小俠口齒伶俐,語不饒人,且看老朽薄面,請,請,請!」
一邊連聲的「請」字,同時作勢讓客。
巴大亨意欲挑起戰火,在莊外交手好屠掉幾條惡龍,此時也祗好打消原意與莫鎮湘並肩進莊。
※※※※※※飛龍莊居中一座大廳,早已設好酒菜九席。
一大夥武林豪客環立在四周入席旁邊,惟有四名排衣老者大模大樣坐在居中一席的兩旁,各自學杯暢飲,笑語聲暄。
病龍和以下六龍一進廣廳,立即分別走向四周入席預留的座頭。
莫鎮湘領著巴大亨走向居中一席,含笑道:「好教小俠得知,這四位是敝幫水陸總護法千手劍,百齡機、八方象、三世尊,恰是昨夜回到敝莊,所以老朽方才說過容易商量,請小俠不須見外。」
說罷,又嘿嘿兩聲道:「這位就是風雷堡章堡主的乘龍快婿巴小俠,今日單刀會魯肅,不是猛龍不過江,限期屆滿立即光臨,堪稱得上少年英雄人物。」
巴大亨聽他指出四位總護法竟是三十年而著名的兇星,心頭微微一震。
聽他又指說自己是章堡主的乘龍快婿,不禁玉面通紅,心頭狂跳,幾乎沒聽到下面那幾向走什麼話。
四位護法祗冷眼一瞥,又傲然舉杯。
莫鎮湘輕輕領首,請巴大亨就上首的客座。
巴大亨遜謝幾句,也就移步就座,那知剛要坐下,忽覺一股潛勁由桌底透了過來,趕忙一步飄開。
坐在左側下首的三世尊忽然哈哈一笑道:「小哥兒,莫非你是雌的?」
巴大亨滿面通紅,戟指罵道:「哇操!虧你是三十年前成名老鬼,居然亦使這種暗襲手段!」
坐在三世尊右肩上首的百錦機笑吟吟道:「你既不是雌的,略試一手又有什麼要緊?」說罷,頓起鬨堂大笑。
莫鎮湘生怕立刻鬧翻,陰謀難逞,急道:「敝幫這幾位護法喜開玩笑,小俠達人,不必計較。」
巴大亨氣得一剔秀眉,重行就座,猛見坐在右側的千手劍左手五指叉開,遙印向自己胸前,急揚手一檔,叱一聲:「去你的。」
千手劍不但精於劍法,掌勁也是不弱,但在巴大亨一檔之下,上軀不免一仰,臉色微呆道:「不壞,夠資格入座了。」
巴大亨輕哼一聲,早已坐下,卻也試出這位兇星名不虛傳,自己倘非站著,也許要被震得身形飄起。
想了一想,立即探手腰間小香囊,取出兩粒丹藥先吞下去。
莫鎮湘坐入下首主位,見狀一徵道:「酒菜無毒,小俠不必多疑。」
巴大亨微微一笑道:「哇操!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你們懷什麼鬼心意,祗好先服兩粒「百毒迷魂解」。」
八方象一鼓掌道:「果真是個英雄。」
巴大亨俊臉一紅道:「你說什麼?」
八方象笑道:「你若不是英雄,為什麼要服解迷魂的藥?」
巴大亨怒火大發,喝道:「哇操!你才是英雄哩,所以才一直龜縮三十多年,不敢出來現世。」
不待對方接口,立即轉向莫鎮湘道:「莫老丈,我要請問一下,尊意是否棄邪歸正,立請說個明白。」
莫鎮湘尚在沉吟,忽聞廳外有人高呼一聲:「有急事啟稟幫主!」
回頭一看,又是劍士首領上官能,微愕道:「有什麼事?進來說。」
上官能右手握拳,急步走到席旁,先向巴大亨瞧了一眼,轉向莫鎮湘躬身道:「頃接穆青虻飛鴿傳書,巴大亨已起床梳洗。」
莫鎮湘一徵道:「有這等事?」
上官能放開拳頭,將掌心一個小紙卷送上。
莫鎮湘打開紙卷一看,面向巴大亨惑然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巴大亨淡淡地一笑道:「哇操!在下若不施「金蟬脫谷」之計,豈又能脫離貴幫到處佈置的服線?」
莫鎮湘一想這話倒也實在,剛揮手令上官能退下,千手劍忽然一聲狂呼道:「果真是個雌兒!」
巴大亨不由大怒站起,哪知那一隻右腳竟抽不回來原來右腳的鞋尖已經被千手劍踩扁。
他原是易釵而奔的冒牌貨色,一班鳳頭鞋套在一班男人的鞋子裡面,鳳頭鞋前面還塞了不少綿花。
是以被人悄悄踩緊而毫無所覺,猛一站起,幾乎要仰趺椅上,急忙一坐身子,左腳向桌子一桃。
「砰」一聲響,桌面向右翻轉,碗碟齊飛。
坐在右側的千手劍和八方象不防她有這絕招,各被濺得一身菜汁。
千手劍急忙縮腳飄退。
假巴大亨收得右腳回來,左手一揮,一掌劈向百齡機,猛覺身後勁風射到,急又腳尖一點,全身躍高丈餘,一扭柳腰,射向顯外。
然而,她這一席恰設在八面包圍中,經這麼一鬧,入席的高手已紛紛起立,吆喝聲中,掌影紛飛,勁風激盪。
假巴大亨身形未落即見白龍倪天校揮出一道銀光向身前點來,祗得一抓星楔,順手劈出一掌。
一股掌勁透掌衝出,倪天校那條銀光立被倒劈回頭,連身子部晃了一晃。
莫鎮湘因假巴大亨向上縱起,同黨的暗器直射向自己胸前,急忙先接暗器,高聲疾呼道:「巴夫人請緩下手!」
若果不是巴夫人怎能喬裝巴大亨維妙維宵,連吃過大虧的楊國清都不能解認?
百齡機接口狂呼道:「不錯,正是章家妮子,她還妄報被擄,今日且先活捉下來再說。」
吆喝聲中,一部份高手已將前後大門堵死,兵刃也紛紛亮出。
真正是關門打叫化,想逃都不可能。
然而。她冷冷一哼,向下揮出一蓬碧光閃開的輕霧,同時一掌將瓦面劈穿一個大洞,一縮身子,衝上瓦頂。
「碧磷毒火!」百齡機一聲驚呼,緊接著是慘叫的聲音震耳欲聲,一大夥滿身帶看熊熊烈焰的高手爭先奪門而出。
假巴大亨直奔正西,一連越過六七座瓦面,衣袖頻揮,碧霧見風即燃,頃刻間,瓦面上火光能熊,濃煙瀰漫。
千手劍帶著一身火焰衝出大門,急忙跳進養魚缸,浸熄火焰,但衣服已被燒燜,皮膚也被燒起不少水泡。
當下,顧不得找衣服穿,光著身子,仗劍縞道疾追,厲聲罵道:「不抓你這賤啤來活剝才怪!」
巴大亨回頭一看,羞得面紅耳赤,急忙施展絕項輕功,如一縷輕煙飄去。
千手劍一直追到湖邊,但見假巴大亨站在水面上揮袖,並不見她舉步,卻是滑水而行,自己又沒這份本事,祗好無可奈何地破口大罵。
假巴大亨到底走遠了,另一位少年書生卻由岳陽樓徐徐踱向湖邊。
這時,一葉扁舟載著三人剛到湖岸,兩名勁裝少年一見少年書生不禁驚得一呆。
少年書生向二位勁裝少年一瞥,拱手微笑道:「哇操!二位又來了,巴某從來不記仇,請問楊兄可曾將小可的話轉告飛龍幫主?」
被問的楊姓勁裝少年驚疑道:「你又是巴大亨,到底有幾個巴大亨?」
少年書生好笑道:「楊兄可是夜來失眠眼花,小可這付容貌難道有假?」
原來楊姓勁裝少年正是被莫鎮湘派來嶽州擒捉穆青虹回莊的楊國清,他和安國長在飛龍莊外見過「巴大亨」,來到嶽州又見另一位「巴大亨」,真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轉向安國長苦笑道:「這就怪了,你看像那小子不像?」
安國長早就把當面這位巴大亨看個仔細,惑然道:「什麼像不像,簡直完全一樣。」
巴大亨詫道:「二位可是見了一位與小可面貌相似之人?」
安國長茫然道:「完全相同,連穿著打扮也不例外。」
巴大亨笑道:「小可託二位所傳的話呢?」
楊國清接口道:「當然傳到了,你到底是誰?」
巴大亨正色道:「哇操!兄臺問得奇怪,若不相信小可是巴大亨,可再試一下十天前小可使過的手法。」
十天而,楊國清被摔得連翻筋斗,至今心有餘悸,實在沒明再試,但自己偏是不肯信邪,那有兩個巴大亨的道理?
想了一想,一聲不響地忽然一掌劈出,前一次是抓,這一次是劈,手法卻不相同,後者比前者更加凌厲。
那知巴大亨身形不動,順手一勾,一擲,已把他摔出五丈開外,跌在沙灘上面。
楊國清這一交跌得滿面羞慚,但又十分心服,一耀而起,立即眨眨眼道:「你是真的!」
巴大亨好笑道:「小可方由安平客棧來到這裡,就遇上二位兄臺,當然是真的,兄臺若是回莊,請即搭載小可前往。」
楊國清因為先後出現兩個巴大亨,巴不得立即弄個明白,不假思索道:「好吧,請上船就是。」
安國長急道:「我們要不要把穆青虹也帶回去?」
楊國清想了一想道:「不必了,穆青虹見了這位巴兄雜店,自然會飛報本莊。」
安國長笑道:「祗怕他店裡還有一個巴大亨。」
楊國清斷然道:「那有這麼多巴大亨!」
巴大亨含笑接口道:「哇操!楊兄認得有理,我們得趕快去君山,莫要被那冒牌的人走了。」
經他這一催促,安國長也不再堅持往平安客棧,和楊國清請了巴大亨上船,向君山一望,不禁吃驚道:「看,他們已經動手!」
飛龍幫總舵的所在地飛龍莊,此時已是煙焰沖天,人影紛亂。
楊國清目光暴射,喝道:「王有道,趕快划船,使勁些!」
檣槳的壯漢恭應一聲,鼓槳如飛,船行如飛,船頭刺開兩條滾滾白浪,眨眼間已離岸央前。
巴大亨一見飛龍莊起火,情知安國長訝的不差,心頭不由更加著急,滿面愁容地望著安國長道:「小可有點想不明白,貴幫幫主名滿武林,威震湖湘,難道廿受黑歷魔君節制,與那位巴大亨交手?」
安國長冷冷地瞪他一眼道:「你何以見得敝幫受黑鷹令主節制?」
巴大亨道:「小可初次遇見二位在岳陽樓,曾聞二位說起那天早晨發現黑鷹令,而貴莊竟置之不理。」
楊國清接口道:「那是閣下送來的偽鷹令,當然不加理會。」
巴大亨想回當初自己背這口黑鍋,也暗自好笑,反問道:「何以知道那是一枝假令?」
楊國清道:「那就不知道了。」
巴大亨暗忖黑鷹令主早將有人送假黑鷹令的事分傳示屬下的黑道梟雄,莫鎮湘自知不致接到黑鷹令乃不加理會,此事本極尋常。
但莫鎮湘遣人假冒名義,眶騙章紅娣來君山,難道也是奉令行事?想到這裡,秀眉微微一皺道:「兄臺是不願說實話吧?」
楊國清道:「你知道就好。」
巴大亨臉色微沉道:「你也該知道小可能讓你吃點苦吧。」
楊國清忽然想到不是巴大亨敵手,深悔「請賊上船」,急向安國長使個眼色。巴大亨微微一笑道:「哇操!二位別打歪主意,小可若要你兩條命,實在也不須舉手之勞,但此時還不想這樣做。」
安國長雖沒吃過苦頭,也親眼看見楊國清敗得毫無還手之力,情知章紅娣這話說來並不過份,頓時如坐針氈,嚅儒道:「閣下又有什麼新打算!」
巴大亨徐徐道:「我不打聽你幫裡的秘密,祗打聽一個人,可行?」
安國長微愕道:「你說吧。」
巴大亨道:「王國良去那裡了?」
楊國清急忙搖頭道:「不知道。」
巴大亨接著道:「王國良曾經去找過我,你怎說不知道?」
楊國清微微一楞道:「他去找你?」
巴大亨心頭暗笑,佯作一臉正經道:「不結,他今早上曾往螺絲湖畔找我,但我還沒去螺絲湖。」
「該死!」楊國清咀咒了一聲。
巴大亨這時禁不住笑出聲來。
楊國清猛悟已被套去秘密,急得滿面通紅道:「王國良早就被幫主開革,他一切行為與本幫無涉。」
巴大亨冷笑道:「哇操!閣下大概想吃苦頭了。」
楊國清不知他要使何積手段來擺佈,驚得臉色一片蒼白。
巴大亨祗因為秀華曾經向飛龍莊報稱章紅娣被劫,當時飛龍莊矢口否認有王國良其人,以致無法斷定飛龍莊是否黑鷹兇徙的巢穴。
於今既由楊國清承認確有其人,雖說已被開革,那不過是「掩耳盜鈐」,「欲蓋彌彰」故意飾詞,決不足以探信。
由此可見飛龍莊縱非黑鷹令主的老巢,至少也是黑鷹三不的重地,否則像騙章紅娣這樣重要人物,這等機密大事,不派令使執行而以飛龍莊派人代疤?
這時既已套出一部份實情,心知再問下去,對方也不會說,淡淡地道:「二位也不必怕成這付樣子,巴某不慣器刑逼供,否則「仁俠」之名何來?」
他居然自稱為「仁俠」,豈非有意承受這個美譽?
但楊,安二人祗求得他不殺,不辱,已感莫大快慰。
楊國清趕忙接口道:「閣下果然當之無愧!」
這馬屁當真拍上了,巴大亨那俊臉上立即布起一重笑意。
飛龍莊煙焰漸熄。
血嶽州駛來這艘扁舟也靠上了碼頭。
楊國清一來怕和巴大亨在一起,二來急欲進莊報功,請得巴大亨到了莊門外面,立即匆忙地道:「安兄請陪巴仁俠稍待,我進莊通報安排儀仗迎接。」
「且慢!」巴大亨笑道:「煩請楊兄代傳拜帖進去。」說罷,由袖中取出一封紅紙對摺的帖子交了過去。
雖然祗是對摺的拜帖,但楊國清不敢打開來看,捧帖如飛而去。
安國長笑道:「巴仁俠果然探明武林規矩,不候方才那人牢手到來,還要弦事生端,放火燒屋,看來已被擒了。」
巴大亨心頭有數,也知道假冒身份的人是誰,若果那人被擒,自己也難逃脫,暗忖對方未必肯說實情,但在未進莊之前,能多獲知一點虛責總是好的,微笑道:「會友先投帖這點規矩還能不僅麼?不過,那位冒名朋友也許為了祗顏冒名,故意忽略投帖的事,至於說到他際敢胃小可之名,入莊滋事,武藝必定不俗,貴莊未必就能把她擒下吧!」
安國長傲然道:「本幫總舵高手如雲,那怕他武藝再高也難倖免。」
巴大亨冷笑道:「哇操!少臭美啦!什麼高手如雲,能夠一動手就把揚國清摔筋斗有多少個?」
人總是好替自己有關的人物吹噓,安國長先被冷笑激怒,再聽說出輕視的話,不禁哼一聲道:「閣下這份藝業,在敝幫裡多的是人。」
巴大亨冷冷道:「哇操!了不起祗有半個,而這半個就是貴幫幫主。」
安國長氣往上衝,大聲道:「至少也有四位!」
巴大亨冷笑道:「四位就想把人留下?」
安國長一臉傲色道:「夠了,閣下這時要逃,也許還來得及。」
巴大亨好笑道:「哇操!少臭美啦,巴某若是要逃,也用不著來啦。」
安國長瞪他一眼道:「我絕不信你能逃出四位總護法之手。」
巴大亨當然明白來到飛龍莊並非作客,祗要一語不合,立即刀兵相見,何況已經有人冒名滋事?
但他已有了幾分把握,是以泰然一笑,並不置答。
楊國清也恰在這時來到,強作笑臉道:「巴夫人方才在敝莊閒事,燒燬幾棟房子,並燒傷了不少人,以致幫主為了救治傷者,無限恭迎,命在下請巴兄先至北偏院小憩,少頃再而往拜會,巴兄意下如何?」
巴大亨見他目光遊移,情知大有詭謀,也許經過方才一間,莫鎮湘因被人逃脫另外安排埋伏,以至無瑕分舟。
否則為何不差遣職務較高的人出莊迎客,仍令這麼一個窩囊麼來敷衍?
利那間腦門一亮,暗忖得替那滋事的人再背一次黑鍋,點頭笑道:「兄臺不必掛意,就請先行帶路好了。」
他從容學步跟在楊國清身後走進莊門,即見居中一路屋子除了第一進廣廳之外,每一進都已瓦面透亮,屋裡還有餘煙嫋嫋,果然毀了不少房屋。
楊國清並不讓他仔細端詳,帶他斜折向右,穿角門,行曲徑,走過花木扶疏的院落,經過一處廣潤的空場,到達一列十幾間大屋前面,停步笑道:「這裡是北院。乃敝幫主以武會友之所。」
巴大亨淡淡地笑道:「哇換!這樣說來,貴幫主是以武相見了?」
楊國清狡猾地笑道:「在下不敢妄測幫主之意,奉命敦請小俠來到北院就算事畢。」說罷。又陪巴大亨走向居中一間屋子。
巴大亨還在仔細察看這些屋子的外面結構,忽見屋裡人影晃動,一位垂髻童子已經跑出門外。
楊國清忙笑呼道:「小東,你要去那裡?」
垂髻童子一怔道:「你們不是來了嗎?」
安國長笑道:「小東越發伶俐了,怎知道我們要進屋?」
垂髻童子向巴大亨瞟了一眼,輕哼一聲道:「幫主早就傳聲過來,要我好好接待這位姓巴的客人,你們可以走了。」
楊國清點頭微笑道:「原來如此,這位就是仁俠巴大亨………」接著又轉向巴大亨道:「小東是敝幫主侍座的香童,請小俠跟他進去吧。」
巴大亨以為會有多大凶事,絕料不到竟以童子迎賓。
像這種場合裡,以童子迎賓是對客人十分輕視,但自己也未把這類小節放在心上,含笑拱手道:「二位請便了!」
楊國清和安國長狡猾地笑了一笑,也拱手退下。
小東痴望著巴大亨向人施禮,輕輕一咬房皮,忽然移步上前,癆笑道:「巴哥哥,管他們哩,跟我進來吧。」
巴大亨向小東打量一眼,但見他年紀不過十三四歲,長得粉紅肉嫩,十分清秀,說話時還是童子的尖嗓子。
不覺消除了幾分戒心,含笑點頭道:「好吧,你先走。」
小東輕晃一下腦袋,晤了一眼,帶笑道:「當然是客人先進屋呀,巴哥哥,你會不會作客?」
巴大亨祗得徐步進門,笑答道:「我怎不會作客。」
小東跟了進星,指著一張大師椅,笑道:「你會作客,就請坐下。」
巴大亨含笑就坐,趁小童取杯倒茶的時候,迅速向屋裡掃掠幾限,原來是置身於一座方廣約有三丈的大廳。
兩側板壁掛有不少字書,靠緊板壁設有交椅、茶几,大廢當中,一張長約丈許的橢圓形桌子嵌著整塊大理石,光可蹉人。
桌上設有一瓶花和一個養金魚的琉璃缸,對著大門的後壁前面,設有一張長形香案,板壁上供著關雲長的父子喜像,並還設有香爐,燭臺等物。
由這樣陳設看來,這座大廳應該是莫鎮湘與密友議事之所,不該是什麼凶地,惟有兩側字書外方,房門緊閉,不知可有人藏在裡面。
小東就茶几上的暖壺倒出一杯香茶獻上,垂手笑道:「請喝茶吧,我接待你這樣一位客人還是頭一回哩。」
巴大亨含笑舉杯,忽然靈機一動,又將茶杯放下,先服了一粒解毒的丹藥。
小東輕笑一聲道:「你長得很俊,也很細心,但這茶裡沒有毒。」
巴大亨俊臉微紅道:「哇操!你怎知我服的定是解毒藥?」
小東笑道:「若不是解毒藥,怎會在這時服用?」
這垂髻童子年紀雖小,確也伶俐過人。
巴大亨服的本是解藥,也不再加強辯,答訕著道:「你坐下來吧,這裡就祗有你一個人?」
小東在靠緊巴大亨右側的太師椅坐下,又先晤了一眼,才含笑道:「這裡連我是四人,他們跟莊主在那邊療治別人毒傷,就剩我一人了。」一頓,又笑道:「你先喝茶潤潤喉,帶你看看這裡的機關。」
「看機關?」巴大亨愕然道:「莊主讓你帶我看機關?」
小東笑道:「不要緊,這裡約機關全是我管。」
巴大亨搖搖頭道:「我不要看。」
小東詫道:「好的玩意多哩,為什麼不看?」
「看了可不害你受責麼?」
「唉!你倒是個好人。」小東嘆了一口氣,頗帶幾分失望的神情,忽然,又楞楞地笑道:「這樣說來,我更加非要你看不可了。」
巴大亨好笑道:「那有這個道理?」
小東嘻嘻笑道:「怎地沒有,你看吧!」
他忽然站了起來,奔向房門,巴大亨還以為他童心未退,鬧著玩的。
那知念頭還未轉過來,葛登「砰」一聲響,一塊鐵閘已落了下來代替了大門,眼前也跟著一暗。
這個突然的意外,驚得他跳起椅子,蓄勁戒備,喝道:「哇操!小東,你搗什麼鬼?」
小東由房裡傳聲道:「請你到房裡來看!」
這真是「君子可欺之以方」,一位宅心仁慈,藝冠群倫的少年俠士竟上了一位垂髻小童的當。
小童就在房裡面發話,顯然並未關上房門,究竟要不要追了進去?
追,也許就越陷越深。
不追,難道在黑獄裡坐著?
在這一剎那,他回手一彈板壁,竟然響起「鏘」的一聲,看起來是極尋常的板壁,原來竟是以鋼板漆上木板的紋理而成。
小東在房裡格格笑道:「奴家在房裡等著哩,你敲板壁幹嘛?」
巴大亨一聽小東自稱「奴家」,心頭不禁一震,猛又悟出莫鎮湘被人冒充巴大亨先鬧一場,已經傷人毀屋,生怕這位「真巴大亨」武藝更高,明間並無把握,才以少女飾為小童,騙人入殼。
想了一想,不禁啞然失笑道:「賤婢,你再不持開機關,我當真衝進去了!」
小東膩聲叫道:「巴哥哥,好哥哥,來喲!…………」
巴大亨怒喝一聲道:「你當真不要臉!」
「奴家祗要………」小東在房裡學貓兒叫春,羞惱得巴大亨滿臉通紅,一步衝進房裡,卻見房裡紅燭高燒,小東脫得像一隻刮光毛的白羊,四平八仰貓在象牙床上。
巴大亨怒火大發,上前就是一個耳刮。
這一掌,打得小東哭了起來,叫道:「你怎麼這樣狠,輕一點好不好?」
巴大亨喝道:「哇操!你不起來穿回衣服,難道要找死!」
葛地,屋頂上有人大喝道:「巴大亨,活你自稱為「仁俠」,原來竟強暴老夫的一名侍女。」
巴大亨冷笑道:「老賊,你就是莫鎮湘吧,美人計用左了,巴某並不是你所說的那種人。」
那人狂笑道:「莫幫主何等身份,豈和你淫徒說話?老夫百齡機親聞小東叫你輕一點,這賬還能賴得掉?」
巴大亨狠狠地瞪了小東一眼,冷笑道:「原來你是三十年前躲在馬山的老賊,可惜遇上了我是白費心機,連那莫老賊同樣不要臉。」
百齡機被罵得怒了起來,喝道:「你若果要臉則好好婦順,老夫可網開一面賜小東配你為妻,否則遺笑江湖,連你那親父也不齒於人。」
巴大亨不住大笑道:「哇操,老賊!別出盡你孃的醜,還不快派人去平安客棧看巴大亨起床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