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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亨展雄風

    一掌將敵人擊落,巴大亨信心大增,身形一轉,奮力掃出一道橫勁,左掌猛力點出,同時喝一聲:「著!」

    他本未學過點穴,只因屢次被人點穴擄劫,經驗屢積,已諳熟該點的部位,這時恰好派上用場。

    這名敵人眼見巴大亨如飛將軍下降,臂勁如山,剛拼出全力接了他橫掃的勁道,猛又覺一個指尖點到「腹結穴」,想擋想退均已不及,閉哼一聲,搖搖欲倒。

    巴大亨順手一把抓住敵人腰帶,笑道:「伯父請接這個!」哪知話聲剛落,一道金光由牆外疾射而上,直透入被擒的敵人小腹。

    巴大亨萬料不到來敵殘忍到殺自己同伴滅口,待要揮掌震飛射來的金光時,金光已射進手中俘虜的肚子裡。

    閃目一望,見方才那披震落牆根的蒙面敵人還未縮同手去,牆外只有這名敵人,不是他施的暗殺手段,那還有誰?

    正想棄屍體撲擊,拂雲山莊主人「文陣刀」畢橫生突然飛掠而到,一把抓住巴大亨將要擲棄的屍體,急促地道:「賢侄,死的同樣有用。」

    牆根那名蒙面敵人「嘿嘿」冷笑道:「畢老兒,你膽大包天,居然敢抗拒黑鷹令,再不把文陣刀繳了下來,立刻教你全莊化為灰燼。」

    拂雲莊主縱聲豪笑道:「拂雲山莊早該化為灰燼,用不著再勞煩諸位,老夫倒要請問你們的主子來了沒有?」

    驀地一聲慘呼由南方傳來,拂雲莊主知道又有一位老友犧牲,急將到手的敵屍擲進院裡,高聲疾呼道:「各位老兄弟莫忙現身,讓兇魔們進莊再說。」

    南方暴起一陣陰森森的笑聲道:「畢老兒且慢發狂,黑鷹令已下令雞犬不留,早就算定你們雲陽十傑全在這裡聚首,才遣我等趕來一網打盡。邱思遠已躺在這裡,躺在北面的是誰?」

    那被巴大亨震出牆外的蒙面容答道:「這邊躺了一個高傳統。」

    敵人一唱一和,把拂雲莊主一大夥老弟兄當作釜底游魚,直氣得他那紅潤的老臉泛起一片蒼白。

    巴大亨挺立在北面院牆之上,俊目遊掠,但見東北、西北二方面的來敵各人兩手握拳,向每一隱僻之處搜尋。

    暗忖「文陣刀」既是名滿江湖的前輩,雲陽十傑能和他稱兄道弟,也應是第一流高手,然而未見出手交鋒,十傑已死了二傑,若非突遭襲擊,怎死得一這般容易?

    腦中電光一閃,猛悟射死俘虜那道金光正是暗器,向隱僻處搜尋「十傑」的敵人握緊拳頭手中,一定也藏有暗器,急振聲高呼道:「列位叔叔當心暗襲擊。」

    正東方一個敵人接口喝道:「這小子很有幾分眼力,能夠活捉,當有重賞。」

    巴大亨聰敏絕頂,一聽那人口氣之大,儼然以發號施令者自居,知道必是群兇的首腦。心忖已父亨有「神州第一劍手」之名,竟因有人送去「滅門紙鷹」而毀家逃遁;縱因眾寡懸殊,強弱異勢,或另有深意,仍不免貽笑武林,自己若不趁機挽回幾分顏面!豈不大損巴家令譽?

    他本狂傲之徒,但目睹敵人毒辣手段,立即昂然喝道:「巴大亨在此,不怕死的儘管過來!」

    「原來是你這小子作梗。」牆外那名蒙面人一聲吆喝道:「你那老子楚莊偽降,竟不獻劍獻寶,正好把你小子拿下………」

    正東方那人急喝道:「六號不可洩露機密。」

    巴大亨一聽己父只是毀莊隱去,並未獻劍獻寶,心下頗安,朗聲笑道:「東牆外面那位閣下想是群醜的頭目,何不自己將機密說出?」

    那人桀桀怪笑道:「待擒下你這小子,血洗拂雲莊之後,當然會告訴你。」

    血洗拂雲莊?巴大亨聽得心頭一寒,同時也激發了殺機。眼見當面之敵萎萎縮縮在牆外三四丈遠,暗忖及早下手,能多毀一人,拂雲山莊就多一份保障。心念一定,身子已在暴喝聲中撲出牆外。

    褐衣老人的輕功身法真正疾迅無倫。

    巴大亨自幼紮下根基雖然沒練多少時日,且又誤服一粒「火棗」平添一倍以上的內力,是以一這三四丈遠的距離,簡直是一跨就到。

    拂雲莊主見他冒險衝出院外,駭然一喝,也急由屋脊耀向北面院牆。

    六號蒙面但料不到巴大亨有這大膽,只見光影開動,人已臨頭,急忙單臂一揮,打出一道金光,同時斜飄數尺,反手要拔兒刃。

    哪知巴大亨的身法靈巧異常,待得那道金光將及胸前,忽然一個側滾,橫臂掃出,另一掌同時擊向敵人頭頂。

    六號蒙面人怎想到巴大亨近在咫尺,還能避開暗器同時進挈?發出的暗器和掌勁相撞,立即斜飛而去。

    而對方掌勁卻源源不絕地湧來,被逼得一連錯開幾步,才拔出了兵又,蕩起一片刀光擋在身前。

    拂雲莊主昂立牆頭,突聞正東方的敵人一聲怪嘯,十幾個蒙面人加速衝近莊院,幾乎同時登上院牆,急得他高呼道:「巴賢侄速退回來!」

    哪知話聲方落,巴大亨已暴喝一聲:「捉泥鰍!」雙掌齊發。

    六號蒙面人因聞同黨催迫進攻的嘯聲,急切間一緊刀法,意欲將巴大亨迫開,好登上院牆會合,不料這樣一來,反而使老了招式。

    巴大亨乘他刀鋒劃過,反手不及的剎那,一掌擊中他的後心。

    「蓬」一聲巨響,六號蒙面人被巴大亨這一掌震得向前一衝,跌了個癩狗吃屎,那柄鋼刀也深深插進地面。

    拂雲莊主不料他勝得這樣決,大喜歡呼道:「賢侄快把屍體拋過檣來!」

    話末完,巴大亨已拾起六號蒙面人向上拋起,自己也耀上院牆,卻見西、南兩面來的敵人正向莊裡飛撲。

    東面也有四名蒙面人衝進莊門,急道:「哇操!伯伯只管發號施令,小侄收拾東邊來的這群兇徒。」

    他能連傷二名敵人,信心大增,明知由東面進莊的敵人必有首腦人物在內,也毫不放在心上。

    聲落,人起,半空中雙臂一分,像一隻大鳥撲向那作勢登屋的四人。

    「來得好!」其中一人沉喝聲中,向空劈出一掌。

    巴大亨一聽這人口音,知是那曾說「血洗拂雲莊」之人,頓時熱血沸騰,大喝一聲,兩臂猛可一合,雙掌同時向那人劈落。

    「好小子!」旁邊一位蒙面人見巴大亨合掌下劈,情知勢沉力猛,一聲吆喝,四名蒙面人同時舉臂。

    八股猛勁合而為一,敢情可把一個大石震成粉摔,眼看勁道雁成一股氣漩,帶著「洪洪」之聲蓮向凌空下擊的巴大亨,而他身在空中,連轉折閃避都不可能,拂雲莊主心頭一悽,顧不得抗禦瓦面之敞,寶刀揮出一團霞光,由牆頭斜掠而下。

    然而,他卻是航心多餘,腳未著地,已間霹震一聲,巴大亨身子一飄,落在一株花樹梢頭,四名蒙面敵人卻向四方暴退。

    原來巴大亨合掌一劈,硬生生將敵人合成的猛勁挈散,並也震得敵人立腳不穩,承得不向外飄移。

    但他自己也被反震之力震得飛起,索性平裡一滾,站上樹梢。

    拂雲莊主意料不到巴大亨以一敵四,居然不分勝負,急反腕一刀,向退到身遑的那名敵人掃出。

    那人與三名同黨合力,尚且經不起巴大亨一掌,但對這位亨有盛名的拂雲莊主反而沒有多少顧忌,冷冷一哼,橫跨三步,同時也亮出了一條銀光閃閃的軟鞭。

    拂雲莊主由於多年行走江湖,一見那人的兵刃,不禁徽怔道:「你是十三節蜈蚣李之本?」

    那人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冷冷地道:「納命吧,多言無益。」

    拂雲莊主心頭火起,怒喝道:「李之本火速滾開,老夫顧及你師情面,今夜特別饒你一命。」

    被稱為「李之本」的蒙面客輕嗤一聲,蜈蚣鞭化成一道銀光,分心疾點。

    拂雲莊主認為對方是故友門人,所以喝他離開,不料這一鞭來的又疾又狠,連忙挺刀一撥。

    「當」一聲金鐵交鳴,「李之本」鞭梢僅被撥開尺許,拂雲莊主卻只覺虎口發熱,駭然躍過一邊施展出成名數十年的「文陣刀」法,蕩起一屏寒光,將身子障蔽得風雨難透。

    可是那「李之承」冷笑一聲,手中鞭又揮出萬道銀蛇,又如千萬校銀色長箭向刀光激射頃刻間,刀鞭碰在一起,響起一串叮噹之罄。

    拂雲莊主只覺敵人每一鞭都力重千鈞,震得自己的「文陣刀」幾乎脫手,連招勢也進滯下來。

    但偷眼一望巴大亨,卻見他在三名蒙面人圍攻之下,仍是神態悠然,有攻有守,不但毫無敗象,並遠略勝一籌,不禁大感慚愧,忙運聚渾身勁道,一陣猛攻。

    幾十年功力聚集在一柄寶刀上面,果然不同凡俗,「李之本」一連擋了三鞭,已被震得身子逐晃,腳下浮動,急又發出一聲厲嘯。

    那知嘯磬末歇,神情忽然一呆,執鞭的右手也一之力地向下一垂。

    拂雲莊主好容易得到這個機會,把握這電光石火的一利,身隨刀進,一片寒光橫掠而過,已把「李之本」斬成兩截。

    但這事似乎透著古怪,「李之本」並未顯露敗徵,為何垂手收鞭?拂雲莊主雖然新了敵人,仍免不了暗自狐疑。

    猛間巴大亨一聲短喝,一名蒙面人被房得踉蹌衝向自己這邊,忙又一刀掃去,揚起一片血光。

    拂雲莊主一連斬了兩名敵人,以為方才也是巴大亨暗中相助,才毫不費力地斬了「李之本」,大喜道:「賢侄,再送一個來!」

    巴大亨見他要過來相助,急道:「伯伯快去支援別人,南方正打得激烈萬分。」

    拂雲莊主略一凝神,果間南方傳來陣陣的殺聲,他正待飛身上瓦,猛見一條藍影瓢進莊口來的是一位身軀修長,穿著一件藍布長袍的蒙面客,但見他由眼孔裡射出兩道兇光,向兩具屍體掃了一下,立即嘿一聲冷喝道:「義字輩的回來!」

    與巴大亨廝拼正緊的兩位蒙面人聞聲嗷應,各自虛進一招,同時倒退一步,退到藍袍客的身測。

    巴大亨見藍袍客如此威風,料想必是黑鷹令的主腦人物,也忙退到拂雲莊主身逞,悄悄道:「伯伯遠是去救援別人要緊,這人留給小侄應付。」

    他說諸聲言雖然很低,藍袍客仍聽得十分真切,冷冷一嗤道:「你們還想走麼?」

    拂雲莊主一聲朗笑道:「畢某與拂雲莊共存亡,何曾說過走字?怕只怕閣下在此埋骨,遺恨千古。」

    藍袍客目光如兩支利箭逗視拂雲莊主臉上,轉了兩轉,又望向巴大亨的俊臉,輕輕頷首道:「原來愛三座主算差一著,沒算到有你這無名小輩在。」

    巴大亨泰然笑道:「哇操!區區姓巴,名大亨,不能算是無名,無名的該是閣下與帶來的這群蒙面容。」

    藍袍客哼了一聲。

    忽然,莊後突起一聲崩天裂地的巨響,一股黑煙沖天數十文,大廳,院牆也為之搖搖欲倒。

    藍袍客雙目兇光暴長,厲聲道:「哼!畢橫生,你居然使出這種同歸於盡的下流設計。」

    拂雲莊主自知那聲爆音之下,縱是炸死幾名兇徒,自己也有一位老友送命,悲痛地厲笑道:「同歸於盡已給你們這些露鬼佔了便宜。」

    藍袍客同頭望了身側一個蒙面人一眼,冷冷道:「義一號,你速替我將畢橫生凌暹處死!」

    「屬下遵命。」那蒙面人恭聲答應,反手拔出長劍,大步上前,拂雲莊主一聲厲笑,也捧刀跨出。

    巴大亨早聽出「義一號」就是聲言要血洗拂雲莊之人,想起對方明知拂雲莊主與雲喝十殿拼死守莊,仍敢前來尋事,自是早有制勝的把握。

    拂雲莊主成名多年,一身所學難保不被兇徒摸透,交戰起來可能吃虧,急道:「畢伯伯且慢,這個義一號該先讓給小侄。」

    拂雲莊主正色道:「老朽雖然無用,尚不致於把這人放在心上。」

    巴大亨不便明白說出自己的心意,笑道:「伯伯忘了義一號是小使的對手了,方才一場還未分出勝負,應該仍由小侄把他收拾呀!」

    拂雲莊主方自微微一呆,忽見一道身影由瓦面飛墜,急伸手扶住,急促問道:「任老弟,你怎麼了?」

    來的是一位五十來歲的灰衣老者,周身衣服破摔,並還染了不少鮮血,腳下著地的時候,雙膝同時一屈。

    若不是拂雲莊主及時攙扶,也許已經撲倒,此時目光渙散,氣喘吁吁道:「畢老哥,咱們弟兄完了,但也夠了本。」

    拂雲莊主神情一黯,老淚幾乎奪眶而出。

    那義一號蒙面人劍尖一指,冷笑道:「畢老兒不必多提時刻,反正都是一死。」

    巴大亨一步衝出,恕喝道:「閣下要死,死在我掌下也是一樣。」

    義一號嘿一聲沉喝,抖出幾十朵劍花。

    巴大亨面對這夥滅門兇徒,並又知道他們曾列掃葉莊行過兇,根本不容對方發劍進招,身軀徽閃,已搶到對方左側,一連劈出兩掌。

    藍袍客微「咦」一聲道:「義一當心,這小子練的是內家氣功掌。」

    義一號方才與同伴圍攻巴大亨,當時未曾使用兵又,已自試出巴大亨掌法精奇,這時雖然一劍在手,由於單獨應戰,卻也不敢大意,因此,無須藍袍客發話警告,他早就灑開一屏劍光擋在身前。

    拂雲莊主見巴大亨已搶先交手,急掏出一粒丹藥塞任老口中,愴然道:「老弟就地暫歇一會兒,能多殺一個,就參賺一分利息。」

    任老吞下丹藥,輕輕嘆息道:「我們還行麼?」

    拂雲莊主扶他在花樹下面坐下,讓他背靠石臺,恨聲道:「若就只這幾個惡鬼,憑著巴賢侄和小兄一柄文陣刀,好歹也要賺些利息。」

    那知話剛說完,瓦面上又跳落三位黑衣勁裝的蒙面人,藍袍客看也不看一眼,便冷冷地問道:「義字幾號?」

    「義三……義九……義十。」兇徒紛紛報出自己編號。

    藍袍客輕輕頷首這:「過來和義五站列一處,那邊的事怎麼了?」

    義三號率領同夥站往藍袍客身側,恭聲道:「屬下等料不到他們竟敢預埋雷火,雖然對方一個也沒能逃脫,但咱們義字輩弟兄也賠上了十二條命。」

    「你們真敢……」巴大亨驚急地厲喝出聲,忽然想到兇徒已殺人不少,還能說他們不敢?是以急又截然住口。

    藍袍客兇睛轉望巴大亨臉上,輕哼一聲道:「你這小子有意找死,本座也饒你不得。」

    巴大亨一掌逼退義一,正待挺身上前,一眼瞥見拂雲莊主正捧著寶刀,守護在任老人身邊,恐怕一旦混戰起來,陷二位老人於危境,只好低哼一聲,深深吐出一口鬱抑之氣。

    拂雲莊主見巴大亨已作勢欲撲,而在回頭一瞥之後立即怒平氣消,不禁暗嗟這少年生性敦厚。

    然而,坐在花樹下調息的任老人卻奮然躍起,豪笑一聲道:「畢老哥,咱們沒什麼等待的了,拼,再拼幾個,也好趕去和老弟兄們相見。」

    拂雲莊主一把抓住對方手腕,神情慘慼道:「你……你暫且歇歇。」

    任老人一搖頭,半白的頭髮在晚霞下面閃出異樣的光輝,格格乾笑道:「老哥縱橫湖海幾十年,難道要守著一個垂死的任進方而辜負一腔豪氣?」

    拂雲莊主雙目射出兩道仇恨之火,但一看任進方那付披頭散髮,目光渙散,搖搖欲倒的情狀,頓又長嘆一聲道:「老弟隆情高誼,小兄今生也報答不了,請暫忍,若能略養真氣,豈不是可以多拼幾個夠本麼?」

    任進方輕輕一嘆,目光也同時下垂,但敵方那位藍袍客卻桀桀怪笑道:「畢橫生打的好主意,本座能讓你們這樣做麼?」

    拂雲莊主並非惜命,只想暫保不死,設法揭開黑鷹令主的秘密,好傳訊江湖,共討兇殘,明知敵人決不留半個活口。

    然此時顧及精神困頓的任進方和初履江湖的巴大亨,若果交手起來,縱使巴大亨能夠逃得出去,奸徒的秘密仍然無法揭破。

    惟一的方法只有自己排了一條老命,掩護巴大亨和任進方同時逃生,主意一定,強將怒火壓了下去,嘿嘿冷笑道:「閣下莫以為畢某怕你,請看被腰斬的貴門下陳屍眼前,便知文陣刀不難再多斬幾個。

    義一號冷笑道:「畢老兒別往臉上貼金,義十一號不知怎樣受了你的暗算,而義四號則分明是先傷在這巴小子指力之下。」

    話一說完,藍袍客忽然輕噫一聲道:「難道暗中還藏有什麼人物?義一過去把義十一的屍體提過來讓本座察看。」

    「遵命。」義一號恭應一聲,大步走向被拂雲莊主先斬為兩段的同伴,但他剛列半途,巴大亨猛地大喝一聲,人隨聲到,搶過他的面前,一臂揮出。

    義一號不料巴大亨竟放下照應任進方的責任,突然向自己進招,急忙飄退一步,一劍隨之點出。

    那知巴大字眼看拂雲莊主神情懷威,任進方顯然受傷很重,早已激發義憤,只因敵方六人站在一起,不敢旨然搶攻。

    這時見義一號大模大樣要奪同同伴的屍體,哪還按耐不住,一掌落空,第二招又迅速展出。

    閃電般撲到義一號身後,左手一點對方右肘,右手也扣上了對方右腕,暴喝一聲:「撒手!」

    義一號當初與義四、義五、義十一等四人聯手,勉強擋得巴大亨奮力一挈,這時單獨交手,當然只有相形見絀,只覺右肘一麻,執劍的右管已失力垂下。

    巴大亨一招成功,右手順著兇徒右管一抹,奪過鋼劍,左手又疾向兇徙腰眼點下。

    就在這利那問,忽聞一聲大喝,一團藍影當空罩落。

    巴大亨指尖尚未觸及義一號腰眼,勁風已到了頭頂,本能地掌勢向上一翻,迎擊空中之敵,右手剜順手一渾,義一號慘叫一聲,右腳已被削斷。

    但他以左掌迎擋空中敵人凌空一挈,只覺一股沉猛無比的潛勁直壓下來,也禁不住身形一退,坐在地上。

    「蓬!」一聲,掌勁交接的互響之下,半個院子受了勁風激盪,震折了鄰近幾株花樹,凌空下挈的那團藍影也被震得升高丈餘。

    四個義字輩的兇徒齊聲吆喝,爭先撲向拂雲莊主。

    巴大亨匆匆一瞥,已看出空中那團藍影正是頤氣指使兇徙行兇的藍抱客,想不到自己也能接下對方一掌,不禁大為振奮。

    但一見四名兇徒齊撲拂雲莊主,卻又大吃一驚,顧不得再向藍袍客發招,身子一彈,斜掠過去,向那為首的兇徒劈出一劍。

    他並未學過劍法,只是身法奇快,出手如電,拂雲莊主還在蓄勢待發,已見一道長虹似的劍光卷向敵方,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慨嘆。

    然而,巴大亨的長劍才列半途,忽聞頭頂上一聲大喝,一道銀光如流星直墜,恰好擊中劍身,「當」一聲響,震得劍尖幾乎點落地面,一條藍影也瀉落身前。

    又是頤氣指使的藍袍客,此時右手已執著一支尺八銀簫,橫在胸前,拂雲莊主一眼瞥見那支銀蕭,不禁神情一變道:「神蕭客,你居然成為黑鷹令主!」

    藍袍客身子挺直得像一根木柱,逐目光也不斜睨一下,冷冷地吩附道:「義三號,你們過去收拾兩個老頭,本座單獨擒這小輩。」

    巴大亨急忙劍交給左手,一步退到拂雲莊主身側,昂然道:「誰不怕死,不妨儘管上前來。」

    藍袍客目光一閃,徐徐道:「小子,你知道本座是什麼人,竟敢如此狂妄?」

    巴大亨若果知道神簫客的來歷,也許大有顧忌,無奈他對於武林中人事一無所知,只恨兇徙過分殘酷,一心想打敗這夥敵人,保全兩位老人和半座山莊。

    是以楞了一下,隨即啞笑道:「哇操!畢伯伯不是說你是「神簫客」嗎?照小可看來,閣下至多稱得上鬼蕭二字。」

    藍袍客也不答話,向同伴一揮左袖,喝一聲:「下手!」

    四名義字輩的兇徒齊聲題應,又向拂雲莊主猛撲過來,任進方見勢頭危急,瞿然站起,厲喝一聲,盡力一掌劈去。

    拂雲莊主無法阻止老友出手,文陣刀蕩起一屏銀屏擋住最前面的兩個兇徒,急促地叫道:「巴賢侄,你護送任叔叔退進大廳。」

    任進方厲聲道:「老哥把我當作什麼人了?」他不容分說,一步跨到拂雲莊主右側,也舉掌向衝近身前的敵人猛劈。

    拂雲莊主這時只好豁出老命,挺上一步,展出一屏刀光,將任進方一齊護緊,猛間「嗚!!」一聲簫鳴,一道銀光射到左側。

    左側恰有巴大亨守護,「當」一聲暴響,簫劍已碰擊在一起,劍光頓時向後一縮。

    藍袍客冷冷一哼道:「但憑几斤蠻力,也配和本座動手。」

    拂雲莊主一聽這話,就知藍袍客已看出巴大亨不懂得如何使劍,心頭暗自著急。

    誰知藍袍客這樣一說,反而觸發了巴大亨的靈機,笑呼一聲道:「任叔叔,小侄不會使劍,這劍給你。」

    藍袍客徽微一怔,果見巴大亨把劍拋給了任進方,不禁愣然道:「小輩,本座也不以兵現勝你。」

    「你儘管使!」巴大亨迅速抓起一株盆栽的小花樹橫掃過去。

    盆栽花樹經他猛力一掃,那裝滿泥土的大磁盆立即脫離花樹飛出,藍袍客料不到他竟以花樹作兵及,磁盆當暗器,若被磁盆砸中,到底也大失臉面,怒哼一聲,構起銀簫猛向磁盆擊去。

    「砰!」一聲響,磁盆被擊成兩半,泥土也向外飛濺,接著又聞一聲斷喝,巴大亨手中的小花樹又已飛到。

    小花樹雖然沒有多少斤兩,由於枝緊葉茂,經巴大亨猛力擲出,卻也虎虎生風,藍袍客一連揮了兩蕭,加上一掌,才將花樹擊落地面。

    可是巴大亨並不待他將花樹擊落,便早把一株栽在地上的楊樹連根拔起,往復揮掃。因為這株楊樹高達丈餘,至條如鞭,一揮舞起來,不但風力絕大,籠罩的範圍也廣達數丈。畢、任二老連帶四名義字輩的兇徒竟被楊樹由中間隔絕。

    藍袍客恣吼一聲道:「你們快以兵刃斬樹!」

    話落,忽聞驚呼一聲:「不好!」

    原來那株垂楊的枝條長短不一,好比幾千條長鞭掃得青光滿眼,搶光砍樹的兇徒才遞出一劍,砍下幾根柔枝,卻已被另外幾根柔枝掃中手腕,只得驚呼退後。

    藍袍客怒喝道:「義十號,你敢退下!」

    巴大亨大笑道:「閣下指使別人,怎不自己上來試試?」

    藍袍客被他激怒起來,銀蕭揮出一片霞光疾捲過來,只聽格格一陣響聲,至楊的柔枝頓被截斷不少。

    巴大亨情知自己以樹當作兵及,樹長而蕭短,敵人若非打折樹杆,決難欺近身前,更是奮力揮舞,向五名兇徒步步進迫。

    任進方撿起巴大亨擲過來的長劍,恰好又見他將敵人逼退好幾步,不禁又喜又驚,問拂雲莊主道:「老哥告訴我,那小友是誰?」

    拂雲莊主不由看得睜大老眼,也暫時忘了悲憤,喜孜孜道:「他就是神劍手的哲嗣巴大亨。」

    「難怪有此膽勇。」任進方忽又一怔道:「但他怎麼不會使劍?」

    拂雲莊主道:「我也弄不明白,目下我們也快斬兩株樹幫忙他要緊。」

    任進方「啊」一聲道:「趕快,他那株楊樹快要變成木棍了!」

    這時,藍袍客已被逼得退到牆根,而巴大亨那株楊樹枝幹也被他的銀簫悉數打折,成光禿禿的樹捍。

    被逼得擠往牆角的四名義字輩兇徒,眼見時機來臨,呼嘯一聲,一漫而上。

    就在這個時候,屋面上忽然響起一個沙啞的聲音道:「綺羅隊裡傳神劍,簫笛聲中讀禁書,本座生幸逢辰,猶可目睹今日盛事。」

    話聲中,一條修長的身影出現屋簷,來人身穿一件灰袍,上半截罩著一幅紅綾當著披肩,手理握有一支精光四射的長劍,赫然又是一位蒙面客,四名爭先湧上的兇徙同時怔了一怔。

    拂雲莊主心頭微懍,驚問道:「閣下是什麼人?」

    「報仇人。」紅綾蒙面客徐徐舉劍下指道:「揮樹的小哥且退,先讓本座報了仇,再讓你打。」

    在場各人全知,來人若非上了斤兩,決不敢向執行黑鷹令的兇徒索戰,拂雲莊主雖喜來了幫手,只怕對方不知厲害,急道:「閣下與黑鷹令有仇麼?」

    「何必多問。」紅綾蒙面客淡淡地同答。

    巴大亨收樹後退,道:「在下暫讓前輩報仇好了!」

    紅綾蒙面客輕輕頜首道:「你們千萬不可將兇徒放走。」

    藍袍客一振銀蕭,冷笑道:「閣下先報個名來,看配不配說這種話。」

    紅綾蒙面客徐徐道:「哼!昔為神簫客,今為黑鷹奴,閣下幾時又自報了姓名?

    接招吧!」

    「吧」字一落,但見一團銀球疾降,滿院盡是劍風颼颼,劍氣蒸臆,也看不見劍鋒指向何處,上空被刺光織成一張銀幕,有如一片雲海當頭壓了下來。

    巴大亨一驚,幾乎要立即揮樹抵擋。

    拂雲莊主猛可歡呼道:「老兄弟,你也來了!」

    藍袍客驚得心膽俱寒,「嗡嗡嗡……」銀簫厲嘯,蕩起一片銀雲,勉強接下五六劍,忽然一伏身子,由大門射出院外。

    「走?」紅綾蒙面客啞聲一喝,滿院銀光聚成一顆慧星向牆外投去。

    拂雲莊主茫然痴立,喃喃道:「是他………唉!神州第一劍,你來遲了!……

    …」

    巴大亨一驚道:「伯伯你說什麼?」

    驀地,院裡幾條人影同時撲出院牆。

    「敢走!」巴大亨眼尖腿快,反應也快,見四名義字輩兇徒越牆逃遁,立即想起紅綾蒙面容吩咐的話。

    也不顧等待拂雲莊主回答,猛一頓腳,電閃般射越牆頭,一揮手中樹杆,把落後一名兇徒打落地上。

    但他衝勁絕猛,餘勢未衰,一連越過三兇徒頭頂,同身一掃,厲喝道:「哇操!

    統統給我站著!」

    「打!」緊接著這一聲吆喝,走在最前面的那名義字號兇徙袖中飛射出一道金光。

    巴大亨用的樹幹太長,便於橫掃,不便於挑撥,而且又沒學過棍法,只好將棍尖一點地面,全身借勁倒拔,避過那道金光,放鬆雙手,同時一掌擊下。

    那名兇徒吃驚地向側裡急閃,拂雲莊主也如飛而到,酒出一片似雪刀光,阻擋三名兇徙去路。

    巴大亨一招走空,剛落同地面,立即斜身一掠,一指又向另一位兇徒點去。

    這名兇徒連接招都不敢,一閃身子反向院內逃奔,恰見任進方提刷趕出,急忙打出一道金光。

    任進方原是跟著拂雲莊主越牆而出,只因受了內傷,以致緩了一步,更料不到兇徙竟敢向院內逃奔。

    暮色蒼茫,看不真切,待見金光耀眼才急閃身軀,已覺左臂一麻,禁不住叫起一聲:「不好!」

    那兇徙眼見任進方已經中了暗器,急衝一步,抓緊他的右臂,哈哈笑道:「你們停不停手!」

    巴大亨本欲活捉敵人,不料自己人反被敵人先活捉在手,只得停步喝道:「你快放手,我放你走!」

    那兇徙冷笑道:「說得好容易,咱們得談個價錢。」

    巴大亨怒道:「你敢不放手?」

    任進方一臂發麻,一臂又被敵人德著,厲其一聲,叫道:「小友不必顧忌,老朽寧可……」

    話說一半,兇徒已知此老有同歸於盡之決心,一聲斷喝,截住話頭道:「你想死可不簡單,身子化血的滋味不大好受哩,去吧!」

    他猛一摔倒任進方,縱身翻進院牆。

    巴大亨被「身子化血」四字嚇得一楞,致讓對方越牆逃去,急上前扶起任進方,拂雲莊主也提刀奔到,急急問道:「任老弟難道中了化血金針?」

    任進方一語不發,右手一抬,,利劍已將左臂切下。

    「任叔叔!……」巴大亨驚得叫了起來,拂雲莊主反而縱聲大笑道:「蝮蛇傷手,壯士斷腕,生命且不足惜,又豈計及失臂?」

    他那笑聲異常蒼涼、悲壯,直笑得巴大亨魂飛心悸,隨見他話聲方落,忽然舉刀向自己頸上抹去。

    這一下更驚得巴大亨俊面失色一步衝上,一掌撥開他的刀鋒,惶急地叫道:「畢伯伯,你怎可如此?」

    拂雲莊主被巴大亨將文陣刀撥開,無法同刀自戕,咆哮起來道:「老侄你真多事,伯伯若不自斷,怎對得住雲陽十弟兄?」

    任進方血淋淋挺立著,冷冷的道:「不錯,你該死,我更該死,你我就一起死了也罷!」

    居然又來了一個說該死的,急得巴大亨連聲高呼道:「哇操!你們怎地全都想死,不想報仇了嗎?」

    拂雲莊主叫道:「任老弟,你不能死!」

    任進方那隻手臂血流如注,但他卻全然無動於衷,老眼微合,再翻,注目拂雲莊主,徐徐道:「任某是雲陽十傑僅存的殘廢不能死,你畢老哥是雲陽十傑以外的人,反倒該尋死陪葬!」

    拂雲莊主心頭一震,長嘆一聲道:「先讓我替老弟裹了傷再說吧!」

    任進方縱聲衰笑道:「這一點傷勢,兄弟遠受得了。早先因見雲陽十傑只剩兄弟一人,確已萬念但灰,及至看到柳小哥和方才那位報仇客的豪情盛慨,又覺生意盎然,不料你竟要輕生死葬,逃避替眾兄弟報仇的責任………」

    「不敢,不敢!」拂雲莊主躬身一損,面帶愧色道:「兄弟方才一時糊塗,想到畢門老幼受十健捨身之高大厚,縱令粉骨碎身也難報萬一……」

    扶著任進方右遑身子的巴大亨忽覺任進方的身子猛顫,忙道:「畢伯伯,你先為任叔叔看看傷………」

    拂雲莊主定睛一看,見任進方已臉色灰敗如死,渾身劇額。

    急探雲取藥,給他灌下半瓶丹丸,著令巴大亨扶他坐下,裡傷止血,愴然垂淚道:「若非賢侄提醒,幾乎又誤了一命。」

    不到一個時辰,巴大亨親眼看到拂雲莊主從完整到殘破,也看到悲壯與傷亡。

    這時又見一位健壯老人失臂,拂雲莊主哀傷。

    自己也覺一陣酸意衝上鼻樑,忍不住陪同落下兩行悽淚道:「夜涼風勁,是不是該把任叔叔移進大廳去?」

    拂雲莊主輕輕頷首道:「不是你提起,我又忘了,只怕敵人還會捲土重來,那時又費事了。」

    巴大亨暗忖這倒是可慮的事,黑鷹令下的兇徙雖然一舉毀了拂雲莊主,但兇徒也死傷多人,藍袍客曾說愛三號錯算一著,可知還有未曾露面的兇徙……略加思索,忽然記起那夜自己被黃衣少女莊幼雄放上樹啞上,很難被人發現,忙道:「鄰近好像沒有隱秘所在,不如弄幾塊木板平架在樹上,先讓任叔叔歇息,再搬來鋪蓋,遮風也好。」

    「好主意,虧你想得出來。」拂雲莊主大讚道:「莊裡有的是門窗,屏風,床板之類,你覺得什麼好用便拆什麼來用,大廳後面有兩間耳房,原是用作待客,鋪蓋枕褥全有,只不知是否已被炸燬,你可自去看看。」

    「伯伯你可不要………」巴大亨本欲說「不要再尋短見」,忽覺對長輩說這話十分不恭,急又止口未說。

    拂雲莊主苦笑一聲道:「老侄放心好了,伯伯今後若不能殺一百名兇徙替老友報仇,縱是死了也難腹目。」

    巴大亨一驚道:「哇操!一百名?兇徒有這麼多?」

    拂雲莊主嘆息道:「看兇徙以字號代名,定是一個極大的陰謀幫會,別說一百名,只怕數以千計。」

    巴大亨心頭一震,急道:「小侄先去取東西,馬上就來。」

    說罷急急奔同莊內,想到傷者急需的是鋪蓋,是以直往耳房,但見錦帳繡被堆滿在床架上,小客廳中掛有古畫人書,陳設遠算精級,暗忖這位伯伯倒也風雅,俊目一掠,發現一幅老虎下山的古書上另有一行鮮明的字跡:「此地從今不可居,城孤社鼠滿丘墟;綺羅隊理傳神劍,蕭笛聲中讀禁書;斜月峰高人影少,輕舟江潤水流徐;相逢莫問真名姓,五十年來造化圖。」

    奇怪,奇怪!他因見那行字跡猶新,忍不住多瞥一眼,原來竟是這樣一首詩。

    詩是好詩,但題在不相關的古書上含有何種用意?

    再一看桌上,臺視裡遠有一小窪墨汁,旁邊架著一枝筆,筆毛也還潤溼,由此可見這首詩是新題不久。

    他略一沉吟,覺得不是解謎的時候,勿勿拖下兩床棉被,撈了兩個枕頭,那知一拿起枕頭,立即現出一本署有「報仇人」三字的小冊子。

    ※※※※※※「報仇人!」這三字震撼了巴大亨的心絃。

    他頓時想到「報仇人」正是那一劍驅走藍袍客,被拂雲莊主疑為他父親「神州第一劍手巴凌宇」的紅綾蒙面容,是以急忙的放下枕頭,揭開那本冊子。

    卻見其中繪有十二幅持剜攝式的圖像,最後一頁又是題在古書上的那首詩,另遠寫著三十六個「密」字。

    「報仇人,報仇人來過這間耳房……」他心裡暗自歡呼,若有所悟地打開棉被,又見被面的紅綾已被撕去一大幅,頓悟報仇人肩上那幅紅綾原是由棉披上撕下的。

    「奇怪,那人真是爹爹麼?為什麼要掩蔽本來面目?為什麼留下劍譜,卻不當面相認?聲音為何完全不像?……?」

    他滿腹疑團,一時也解開不了,只將那本劍譜收藏懷裡,搬了幾床鋪蓋,三塊木板,分別在樹上架起三張小床。

    最後才帶又取了的那幅殘餚剩酒,連題詩的那幅虎圖也帶了出去,協助拂雲莊主將任進方安置妥當,這才悄悄間道:「伯伯你說後來的蒙面人真是家父麼?」

    拂雲莊主斷然道:「不是你爹,還有誰能有那樣精堪絕妙的劍法?」

    「可是他的聲言完全不像。」

    「賢侄有所不知,武林人物不但善於喬裝,並還可服藥完全改變口音。」

    「伯伯,你瞧!」巴大亨展開那幅老虎下山圖,指著那行詩句,說明發現的情形,並告以留有十二式劍譜的事。

    拂害莊主無限驚訝道:「劍譜我不要看,而且我也看不懂,只是照你這樣說來,你爸該早已到達,怎能瞞過我等耳目,他為何一定等列最後關頭,死傷多人才突然出手?」

    巴大亨直到這時仍難確信那紅綾蒙面容是自己的父親,但聽拂雲莊主大有責備對方來暹之意,忙道:「小侄認為那人所作所為俱含深意,也許他早已進莊躲藏,並且知道有強敵將至,若果過早露面,強敵大學增援,說不定就難以善後。」

    拂雲莊主況吟半晌,才頷首嘆息道:「賢侄說來也有道理,神簫老魔曾說什麼愛三陛主低估了我們這裡的實力,其實那未現面的兇徒並沒有估錯,倘若沒有你父子先後來莊,伯伯和這些老友一個也別想活命了。」

    巴大亨詫道:「神蕭客和伯伯有仇麼?」

    拂雲莊主被問得一怔,搖頭道:「神簫客成名較早,手中一支神簫打遍黃河南北,但僅卻間其名,未曾見面交手。」

    巴大亨又道:「伯伯和那李之本有仇麼?」

    拂雲莊主搖頭嘆息道:「不但無仇,而且與他師父諸葛天行有過杯酒之誼。」

    巴大亨一皺劍眉道:「這樣說來,那人也不該是諸葛天行了?」

    「當然不是。」拂雲莊主微詫道:「賢侄怎會懷疑到諸葛天行的頭上去,諸葛天行老早就已物故了。」

    巴大亨俊臉微紅道:「小侄只是想判那兇徒若是李之本,其藝業必定和伯伯相去很遠,所以疑心是李之來的師父,既然諸葛天行已死,彼此又曾杯酒論交,則應無仇恨可說。

    「黑鷹令主要人獻出成名兵歿和異寶,莫非為了冒名假禍?而伯伯也因有了一柄文陣刀以致遭到這場橫禍?」

    拂雲莊主聽得悚然一驚,急道:「賢侄聰明絕定,竟想到這柄「文陣刀」上頭,最近幾年,伯伯也聽說文陣刀、照膽劍、麻姑爪、量才玉尺和地皮鏟乃發掘象牙塔必需之物,也許這話傳到黑鷹令主耳裡,起了奪取之心,才令你我兩家先後遣劫。」

    巴大亨驚道:「家父用的是何種兵刃?」

    「照膽劍。」拂雲莊主話方出口,忽然怔了一怔,道:「奇怪,他方才使的又不是照膽劍。」

    「照膽劍是什麼樣子?」

    「其軟如帛,其薄如紙,可卷可舒,犀利無比。」

    巴大亨暗忖難怪家裡看不到兵刃,要像這樣一支軟劍,可不是能捲起來放在袋裡,也可當作腰帶束在腰間麼?

    只是若說「報仇人」就是自己的父親,為何捨棄利器不用,反而用一支尋常的寶劍迎戰強敵,這豈不又令人費解?

    難道他另有深意,故意以尋常寶劍迎戰,好使敵人迷惑?

    拂雲莊主目光凝視在巴大亨臉上,見他神情迷惘,已猜中他幾分心意,微笑道:「其實能像你爹那樣劍術通神,隨便拿一條蔑片也可當寶劍使用,不過,他既留下劍譜給你,怎不親自交付,也不留劍給你使用,這事未免太怪。」

    巴大亨被這幾句話觸發靈機,恍然大悟道:「對了,他老人家定是要小侄先學好劍術,然後再給我真劍,他那柄被人注目的照膽劍也許帶在身邊,準備在危急時使用,也許藏在什麼地方,將來再去取同來。」

    拂害莊主猛然失聲道:「那首詩裡就有幾個地名。」

    巴大亨喜道:「那些是地名?」

    拂雲莊主道:「鼠滿丘、斜月峰、輕舟江、莫問津等四個全是地名。」

    巴大亨聽他把「真」當作「津」,不禁一徵,但這二字的諧音相近,遠可說得過去,惟有一柄寶劍怎能分作四處埋藏。

    想了一想,肅容問這:「伯伯與家父相交多年,可知照膽劍有多少招式?」

    拂雲莊主不假思索道:「共有三十六招,想是他先把最精妙的十二招傳你。」

    巴大亨聯想到三十六個「密」字,情知雖不中,不遠矣,只好默默搖頭,還待問那地名所指所在。

    拂雲莊主忽又笑道:「月亮已經露臉了,我應該去查看那些屍體,看看有無幾箇舊識了。」

    「伯伯且慢。」巴大亨俊目一瞥,恰見月光之下有幾條影子在北面山坡上如星丸跳擲,相隔雖遠,仍能辨出是人的身影,急道:「又有人來了,不知是敵是友,任叔叔在樹上養傷,決不可讓那些人來到這裡,小侄去把他們引開。」

    拂雲莊主頷首讚道:「賢侄心細如髮,伯伯也自愧不如,又煩勞你了,可得當心才是啊!」

    巴大亨臉皮烘熱,嚅嚅道:「伯伯謬讚,徒令小侄汗顏,但願伯伯陪著任叔叔在此,千萬不可出聲。」

    拂雲莊主笑道:「你放心,必要時,我會點住他的穴道。」

    巴大亨告別過後,迅速由來人相反方向下樹,先奔進莊院,取了「李之本」的娛蚣鞭,束在腰間,然後躍登瓦面,立即發現來的計有五人,兵砭閃閃發光,但相距還有好幾十丈,無法判明是敵是友。

    沉吟間,忽聞來人哈哈笑道:「果然不出愛三座主所料,竟然還有不怕死的在這裡呢。」

    那聲音十分蒼勁,巴大亨知是勁敵,急折身轉向意欲奔向莊後,那知這一轉身,又見西方也有幾條黑影奔來。

    不但是西、北這兩個方向出現了人影,連東、南兩個方向也各有幾條人影直撲拂雲莊而來。

    巴大亨俊目四下一掃,已算出這次來人比傍晚一戰還多好幾個,暗忖這番可要糟糕,爹既已提出「此地從今不可居,城孤社鼠滿丘墟」的警告,為什麼還守在這裡等死?

    他雖然暗自懊侮,卻又因能替拂雲莊主和任進方盡一分心力而心地坦然,惟一感到失策是未能將任進方帶往更遠更安全的所在,念頭一轉,也朗聲一笑道:「巴某早也算定列位必定捲土重來,是以恭候已久。」

    聲音劃破夜空,東面立即傳來義九號的口音道:「座主,就是那小子十分辣手。」

    接著是一個鏗鏘的聲音道:「你們別被人嚇破了膽,本座還能怕他麼?」

    巴大亨深怕東面來敵經過任進方藏身的樹頂時發現有人,急忙衝出莊院,躍登大槐樹,順手摘下那隻滅門紙鷹,向東撲去。

    笑聲朗朗道:「哇操!令到門滅,列位無門可滅,只好自己亡身充數了。」

    雙方勢子都極迅速,說到最後一字,相距已有十幾丈。

    巴大亨一眼瞥去,東面來的這夥敵人共計七人,也像傍晚那批兇徙,各蒙一方面幕,但這夥敵人之中,有一位蒙的是白巾,其餘六人都蒙著黑巾。

    心忖那蒙白巾的該是什麼座主了,當下停步下來,將手中紙鷹向地上一擲,加上一腳踩扁,笑道:「誰是座主,語出來接巴某一掌!」

    話聲未落,白巾蒙面人已一橫雙管,七人同時止步,只見他自居當中,冷喝一聲道:「義九、義二十七先試他有多少斤兩!」

    巴大亨朗笑道:「哇操,別人的囝仔,多死幾個沒關係,原來座主怕死,區區倒要失陪了。」

    說罷,身子一轉,奔向北方。

    白巾蒙面人急叫道:「愛五兄當心,這小子要溜!」

    北面又響起那蒼勁的聲音道:「天羅地網之下,誰能走得出去?」

    巴大亨掠目一看,白巾蒙面人已率眾迫來,而北面的敵人也迅速散開怖成半個弧形,南面的敵人加速奔進莊院,瓦面上人影幢幢,西方的敵人也「一」字排開,與南、北兩面的敵人遙相呼應。

    拂雲莊主和任進方藏身的大槐樹已處在敵人包圍圈外面,心下略定,又朗聲笑道:「巴某要走就走,誰能攔得住我?」

    話聲中,掠向北面的敵陣。

    「站住!」跟著這聲蒼勁的吆喝,北面亂陣中一人越眾而出。

    「不站!」巴大亨一聲朗喝,身子一旋,由那人面前一掠而過,卻感到一道勁風將背後的衣服揭起。

    那正是被稱為「愛五」的白巾蒙面人,甫一出陣,同時也劈出一掌,不料竟然遲了一著,趕忙叫道:「愛四當心,這小子滑溜得像個泥鰍。」

    西首敵陣發出格格笑聲道:「老五吃癟了吧。」

    巴大亨一聽西首發話這人竟是女子聲音,不禁微微一怔,就在這一剎那,一道織影已由西方射到,同時也有一道金光射向胸前。

    逼得他忙自向右橫跨一步,猛又覺一股勁風僮到身後。

    然而,巴大亨身軀一轉,背後那股勁風又復落空,反將前面射到的那道金光撞得「啪」一聲響,墜落地面。

    愛四輕噫一聲道:「好一個移形換位!」

    巴大亨避過前後夾擊,身子微斜,腳尖輕點,又自臆身掠過一名黑衣勁裝蒙面人頭項,忽又見一道身影由南面飛撲而到。

    這撲來之人也是一位白巾蒙面客,身法十分迅速,微微一閃,已擋住巴大亨的去路,冷笑道:「小子還想走麼?」

    「哇操!為什麼不想!」巴大亨知道一被圍上,無論如何也勝不了人多勢眾的兇徙,笑喝聲中,又已斜奔西北。

    那人怒喝一聲,躡後疾迫。

    愛四吃吃笑道:「老六你經常目吹輕功快逾奔馬,若是趕不上人家,你那一張老臉可要丟盡了。」

    巴大亨回頭一看,只見由南方撲來那白巾蒙面人緊緊跟在身後三丈之地,急一加腳勁,直朝西北狂奔。

    卻聽那人詫異地叫道:「這小子練的竟是「縮地流雲」的輕功,難道是雷鞭老人的徒弟?」

    愛四冷笑道:「雷鞭老人早就死了,你追不上就追不上,何心廢話?」

    巴大亨聽得愛四、愛六全在身後不遠,更加不敢稍緩腳步,但若奔出太遠,又放心不下拂雲莊主和任進方,只得又一轉身,走向南方。

    側目看去,只見四條身影跟在自己身後,另外一大群黑影已遠在幾十文開外,拂雲山莊已是一片迷濛。

    心頭正在暗喜,那知目光一移,又見前面不遠出現一條勁裝身影,不禁大吃一驚,但這時相距已近,無處可避,索性向那人奔去。

    眨眼間,相距那人只有二丈之遠,忽聞那人輕嗑一聲道:「怎會是你?」

    巴大亨聽出對方聲音十分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誰,忽見對方回身疾奔,同時出聲招呼道:「巴兄快跟我走。」

    這一下,巴大亨聽出這人正是曾將自己送返高塔的莊少雄,不由意外驚喜道:「原來是恩兄。」

    莊少雄頭也不回,壓低聲音道:「巴兄怎會和這夥人遇上的?」

    巴大亨道:「恩兄可知他們是黑鷹令主的手下人?」

    莊少雄「嗯」了一聲道:「小弟一看他們個個蒙面,即知他們的來歷,你決說怎麼遇上他們的?」

    巴大亨恨聲道:「他們要滅絕拂雲山莊,小弟恰在拂雲山莊作客。」

    「啊,巴兄認識畢莊主麼?」

    「畢莊主是家嚴至友。」

    「哦。」莊少雄緘默了一下,忽然取出一方白巾將臉蒙起。

    巴大亨怔了一怔,諾道:「恩兄要做什麼?」

    莊少雄笑道:「黑鷹門下的人太多,最好是不讓他們看出本相。」

    巴大亨忙道:「恩兄要和兇徒交手?」

    莊少雄回頭笑道:「他們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若不敕他們誠得一點厲害,任你走往天涯海角,他們仍會死追不放。」

    巴大亨見對方只能與自己萍水相逢,竟肯熱心相助,大為感動,但想起自己父親享有神劍手之譽,也只能將「神簫客」趕走,雲陽十傑則敵不過義字號兇徙,拂雲莊主雖盛名久著,也祗能和義字號的兇徒打成平手。

    莊少雄年紀和自己相差不多,縱令藝業精湧,雙拳也難敵四手,何況「愛」字號的兇徒比「義」字號的更是高強,豈能讓他冒險出手?急道:「恩兄要知兇徒武藝絕高,還是逃為上計。」

    莊少雄笑說一聲:「不妨!」

    「鏘」的一聲,寶劍出鞘,擰轉身軀,面對敵方,劍尖朝天上指,喝道:「你們趕快回去!」

    巴大亨見人家已停步拔劍,自己自不便再逃,愕然站在莊少雄左側,運勁雙臂,全神戒備。

    領頭那白巾蒙面人正是輕功最佳的愛六號,巴大亨一收腳步,他已經衝判相距不足二丈之處。

    他一見莊少雄仗劍卓立,似乎無限驚奇地「咦」了一聲,收步喝道:「你是什麼人?」

    莊少雄朗聲喝道:「認劍不認人,你敢不服?」

    愛四接踵趕到,也以詫異的聲音道:「這就奇了,閣下你拿的是什麼劍?」

    莊少雄徐徐道:「上方劍斬惡人頭。」

    愛六目光連閃,轉向剛趕到身側的白巾蒙面人道:「愛三座主,今夜是你主持,你認為該怎麼辦?」

    愛三先向莊少雄的劍尖瞧了一眼,忽然朗笑一聲道:「上方劍斬惡人頭,本座主倒要先看看閣下配不配。」

    莊少雄手腕一翻,寶劍橫腰,劍鋒向前,昂然道:「既是不服,就快上來試劍。」

    巴大亨急道:「恩兄且慢,事由小弟而起,還是讓小弟跟他們拼一陣好了。」

    莊少雄笑道:「巴兄不必爭先,小弟若是打不過,再由兄臺接替就是。」

    愛三那雙兇睛連閃,凝注在莊少雄的劍身上,忽然轉向同伴喝道:「看在「上方劍」的份上,今夜的事暫且作罷,鴻門宴裡自有公道,咱們走!」

    說罷,一轉身軀,與同伴相率疾奔而去。

    巴大亨料不到莊少雄三兩句話便將敵人嚇退,無限驚奇道:「恩兄認識這夥兇徙麼?」

    莊少雄笑道:「小弟怎會認識他們,他們怕的是這把削鐵如泥的上方劍。」

    巴大亨不由得向他那支劍多看一眼,覺得劍身雖也瀲凝生輝,並不見得比拂雲莊主的文陣刀更好,敵人尚未交鋒,怎就怕上一支寶劍?

    想了一想,總覺這事十分離奇,但兇徒退走卻是事實,只好揖謝道:「今夜幸濡恩兄解圍,請移駕拂雲山莊……」

    莊少雄打斷他的話頭笑道:「小弟急於尋找舍妹,改日再見吧,不過有一語要奉勸巴兄,拂雲山莊已是凶地,決不可再留。

    「畢莊主那柄文陣刀乃取禍之源,最好是深藏不用為妙,今夜小弟退敵的事也請勿向他人提及,更不可說出小弟賤名以免惹禍。」

    巴大亨本已懷疑文陣刀是惹禍之物,再聽莊少雄這樣一說,更證實自己的推論不錯,也未聞對方是如何猜想出來,點點頭道:「小弟自當守口如瓶,不致累及恩兄受禍,但是令妹究竟走向何方,可查到一點消息?」

    莊少雄輕輕嘆息道:「小弟尋找了大半個月,竟是消息全無。」

    「狗屁!我就在這裡。」嬌叱聲中,一道線影由數丈外一座山石後忽然出現。

    莊少雄大喜道:「妹妹,你什麼時候來的?」

    莊幼雄不予答理,姍姍走到近前,一眼認出巴大亨,立即泠哼一聲道:「你想死還是想活?」

    巴大亨一怔,拱手一楫,陪笑道:「小可並未得罪姑娘。」

    莊幼推逼上一步,冷冷道:「那叫卿卿的賤婢得罪了我,妻債夫還,你先該死。」

    莊少雄急道:「妹妹你怎好這樣責備巴兄。」

    「哼!」莊幼雄繃緊粉臉道:「一定是你替這酸丁解了穴道,害得我那天回樹找不到人!」

    莊少雄失笑道:「你難道要巴兄餓死在那樹上不成?」

    「餓死活該!」莊幼雄叱道:「我的事根本不用你管。」跟著就玉指一駢,疾向巴大亨點到。

    無如巴大亨如今已經練成兩種武學,已非吳下阿蒙,又因莊幼推說過「妻債夫還」的話,他早已防著這位厭惡男人的「恰查某」會突然出手,因此一見她眉梢一動,立即橫瓢三尺,閃過她的指勁。

    莊幼雄一指落空,不覺失聲道:「這酸丁居然練成了武藝。」

    莊少雄笑道:「妹妹別丟臉了,巴兄若未練成武藝,他又怎能逃得脫愛六座主的窮追。」

    巴大亨暗叫奇怪,方才雙方並沒有通過姓名,莊少雄怎麼知道追趕的兇徙裡面有個愛六座主?

    但選是沒來得及詢問,莊幼雄已又哼了一聲道:「好,我倒要試試酸丁有了什麼氣候?」話聲一落,掌影片片飛起,疾向巴大亨湧到。

    「咦——」巴大亨一看對方起手的招式,竟然和自己所學的掌法有幾分相同,不禁大感奇怪。

    他不願與一個少女計較,加上對方又是恩兄莊少雄的妹妹,更是不便得罪,只好以輕巧的身法閃避,邊聲叫道:「請姑娘不要相逼,我們是自己人。」

    「胡說!誰是你自己人?」莊幼雄本恨男子,聽他叫出「自己人」,以為意存輕薄,玉掌翻飛,幻出一屏晶瑩如玉的掌影,排山倒海向前湧卷。

    這樣一來,巴大亨更發現她那掌法與自己所練的同是一條路子,急道:「小可決不敢冒犯姑娘,請恩兄快請令妹停手。」

    「他敢!」莊幼推一聲嬌叱,掌勢更加緊密,每一掌都罩向巴大亨的要害。莊少雄似被巴大亨施展的輕靈奇妙身法而吸引了全付精神,也許真的怕了自己的妹妹,竟是睜大眼睛,一語不發。

    巴大亨暗暗叫苦,倒躍一步,退出丈餘,拱手笑道:「小可也使出一套掌法,請姑娘過目,如何?」

    莊幼雄不容分說,追上去又是一連幾掌。

    然而,巴大亨已打定主意,要使出自己學來的那套掌法以探究彼此武學的淵源,未待對方掌勁壓到,急又退出四五丈,跟著便提出架式,並連發幾掌。

    莊幼雄睹情之下,先是一怔隨即嬌叱一聲:「哥哥,你敢將本門的氣功掌教給酸丁,咱們找娘評理去。」

    一轉身子,衝到莊少雄面前,抓住他的手腕就走。

    巴大亨急叫道:「哇操!姑娘留步,小可的掌法決非令兄所傳。」

    「廢話!」莊幼雄邊走邊罵道:「我哥哥替你解了穴道,要不是他傳了你掌法,你怎會喊他恩兄。」

    莊少雄不悅道:「妹妹怎能如此武斷,硬說我將獨門武學傳給巴兄?」

    莊幼雄泠哼道:「不是你傳的,難道還會是我麼?」

    莊少雄笑起來道:「怎麼不是你?巴兄聰敏過人,正是模仿你所使的招式之後再原樣奉還。」

    莊幼雄氣得停了腳步,同身喝道:「酸丁,你說到底向誰學得這種掌法?」

    巴大亨含笑道:「哇操!既非令兄私傳,也非偷學姑娘的,我這套掌法,實在是一位女友所傳授的。」

    莊幼推向她哥哥瞪了一眼,冷笑道:「我說男人沒一個好人,這話說對了吧,這酸丁自有嬌妻,還要另結什麼女友,說不定他那女友就是你那位桂妹。」

    莊少雄怒道:「你簡直越說越不像話了!」

    「怎麼——」莊幼雄不服道:「說不得你那位桂妹是不是?我倒偏要找她問問,是不是你私傳武學給她,她又轉授了這個酸丁。」

    說罷,猛一跺腳,向南奔去。

    「妹妹,妹妹!」莊少雄急得連聲呼喚,隨後追去。

    巴大亨茫然痴立,待莊氏兄妹走得不見了影子,這才長吁一聲,奔同拂雲莊主棲身的大槐樹,將經過詳盡告知。

    拂雲莊主無限驚訝道:「照賢侄這樣說來,那姓莊的少年莫非是與黑鷹令有極深的淵源!」

    巴大亨心頭一震,暗忖那群兇徒似乎並非見劍而退,而是因莊少雄說了什麼「上方劍新惡人相人頭」的話才返走的。

    可是若況那樣一位謙沖和氣的少年與兇徒同黨,怎能使信?沉吟道:「小侄當時也覺十分飪突,但莊少雄確確實實足個好人,此事部又令人費解。」

    拂雲莊主道:「我並非說他不是好人,也許其中另有緣故,至於賢侄所學的掌法,決不是蔣瑞生的武學,也不眇麻姑的武學,你想想看,另外給識過姓莊的人沒有?」

    「無愁居士就是姓莊。」話一出口,猛然一怔,道:「難道莊氏兄妹就是無愁居士的後人?」

    拂雲莊主頷首道:「這很有道理了,你曾說無愁居士的兒子因父娶妾而走出二十年,當然已可成家立業,莊幼雄憎恨男子,連女子也憎恨在內,說不定她已知道她祖父當年的事,才有這種過激的性格。」

    巴大亨心頭微凜,道:「難道莊競推憎恨他父親,竟因此投靠了黑鷹令主?」

    「這很難說。」拂雲莊主嘆息道:「一個人在氣憤之時,行為難免過於偏激,倘若他真已投靠於黑鷹令主,你只有將無愁居士的武學練得更加精純,才有希望使他同念親情,脫離苦海了。」

    巴大亨沉吟良久道:「如果莊競雄甘心從惡,未必就肯回頭,奇怪的是雙龍玉令竟會在無愁居士身上,莫非他就是當年的雙龍令主?」

    拂雲莊主道:「這卻不然,雙龍令主若果在世,該是八九十歲的人了,無愁居士年紀與我等差不多少,決不可能是雙龍令主。」

    巴大亨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猛然記起軟骨秀才曾經唆使翟小仙盜取無愁居士的造化圖,自己父親留詩的最後一句也提到造化圖,可見造化圖是一個重要關鍵,忙道:「伯伯可知道造化圖的故事?」

    拂雲莊主道:「說起那幀造化圖,不但我知道,武林人物幾乎全都知道,據說五五十年前出現了一位玉樓巧婦。

    「此人就是高唐院的創始人,不但生具慧心慧眼,而且武藝也臻於化境,祗因高唐院原是武林豪雄,文人雅士趨營之地,所以玉樓巧婦得以聞知許許多多秘事。

    她將這些秘事編成為造化圖,一共只有三千七百一十七個圖,但縱橫可讀,斜隅成文,隨便由那一個字起請都可以讀得通,而意義又深奧無比,當時就無人能解,後來那幀造化圖就落在一位文士手中。」

    巴大亨笑道:「那文士一定是位飽學之士吧?」

    拂雲莊主搖搖頭道:「飽學不飽學,倒沒人知道,但那文士得到造化圖幾年之後,江湖上就哄傳有個什麼象牙之塔。」

    「象牙之塔又怎樣呢?」

    「誰也沒見過象牙之塔,有人只說那是小孩子掛在頭上的鎮邪物,又有人說是以象牙建成的塔,雖然都是揣測之辭,卻說來有聲有色,遠說什麼必需武林五寶才可以攻進象牙塔,取得前輩奇人留下的三寶。」

    「何謂五寶、三寶?」

    「武林五寶就是你家的照膽劍,我的文陣刀,眇麻姑的麻姑爪,陸三元的地皮鏟和一枝不知落在誰手的量才玉尺,至於前輩奇人留下的三寶是一粒燃燈古佛的舍利子,一部龍樹菩薩的密宗武學和三粒長生不老丹。」

    「這就難怪了。」巴大亨大悟道:「敢情黑鷹令主是欲固盡獲這五種寶刃,好攻入象牙之塔……」

    說到這裡,忽然一頓,蹙眉道:「莊少雄若是黑鷹令主的人,他難道肯放過伯伯這柄文陣刀?」

    拂雲莊主苦笑道:「伯伯可能是託了賢侄的福,才逢凶化吉。」

    巴大亨仍難相信莊少雄是黑鷹令主的手下人,卻又沒有更好的反證,沉吟道:「麻姑爪不知被何人奪去,奸徒未能奪得伯伯的文陣刀,也未能唬去爹爹的照膽劍,量才玉尺不知落在何方,再下去黑鷹令也許是指向陸三元的莊上,伯伯認為對不對?」

    拂雲莊主目泛奇光,喟然嘆道:「這事大有可能,陸三元就住在鼠滿丘,此人無害無惡,非正非邪,我等該去告訴他預先準備一下。」

    巴大亨點頭道:「應該去的,只是任叔叔負傷不便,伯伯該衛護他到往安全的地方養傷,不如指示路徑,由小使單獨前往比較妥當。」

    提起任進方,拂雲莊主不禁笑了起來,自己暗中罵了一聲「糊塗」,立刻拂開任進方的穴道。

    任進方到了這時才哼得出聲,氣呼呼道:「你這糊塗蟲,幾乎要把我悶死了。」

    拂雲莊主失笑道:「我以為老弟已經熟睡,誰知你竟醒著。」

    任進方沒好氣道:「在這種鬼地方,我能睡得著麼?巴老使不必替我這不成材的叔叔擔心,這點兒傷勢困不住我,我還可以走得動。

    「咱們等到天亮後就一道去鼠滿丘,鼠滿丘是武林中著名的七絕凶地,陸三元不認得你,別陷在他那棺材穴裡吃了大虧。」

    巴大亨詫道:「棺材穴?這話怎說?」

    任進方笑這:「鼠滿丘是陸三元的師祖特意經營的紐地,地道縱橫交錯,人一陷進地道就成了瞎眼老鼠,很不容易走得出來。」

    巴大亨「哦」了一聲道:「難怪他那弟子侯芷學會發墓的本事,能夠由蔣百萬的秘室內掘牆而遁。」

    「對了,老侄你真聰明。」

    任進方讚歎道:「可惜叔叔十兄弟找了半輩子,就找不到一個聰明的孩子,好將各人一身武學傳綾下去。」

    拂雲莊主虎目忽然泛起淚光,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任進方微微一怔道:「老哥又觸發什麼心事了?」

    拂貿莊主黯然搖首道:「假你我這樣胡闖了一輩子,今日落得這樣下場,縱能找到一二個傳人,又能起什麼作用?」

    任進方斷然道:「不,倘能找到家巴老侄這樣的人,便不但能盡學精粹,並可發揚光大,雲陽十傑每人有一套絕技,如若融會貫通在一人身上,一樣大有作為!」

    巴大亨點點頭道:「任叔說的有理。」

    任進方忽然坐了起來,一個翻身,竟向巴大亨拜倒。

    巴大亨吃了一驚,急伸手攙扶,叫道:「任叔為何如何?」

    任進方淚流滿面,嘶聲道:「為了報仇雪恨,不成材的叔叔有個不情之請,必須老侄勉允予為其難,叔叔方能說出原委。」

    巴大亨見對方那惶急之情,也就猜中幾分,愴然道:「小使已明白任叔之意,只恐資質愚魯,有負叔叔盛情。」

    任進方仍然屈膝跪著,急促地道:「老使天縱聰明,正可光大十傑武技,愚叔不敢稱師,只望老侄答應下來,便可將十傑武學精粹擇要傳授。」

    拂雲莊主笑道:「那有人家你這樣強人習藝的?不過,雲陽十傑從未收徒,巴賢侄雖有家傳武學,難再拜師,只要你能傳藝,不傳宗,巴賢侄倒可考慮一下。」

    任進方接著道:「小弟豈敢企為人師,只求巴賢侄肯學十傑的武藝,於殺絕黑鷹兇徙之時,替十傑略顯威風,於願已足。」

    巴大亨暗忖這老人確也可憐,雲陽十傑死了九個,剩下他一個還少了一條左臂,難怪他如此悲憤,急找傳人,自己反正要找黑鷹令主報家仇,雪父恨,何妨接受好意,以慰此老一片苦心?

    心念及此,也就在板床上深深一拜道:「小侄敬謝成全。」

    任進方喜極,也答了一拜,一伸獨臂,抓緊巴大亨的手腕,虎目閃著淚光,慨然道:「愚叔委屈你了,為了不讓絕技紹傳,只好如此,尚請賢侄見諒。」

    巴大亨由於受了對方赤誠感動,禁不住熱淚盈眸道:「小侄只怕練不成功,白費叔叔心血。」

    「一定成功。」任進方斷然道:「雲陽十傑每人僅有一種得意絕藝,餘下的皆不足道,愚叔明天就將各人的心訣教給你練。」

    拂雲莊主雖知老友那十種絕藝不過是:邱思遠的軟鞭,高傳統的鋼環,鄭壯為的飛抓,皮書臣的鐵筆,龍相的套索,雷國通的練子槍,藍田玉的鐵扇,溫天烈的陰喝指,華白倫的琵琶針和任進方的連環飛刀,並沒有多大了不起的。

    但因任進方孤諂可感,寄望在巴大亨身上發揚光大,也著實從旁贊助,不覺天色微明,這才一同下樹,檢視敵人留下來的屍首。

    哪知一揭起那些屍體的面幕,三人都禁不住一怔,原來面幕後的臉孔竟足刀疤縱橫,醜惡難看之極,根本就無法認出廬山真面。

    巴大亨驚奇道:「這些傷痕好傲是故意造成的,要不然,怎會每一個人的面孔都這樣難看。」

    拂雲莊主慨嘆道:「賢侄說的不差,可見黑鷹令主在網羅得這些高手之後,惟恐彼人認出原來面目,竟使他們個個毀容,其陰陳毒辣,無以復加!」

    巴大亨做夢也想不到武林中竟有這樣殘酷的魔君,切齒恨聲道:「這種兇魔何得稱為令主,黑鷹魔君將來不知如何死法,但他能令人毀容,總不至叫人把身上的特徵也一併毀去吧?」

    拂雲莊主怔了一下,觸動靈機,急忙揭開那疑為李之本的前襟一看,不禁驚呼一聲:「怎會是他?」

    任進方急道:「是誰?」

    「老蜈蚣諸葛天行。」拂雲莊主滿面驚疑,接著又道:「這不會錯的,他肚皮上這一道粗毛,由心口直達臍下,奇怪的是幾年前聽說他已物故,怎會投身在黑鷹魔君門下,而和我為敵?」

    任進方奇道:「話葛天行不是和老哥有點交情麼?」

    「就因有過交情才令人費解。」拂雲莊主想不出所以然,只是搖頭嘆息。

    巴大亨措眉苦思,暗忖趙卿卿在塔上戴的用那付面具就有這些臉扎這麼難看,據說是那傳自己輕功的褐衣老人所贈,若能找到那褐衣老人,也許能問出一點眉目。

    但黑鷹廣君有什麼力量促令這些高手毀容,並死心效命而與自己舊友為敵?

    想了半晌,忽有所得,忙道:「伯伯曾說武林人物善於喬裝,又可服藥物使聲言暗啞,不知有無能使心智改變的藥物?」

    「哦」拂雲莊主沉吟道:「改變心智的藥物?這倒不曾聽視過,但確有幾種藥物能令人發瘋,忘了本來。」

    巴大亨目光大亮,同時也毛骨悚然,叫道:「這就是了,如果黑鷹魔君先以滅門紙令侵襲武林中某些宗派,設法擒下一些高手,再使他們服下發瘋的藥物,驅使他們與未歸附的武林人物為敵,豈非輕而易舉?」

    拂雲莊主臉色慘變,顫聲道:「賢侄這話大有道理,否則他那來這麼多高手?」

    任進方也驚得老臉變色,急促地道:「小弟此時區替嫂夫人和侄女等人魷心,別被惡魔擒去,強迫服下瘋藥,回頭與老哥為敵,那就糟了。」

    拂雲莊主聽得心膽俱寒,急道:「我們快安葬好幾位兄弟的義骨之後,立刻趕去看看。巴大亨也覺得任進方之言並非過慮,急和二老分別尋來「雲陽九傑」的殘骸下葬,跟隨拂雲莊主趕到遠離二三十里亂山中一座石壁前面。

    竟發現石壁上也刻有「此地於今不可居」的那首七律詩,不禁一怔道:「原來家嚴也曾到過此地,不知他老人家是先來這裡,還是先到拂雲山莊。」

    拂雲莊主惶急地敲打石壁,沒人答應,只得搬開塞在石壁根下的兩塊巨石,現出一個方廣三尺的穴口,穴內湧出一股血腥氣息,急匐匍進去一看,原來那廣潤十幾丈的洞裡竟躺著十幾具蒙面黑衣人的屍體。

    這才深深吁了一口氣道:「你爹真是奇人,伯伯又蒙受他一次大德,可惜不知他把我一家人救往那裡去了!」

    心巴大亨發覺自己父親神出鬼沒,不禁大感快慰,替自己父親遜謝幾句,隨與二老退出穴外,剛退出洞穴,忽忽聞遠處有人嬌呼一聲:「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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