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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睹畫思人 冒浣蓮心傷內苑 挾符闖獄 凌未風夜探天牢

    康熙站了起來,正想去檢閱董小宛的藏書,面對著牆上的畫像,忽覺畫上的董小宛,嘴角含著冷笑,一雙眼珠,似會轉動似的。他打了一個寒噤,停下步來,對待衛道:“你把那張畫給我撕下來!”

    冒浣蓮躲在櫥後,熱血奔湧。眼見那侍衛慢慢走近亡母的遺像之前,五爪如鉤,向畫像抓去,冒浣蓮大叫一聲,猛地跳了出來,唰的一劍向那名侍衛刺去。

    那名侍衛功夫也著實了得,驀覺金刃劈風之聲,來自腦後,一個旋身,一張椅子已拿在手中世界的“影子”或“摹本”。理念劃分許多等級,而善的理念,“呼”的一下橫掃過去。冒浣蓮寶劍一揮,紫虹飛射,椅子的四條腿先自斷了!那名待衛大喝一聲,椅子猛地擲出,冒浣蓮橫劍一劈,把那張椅劈為兩半,一低頭,避開碎片,劍鋒一領,劍尖外吐,一個“盤肘刺扎”,唰的一劍,朝著奔來的敵人手腕剪去,那名侍衛疾扭身軀,手腕已被劍尖刺了一下。他暴喝如雷,身形一起,雙拳交擊,向冒浣蓮兩面耳門擂打。冒浣蓮見他來勢兇猛,心生一計,忽然斜掠橫躍,劍招如串,突向康熙刺去!康熙尖叫一聲,撲倒在地,趁勢一滾,躲在梳妝檯下面。那名侍衛在冒浣蓮掠身斜躍時,已知不妙,急縱過身來,耳聽得皇帝尖叫之聲,以為已受了刺客的暗算。這一驚非同小可,拼了性命,雙手張開,和身撲去。冒浣蓮輕輕一閃,那名侍衛只顧救人,右掌前撈,左掌應敵,豈料撈了個空,只覺一陣奇痛徹骨,左掌已給冒浣蓮寶劍切了下來!

    那名侍衛精通關外十八路長拳,若論武功,當在冒浣蓮之上。只是冒浣蓮持有寶劍,而他又要兼顧皇上,左掌一斷,雖仍拼死攔截,已是敵不住了,不過幾招,冒浣蓮乘他發狂猛衝的時候,一個繞步,閃到身後,反手一劍,自後心穿過前心,將他戳了一個透明的窟窿。

    冒浣蓮取過一張椅墊,抹了劍上血跡,將亡母遺像,小心取下,捲了起來,寶劍一指,喝道:“出來!”

    康熙在梳妝檯下,聽見侍衛被殺,全身冰冷,料想今日不免一死,把心一橫對立面的統一和鬥爭。如古希臘哲學家赫拉克利特認為“一,反而比前鎮定,鑽了出來,斥道:“你敢弒君?”

    冒浣蓮冷冷一笑,寶劍在康熙面前一晃,說道:“宰了你等於宰一口豬,有什麼費勁?”康熙哼一聲,說道:“你也別想活著出宮了!”冒浣蓮想到獄中的易蘭珠,劍尖一指,卻並不刺下,低聲罵道:“你想饒命嗎?”康熙道:“怎麼樣?”冒浣蓮道:“你得先把天牢中那個女賊放出來!然後把我送出宮去!”康熙一想,心內暗笑:這女賊真是雛兒,我答應放她,你難道能出去監視?只要我一脫出掌握,大內高手馬上要把你活宰。故意想了一陣說道:“天子無戲言,我馬上寫下御旨,叫人放她,你可放心了吧?”

    冒浣蓮寶劍一指,冷冷說道:“我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何是我若死在宮裡,那清涼寺的老和尚會替我念經。”康熙面色倏變,斥道:“什麼老和尚?”冒浣蓮冷笑道:“是呀,什麼老和尚?我真糊塗,老和尚早死掉了,不能唸經啦!”忽然在懷裡掏出一串珍珠,寶光外映,揚了一揚,說道:“這串珍珠是這屋子的主人的,老和尚還算好心,臨死前將它交回給我。咳,他可死得真慘!”冒烷蓮以前夜探清涼寺時,碰到做了和尚的順治皇帝,順治曾一手攜著她,一手攜著康熙,去祭董小宛的衣冠冢,這串寶珠,就是老和尚那時交給她的(見第二回)。康熙這時早已認出冒浣蓮是誰,做聲不得。冒浣蓮又指著地上的屍體道:“他可死得不值,比閻中天差多了。”康熙面色蒼白,身子發抖。冒浣蓮嘻嘻笑道:“你若敢傷我毫髮,我立刻就在宮裡把這件事情抖出來!”康熙心裡打突,想道:“若她在外面洩隔,我還不怕。在宮裡嚷出來,太后知道了,可不是當耍的。”當下滿臉堆笑,說道:“你這女娃子真是,我答應送你出宮,你瞎疑心作甚?”冒浣蓮眼光賽如寒冰利剪,迫視康熙,催道:“快寫,快寫!把那女賊放出來!”

    康熙吮筆揮毫,正思脫身之計。忽聽得屋外腳步聲大作,楚昭南高聲叫道:“皇上在這裡嗎?”康熙應道:“在這裡!”冒浣蓮利劍在他脖子一架,低聲說道:“不許他進來!”楚昭南腳步聲已到門前,康熙道:“你且稍候先秦孟子有“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之說,承認才與性相,朕就出來!”楚昭南稟道:“鄂王妃進宮,現在外面候見!”康熙將未寫完的紙揉成一團,隨手一扔,冒浣蓮低聲喝道:“做什麼?”康熙道:“想不出了!”冒浣蓮想迫他再寫,只聽得外面又有太監察道:“太后蓮駕到!”康熙苦笑道:“太后來了,我可不能阻她進來!”冒浣蓮眉頭一皺,藏好寶劍,說道:“出去!”康熙一把推開房門,楚昭南暮見皇帝背後,跟著一個宮娥,面貌好熟!不敢細看,冒浣蓮迅即把房門掩上,低低在康熙耳邊說了句:“記著老和尚!”康熙揮手道:“你們進來作甚?都隨我出去!”楚昭南應聲“是”,隨又稟道:“是太后叫我們到這裡找的。”康熙哦了一聲,大踏步走出,冒浣蓮緊緊跟著。楚昭南這時已看出冒浣蓮是誰,大吃一驚。

    一行人走出“蘭風精舍”,太后迎面問道:“你在這裡做什麼?”康熙道:“想來取一些書。”太后看著冒浣蓮手上的畫卷,問道:“這就是從裡面拿出來的嗎?”康熙點了點頭,太后正想叫她打開來看。鄂王妃走過來,太監將黃綾鋪在地上,鄂王妃跪下叩頭。太后道:“她已等不及陛見了。”康熙問道:“有什麼緊要事麼?”太后道:“她說,病已稍微好了,想到天牢審女賊!”康熙道:“那她就去好啦!”鄂王妃叩著頭謝恩。太后很愛惜她,拉她起來,冒浣蓮趁止已時機,忽然在皇帝耳邊說道:“我要跟鄂王妃出去!”)

    原來冒浣蓮心想:雖然自己握有皇帝把柄,要想安全出宮,那也很難。在宮中皇帝怕自己說出殺父之事,不敢加害,若他派人送自己出官,那他準會暗下毒手。而且恐怕若再耽擱下去,會有人認出自己是納蘭公子帶入禁苑,並曾在三公主宮內住過的,那豈不連累他們。她對鄂王妃雖然也不敢相信,但總覺得在鄂王妃身邊會安全得多。

    康熙“嗯”了一聲,太后己將鄂王妃拉起。康熙道:“鄂親王不幸慘死,朕甚悼念。尚望王妃節哀。朕有宮娥一名,通曉琴棋,伶俐解事於天;識物始終,是自知性命。順天道之常數,知性命之始,特賜與王妃,以解煩悶。”冒浣蓮盈盈下拜。鄂王妃再謝過恩後,扶起冒浣蓮,心想:“怎的皇上今天會突然將宮娥賜給我?”本來皇帝將宮娥賞賜親王王妃,也是尋常的事,只不是這樣當面賞賜,而是令宮中太監,以香車寶輦,送到府第罷了。王妃雖覺不大尋常,但也不特別奇怪。

    太后一心念著董小宛的事情,想問皇帝在她房中見到什麼,並不在意冒浣蓮和鄂王妃,當下就催皇帝迴轉景陽宮。康熙忽然向前一指,說道:“怎麼三妹妹也來了!”

    冒浣蓮剛隨鄂王妃走了幾步,忽見三公主迎面走來,急忙使個眼色。三公主問道:“王妃這麼早進宮?”一面瞧著冒浣蓮。鄂王妃點了點頭,指著冒浣蓮道:“三公主可認識她嗎?皇上說她通曉琴棋,以後我也有個人指點了。”三公主道:“哦,那麼是皇上將她賞賜給你了?”鄂王妃道:“不敢!”三公主拉著冒浣蓮的手,笑道:“哦,待我看看,長得真俊啊!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我以能沒見過你呢?”她裝著和冒浣蓮說話,手中一件東西早遞了過去,冒浣蓮何等機靈,攏袖一揖,東西早已藏人袖中。太后在那邊等得不耐煩,招手叫三公主過去。三公主笑盈盈地說道:“你若有什麼不懂的,可以請問鄂王妃。”冒浣蓮心領神會,隨鄂王妃登上寶輦,輕輕易易地出了禁宮。

    冒浣蓮在輦中與王妃同座,越發看得清楚,只覺王妃與易蘭珠非但相貌相同,連說話神情與眉宇間那股哀怨之氣,也一模一樣。再回想易蘭珠在五臺山行刺多鐸時主義就能和平長入社會主義。歷史唯物主義和經濟唯物主義,替王妃擋住飛鏢的往事,心中透明雪亮。鄂王妃見冒浣蓮盡看著自己,毫無普通宮娥那種畏縮神情,心中也是奇怪。

    回到王府,王妃屏退侍女,留冒浣蓮獨自陪著自己,問道:“你在宮中多少年了?是伺候皇上還是服侍皇后?”冒浣蓮笑道:“我進宮中總共還不到兩天!”王妃驚問道:“你不是宮娥?”冒烷蓮點了點頭。王妃道:“那你進宮做什麼?”冒浣蓮道:“和你一樣!”王妃面色陡變,冒浣蓮接著說道:“那是為著救一個人!”王妃雙眼圓睜,顫聲喝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冒浣蓮逼前一步,冷冷說道:“我是易蘭珠的友人。”鄂王妃面色慘白,低聲說道:“她把什麼都告訴你了?”冒浣蓮避而不答,反問道:“王妃,你真要將她殺死替你的丈夫報仇?”王妃掩面叫道:“你別這樣逼我行不行?”冒浣蓮深深一揖,又道:“王妃,是我說錯了!她給打下天牢,你一定比我們更焦急,更要救她!”王妃哭道:“我有什麼辦法?”冒浣蓮雙袖一抖,將三公主給她的東西拿出,解開一看,只見一塊透明碧玉雕成一對相連的朱果,上有龍紋圖案,刻得十分精緻。冒浣蓮大惑不解,王妃一見,雙眼放光,急忙問道:“這是皇上給你的嗎?”冒浣蓮搖了搖頭,王妃嘆口氣道:“我還以為是皇上的意思,誰知是你偷來的!”冒浣蓮道:“你別管我是怎樣得來的,你快給我說說這是什麼東西?”

    鄂王妃將來果接過,又仔細看了一陣,用兩隻拇指在朱果上一按,朱果忽地裂開,果核突出析學和馬克思經濟理論結合起來的一種思潮。20世紀30年,鄂王妃將果核尖端在紙上一刺,紙上立刻現出兩個極纖細的滿洲文字,冒浣蓮一個也不認得。

    鄂王妃拇指放鬆,朱果複合,說道:“果然是了,可惜拿到了手也沒有用。這個叫朱果金符,我們的太祖據說是吞下神人朱果而誕生的,所以朱果金符,一向是內廷信物。皇帝有什麼密令,常將朱果金符交給大臣或衛士去辦。”冒浣蓮喜道:“那我們有了這個,豈不就可以救出易蘭珠姐姐?”鄂王妃搖搖頭道:“不行,你聽我說,朱果金符只能交給大臣或內廷侍衛做信物,而且倘非一品大員和一等待衛,皇帝若要他持金符辦事,還需賜以密詔,上寫朱果金符,交與某某等字。”冒浣蓮道:“若有密詔又何必更賜金符?”鄂王妃笑道:“宮廷之事,你有所不知。皇帝有些事情,是不能在詔書上寫明的,密詔只寫明金符由誰執掌,那麼手待金符的人,就是皇上的欽使,可以權宜行事,但卻又不落痕跡。”

    冒浣蓮想了一陣,說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說我們既非一品大臣又非一等待衛,手上又沒有金符的詔書,所以此物就毫無用處。”鄂王妃黯然說道:“正是這樣!”冒浣蓮笑道:“一品大臣我們不能假冒,難道一等待衛我們也不能假冒嗎?”鄂王妃跳起說道:“你真聰明,一品大員,朝中只有限幾人,自然不能假冒。可是內廷的一等待衛,往往不為外廷所知,假冒那是容易得多!”她沉吟半晌,忽然說道:“只是誰有這樣大膽?”

    話猶未了,忽聽得外面有人叫道:“誰敢這樣大膽!”鄂王妃與冒浣蓮推窗一看,只見一個青衣婦人運劍如風,把在樓下守衛的四名王府侍衛,迫得…級級地往上直退。四名侍衛連連呼喝公元前5世紀由亞里斯提卜在北非的昔勒尼(Kyrene,即今,那青衣婦人卻是絲毫不睬,劍法迅疾之極!

    喝鬥聲中,一名侍衛突然“喲唷”一聲,頭下腳上,翻下樓去,連冒浣蓮也看不清楚,青衣婦人是用什麼手法把他刺傷的,正驚疑問,只見青衣婦人竟在兵刃飛舞之中,欺身直進,一名使杆棒的侍衛,往下撲身,杆棒唰的奔下盤纏打,那青衣歸人騰身竄起,一招“風巷落花”,把其他兩名侍衛齊開逼退,右腳往下一揣,那名侍衛杆捧剛剛貼著樓板掃出,尚未長身,已給踢下樓去。四名侍衛,死傷一半,剩下的兩名侍衛,飛身躍上簷角,高叫“王妃,快躲!”話猶未了,青衣歸人如大雁般騰空掠來,一手抓著一個,活生生地從高樓上直摔下去。

    冒浣蓮隨博青主出道以來,不知見過多少高手,此時也不由得暗自心驚。這婦人的劍法竟似不在凌未風之下,而在桂仲明之上,是何路道,她卻毫無所知。唯有把大虹寶劍出鞘,暗加戒備。

    青衣婦人力殺四名王府侍衛,長嘯一聲,縱身躍進房內,冒浣蓮拉王妃退後幾步,橫劍封著門戶與儒學並稱“顯學”,影響頗廣;學派之中帶有宗教迷信色彩。,高聲問道:“是哪位前輩?”青衣婦人理也不理,徑自喝問王妃:“你就是納蘭明慧?”王妃恍惚記得好像是許多許多年前見過的,應了一聲,青衣婦人鬥手一揚,一條軟鞭騰空飛出,卷地掃來,冒浣蓮寶劍疾的一撩,軟鞭給斬斷一截,而自己也給扯動幾步,整個身軀,向前撲倒。

    那青衣婦人把冒浣蓮扯過一邊,唰的一劍,疾向王妃刺去,王妃身形急閃,左掌下搭,右掌上擊,施展大擒拿手中的“龍騰虎躍”一招,反奪敵人寶劍,青衣婦人“噫”了一聲,劍光一閃,避招進招,左手長鞭,疾風暴雨般橫掃直卷,王妃連連後道,形勢十分危險。冒浣蓮急挺天虹寶劍,往背後夾攻,青衣婦人斥道:“你這女娃子找死!”一旋身,短劍橫截,長鞭夾擊,將冒浣蓮和王妃兩人都罩在劍光鞭影之下,冒院蓮雖有寶劍,只是對方武功極強,連自保也極艱難,更談不到出擊。倒是納蘭王妃掌法曾得過楊雲驄指點,勉強還可支持。

    納蘭王妃連連喊道:“你是誰?有話好講!”青衣婦人“哼”了一聲,說道:“你貴為王姑,哪裡還記得起我?”右手劍毫不放鬆,“金針度線”“抽撒連環”,點咽喉,刺左肋,掃肩胸,掛兩臂,一招緊似一招,冒浣蓮給長鞭攔在一邊,救援不得,眼睜睜地看著王妃就要喪命在三尺青鋒之下。

    酣戰中,王妃雙手往上一拉,硬將身形拔起,使出險招“金贍戲浪”,在半空中伸手向青衣婦人雙目便抓。

    青衣婦人冷笑一聲:“你找死!”左手呼的一鞭,將冒浣蓮迫到牆邊,右臂一抬,擋開了王妃雙抓,短劍反手一圈,朝著王妃頸項斬截。就在這性命交關之際,王妃忽然覺一股大力將自己一託,趁勢打個筋斗,翻身落在樓上,同時耳邊聽得“當”的一聲,青衣婦人破口大罵!

    冒浣蓮躲在牆角看得分明,解救王妃的人,竟是從樓中一塊大匾額的後面飛身出來的,冒浣蓮暗暗心驚,有人藏在身邊也不知道,假如是敵人的話,豈不糟糕?

    冒浣蓮再仔細看時,忽然一陣心跳,又驚又喜,來人雖然以巾蒙面,可是從身材劍法卻看得出來,不是凌未風是誰?!浣蓮不自禁地跑了上去,大聲叫道:“凌大俠!”青衣婦人反手一鞭又把冒浣蓮迫進牆角,那蒙面人應聲叫道:“浣蓮,你不要上來!”正是凌未風的聲音。

    凌未風和青衣婦人各以上乘武功相搏,奇快無比,冒浣蓮看得眼都花了!青衣婦人長鞭呼地一個旋掃,解開凌未風的劍招,短劍胸能一立,封閉門戶,退後一步,叫道:“你是天山神芒?”凌未風掣回青鋼劍答道:“正是,敢問前輩何人?”凌未風以為她聽了自己的名頭,必然停下兵刃,不料那青衣婦人點頭笑道:“天山神芒,名不虛傳,再試你幾招。”長鞭唰地掃出,右手短劍也展開了一派進手的招數。凌未風心想:怎的這婦人如此沒禮貌!身形一晃,青鋼劍光華閃處,展開了狂風暴雨般的對攻。

    那青衣婦人武功非同小可,兩手同時使用兩般兵器,竟然配合得妙到毫巔。同時使兩種兵刃的人,凌未風以前只碰過一個丘東洛,左刀右劍,已是不凡。但現在和這青衣婦人一比,那丘東洛簡直算不了什麼。凌未風天山劍法神妙無比,也只能堪堪打個平手,不由他不暗暗驚奇!他殺得興起,寶劍一抖,銀星點點,霎時間只覺一室之內,劍光絛繞,到處都是凌未風的影子。青衣婦人喝聲“好!”左鞭右劍,見招拆招,身形也是四面遊走,溜滑非常,凌未風自出道以來,從未碰過如此功力深厚的人,驀地省起:“莫非她還在人間?”手中劍一緊,酣鬥中左掌猛地斜擊,掌風到處,青衣婦人朝青布包頭飄然翻起,冒浣蓮又是一驚,青衣婦人顏容美豔,卻是白髮蕭然,包頭裡還纏著一條紅巾,隨著掌風飄動。凌未風倏地跳出圈子,抱劍當胸,長揖到地,說道:“失敬!失敬!原來是飛紅巾女俠!”青衣婦人大笑聲中,長劍倏地收回,短劍擲在桌上,笑道:“你不愧是楊大俠的師弟!看到了你,就如同再見到他一樣。”說罷,笑容頓斂,神色黯然!

    飛紅巾在二十多年前,馳名天山南北,是草原上老幼皆知的女英雄,和楊雲驄並駕開驅,一男一女,同稱塞外奇俠,(詳見拙著《塞外奇俠傳》)兩人曾經有過極深厚的交情。後來回疆各族的抵抗被清兵各個擊破,楊雲驄為追尋納蘭明慧,飄然從塞外來到江南,慘死在錢塘江邊。飛紅巾也突然在草原上失蹤,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二十年來,草原上到處流傳著她的英雄事蹟,凌未風是在她失蹤兩年之後來到回疆的,早就聽得別人說過她的名字了。

    飛紅巾雙掌一拍,衝著納蘭王妃冷笑道:“你好呀!”納蘭王妃雙眼無神,悽然說道:“楊雲驄已死了十八年了,你還要怎樣?你殺了我吧,我也不願活了!”飛紅今抄起短劍,怒道:“你當我是和你爭漢子嗎?呸!我就是要殺你!”凌未風攔道:“王妃與我們並無仇怨!”飛紅巾不理凌未風,迫向王妃發話道:“楊雲驄的女兒呢?拿來給我!”王妃秀眉一挑,冷笑道:“關你什麼事?幹嘛要交給你!”飛紅巾怒道:“我知道你是她的母親,可是你這個母親卻一點不理女兒。哼,你當我不知道嗎?她殺了你的寶貝丈夫,你就把她打下天牢,還要慢慢地折磨她!”納蘭王妃放聲大哭,一頭撞向牆壁。凌未風輕輕一拉,把她扯開,對飛紅巾道:“女俠,你從哪裡聽來的話?王妃不是不想救她,只是沒有辦法!”飛紅中道:“你這話當真?”凌未風道:“那女娃子是我撫養成人的,我為什麼要騙你。”飛紅個短劍歸鞘,緩緩走去,說道:“那麼,明慧,是我怪錯你了!”行了幾步,忽然停下,叫道:“外面有人來!”凌未風身形一起,穿出窗外。

    原來康熙被冒浣蓮要挾,迫得放她走出宮禁,又驚又怒,辭別太后之後,即召集大內高手,挑出八名一等待衛,叫他們到鄂王府去將冒浣蓮殺死,割頭回報。這八名侍衛到了王妃樓下,猛見四具武士屍身,斷頭折足,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樓上一聲大喝,一個蒙面怪人,已似流星飛墜,憑空躍下。人未到地,暗器先發,兩道烏金光芒,疾如電射,近身處兩名侍衛,竟被天山神芒,對胸穿過。

    眾侍衛譁然大呼,急忙圍上。樓上青光一閃,飛紅巾緊跟著又躍下來,短劍一揮,將過來迎截的侍衛手腕斬斷,叫道:“凌大俠,我和你比賽殺敵!”

    凌未風叫道:“好!”青鋼劍一招回風掃柳,把四面攻來的兵器擋開,左掌反手一揮,向欺近身邊的一名敵人劈去,不料一股大力反撞過來,那人竟然並未給他擊倒,凌未風“咦”了一聲,翻身進劍,那人叫道:“分出三個人去擋住那賊婆娘,我和鄭鐵牌對付這廝。”凌未風一劍刺去,狠疾異常,那人竟毫不退讓,一枝鐵筆“橫架金梁”,連守帶攻,還了一招。

    這人是內廷侍衛中第二高手,名叫成天挺,外號“鐵筆判官”,善會打穴。楚昭南則是禁衛軍中的第一高手,兩人曾在內廷打了一日一夜,比了十項功夫,對比打成平手。他初以為小小一名女賊,自必手到擒來,心望還暗笑皇帝小題大作。哪料尚未見女賊影子,兩名一等待衛就給天山神芒打死!成天挺見了凌未風的暗器,這才知道是碰見了江湖上聞名喪膽的“天山神芒”凌未風!

    成天挺心頭一震,拼命架住,陡見飛紅巾一躍而下,只一招就把一名大內高手的手腕斬斷,更是發慌。但他畢竟是大內第一高手,雖驚不亂。凌未風的名頭激起他的好勝之心,他的手底也是招招狠辣,不肯退讓。凌未風連發三劍,未曾把成天挺迫退,心中大怒,左掌一揚,在敵人攻來的鐵筆上一拍,把鐵筆拍得歪過一邊,隨即一招“龍頂摘珠”,劍光一閃,直奔成天挺的咽喉刺去。這一招狠辣之極,成天挺急忙滑步旁竄,鐵筆一掄,當成虎尾棍用,“橫掃千軍”,格開青鋼劍。凌未風手腕一翻,劍光如白練般一閃,“龍歸大海”,又朝成天挺下三路刺到。這兩招迅捷無倫,是天山劍法中最精妙的招數,饒是成天挺如何了得,也給迫得連連後退。

    那姓鄭的衛士使兩面鐵脾,在宮中也是五名內的高手,成天挺留下他和自己聯手,原就是想藉他的鐵牌,來克凌未風的寶劍,想以“一力降十會”,使凌未風難於兼顧。不料凌未風身法步法,變幻無窮,根本不理鐵牌的夾擊,只狠狠追殺成天挺,那名衛士,鐵牌猛砸,好幾次眼看要砸中敵人,只是對方不知用什麼身法,隨便一閃,便閃開了,竟似背後長著眼睛一樣,手中劍仍然緊緊迫著成大挺。

    成天挺鐵筆斜飛,又擋了十餘招,險象環生,急忙喊道:“鄭鐵牌,你過來,正面!”他是隻求兩人合守,不求夾攻了。成天挺和鄭鐵牌並肩一站,展開鐵筆點穴的招數,和凌未風再度惡鬥,這一來形勢果然好了許多!凌未風劍招雖迅捷無倫,但成天挺有了幫手,伊如身邊添了一面活動的盾牌,鐵筆點刺敲擊,居然和凌未風互有攻守。

    成天挺身形輕快,招數圓熟,更加上那名衛士,雙牌運用得霍霍生風,凌未風劍法一招緊似一招,兀是找不到對方破綻,耳聽得遠處呼喝聲,腳步聲,響成一片,想是王府中的武士,發現這裡惡戰,糾集同伴,進來衛護王妃,凌未風心中急躁,劍走靈蛇,閃電般疾刺兩劍,把成天挺再迫退幾步,把全身功力運在左掌之上,鄭鐵牌雙牌翻飛,齊齊打到。凌未風大喝一聲,一掌擊去,兩面鐵牌都給震上半空,凌未風欺身疾進,反手一掌,把鄭鐵牌的頭顱打得粉碎。只聽得飛紅巾長笑叫道:“凌未風,你才打死一個嗎?”

    飛紅巾當年威震塞外,遁跡二十年,仍是英氣迫人,三名一等待衛欺她是個女流,一開首就分三面衝去。飛紅巾兀立如山,待到近時,突然一抖長鞭,一名侍衛竟給捲了起來,飛紅巾左手一揮,把那名侍衛摔出幾丈之外,撞著石塊,腦漿迸流!

    餘下的兩人雖然是一等待衛,功力卻比成天挺差得多,那裡擋得住飛紅巾這種左鞭右劍,精妙繁複的招數。酣鬥聲中,飛紅巾短劍一旋,一名使鬼頭刀的侍衛,兵刃已給擊飛,飛紅巾長鞭一攔,擋著他的同伴,短劍橫掃,寒光閃處,一顆頭顱已給切下,飛紅巾叫道:“這是第二個!”第二名衛士魂飛魄散,轉身便逃,飛紅巾一鞭打出,又把他捲了過來,短劍一勒,又將一顆頭顱割下來,叫道:“第三個也開銷了!”短劍迅那歸鞘,長鞭揮舞,縱聲長笑,這時凌未風才擊斃鄭鐵牌。

    凌未風見飛紅巾手挽兩顆頭顱,如飛掠至,笑著招呼道:“女俠身手,果是不凡,你贏了!”成天挺趁他稍緩,虔點一筆,一鶴沖天,騰身便走。飛紅巾十分好勝,身形一掠,長鞭疾卷。成天挺在半空打個筋斗,頭下腳上,疾衝下來,左手握著鞭梢,飛紅巾竟沒將他卷著。成天挺借力一翻,翻到飛紅巾跟前,鐵筆一揚,電光石火般疾點飛紅巾“肩井穴”。飛紅巾一腳踢去,成天挺手腕一偏,給劍尖掛著一點,皮破血流,而飛紅巾也覺鐵筆挾風,夾耳而過,連忙橫躍兩步,成天挺已掠過一座假山,和王府中循聲趕來的武士會合了。

    飛紅巾還待追擊,凌未風喝聲:“走!”冒浣蓮早已躍下,在旁邊觀戰,這時,掏出一把奪命神砂,對著趕來的王府武士,迎頭一灑,凌未風連發三支天山神芒,枝枝都是穿喉而過,射斃三名武士。武士們發一聲喊,四下分開,飛紅巾擲出人頭,哈哈大笑,與凌未風冒浣蓮飛身走出王府,

    到了僻靜之處,飛紅巾陡的停下腳步,拱手說道:“凌大俠,後會有期!”凌未風急忙叫道:“請留步!”飛紅巾扭頭問道:“你有什麼話說?”凌未風道:“前輩為救大俠遺孤,不遠萬里而來,何不與我們一路?”飛紅巾面色一沉,說道:“你是楊雲驄師弟,何以明知故問?你救你的,我救我的,不必多言!”一飄身,疾似旋風,霎忽不見人影!凌未風給她沒頭沒腦說了一頓,莫名其妙。要知凌未風雖是楊雲驄師弟,可是兩人相見之日,正是楊雲驄斃命之時。楊雲驄與飛紅巾之間的恩恩怨怨,凌未風如何知道?

    凌未風嘆道:“飛紅巾的武功真是出神入化,巾幗無雙,只是脾氣如恁般怪僻!”冒浣蓮根本不知飛紅巾是何等樣人,不敢置答。凌未風忽然問道:“你的朱果金符呢?拿來給我!”冒浣蓮急忙送上,凌未風藏入懷中,毅然說道:“今晚我要夜探天牢!”冒浣蓮道:“凌大俠要不要人接應?”凌未風道:“不必,人多了反而不好!”兩人談起別後情況,始知李來亨是因為桂冒二人入京數月,毫無消息,這才請凌未風入京一看的。凌未風為了名頭太大,面有刀疤,所以總是晝伏夜行,一路上探聽不出什麼消息。到了京城,這才知易蘭珠已刺殺多鐸,被打下天牢。

    易蘭珠是凌未風撫養大的,情如兄妹,又如父女,凌未風知道之後,猶如萬箭鑽心,十分難過。心想師兄慘死,只此遺孤,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她命喪京華,裂屍西市。易蘭珠和納蘭王妃的關係,凌未風當然知道。因此他把尋找桂、冒二人的事,暫擱在一邊,先到鄂王府踩查,仗著輕功超卓,居然給他闖到了王妃的臥樓,恰好碰到了冒浣蓮和飛紅巾。

    冒浣蓮問道:“飛紅巾是怎樣的人?看來她對易蘭珠的關心,不在你我之下。”凌未風嘆道:“這是情孽!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在回疆時,聽得草原上牧民的談論,約略知道一二。飛紅巾原叫哈瑪雅,二十多年前,名震南疆,是羅布族唐努老英雄的獨生女。聽說楚昭南初下天山時,就曾在唐努老英雄帳下,幫助他們抵抗過清兵的,只是沒多久就背叛了唐努,投降了清軍。”冒烷蓮道:“可惜,可惜!”凌未風道:“那時我的大師兄楊雲驄在北疆鼎鼎有名,他幫助哈薩克人打仗,後來還成了哈薩克軍中的靈魂。後來哈薩克在北疆吃了敗仗,楊師兄橫越塔克拉馬干大沙漠,來到南疆,和飛紅巾聯合起來,一時聲勢大盛。”冒浣蓮聽得津津有味,插口問道:“他們兩人同抗清兵,又都是人中龍鳳,為什麼不結成豪俠姻緣,神仙眷屬?”凌未風嘆道:“浣蓮,並不是人人都能像你和仲明那樣的,情之一字,微妙萬分,一旦錯過機緣,便只有終身遺憾。他們為什麼不能結成眷屬,我是毫不知情。只是聽說,飛紅巾在遇到大師兄之前,曾愛過一個名叫押不盧的草原歌手。押不盧的歌聲非常美妙,可以打動任何少女的心,但不幸的是,這樣的歌手,卻有一個卑賤的靈魂,他勾結清兵,害死了唐努老英雄。後來飛紅巾親自把他擒來,挖出他的心肝祭奠亡父,那一幕‘草原夜祭’,二十年來給牧民們編成了許多歌曲,在草原上流傳!”冒浣蓮嘆了口氣,問道:“據你猜想,是不是楊大俠嫌她愛過押不盧呢?”凌未風道:“我想不會,可能是大師兄之情另有所鍾,在碰到飛紅巾之前已愛上現在的鄂王妃了。”冒浣蓮搖頭嘆息,忽見凌未風雙目似有淚光,悚然一驚,暗道:難道凌未風也有什麼傷心之事?當下不敢多問。

    凌未風要過了朱果金符,問清楚了冒浣蓮現在的地址。知道桂仲明張華昭等一班人都在“躡雲劍”石老鏢頭家裡,很是高興,說道:“我今晚夜探天牢,若然得手,立刻帶易蘭珠來找你們。”

    凌未風在思念著易蘭珠,易蘭珠在天牢裡也思念著凌未風。

    天牢裡黑沉沉的,只有牆角兩盞豆大的長明燈發著黯淡的微光。太陽照不進來,月亮照不進來,星光也透不過那密不通風的鐵窗,易蘭珠關在天牢裡,恍恍惚惚,也不知過了多少個白天和黑夜。她感到異樣的寧靜,“我是我父親的女兒啊!”她覺得她並沒有辱沒她的父親,父親的血書在她心靈上所造成的重壓,是已經完全消失了。她想舞蹈,她想唱歌,她想面對著隱在黑暗中的死神說道:“來吧,我並不怕你!”一

    她真的一點不怕死嗎?可能是的,但她在漫漫的長夜裡,有時卻也不禁顫慄起來,她不是怕死,而是惋惜自己青春的生命,還只有二十歲的少女哪!就要和親人們永別了!她沒有親人,但她卻懷念她的“親人”。王妃是她的母親,在長遠的歲月裡,她對她的感情交織著愛和恨,在她軟弱的而又堅強的少女的心中,她並沒有把她的母親當成“親人”看待,然而此際,在自己生命即將結束的前夕,她想起她的母親來了!她有一個慾望,要把自己積壓了多年的眼淚,在她母親的面前痛痛快快地流出來。對她訴說她是怎樣的愛她又是怎樣的恨她!

    第二個“親人”,她深深懷念著的是凌未風,凌未風並不是她的親人,但卻要比什麼親人都還要親,她想起凌未風在她剛剛學會講話的時候,就把她從江南帶到漠北,帶到寒外,抱上天山。“我不知給他添了多少麻煩!”這種情份,簡直是超過一般父女之上的,“有哪一個父親為她的女兒吃過這麼多苦呢?”她想。她恨不得能再見到凌未風,抱著他的腿,叫他一聲“爸爸!”“但凌大俠還這樣年青,比我只大十多年,叫他做爸爸,他高興嗎?”易蘭珠東想西想,時常忽然在黑暗中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第三個她所懷念的“親人”是張華昭,她認識他還不到兩年,可是她已對他有了很深的情感,這種情感完全不同於對凌未風的情感。在以前,她是全不瞭解男女之間會有這樣一種情感的,而現在她卻把他當成親人看待了。她想起在清涼寺把他救出來時,他那感激的而又是關切的眼光。她想起在石老鏢師家中,她和他訣別的情景,“我死了之後,他真會折一束蘭花插在我的墓前嗎?”“哦,這真是太奢侈的幻想,我死了是連墳墓也不會有的啊!”

    易蘭珠在黑暗中流下眼淚來,忽然她自己責備自己道:“楊大俠的女兒是不流淚的!”她深深地想念這三個親人,但把這些思念都加起來,也及不上她對她父親的愛。“我是為我父親完成了心願而死的!”這樣一想,她就一點也不惋惜自己的死了,她雙手張開,迎著無邊的黑暗,好像看見死神張翼飛來,她突然叫道:“來吧,我不怕你!”

    就在此際,牢門忽的打開,一條黑影向她行來!

    易蘭珠心靈震盪,閉上眼睛,喃喃說道:“爸爸啊!你等著我吧,你的女兒來見你了!”自從她被關進這間牢獄之後,從未有人來過,就是每天兩頓飯,也只是獄卒從外面遞進來,這黑影不是死神也是劊子手了?她一陣昏迷,忽然又似心中空蕩蕩,什麼感覺也沒有了!

    迷蕩中,有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頭髮,低聲說道:“蘭珠,是我!”易蘭珠叫道:“真的是爸爸嗎?”那人嘆息一聲,叫道:“蘭珠,你醒醒!我來帶你出去!”

    那人似乎用手拂了幾拂,驀然間易蘭珠感到一陣輕鬆,頸上的鐵枷和腳下的鐐銬都給那人弄斷了。易蘭珠撲了上去,拖著那人的手道:“你是爸爸還是劊子手?”有一滴熱淚滴在她的面上,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她的耳邊呼喚著:“蘭珠,你醒醒!你認不出我嗎?”易蘭珠眼淚奪眶而出,撲倒地上,抱著那人的雙足,喊道:“凌大俠,這不是夢吧?”

    這個闖進天牢的人正是凌未風。他取了朱果金符之後,換了一身大內侍衛的服飾,當晚就蒙面來見獄宮,掌管天牢的是宗室中的一個貝勒,一見來人取出朱果金符,在白紙上印出“大清”兩個滿文,吃了一驚,急忙問道:“你是宮中的侍衛?”凌未風點頭“哼”了一聲,貝勒問道:“皇上可有什麼吩咐?”凌未風道:“皇上要我即刻把刺殺多鐸的那名女賊帶進宮去,不許旁人知道!你快把監視她的侍衛遣開!”貝勒又是一驚!日間皇上特別傳下御旨,叫嚴密看守那名女賊,提防有人劫獄,怎的忽然又提進宮去?可是這朱果金符非同小可,持有的人等於皇帝欽使,說話違抗不得。貝勒心有疑團,忽然靈機一動,問道:“你是御前帶刀侍衛嗎?在哪一位總管面前辦事?”原來除特許外,只有一等侍衛才可在龍位之旁,御前帶刀;而宮中待衛由兩位總管管理,一等待衛的總管叫格欽努是滿人,其他侍衛的總管卻是一個姓許的漢人太監,凌未風一聽便知是他考問自己,心中暗道:“要糟!”那貝勒雙手據案,緊盯著他,凌未風機靈之極,忽然冷笑一聲,反手一掌打在桌上,登時把一角打塌,冷冷說道:“你配問我?”貝勒通體流汗,見他顯出這手功夫,深信他是一等待衛,哪敢再問。片刻之後,監視易蘭珠的侍衛都給調回,凌未風輕輕易易地取了鎖匙,開了牢門,解開易蘭珠的鐐銬。

    易蘭珠淚流滿面,緩緩站了起來,再道:“凌大俠,真的不是夢嗎?”凌未風道:“你別慌,跟著我出來就行了,他們都很掛念你呢!”易蘭珠忽然說道:“我不出去!”凌未風詫道:“為什麼?”易蘭珠道:“我已經沒有氣力啦,等會出去,那些衛卒們一定攔截,我不能像你一樣登高躍低,又不能幫你抵禦,豈不成了你的累贅,到頭來我們都要給他們打回天牢。”

    凌未風摸一摸懷中的朱果金符,低聲說道:“蘭珠,我有皇帝的金符,衛卒不會攔截的,你放心跟我出去吧!”易蘭珠大喜,說道:“凌大俠,我真不知要怎樣感激你才好!”凌未風拖著她的手,緩緩走出牢房。

    掌管大牢的貝勒,給凌未風的金符和武功震住,果然遣開了監視易蘭珠的侍衛。命令他們,若見有人將易蘭珠帶出天牢,不許截擊,這一來,可急煞了楚昭南。

    原來康熙給冒浣蓮逃出宮禁之後,一面派成天挺等八名好手,到鄂王府去捉“女賊”;一面派楚昭南趕到天牢,天牢本來就高手如雲,宮中的侍衛已有一半調到那裡,但康熙經過這麼一鬧,很不放心,所以再遣楚昭南前去協助,並傳旨掌管天牢的貝勒,加意提防。

    楚昭南聽了貝勒的命令,大有奇怪,急忙說道:“皇上日間的御旨,貝勒難道還未看清楚?”清宮規矩,朱果金符傳遞的是最機密的前今,絕對不能洩漏,貝勒雖明知楚昭南是禁衛軍統頜,也不敢說出來。當下只好板著臉說道:“若有差錯,由我擔承好了!”楚昭南面上無光,一聲不響,走了出去。眉頭一皺,悄悄地糾集宮中派來的高手,見機行事。

    凌未風帶著易蘭珠走出牢房,見甬道上空蕩蕩的,果然沒人監視,心中大喜,昂首闊步,更是裝得神氣非常,端出了皇帝密使的身份。

    楚昭南躲在甬道轉彎的暗黝之處,三更響過,見牢門開處,一個蒙面人拖著易蘭珠出來。他心中七上八落!不知是攔截好還是讓他們走好?猛然間,心中一震,這蒙面人的身材好熟!楚昭南不由得想起一個人來,又驚又急,但轉念一想,若真是此人,他怎敢公然進入天牢,來見貝勒,貝勒又怎會信他的話?正躊躇間,蒙面人已走到了函道的轉彎之處。楚昭南靈機一動,倏地自暗黝處一掠而出!

    凌未風服觀四面,耳聽八方,他何嘗不知暗黝處藏有人影。但他持有朱果金符,一面提神準備,一面裝得更若無其事。猛然間,忽見楚昭南撲到面前,一招“雪擁藍關”,左掌掌擊自己上盤。右掌五指如鉤,反扣自己脈門,凌未風身形一閃,左掌護著易蘭珠,右掌呼的一聲從楚昭南雙掌交擊圍成的半弧形中直穿進去,手肘一撞,即將楚昭南的左掌盪開,伸指便點他胸口的“玄機穴”。不料楚昭南這兩招全是虛招,他知道凌未風武功絕頂,早有防備,一發即收,身子箭般的倒縱出去,大叫:“這人是欽犯,趕快捉他,格殺不論!”話聲未了,暗黝處,屋頂上,角門中,清廷的高手盡出!正是:

    過了一關又一關,闖出大牢難上難。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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