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青原正在驚慌,忽聽得一聲清脆的女子聲音:“你不要打,他是奸人!”黃衫少年微微一笑,放下拳頭,道聲“得罪”不理張青原,便迎將上去,張青原回頭一看,見是冒浣蓮持劍趕至。他弄得莫明其妙,吁了口氣,隨手打翻上來偷襲的幾個幫匪,搶過一杆大搶,再殺出來,看他們兩人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時山腳下那彪人馬,大約有三五百人,也殺了上來,打著“大清平西王”旗號,原來領這支兵馬的是吳三桂手下的一個大將,原駐霸益縣城,奉吳三桂命,代表王府來收編五龍幫的,這時吳三桂尚未正式舉事反清,所以旗幟上仍然有“大清”字眼,冒浣蓮指著那面旗說道:“你看那上面寫的是什麼字?我沒有騙你呀!”黃衫少年瞧得分明。又見五龍幫已分出人迎上去,接著前面那個帶兵馬的官,打躬作揖,那帶兵官大聲呼喝,立刻指揮清兵,兜拿張青原的人。黃衫少年不禁勃然大怒。忽然飛步衝入陣中,五龍幫匪四散退讓。片刻之間,他已衝到那個帶兵官的面前。
那帶兵官見五龍幫匪四下分開,一個少年怒目握拳,自陣中衝出,兵丁竟攔他不住,給他空手撲倒物主義哲學評價過低或不予詳細介紹。,又驚又怒,一提馬韁,斜刺衝出,黃衫少年迅疾如風,幾個起落,已攔在馬前,睜目猛喝,如綻春雷,那馬給他喝得前蹄踢起,人立起來,軍官急忙一按馬頭,將長矛一挺,在馬背上用力刺下。黃衫少年毫不退讓,一伸手就接著長矛,喝聲“你下來!”用力一扯,清軍軍官應聲落馬。附近一員副將捨命撲來。黃衫少年又是一聲大喝:“你回去!”左掌一揚,在敵人胸口上猛力一擊,那員副將給震得軀體騰空,手中朴刀也脫手飛出。
黃衫少年按著清兵統領,搶過朴刀,喀嚓一聲,將頭割下。清兵和幫匪都給嚇呆了,沒人再敢攔阻,黃衫少年縱橫戰陣之中,竟然如入無人之境。”
五龍幫五個首領起初聽得黃衫少年聲音,喜形於色。心想:援軍已然趕到,黃衫少年又來,敵人再厲害也不怕了。過了一會,在後面用毒蒺藜助陣的唐五熊,見黃衫少年提著一顆人頭,怒衝衝跑回,大喜叫道:“黃衫兒來啦!”李二豹急忙喊道:“黃衫兒,你快過來,對面這個老的是壞人!”黃衫少年右手一揚,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飛入陣中,撲的一聲,正打在李二豹面上。
黃衫少年擲出人頭,凝身怒道:“你才是壞人!”李二豹驟出不意,給人頭擲中,三節棍打出已不成章法。傅青主趁勢搶進。長袖一捲,三節棍呼的一聲給拋了出去。錢四麒從右面一拳搗來到哲學;後者是從哲學的基本問題出發,再論及教育。中國,傅青主更不回頭,雙袖向後一拍,使出“流雲飛袖”中的“反手擒羊”絕招,只一拍就將錢四麒拍倒地上,同時他右腳也已飛踢出去,將李二豹踢出三丈開外,登時斃命。
“五龍”已去二龍,陣勢頓時瓦解。以“五龍”之力尚敵不住傅青主,何況只餘“三龍”?連逃也逃不了。趙三麒雙手支地,全靠兩腿發招,時間一久,已自覺累,這時正待翻轉身來,給傅青主覷個正著,起腿橫掃過去,喝道:“叫你也嚐嚐地堂腿滋味!”趙三麒兩腳朝天,尚未翻轉,給傅青主一腿掃去,兩腳齊根截斷,頓時變成了個血葫蘆,在地上團團亂滾。
唐五熊發出最後三枚蒺藜,掩護退卻。傅青主把袖一捲,露出雙手,他練過“鐵揩禪”功夫,不怕蒺藜刺,皮膚不破損,有轟也無妨。只一捉,便捉住了兩枚蒺藜,哈哈大笑道:“你也接接它玩玩。”雙手一拋,將兩枚毒蒺藜反打出去。第一枚與唐五熊打來的第三枚撞個正著,雙雙跌落,第二枚徑取唐五熊上盤,其疾如飛,唐五熊雖然是使毒蒺藜的能手,卻躲不開自己暗器。給蒺藜在肩頭穿了一個大洞,慘叫一聲,又是翻身倒地。
張一虎見勢頭不好,連忙逃跑。黃衫少年冷冰冰地攔在他的面前,張一虎急道:“你趕快幫我呀,我養了你這麼多年。”黃衫少年面無表情,搖了搖頭。張一虎往左一竄共在德國海德格爾用語。指人們相互關聯,共同在世。認,腳未落地,黃衫少年身形微動,已自站在他的面前;張一虎再向右一竄,仍是腳未落地,又見黃衫少年冷冰冰地站在他的面前。張一虎發起急來,猛的雙掌擊出,用足十成力量,向黃衫少年打去,他練就的是鐵沙掌功夫,這一擊力量何止千斤,黃衫少年舉臂一擋,叫道:“你真的要打?”手臂一振,張一虎就似打在鐵石上一樣,竟給反彈出去。傅青主剛好趕上,一手撈著,順勢就點了他的軟麻穴。
這時“五龍”已四死一傷,清軍軍官也給黃衫少年宰掉,清軍和幫匪那裡禁得住張青原等一幫人衝殺,滿山奔逃,張青原等也不窮追,片刻之間,他們已逃得乾乾淨淨。
黃衫少年這時雙手背在後面,自顧自的低頭漫步,冒浣蓮從後趕上,和他並肩而行,咽喝細語,好像是安慰他一樣,黃衫少年抬起頭來,眺望遠方,虎目蘊淚,忽然又咧嘴傻笑,對冒浣蓮低聲說道:“你真好,我聽你的話!”
傅青主瞧了一下,若有所感,不再理會他們,徑自將張一虎放在地上,說道:“現在克服這些矛盾求得真理的方法。黑格爾第一個確立辯證法指,我問你話,你若據實回答,我可以饒你一死。”張上虎喜出望外,道:“請說。”傅青主道:“在劍閣棧道的絕頂,住有一個黑瘦老人,你可知道他是誰?”張一虎詫然答道:“我連劍閣都沒有到過!”傅青主喝道:“你這廝說的可是真話?”張一虎道:“我為什麼要騙你?”傅青主伸手在他背後一拍,用分筋錯骨之活,弄得張一虎慘叫起來。這分筋錯骨的手法,比什麼酷刑拷打都厲害,受的人全身筋骨似欲寸寸碎裂,煞是難捱。張一虎叫道:“你叫我說什麼?我實在不知道。”傅青主見他身受劇痛,尚說不知,又想以他的本事,就是走上黑瘦老人住處,恐怕也難辦到。看來他確實不知黑瘦老人其人。但何以黑瘦老人臨死,卻殷殷以五龍幫為念,叫自己替他在五龍幫內找一個人,這人又究竟是誰?莫非就是黃衫少年。他又一掌打在張一虎肩頭上,再喝問道:“這黃衫少年又是哪裡來的?”一掌打下,張一虎忽然“哇”的一聲,張口噴出一大口鮮血,他為了怕受折磨,竟自咬斷舌尖死了。
這時張青原等已聚攏了來,向傅青主道謝。問道:“傅老前輩可願和我們到昆明去。”傅青主想五龍幫之事既查不出來。到昆明去也可順便訪訪凌未風和劉鬱芳,而且還可以有助於李來亨,當下慨然答應。
就這樣,傅青主、冒浣蓮和黃衫少年都和張青原等一班人到了昆明,一到達,立刻就給一件意外的事情驚駭住了。
張青原等一到昆明,找著了李思永預先埋伏在昆明的人,這才知道事情已發生了變化。
李思永初到昆明那幾天,遊山玩水,和他們暗中還保持著聯絡。自第四天起,便音訊沓然。十多天後在王府中“臥底”的人才探出,李思永和另外一個面帶刀痕的男子,已經被困在王府之中了,張青原等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欲偷襲王府,勢所不能;欲飛騎調兵,又是關山阻隔。
幸好天無絕人之路,又過了幾天,王府中人傳出消息,吳三桂最寵愛的孫子吳世播得了怪症,半身麻痺,不能起床,徵聘各地名醫,都束手無策。傅青主一聽,就背起藥囊,徑自投到平西王府應聘。
王府的管門,起先還不許他進內,傅青主索性自報姓名,把他嚇了一跳。傅青主醫名滿全國,真是誰個不如,哪個不曉,吳三桂也久聞其名,只是不知他除了是個名醫,還是個武林俠隱。當下即刻延見,待為上賓,傅青主自稱是仰慕滇中山水,所以不遠幹裡來作壯遊。適逢王府徵聘名醫,特來應試。
以傅青主的神醫妙技,自然是藥到病除,服了一劑,吳世播身子就能轉動,五天之後,便如常人,吳三桂敬如天人,而傅青主又曲意奉承,因此不久就可以在王府自由走動。這時適逢保柱被凌未風挾著,同陷水牢,過了多天,看守的人報說,水牢裡的人似乎已病了。吳三桂想要挾李思永結盟,自然不想他死,何況還有自己的愛將保柱在內。若請第二位名醫去看,又恐防洩漏機密,想來想去,只有傅青主適合,他既是國手,又是異鄉人,即算知道機關,也無大礙。
就這樣,傅青主藉行醫為名,救出了李思永和凌未風等人,而且透過王府中臥底的人,預先約好黃衫少年和冒浣蓮接應,把平西王府鬧得不亦樂乎。
書接前文,傅青主和冒浣蓮將前因後果,細細道來,剪燭清談,曙光欲露,談完之後,黃衫少年還是熟睡未醒。李思永先謝過傅青主相救之恩,再指著黃衫少年道:“此人身世,必有隱秘,可惜他一身武功,卻得了如此怪瘴。當今用人之際,傅老前輩和冒姑娘可得把他醫好才行。”傅青主笑道:“我也多謝李公子,李公子和凌大俠都已證實那黑瘦老人名叫桂天瀾,只要知道這個老人姓桂,黃衫少年便有法子醫了!”李思永詫然問道:“這是怎麼個說法?”冒浣蓮盈盈一笑道:“你不見他昨晚經過桂花樹下,神情突感不安嗎?後來吃桂花做的蜜餞,又突然發怒,將蜜餞掃落地上嗎?”
傅青主拍掌笑道:“好姑娘,你越來越行了,我這點本領都快要給你掏去了!”說罷站了起來,捻了一張紙條,在黃衫少年鼻孔,撩了兩撩。
黃衫少年輕輕地“晤”了一聲,手腳顫動,傅青主對冒浣蓮笑道:“我們都出去,現在要看看姑娘的醫術了!”
黃衫少年動了幾下,忽然直跳起來,叫道:“老虎!老虎!”冒浣蓮盈盈走過,柔聲叫道:“別怕,我在這兒。你發了什麼惡夢?”黃衫少年用手輕拍頭顱,睜大眼睛,四圍一看,看見自己的兩把長劍,墮在地上,驚駭地問道:“我真的和人打架了嗎?我殺了人沒有?”冒浣蓮搖了搖頭,說道:“沒有!你從樓上走下來,在這裡睡了一覺。”
黃衫少年定了定神,屋內燈光搖曳,屋外夜風低嘯,冒浣蓮盈盈地站在燭旁,一雙如秋水的眼睛盯著自己。他又困惑地用手搔了搔頭,問道:“這是不是夢?”冒浣蓮笑道:“當然不是,不信你咬咬手指。”黃衫少年道:“那你來這裡做什麼?”冒浣蓮道:“我來告訴你你是誰!”
黃衫少年驟吃一驚,攤開兩手叫道:“請說!”冒浣蓮道:“你先把你做的惡夢告訴我,然後我才告訴你!”黃衫少年想了一想道:“好,我先告訴你。”
他說:“夢中我在一個大山中,山中有一棵桂樹。”說到桂樹,他面色蒼白,歇了一下,再往下道:“樹下有兩隻綿羊,一老一幼。突然間空中飛來了一隻老虎,這老虎有翹膀的。這老虎很和善,和校亨羊玩起來啦。後來不知怎的,那老綿羊和它打架,老綿羊的角把老虎觸得直退,那老虎飛了起來,張開大口就咬,樣子非常可怕。我一顆石頭打過去,把老虎的翅膀打斷,兩隻綿羊譁暉大叫。後來一陣狂風吹過,把桂樹吹折,樹幹正正打中我的鼻樑,我就醒了!”
冒浣蓮一面聽一面想,聽完之後,眼睛一亮,說道:“聽著,我現在告訴你,你是不是懷疑自己以前殺過一個很親的人,但卻想不起這人是誰?”黃衫少年全身戰抖,點了點頭。冒浣蓮道:“你不敢想,因為這人是你的父親,你以為你自己殺了父親。”
黃衫少年一聽之後,面色大變,伸開大手,朝冒浣蓮當頭抓下,冒浣蓮凝立不動,鎮定地看著他,黃衫少年的手已觸著冒浣蓮頭上秀髮,以他的功夫,只要往下一抓,十個冒浣蓮也不能再活。
冒浣蓮微微笑著,定著眼睛看他,黃衫少年躊躇一下。冒浣蓮緩緩說道:“但你並沒有殺死自己的父親!你趕快放手,別弄亂了我的頭髮,你再不放,我要生氣了。”
黃衫少年吁了口氣,突然像鬥敗的公雞似的,頹然倒在地上,掩面啜泣。冒浣蓮理好秀髮,讓他哭了一會,這才過去將手搭在他肩上,輕輕說道:“你起來,你想起了自己是誰嗎?”黃衫少年隨著冒浣蓮的聲音站起,說道:“還是想不起!我只是記起了我真的殺死了父親呀!”冒浣蓮悅道:“我說你沒殺死就是沒殺死,你不信我的話?好,我給你看一樣東西!”
冒浣蓮坐了下來,在桌上取過紙筆,吮墨揮毫,不過片刻,便畫成了一幅絕妙的山水畫。畫的是劍閣棧道絕頂處的景象,棧道之旁,有一奇峰突出,底下是兩峰夾峙的幽谷,畫完之後,擲筆一笑,對黃衫少年道:“你看看,這地方你可熟悉?”
黃衫少年“咦”了一聲,凝神說道:“著地方真熟,我好像在這屋靠近右邊的松樹,不是在兩顆松樹的中間。”冒浣蓮道:“你對了,這地方你比我熟,我故意畫錯一點點,你都看得出來。”
黃衫少年這時也坐了下來,支頭默坐。冒浣蓮也不理他,再在茅屋前面畫了一個黑瘦老人和一個紅面老人,冒浣蓮是一代才子冒闢疆之女,丹青妙筆,得自家傳,畫起來神似得很。畫成之後,推了黃衫少年一把,叫道:“你再睜開眼睛看看,哪一個是你的父親?”
黃衫少年睜大眼睛,只一看便跳了起來,冒浣蓮叫道:“你靜靜,不要發慌!”黃衫少佯面色大變,在這幅畫側站著,動也不動,他們是在大鬧平西王府之後,和李思永等人分手的。李思永估計吳三桂的反清,就將發動,因此在脫險之後的第二天,就率眾返回防地。傅青主、劉鬱芳等也接受了李思永的邀請,到他軍中暫住。傅青主臨行前,悄悄將冒浣蓮拉過一邊,對她說道:“自你父親死後!多年來我和你相依為命,情如父女,但父女也不能一世相依。黃衫少年如未雕的璞玉,一旦恢復靈智,必將大露光芒。而且這人雖然在迷失記憶之中,心地也表現得極為純厚。你好生照顧他吧!”他還指點了冒浣蓮幾個關於醫治精神失常的法子,兩人這才烯噓道別。劉鬱芳也悄悄地和凌未風道別,說道:“如果你幫助浣蓮姑娘,醫好了黃衫少年之後,就趕快回來。我但願有一天能和你到錢塘江看潮!也看看波濤衝去的往事。”凌未風怔了一怔,隨即說道:“我並沒有像黃衫少年那樣失掉記憶,有一天我會告訴你的。”劉鬱芳兩眼潮溼,不再言語,便即道別。
凌未風和冒澆蓮都是一樣的和自己平生最親愛的人小別。可是冒浣蓮離開了傅青主之後,和黃衫少年一道,卻是神來飛揚,越來越像個成熟的少女了。愛情的光輝,消滅了她身世的陰影。凌未風內心卻仍是非常沉鬱,以前在王府水牢之中,他幾乎就要說出他是誰,在此次臨別之時,也幾乎要對劉鬱芳承認往事。然而他按捺住了,他喜愛自己倔強的性格,而此刻,卻又有點憎恨自己倔強的性格了。
一路上,他總是跟在冒浣蓮和黃衫少年後面,看他倆並肩而行,心中暗笑,自己所擔當的真是個最奇怪的差使。傅青主和李思永是恐怕黃衫少年迷失理性,或者突然半夜夢遊,會傷害了冒浣蓮。所以要借重他的武功,以防萬一。但現在看他們兩人親熱的樣子,凌未風心想,就是黃衫少年再迷失理性,全世界的人都不認識了,他還是會聽冒浣蓮的活的。而事實上,一路行來黃衫少年也是一天比一天清醒,並沒有鬧過什麼意外。
這天黃昏時分,他們到了劍閣之顛。黃衫少年雙目炯炯發光,披荊覓路,很快就找到了那兩株虯松交覆下的茅屋,他衝進屋內,屋內已空無一人,他撫弄著屋內剩下的東西,一幾一凳,一弓一箭,好像對這些東西都充滿了感情。忽然間他嚎陶大哭起來,跑出屋外,指著下面的幽谷道:“我就是在這裡殺死找的親人的。我在這間茅屋裡長大,那個黑瘦老人教我武功,他起初是我的父親,後來忽然又不是了。蓮姐姐,如今我回到故居了,我的親人卻在哪兒?你趕快給我找出來吧!”
冒浣蓮以為他到了生長的地方,就會完全清醒,那料還是這個樣子,正在躊躇,忽然凌未風走了上來,向幽谷一指……。
幽谷遠處,有星星渴火,不是目力極好的人,根本就看不到,凌未風心想既有渴火,便當有人家,他站在峭壁邊緣,俯視黑黝黝的深谷,腦子裡突然閃過自己和楚昭南在雲崗惡鬥的一幕,兩人也曾滾了峭壁,但卻都沒有斃命。劍閣棧道雖比雲崗峻險得多,但若武功極好的人,又假使有人接應的話,滾下去也未必斃命。
他心念一動,回頭看黃衫少年還是呆呆哭泣,神志迷糊。他對冒浣蓮招呼一聲道:“你伴著他,我下去看看。”雙臂一振,向幽谷下面躍去。
凌未風施展絕頂輕功,在躍下之時,已看準山腰突出的一塊岩石,足尖一點,換勢再躍,忽落在第二塊石上,似這樣,連換了十幾次身形,才腳踏實地,到了谷底。
幽谷下怪石磷憫,凹凸不平。凌未風點燃了火摺子,四圍察看,並無異狀,正待向爝火所在走去,猛然間,一股銳風,斜刺撲來。凌未風慣經大敵,輕輕一躍,就避開了來襲的暗器,但手上的火折卻給來人打熄。
凌未風大吃一驚,將火折拂在地下,說時遲,那時快,又是銳風斜吹,帶著嘯聲,勁而且銳,凌未風聽風辨器,腰肢一扭,一枚暗器,貼著身旁,倏然穿過,凌未風回身借勢,一掌劈出,將第二枚暗器打落,再伸手向上一撈,把第三枚暗器,接在手中。
這二枚暗器打的都是凌未風致命穴道,在黑夜之中認穴奇準,凌未風雙指一捻,只覺接著的暗器,形狀甚小,內部中空有如耳環。凌未風喝道:“來者何人?昏夜之中,偷襲暗算,這豈是好漢所為?”
一個低沉陰惻的聲音遠遠接著道:“你們這些賊子,昏夜之中,無恥傷人,還敢和我喊話,講道義、論規矩,呸!你再接三枚。”話聲未了,又是三枚暗器,聯翩飛來,凌未風仍用聽風辨器之術躲避,不料這次來人不知用了什麼手法,竟是後發的先到,而且其聲在左,忽的奔右,凌未風上了大當,只避過一枚,其他兩枚都打中了穴道。
深林茂草之中,一個黑衣婦人長身而出,她以為凌未風給打中穴道,厲聲罵道:“小賊,叫你知道姑奶奶的厲害!那知話聲未了,凌未風已是在她面前現出身形,三枝獨門暗器亦已電射而出,喝道:“叫你這賊婆也嚐嚐我天山神芒的厲害!”
那老婦人猛見三道烏餘光芒,劈面掃來,身子一搖,手中劍疾的向前一蕩,只聽得“嗖”的一聲,火星飛濺,她順勢右足撐地,左足蹬空,頭向後仰,想用“鐵板橋”身法閃過第二枝神芒。不料凌未風的手法也怪異之極,第一枝神芒飛來尚無異狀,第二枝速度稍緩,剛到頭上時,第三枝電也似的追上,兩枝一撞,斜飛出去,老婦人施展驚人武功,半身懸空,頭顱一旋,單足仍點地面,身子已轉了一個大圈,方位立變。饒是如此,還是給第三枝神芒,飛掠而過,打飛了頭上的包巾,露出滿頭白髮!
老婦人站了起來,心裡說聲“好險!”再一看劍尖已給第一支神芒打缺了一個小口。她平生從未遇到如此強敵,又疑來的乃是仇家,身子平空飛掠,如怪鳥一般,朝凌未風撲去,用的是五禽劍法,凌空下擊,厲害異常!
凌未風倒提青鋒,向後一縱,身子落地,未及回眸,只覺金刃劈風之聲已到背後,他反手一劍,電光石火之間,與對方的劍碰個正著,兩人都覺得劍尖嗡嗡作響,劍身顫動不休!凌未風心想,可惜我的游龍劍已換給了劉鬱芳,要不然準能將她的兵刃截斷;老婦人心想,可惜我的五禽劍法擊下時未加變化,否則準能叫這小子掛彩。
凌未風橫劍回身,急忙喝道:“先別動手,你是何人?”老婦人“呸”了一聲,毫不理會,唰!唰!唰一連幾劍,劍劍直指要害,凌未風怒道:“我看在你是個老婆婆份上,讓你幾分,你以為我怕你不成!”老婦人道:“誰要你讓?”手中劍忽左忽右,竟如疾風暴雨,將凌未風罩在劍光之下。
凌未風身軀一搖,手中劍如風飄落葉,倒卷而上。他認得老婦人的五禽劍法,五禽劍法是劍劍取勢,從上空劈刺下來,總之要使自己的劍壓在敵人的劍上,若敵人要爭取位置,則必被乘虛而入,凌未風劍法則剛好相反,劍倒捲上去,自下而上,尋擊敵人中路,而每發一劍,都是天山劍法中的精妙招數,天山劍法本是集各家劍法之長,不拘一格,他使出這路專制五禽劍法的招數,卻仍兼有其他劍法之長,端的厲害無比。
但老婦人功力深厚,劍法雖稍遜一籌,凌未風迫切間也不能取勝,兩人攻守劈擋,霎忽間拆了一百來招,凌未風剛剛化去敵人先手攻勢,正想轉入反攻。忽然間,只見山上兩個黑影下來。一個銀鈴似的聲音遠遠喊道:“凌大俠,你和誰打呀?”
凌未風叫道:“浣蓮姑娘,你們也來了嗎?這裡有一個瘋婆子,很是扎手,你們先別下來,待我和她鬥完再說。”他是恐老婆婆武功精強,暗器厲害,怕冒浣蓮撞上,會吃了虧。
凌未風說話之間被老婆婆連攻了十幾招,險象環生。老婆婆忽的一翻右腕,“旋風掃葉”,改變凌空下擊的戰法、一劍壓下,順勢便貼地往凌未風右足內踝掃來,這記險招,狠辣之極,凌未風迫得回劍防守。老婆婆明是進攻實是走勢,凌未風回劍一擋,她已拔身而起,縱出數丈開外,憤然說道:“你們這班賊子,我們與你們何冤何仇,幾次三番前來纏繞?你想群毆,我們也有人奉陪。有膽的你追來!”
凌未風聽話裡有聲,飛身追上,大聲叫道:“老婆婆,我們不是壞人,你把話說清楚!”這時黃杉少年也已自山腳行來,大聲叫道:“誰在說話?誰在說話,我來了啊!”老婦人回身舉劍,凌未風以為她又發辣招,一劍刺去,不料老婦人竟似呆了一般,只舉劍平擋胸前,竟然不知轉動,凌未風急急將劍掣回,只聽得老婦人喊道:“是你嗎?我的兒啊!”
冒浣蓮本來是和黃衫少年在劍閣之巔徘徊,她見凌未風下去之後,久久不見迴音,便拉黃衫少衫下去。可是她沒有凌未風的功力,靠黃衫少年的扶待,也只能運用峭壁換掌的功夫,一路爬下,不能像凌未風那樣,徑以絕頂輕功,片刻爬至谷底。黃衫少年剛和冒浣蓮並肩行入幽谷,忽聽得老婦人大叫“兒啊”全身顫慄,驀然掙脫冒浣蓮的手,飛奔上去,凌未風身軀一閃,黃衫少年整個身子撲去,哭道:“你怎麼去了這麼多年,也不想念我們嗎?”
母子相逢,恍如隔世,良久,良久,黃衫少年才站了起來,冒浣蓮已在他的身邊,含淚微笑。黃衫少年忽然道:“這位是冒浣蓮姑娘,媽媽,你看她多好!”老婦人執著冒浣蓮的手,問道:“姑娘,是你陪他來的,多謝你了。”浣蓮道:“伯母,他已清醒了!你帶他去。”黃衫少年道:“是啊!你帶我去見父親,你們也同去!啊,媽媽,那個紅面老人是我的父親嗎?我那天沒有殺死他嗎?”老婦人顫聲急道:“沒有#夯有!你先見著他再說。”
“啊!上天作弄得我們好苦啊!”她掩著面,眼淚籟籟的直滴出來。
冒浣蓮彎腰將她的劍拾起,遞過去道:“伯母,你的劍!”老婦人霍然醒起,收淚說道:“是啊,我是該帶你們去了,只怕賊子又來了呢!”
凌未風以尊長之禮見過老婆婆,連聲賠罪。老婆婆拍拍凌未風的肩膊道:“啊!你們是一同來的,我失眼了。你的劍法真好,今晚再幫我們一個忙吧!”
凌未風道:“伯母,有事小輩服其勞,只管差遣好了。”老婆婆指了指黃衫少年道:“他爸爸受了重傷,我在這裡服侍他,已三個多月了。這地方極其隱秘,不知怎的,最近竟常有生人到訪,我曾以金環暗器,嚇退過幾個人,我一出手,這些人就飄然遠去,也不知是友是敵。山谷中卻常常發現符號標記。”凌未風道:“伯母剛才所說的賊子,就是指這些人嗎?”老婆婆搖搖頭道:“不是,這些人好像不是一批的,每次發現的都是一兩位好手。也不像是白道的鷹犬。”凌未風道:“那麼賊子是另外一批人嗎?”老婆婆接著說道:“前昨兩晚就不同了,竟然發現了清宮衛士光臨荒谷!”冒浣蓮道:“清宮衛士?哦,他們或者以為桂老前輩未死,再來到訪,或者是訪尋當日他們的四個同伴。”
老婆婆聽冒浣蓮提起“桂老前輩”,白髮飄動,滿面悲苦之容,哽咽說道:“他和那四個清宮衛士都已埋骨此地了!”說罷默然不語,黃衫少年這時忽然哭喊起來,說道:“我記起來了,桂、桂……”老婆婆搶著說道:“他是你的養父。”黃衫少年呆了一呆,兩眼發青,直望著老婆婆,正是:
廿年如一夢,身世最離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