膀闊腰圓、虎步生威的李鐵是張展虹的大師兄,踱了近前,微笑招呼:"黑子(張的綽號),還那麼認真督練呀?"張展虹苦笑:"沒辦法,這批師弟資質平平,得多操練些個。"
李鐵說:"-師父帶進門,修行在個人-他們的未來得看他們自己了,別太操心。"瞅了一眼隔壁的練劍隊伍,又說:"喏,人家中信可比你務實,在琢磨自己的功課呢。"中信就是傅中信,傅文也的侄兒,張展虹的二師兄。
傅中信呆立於他負責教練的那排隊伍前方,毫不用心,只是低頭比畫著自己手裡的劍。
目睹這般情狀,張展虹一嘆,無奈搖頭。
第九屆、也就是結束不久的上一屆華山論劍,傅文也代表貳劍門出賽,在"會選"裡的第七股,不幸在第三輪遭到淘汰,重傷落敗。
傅文也用劍的右臂就此完了。由於他擅長的是外家劍法,不能用劍,等同於武功被廢。
新一屆的華山論劍,貳劍門的代表勢必落到第十七代弟子身上,其中,單以張展虹與傅中信實力突出,最具希望。
果不其然,兩年以來,門內分做二組,歷經大小數十場比試,雙方的勝出者,恰是張、傅二人。
傅文也遂教他二人再練一年,於朝廷公佈的內選截止日前決賽,選出一人。
此後,傅中信更沉浸於練劍,廢寢忘食,分派給他的輪值工作,自是怠忽敷衍。
旁的師兄弟雖看不過去,礙於他是掌門的侄兒,輩分又不低,也就敢怒不敢言了。
李鐵跟著搖了搖頭,說:"對了,黑子,師父找你講話。"
張展虹一怔:"在英風堂?"李鐵說:"不,他在書房,你快過去吧。"
傷殘歸山迄今數年,傅文也早就從當初的挫敗陰霾走出,獨臂生活,亦已自得,未再有甚不便。
他一如往常,衣著樸素且氣度悠然地閉目打坐。從他外表上的彬彬斯文觀之,實在沒有半點江湖味,倒是多了仙風道骨的氣質。
張展虹敲了房門呼喚,旋被喚入,躬身問道:"師父,您找我?"傅文也斂容起身,說:"展虹啊,你多久沒回家啦?快一年了吧。"
張展虹沉吟:"唔,快一年了。"
傅文也點了下頭,又說:"立刻收拾收拾,下山去吧,天黑之前趕抵林口鎮,還能在鎮上用飯、住宿。
"張展虹忙問:"出什麼事啦?師父。"
傅文也從袖子裡摸出一張信箋,遞了過去。
那是捎自張家所在的村裡、村長寫來的信,信中無它,寫的是張展虹父親過世的消息,要他回家奔喪。
張展虹覽信變色。
傅文也說:"師父若沒記錯,你家裡就只有你父親一個人,對嗎?快,收拾收拾,下山去吧。"
張展虹含淚點頭,拱手答道:"那麼徒兒領命了。"
貳劍門所據山頭出自武夷山系,是崇溪的發源地。
張展虹依令下山,在林口住了一宿,便即直趨崇溪,打算走水路往南,回他的故鄉建甌。
抵達崇溪岸邊乃是兩天後,傍晚,渡口早已歇業。
一名船伕回他話說:"要到對岸可以,要南下,得等明天。明天請早。"
張展虹問:"你們這兒可有過夜的地方?"環顧岸邊四周,只寥寥可數的幾家破店。
船伕一邊抽著水煙,一邊指說:"喏,路尾林大娘那家客棧啊,可以過夜,一晚只收三文,掛餐五文。
""謝了。"張展虹走往路尾,在一排破屋爛房裡,剛想分辨哪家才是林大娘的客棧時,便被路邊樹下的一道身影吸引。
那是名高大的灰髮漢子,神色陰晦,年紀約莫五十出頭,著勁裝,佩長劍,顯然是個劍客。
灰髮漢子隨即退入樹林深處。張展虹竟就這麼跟了過去。
林深處有座小土丘,佇立其上,得以俯瞰崇溪局部,渡口全景。
月光下,溪麵條條銀波,點點漁火,佐以夜風幾縷,頗有南國夏味。
張展虹瞅著土丘上的一頂大帳篷,苦笑道:"沒見過在土丘上搭篷的,景緻雖好,卻不實用。"
灰髮漢子說:"誰曰不實用?居高臨下,可以瞭望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