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槌城
葉浩渾沒理會軍務,呆在營帳中,伺候著幽門的小搗蛋。思兒嘰嘰喳喳,原本就活潑的性子,在心上人面前,更是沒了拘束。一上午工夫,卻像彈指光陰,在兩人由衷欣喜中,很快就流逝過去。
人家餓了嘛,去煮吃的!思兒捶了小耗子一拳。
葉浩頭痛道:等會雪姨會送過來。我煮的又不好吃!思兒嘟起嘴巴:小耗子對人家不好了!我叛出幽門來從你,你卻餓著人家。
這招是殺手鐧,葉浩無從抵擋,乖乖去生了爐子。思兒有幽門神藥相助,已經好了大半,能下榻走動,便蹲在一旁,看葉浩手忙腳亂的樣子,臉上滿是柔情蜜意。
深秋陽光溫煦照下,兩人依偎一起,明亮的火焰舐著鐵鍋,水汽哧哧蒸騰,泛起一片氤氳,遠出看去,少男少女渾似神仙中人。
但不速之客到來,攪亂了這溫馨。思小姐轉頭看去,卻是鄭青、鄧麻子兩人,不由霍地站起:你的叔叔們又來了,我進帳子去。
葉浩無法,任她使小性子,也知兩方之間水火不容,便由得她避開。
鄭青嘿嘿笑著:這女娃兒有點脾氣,小浩你未必駕馭得了她。
葉浩一臉警惕:你們來做什麼?若還是昨天那般,我可不會客氣。
鄭青哈哈笑道:小浩你過慮了,昨天主要是袁遠那王八蛋挑起來的,我們勸不過。我和你鄧叔叔合計一番,這女孩兒是幽門聖女,也不算辱沒咱迂難營。
葉浩冷笑截斷:今天攻城不順吧!鄭青尷尬一笑,道:是有點不順利!小浩呀,節骨眼上還是要你出手,挽救迂難營呀。你身為都統,這也是責無旁貸的。葉浩嘿笑道:昨天老子就辭了這個都統,你別再陷害我。城裡頭只有幾百殘軍,你們還攻不下,真是一群廢物!
鄭青賠著笑臉:那秦伯又設了奇門大陣,無論人畜,一近身就炸成灰。那子蘇說了,現在能破陣的,只有葉都統了。葉浩奇道:那子蘇功力比我深湛,他都無法,我能怎麼樣!更何況攻城之時,禁用方仙之術。鄧麻子道:監軍大人說了,只要你肯出手,定能將大陣破了。
鄭青嘆了口氣,道:小浩你還不知道吧!帝國軍隊已經出關,兩日內便能趕到,此前還不能破城,迂難營僅剩的一千兄弟,統統都要斬首。你就忍看叔伯兄弟們枉作冤魂,迂難營從此灰飛煙滅?
葉浩身軀一顫,低頭思索。他從小在迂難營長大,骨子裡流淌著這支軍隊的榮耀和血液,無論今後如何,都刻上迂難營的烙印。他無法坐視袍澤們都被處決,更無法容忍迂難營就此煙消雲散。漸漸地,他緊攥起拳頭,目光明亮。鄭青一見有戲,忙道:老葉若還活著,是決不會讓兄弟們遭此大劫的
更不會讓葉浩為難的!帳簾倏地掀開,女孩兒冷冷截斷,漫說他破不了絕鎖大陣,就算真能破,也決不會出手的。
她慢慢踱近,望向葉浩眼睛深處:你說是不是?燦爛的陽光下,她臉色蒼白,秋風瑟瑟而過,單薄身子似不勝寒意,竟顫抖起來。
過往一幕幕在腦海中掠過,初識時的輕嗔薄怒,傷心處的淋漓痛哭,乃至昨日間的捨命相護,葉浩眼中湧上迷離,天地雖大,此刻卻只容納得下思兒身影。彼此之間,再也無法割離。
他輕一頷首:我都聽你的。思兒展顏一笑,猶如鮮花綻放,葉浩看得心馳神曳,忘情握住她小手。兩人痴痴對視,渾然忘了外人在旁。
鄭青大搖其頭,拖著鄧麻子離開,嘆道:到底是老葉的兒子,一樣的多情種子呀。我們回去把脖子洗乾淨,等著殺頭吧。
葉浩心中一顫,見兩人落寞的背影,不由魂斷神傷。人生不如意者,十常八九。這種抉擇,原就不該落在他那還嫌稚嫩的肩膀上。
雪姨送來午飯,順便幫思兒看了傷勢,用了一劑藥後,女孩兒沉沉睡去。這女孩兒是個美人坯子,對你也死心塌地,以後別負了人家。雪姨愛憐地撫她頭,儼然是看兒媳婦的架勢。
葉浩一點頭:那是當然。雪姨,他們早間攻城不順麼?雪姨頷首:又折損了幾十號兄弟,這城是攻不下來了。小浩,你要麼帶思小姐走吧?兩方真要開戰,迂難營首當其衝,難以倖免。以你的功力資質,天下之大都可去得。葉浩搖頭,神色堅決:我總歸是迂難營的人,要堅持到最後一刻。我心裡很亂,老鄭中午來勸我出手,被思兒拒絕了。
一方是生死相許的戀人,一方是血火與共的袍澤,他心中掙扎不止,至今沒想出一個計較。雪姨突然憶起一事:方才路過監軍帳時,那子蘇託我傳話,要你過去一談,有解決目前危局的良方。
葉浩嗤笑道:他能有什麼良方?無非是攛掇我出手。
雪姨勸道:不妨去一聽,說不準真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歷代仙使都聰慧超人,這子蘇更以智謀名世,去聽聽總不會有壞處。
葉浩猶豫道:那思兒她服了藥,總得睡兩個時辰。我幫你守著,不讓她知道就是。雪姨笑著說道。
葉浩一路走去,不見巡弋士兵,偌大營寨顯得分外冷清。絕望的營眾都聚在帳裡,悶頭喝酒,攻不下城池,等待他們的,只能是陣前斬首的命運。往日的熱鬧喧囂,都成了夢幻泡影。
葉浩艱難地前行,步子越來越沉重。往日種種情狀,一一湧上心頭。迂難營這三個字,已經烙在他骨子裡。面對覆頂之災,他豈能無動於衷?
來到監軍帳前,出奇地,伍漢並沒有守在外邊。他猶豫片刻,正要掀簾而入,卻聽到一陣潑水聲,嘩嘩不止,伴著銷魂已極的呻吟。
葉浩一愣,那子蘇在做什麼,莫不成在洗浴?同為男人,倒沒有太多顧忌。便掀簾而入,只見帳中水汽氤氳,模糊了視野,當中放了大紅木桶,潔淨的熱水上漂浮花瓣,窈窕雪白的背影忽隱忽現。帳中似燃了薰香,聞之慾醉。葉浩一皺眉頭:監軍,這可不是待客之道。尖銳的叫聲刺破寧靜,浴桶中人霍地立起,美好裸露的背影呈現,纖穠合度,叫人幾欲窒息。水聲嘩嘩,帶著幾瓣鮮花,濺出木桶,分外撩人情思。
葉浩腦中一片空白,只覺血脈賁張,目光再不能移開半分。那女子環臂於胸,轉過頭來,臉如芙蓉,冰肌玉骨,赫然有幾分眼熟。只聽她惱怒斥道:你你怎麼進來?快出去!她玉臉羞紅,更增幾分嫵媚。
葉浩瞪大眼睛:你是監軍子蘇,你是娘們兒?
子蘇見他目光灼熱,忙蹲入桶中:你你快出去!
薰香若有若無,絲絲滲入鼻端,葉浩只覺心絃猛然撥動,綴出奇怪尾音,一股熱浪從丹田下湧下,倏忽遍佈全身,不可遏制地朝浴桶走去。
子蘇驚慌失措,縮到浴桶角落,什麼方仙奇術,盡都忘卻。帳中熱浪燻騰,只剩下男人最原始的壓迫。
葉浩已到桶邊,驀地腦中閃過一道靈光,思兒的面容倏地出現,讓他沸騰的情慾一冷。忙自閉上眼睛,道:你別動我這就出去!他以絕強的毅力,轉過身去,不敢再回頭看一眼,否則就要墮入香豔的地獄,勢難再拔身出來。但一個柔若無骨的身子卻附上來,纏在他身後,溫香軟玉,帶著溼漉漉的情慾,一下把他抱得死緊。
葉浩腦中一炸,一點清明也煙消雲散,慾望熾熱到極點,再也忍耐不住,就要去抱那絕美的身體。忽聽身後那女子驚慌喊道:小魔女!
葉浩睜開眼,只見帳簾大開,思兒站在門口,弱小身子不斷顫抖,眼睛殷紅如血,戟指怒張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她久病的身軀,怎堪這等打擊,搖搖晃晃,險些摔倒在地。
葉浩如遭火淬,正要搶步上前,背後女子卻像八爪魚似的,怎麼也甩不脫,更咬住他耳垂,委屈之極地道:葉郎,你可不能拋下我!
思小姐氣極反笑:好,好,都葉郎了!掉頭再也不顧,腳步踉蹌,拼命向前疾行。葉浩將身後女子一推,急追了上去:思兒,你聽我說,這是她故意布的陷阱
思小姐臉色冰冷,毫無生氣,像是一截枯木,只知往前走。她體力已虛,幾步間跌倒在地,葉浩正要去扶,卻被她一把推開。
也不知這孱弱的身體哪來的氣力,雖似風中浮萍,但顫抖著,仍一步步向前。葉浩張開雙臂,攔在她面前:思兒,真不是我的錯
思小姐盯著他,像看陌生人一樣,沒有喜怒哀樂:讓開!她背叛了宗門,罄盡了所有,來從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卻揹著她,做出難以饒恕的事情。她無法原諒,疾步前行中,她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好像美麗的水晶墜地,碎成無數片,再也縫補不好。
葉浩雙臂松下,默默讓到一旁。他無法對視這純潔而無情的目光,他感到膽怯心虛。思小姐走了幾步,哇地噴出口鮮血,濺在地上,觸目驚心的殷紅。她連血跡也不擦,仍是顫抖著身軀,向轅門口走去。溫暖的秋日也暗淡下來,照得廣袤草原一片血紅。
葉浩手足冰涼,站在當地,一動不動。思兒的身影出了轅門,漸行漸遠,最後只剩下一個黑點,那麼柔弱而無助。他只覺自己的心刀剮一樣痛,淚水盈滿了眼眶,卻一滴也掉不下來。
重回營帳時,子蘇已換了件白袍,溼潤的頭髮鬆鬆綰了個髻,慵懶中有分別致的美麗。她正坐在椅子中,見到葉浩,臉上掠過一絲羞澀。
葉浩渾沒留心,鐵青著臉:你滿意了麼?
子蘇嘆息一聲,倒也坦白:非常之事,必須用非常手段。那薰香是秘製的,有催情效果。想不到你對那小魔女用情頗深,這可不是好事。
你到底想做什麼?葉浩鐵青著臉。
聖門驍天騎、幽門聖驤衛都已在路上,明日午時就能到達。子蘇淡然答道,肅手請葉浩坐。葉浩仍自站著:那又如何?
子蘇霍地立起身,一臉激動:在此之前,若不能攻下飛鷹城,上古大戰便將重演。億兆生民苦無寧日,天下洶洶盡是戰火,你就忍看清蒙、看中原陷入如此大戰?葉浩抬眼望天:那又與我何干!我就奇怪了,你既如此悲天憫人,索性代表仙宗認輸,不就化干戈為玉帛,何苦逼人太甚!子蘇被嗆得說不出話,這小子分明是歪理,卻叫她無從反駁,只好道:你母親是蓬萊山人,你難道一點不戀舊!
葉浩冷哼道:她可是死在你們手下,這仇我遲早要報!
那你父親又是死於誰人之手!子蘇詞鋒尖銳。
葉浩被說到痛處,一時回答不上,半晌道:仙宗幽門,我誰也不會放過!氣魄倒是不小!子蘇一拂鬢髮,那你如何又與幽門聖女好上?更為了仇人,置迂難營袍澤於不顧。待得大戰引發,他們決無幸理,個個要陣前殺頭,嘿,一千多顆人頭,在草地上亂滾,其中有你的叔伯,有你的兄弟,甚至你的繼母雪姨!葉浩閉上眼睛,那血淋淋的場景,卻生動異常地浮現腦海。他不由打了個哆嗦,感覺心中最柔弱的部分被擊中了。子蘇斷喝一聲:你九泉之下的父親能原諒你麼!葉浩眉頭緊蹙,似乎要扭結一起。一幕幕景象紛至沓來,時而思兒的薄怒輕嗔,時而父親的慘死情狀。他痛苦地抱著頭,卻脫不開掙扎糾纏。
子蘇換過口吻,柔聲道:我知道你很痛苦。但這並非沒有解決之道。葉浩倏地睜眼:有什麼辦法?
你的難處無非兩點:一是要保存迂難營;二是要不使那小魔女受傷害。其實這並非難以調和。子蘇循循善誘。
葉浩不住頷首,已經被主導了思維,只希望對方真能說出兩全其美的辦法。很簡單!你攻下飛鷹城,迂難營就能倖存。至於那思小姐,我決不為難,任她離開!子蘇說得簡單明瞭。
葉浩嘿笑道:說到底,還是你想贏太一之戰,我憑什麼聽你的。
子蘇望向他,哧地一笑:天下戰亂一起,聖女迴歸崑崙山,你們這輩子都無法相見,更不用說解釋誤會,破鏡重圓。
葉浩緘默不語了。子蘇展開最後一擊:只要你聽我的,我保證你能殺死秦伯,為父雪仇!葉浩呼吸粗重,臉色陰晴不定,好半晌才平靜,問道:太一之戰到底是爭奪什麼?
子蘇露出沉思之色,聲音縹緲,彷彿穿透了千年:大陸之上仙法族群雖多,實則可歸為四類,仙宗尚日曜之力,幽門取月華之精,星宿海感交恆河星辰,薩滿團敬祀崇山峻嶺。這四種力量超脫於塵俗,原不該存於當世,究其緣由由,是為了制衡第五種力量。
第五種力量?葉浩眼閃異彩。
子蘇緩緩道:不論草原歌謠、中土史書、南疆傳說,最早的記載都始於一場洪水。一般的說法是,天神共工怒觸不周山,由此地陷東南,洪水氾濫,各族的聖王率眾疏通,然後有了大地、山川、河流,民始得以安樂。其實這也不盡是傳說,那場懷山襄陵、毀天滅地的洪水確實有過,便是第五種力量的肆虐。葉浩聽得入神:是大海麼?對,就是大海!子蘇負手於後,茫然無垠的大海,無遠弗界,海鳴氾濫之時,山陵摧崩,天地變色,非是人力所能阻擋。而海族之眾,更非人類可以比擬。洪荒之災中,不論中土、南疆、草原盡皆淹沒,所幸天道從來眷顧弱小,有些人便被賦予了方仙術,更在河洛中獲得遠古奇書,因其諭旨,收集天下神鐵,打造出九鼎,以鎮河海六虛,由此洪水始退。
太一之戰爭奪的莫不是這九鼎?葉浩問道。
子蘇嘆道:皇權的象徵是玉璽,這九鼎在仙道中,也是一樣分量。上古之時,為防海鳴再來,誰保存九鼎,誰便有號令天下之權。隨著時間流逝,洪災漸為人忘卻,而後只剩下虛名之爭。敝派與幽門由此爭鬥千年,因襲成法之下,卻也無法扭轉。
葉浩皺眉道:積怨千年,那便是沒有轉圜餘地了?
非得分出勝負不可!子蘇目光凝定,你若出手,先破城池,而後擊殺秦伯,父仇、迂難營都可得了結。事了之時,你可攜思小姐避往中原、南疆,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容身。敝派可以承諾,在中原各國,盡力保你周全!葉浩聽得心動,如此倒真是兩全其美之策。轉念一想,卻苦笑道:我不過周天境界,怎能破城?
子蘇見他意動,胸有成竹道:羽妍師叔曾融合太初、星辰兩大奇功,以神弓為媒,創出一項驚世絕技,煉神之境便可抵返虛。你若能施展,區區絕鎖大陣,可以一箭破除!
葉浩傻眼道:我孃親又沒傳下,我怎麼會?
你不但會,而且用過!子蘇看他一眼,大有深意,昨日在中軍帳中,你那虛射一箭,威力之大,已非周天範疇。
葉浩如醍醐灌頂,憶起昨日那一箭,的確是如有神助。當時體內真融運行似乎異於尋常,但具體路線卻已忘記。他皺緊眉頭,沉思半天,仍想不出一個頭緒。索性掣弓在手,拉弦滿月,也找不到感覺。
子蘇回憶道:記得有一次宗主說過這項奇功,其訣竅與弓箭原理相通。弓胎剛強為陽,絃線柔韌為陰,陰陽相生互見,實則暗合天理。兩大奇功在應用上,也是這般道理。葉浩腦中劃過一道靈光,好像暗夜摸索前行的人,突然有一道閃電照徹天地。那玉佩上十六字,一一憶起:太初為陽,星辰為陰,陰陽既濟,神功逞威。
他分心兩用,星辰力繞弦,太初罡經胎,緩緩拉開神弓,兩股真融竟陰陽相濟,在機械之外,又疊上一層神力,繼而兩相合一,化在一起。與此同時,體內真融也生變化,重複上次的異象。
神弓嗡嗡鳴響,他已拉弓至滿月,彷彿崇山峻嶺一般,氣勢凜然如天神。子蘇心中一顫,後退一步:停下!你要將整座營寨都毀了麼?
葉浩松弦收弓,問道:就是這樣麼?
子蘇大為振奮:這一箭之力,即使秦伯也要辟易。好了,即刻傳令下去,全軍攻城,務必要在天黑之前拿下。
葉浩頷首道:今日定要射殺秦老賊!
秦伯愛憐地看著思兒,半個時辰前,她暈厥在絕鎖大陣外,臉色慘白如死。原來重傷之下,又遭沉重打擊,心中枯槁如灰,全身真融亂竄,險致走火入魔。幸好秦伯及時救治,仍是元氣大傷。
那小子怎麼對你了?秦伯反覆問了多遍,思小姐卻總是不肯回答,眸子沒有絲毫生氣,木偶泥塑一樣,躺倒在榻上。
秦伯心中大慟,多有靈氣的女孩兒呀!那葉浩究竟造了什麼孽,讓她傷得這樣?小姐放心,明日我定將他碎屍萬段!秦伯一臉陰冷。
思小姐掙扎著道:我的事不用你管!秦伯又憐又怒:事到如今,你還在袒護那小子。不行,我非殺他不可。思小姐正要說話,秦伯卻驀地一震,動作僵滯:好強的氣勢!哪來的煉神高手?
話音剛落,一聲轟隆巨響傳來,大地似也在震顫,桌椅蒲團盡皆跳起。院子中是絕鎖大陣陣眼,最核心處以一件仙器驅動,巨響之後,突然光華閃耀,碎成了無數片。
絕鎖大陣被破了!
秦伯神色劇變,匆忙交代道:小姐你好好休息,我去去便來!身形掠起,如長虹經空,倏忽不見蹤影。
迂難營眾瞠目結舌,難以相信那一箭之威。無以形容葉浩當時的威勢,眾人只見他控弦之時,全身都籠罩在光華中,好似初升旭日,又像茫茫星光,彷彿廣袤草原就踩在他腳下。
那一箭颳起絕強罡風,與大陣幽光相撞,劇烈顫動後,幽光泯然無形。而神箭去勢未止,城門轟然倒塌,磚石塵埃激揚如雨,彷彿鴻蒙初開景象。號稱草原最堅固的要塞飛鷹,終於倒塌了。
葉浩長弓向前一揮,千騎應聲而動,席捲過長草連天的平川,逆著浩蕩的天風,向飛鷹城衝去。這一戰蓄勢了兩月,耗盡了鮮血生命,激盪著豪情壯志,最終不可避免地到來了。
迂難營眾盡情嘶喊,落日餘暉中,長刀卷裹著血光。這一次他們再不能勝,就是死!飛鷹戰士匆促迎戰,箭矢只發了兩次,敵人已衝入城池。殘酷的巷戰即將展開。
紅石來不及找秦伯,匆促組織了殘軍,在狹仄的主道上展開激戰。城內一應是石屋,堅固高大,千餘人的廝殺,只有丈許寬的戰場,每前進一步,都是鮮血與殘肢堆積。兩方兵士不約而同選擇了弓箭高射,蝗雨一樣的流矢劃過天空,無情收割著生命。
飛鷹人不及騎馬,徒步應戰,以己之短去迎擊沉重的馬蹄、無情的長刀,很快敗下陣來。衝在最前的戰士陡覺壓力一輕,卻是衝出了長巷,抵達空曠的校場。飛鷹戰士死傷殆盡,只剩十幾名羽威,在克勤的率領下,將城主紅石護在中心。迂難營眾騎繞成環形,圍得水洩不通。
紅石仰天無語,這個列祖列宗守衛百年的城堡,終於要在他手中淪陷。夕陽即將吞沒最後一縷光輝,打在他緩緩拔出的長刀上,映出一泓如血的光芒。飛鷹人只能戰死沙場,這是最終的宿命。他與崇敬的英雄一般,迎來與城偕亡的機會。
秦伯像高高在上的神魔,飛臨廢墟城門的上空,俯視著策馬衝來的葉浩、子蘇。兩方之間無須再說什麼,唯一的結局,就是你死我活,容不得絲毫轉圜。葉浩掣弓在手,融合星辰、太初兩大奇功,毀天滅地的一箭射出,直撞向不共戴天的仇人。秦伯目露奇光,全力一掌轟出,箭矢碎成齏粉,衝擊餘波四下翻騰,竟在地面上撞出丈許寬的深坑。
兩人同時悶哼一聲,秦伯後退一丈,葉浩坐騎直接倒斃,摔入長草之中。好,好!竟是羽妍當年秘技,葉浩,你終於有一戰之力了。秦伯仰天大笑,身形卻不停,流星般襲來,一掌罩向子蘇。子蘇只覺威壓如山,竟毫無還手之力,忙棄馬逃逸,還是受了衝擊,哇地吐出口鮮血。
秦伯冷笑道:你不是要戰麼?等會就取了你性命!現在是煉神境界的戰鬥,你一邊待著,不是能插上手的。
子蘇手足冰涼,她已將秦伯功力估計得夠高,想不到竟是這般厲害!葉浩依靠神功秘技,能取勝麼?她心中一顫,不敢去想。
葉浩蹲踞在地,取了兩箭上弦,體內星辰、太初融合,似與天地交感一體,氣機將秦伯飛襲的身形鎖定。泛著冷芒的箭鏃不斷移動,終於脫弦飛出。與此同時,他展開光翅,向遠處飛掠。這兩箭最多讓秦伯受些小傷,而弓箭之要,在於與對手保持距離。
秦伯深諳三昧,不顧一切,要衝近前來。他望著呼嘯而至的箭矢,搶身避開一箭,而後一掌擊出,將另一箭拍飛數丈。
轟隆連聲,兩支箭盡撞中飛鷹城牆,又是一大片倒塌。只這一阻,兩人距離拉開到三里遠。葉浩扇動光翅,倏地一個迴旋,向另一方向逸去,與此同時,又是兩根箭矢射出,角度極為刁鑽,敵手只能硬擋。
秦伯一咬牙,盡力轟出一道光柱,兩箭微微受阻,偏離原來目標,擦著雙臂飛過,各帶下一爿血肉。而身形幾乎不受阻,緊緊追了上去。
最後一個羽威戰死。鮮血飛濺,噴得克勤、夜鷹滿臉。
兩人向紅石躬身一禮:城主,我們先走一步!
紅石伸出兩手,撫在他們頭頂:去吧,孩子們!鷹神的榮光永不隕落!兩人以刀互擊,音質鏗鏘,大聲應道:永不隕落!
如此又是十箭,秦伯或阻或避,不在乎小傷,已迫近到裡許遠。
葉浩一摸箭壺,只剩下四根,臉色不由一變。他一咬牙,抽出三根,呈品字形射出,施展全力,盡襲向秦伯要害。這一次,由不得他使花巧,只能停下硬擋。秦伯望著箭鏃奔來,高深莫測地一笑,空中幽光扭曲,身形竟平空消失,再現時只有十丈遠。
但是,戰局已定了。十丈遠近,葉浩又只剩一箭,再無抗禦之能!
子蘇失去鎮定,想要飛身助陣,但秦伯一擊之下,已受重傷,況且這也不是她能插得了手的。
這時,廢墟之上,出現一個搖搖晃晃的身影。
周遭刀槍如林,暮色中冷光閃爍。迂難營眾迫近一丈,將紅石擁在中間,一有異動,立即千刀齊上。
紅石臉色平靜,伸平雙臂,如蒼鷹展翅一般,桀驁地望著天空。
不孝孫紅石敬告列祖列宗,飛鷹城堡一百二十三年秋,清蒙迂難營槌城,五千鐵甲盡數戰死,百年城垣歸於廢墟。祖脈血胤由此斷絕,皆紅石一人之罪。念祖宗創業維艱,紅石唯死戰以報。百年千年,紅日東昇,草原歌謠中傳唱者,將是我飛鷹血烈之名。不孝孫再三叩首!
他高舉長刀,義無返顧,向前衝去。
血雨驟起,長刀墜落在地,鏗鏘聲響久久不絕,應和著飛鷹城最後的悲號。
秦伯迫近十丈,弓箭無從出手,葉浩已成甕中之鱉。他雖扇動光翅,拼命退卻,但是速度不及對手,距離越拉越近。
秦伯嘴角閃過一絲笑意,擎起巨靈兇掌,拍向對手後背大穴。這一擊罄盡全力,只要擊實,任是煉神高手,也要粉身碎骨。
子蘇雖遠遠望去,也覺那一掌翻江倒海之力,葉浩根本無從躲閃,唯餘身死一途。夜色四下籠罩,天地間一片漆黑,只有那團幽光,溶溶洩洩,彷彿吞吐了日月,噴薄出神魔般力量。
廢墟之上,思小姐驚叫一聲,軟軟癱倒在地,絕望地閉上眼睛。她知道這一掌的名堂,是秦伯壓箱底絕技,師尊也要小心應付,更何況周天境界的葉浩。冰涼的淚水從眼角溢出,沿著鼻翼滑落。小耗子她只覺芳心被一隻大手攥住,狠狠捏在一起,痛得無以復加。
秦伯篤定地笑,忽見葉浩回頭,眸中閃過狡黠的光芒,就像耐心的獵人,終於等到出手的機會。他警覺不對,卻已經晚了。
后羿弓倏地拉開,在不可能的距離,不可能的角度,射出了最後一箭。秦伯想到了與葉護的戰鬥,最後時刻,也是這般不可思議的一箭。
哲別!又是哲別!無視距離與角度的神箭!
他瞪大眼睛,看著箭矢穿過幽光,胸膛被轟出透明大洞,而後幽光消散,身軀凝定在虛空中!好,好!果然是羽妍的兒子,老夫輸得心服口服!秦伯哈哈大笑,這時鮮血才從傷口噴出,漫天灑落。
葉浩殊無欣喜:不過僥倖而已!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秦伯續住最後一口氣:你對思兒若有一分情義,就請護送她往突古王都!葉浩沉重頷首,有幾分茫然:你放心,有我一口氣在,決不會讓她傷到分毫!
秦伯欣慰地閉眼:如此就好!如此最後真融散去,他笑容安詳,身軀直挺挺往地面墜落。一代煉神高手,就此隕落!
瞬息之間,風雲突變。子蘇愣愣地望著,還沒緩過神來,突聽一陣撕心裂肺的尖叫:秦伯!
思兒從廢墟上掙起,在磚石瓦礫間飛跑,傷後身體虛弱,不時絆倒在地,但她不顧疼痛與傷痕,迅速又爬起來,最後手足並用,奔到秦伯遺體旁。直挺挺地跪倒,她沒有哭泣和哀號。也許傷到深處,心如死灰。秦伯從小就服侍她,與其說是僕主,不如說是祖孫。她總是淘氣,而秦伯一次次地,只是無奈笑笑,繼續慣她寵她。師尊總是高高在上,而身為聖女,與師姐妹們隔閡又深,寂寞的崑崙山上,只有秦伯待她最好。
那已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但是現在,秦伯死了,被她的戀人殺了。
她的心裂成兩半,一半痛於親人的死,一半恨戀人的無情。這該死的小耗子,他不僅與別的女人勾搭,更殺死了最親的秦伯。
一隻手搭上肩膀,有人溫聲道:別哭了,我會保護你的。
不用回頭,她便知道這是葉浩。那隻手上傳來的溫暖不變,但充滿了血腥的味道,她憎惡地撥開:葉都統,要殺便殺吧!用我去向仙宗請功,像殺秦伯一樣,往我胸膛射個洞!
葉浩默然無言,半晌道:要哭就哭出來,別憋壞身子!
思小姐冷漠得像具石雕,在淒冷的夜風中,不言不語。葉浩立在她身後,耷拉著腦袋,不知如何勸解。兩人一站一跪,鐮刀般的新月升上東天,清冷的光芒灑下,將這對男女冷凍得冰霜也似。此刻近在咫尺,但他們的心,卻隔如參商。
不知何時,迂難營眾聚攏上來,立在子蘇身後,將他們圍在中間。
天空中突然傳來異響,將這冰封的寧靜打破。好似雷霆經天,由遠及近,一朵耀眼的白雲詭異出現,散出東曦般光芒。幽幽月色比襯下去,草原上顯得異常詭異。包括葉浩、思小姐,所有人抬頭仰望,看著那朵雲彩電掣而來,倏忽間已到飛鷹城上空。
子蘇又驚又喜,低聲喝道:驍天騎!
雲彩倏地斂去,空中落下十人,一色重裝鐵甲,身材高大,若有方仙者看見,定要震驚莫名,這些人都已達周天境界。為首者髮鬚皆白,眼蘊閃電,見者不敢對視,竟是煉神高手。
子蘇快步上前行禮:參見二長老!飛鷹城已攻下,不知您還率驍天騎來二長老頷首道:你做得不錯!正是因為破了城,宗主才令我等趕來。子蘇訝異道:這又是為何?
二長老笑道:城池雖破了,幽門未必服輸!只有將聖女一起除掉,釜底抽薪,太一之戰才算勝利。羽妍之子竟也精通太初、星辰絕學,留著是宗門禍害,也須除掉。子蘇咀嚼話中深意,霍然一驚,脫口道:我與那葉浩立過諾言,須放他與幽門魔女離去。飛鷹城既破,太一之戰已勝,諒幽門騰不出風浪。這葉浩也不過周天境界
二長老臉色沉下來:這是仙使該說的話麼?二十年前羽妍一事,已丟盡宗門臉面,此次太一之戰容不得一絲差錯。
子蘇抗聲道:葉浩也是太初一脈,人才難得,必須置之死地而後快麼?二長老頷首道:宗主也是一般想法,只要他肯立下誓約,重新效忠蓬萊山,可以留他一命。
葉浩怒火騰地燃起:放蓬萊山的臭屁!老子與你們殺母之仇,只有用血來洗刷,要我歸降,白日做夢!二長老嘿聲冷笑:年輕人不要貪圖口舌之快!否則羽妍再世,也救你不得!
葉浩轉向子蘇道:蓬萊山的信諾就是這樣的麼?子蘇,你可是承諾過的。子蘇面作難色,不知如何,芳心深處,竟不忍葉浩出事,遂出言勸解:大丈夫趨利避害,因兇化吉,方為人傑。葉浩,你不可逞一時意氣,以你的資質,投入宗門,定受天大重用。
葉浩正要說話,背後衣衫一扯,卻是思小姐蒼白的小臉,眼睛亮晶晶的,從所未有的鄭重:葉浩,你答應他們吧,我決不怪你!
葉浩胸中一堵,只覺大石壓在心頭,連思兒也這麼想我!他四下一看,見射殺秦伯的血箭插在附近,遂凌空攝入手中,長聲笑道:老爹教導過我,真正的大丈夫,應該是重信諾,守情義!我爹孃生死守護,不離不棄,老子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二長老放聲大笑:好個不離不棄,今天我就遂你的意!子蘇一旁急道:葉浩,你可要想清楚呀!迂難營眾也紛紛出聲,勸解葉浩,唯有雪姨沉默不語。
雪姨,老爹泉下有知,會支持我這麼做麼?葉浩揚聲問道。
雪姨霍然抬頭,目光銳利:老葉會引你為豪的。小浩,你真正是一個男子漢了。好!葉浩豪氣干雲,掣弓在手,正要說話,思兒扳過他身子,眼中蓄滿霧氣:小耗子,我不值得你這樣做!你投了仙宗,我決不會怪你。葉浩一瞪眼睛:男人決定的事情,女人少插嘴!
思兒死灰的眸子一忽兒亮起來,又泛出所有的異彩,喃喃著道:你真的願意為我這樣麼?葉浩胸中柔情翻湧,用力一點頭:小傻瓜,我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只要你不再怪我!
思兒淚水再也控制不住,流滿了白玉般臉盤,猛然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一親:好,我們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就像你爹孃一樣。
葉浩轉過身來,將箭搭在弦上:蓬萊山的鼠輩們,領教這一箭吧!
身後是他的思兒,他的女人,以前的幽門聖女,現在身受重傷、柔弱無力的思兒,他如果戰敗,就要被殺死。他只能勝,不能敗!
真融在體內狂湧,星辰力下十二重樓,狂卷著將膻中穴一抽而空,而後卷向神弓。萬年寒鐵的胎背,千年龍筋的弦絲,竟繃得咯咯作響,直要斷摧。箭矢上更是奇光斑駁,狂風聚集,竟成了漩渦狀。
箭未射出,威壓之大,已令迂難營眾喘不過氣,紛紛退後數百步,伏倒在地上。二長老臉色愈發沉重,難以思議的模樣:天!這已經超越煉神,直有返虛威力。驍天騎,合擊之術!
十人排成三稜鏃形,傾盡十二成功力,向前劈出一劍!十道輝煌耀眼的光芒,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面巨大無匹的盾牌。
箭矢終於飛出,看似緩慢,實則快到了極至。
神弓砰的一聲巨響,弦絲斷成兩截,流傳千年的神兵毀滅了!葉浩像被抽光了所有的力量,一下子癱坐在地,全身都滲出血跡。他苦笑著閉眼,就看這一箭之力了,全身十二奇經都已斷裂,再無戰鬥之能。
兩股至剛至偉的力量撞擊一起,光盾一下湮沒無蹤,而箭矢雖碎成粉末,但是勁風不斷,仍朝前襲去。
百步方圓,地面被颳得溝壑重重,彷彿鴻蒙初開景象。塵埃落定,定睛再看時,驍天騎血肉殘肢橫飛。顯然他們敗了,而且敗得很慘!
葉浩鬆口氣,全身劇痛不已,主脈俱已經斷裂,他成了一個廢人!不過這也值了,能保護住思兒,即便是凌遲碎剮,也毫無怨言。
他轉頭一笑,見到思兒哭得淚人也似,急切地將他扶住,想要說話,卻無語凝咽。兩人痴痴地對視,渾然忘了一切。
廢墟之中,驀地騰起股塵埃,一個身影搖搖晃晃站起,卻是二長老,他的右臂炸斷了,一身鐵甲碎成片縷,但功力卻還在,只聽他獰笑一聲:真是八十老孃倒繃孩兒。葉浩,你現在筋脈寸斷,一身功力盡失,看你如何保護小魔女!葉浩神色劇變,強要撐起,但掙至一半,又復倒入思兒懷中。他真的站不起來了,太累了。
思兒卻一派寧靜,攬腰抱住他:小耗子,沒關係的,我已無憾了。
葉浩看著她安靜的笑容,前所未有,綻放在白玉般的臉上,心中忽然安定下來:和你死在一起,我也無憾了。
二長老嘿笑道:如此甚好!正要踱步向前,忽聽見一陣氣旋嘶鳴,數百根勁矢飛來,齊齊落在身前,阻住他去路。
二長老嚇得一身冷汗,若是身體無恙,千根勁矢也如蚊蚋。但功力大損之際,卻萬萬抵擋不過。顧首望去,只見迂難營不知何時列成陣勢,千把長弓一起對準自己,十數具投石機更張開肱臂,裝滿了石彈。
冷汗泠泠而下,二長老不敢稍有動彈。
鄭青破口大罵:老傢伙,你他媽的再敢囂張,我迂難營的人,是你想動就動麼?你個老王八,不給你點厲害,還以為老子們好欺負。
這一輪怒罵大是解氣,迂難營眾大聲喝彩,握弓的手更緊了幾分。
二長老不動聲色,冷然道:蓬萊一怒,天下流血。你們就不怕麼?
鄭青仰天笑道:老傢伙,你聽過迂難營怕過誰!老子們殺過官、搶過糧、貪過銀、造過反,就差沒動仙宗!你如果不信,大可試試!
迂難營眾本是亡命之徒,此刻又殺紅了眼,天下之大,的確沒什麼好怕的!他媽的,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二長老還真不敢動,轉向子蘇道:子蘇,你就這麼袖手旁觀麼?宗主若是知道,定要重重罰你!子蘇望著一身血跡的葉浩,一咬牙道:我仙宗要教化萬民,豈可失信於人!二長老,恕我愛莫能助!
兩方僵持住,二長老暗暗叫苦,迂難營眾也不敢輕易動手。
葉浩胸中豪氣翻湧,舍盡最後力量,大聲喊道:兄弟們好意,我葉浩心領,但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能連累大家!兄弟們就撤手吧,若有下輩子,我們再作袍澤!
眾頭領搶著要說,還是袁遠佔了先:小浩,你這是說什麼鳥話!我們迂難營就是一家人,有難不幫,還算人麼!你儘管走,天下之大,不管到什麼地方,只要不丟迂難營的臉,兄弟們今天就算值了。
一千營眾目光齊齊投來,誠懇熱烈,幾乎要將葉浩熔化。
雪姨哽咽道:小浩,你就走吧!不要辜負了大家苦心,遲則生變!
葉浩不知哪來的力氣,跪倒在地,咚咚叩了三個響頭:叔伯兄弟們,葉浩若再客氣,就是看不起你們!大恩不言謝,我一輩子都是迂難營的人。思兒也陪他跪倒,待叩完頭,將他扶了起來。兩人身影搖晃,相互扶持,涉過連天長草,越走越遠。
那輪新月灑下皎潔的銀輝,將廣袤的草原照得如覆霜雪。兩人走得艱難卻從容,彷彿一生一世,就盡在腳下。
子蘇悵然遙望,發出無聲的嘆息。紛紛攘攘的天下,勾心鬥角的爭奪,不會因為離開,就停滯不前。擺在她眼前的,便是如何安撫二長老,盡力保住迂難營。
而太一之戰,因為飛鷹城破,就真的結束了嗎?也許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