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一個人生前做過多少壞事,無論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一旦他死了,一切都會隨風而去,就像爆竹,砰的一聲,散個乾淨。
不管你承不承認,死亡,的確是世間唯一永恆的東西,一旦降臨,再無更改的可能。
這,也就是世人常説的一死萬事休。
蕭陌死了,不管他生前的所作所為帶給別人多麼大的痛苦,不管那些死者的親人是否永生都不會原諒他,也已和他無關了人世間的一切,都已和他無關,包括他的家人對他的想念。
是的,想念雖然他萬惡不赦、死不足惜,但他畢竟是蕭左夫婦的親生子,是蕭漸和蕭諾的親大哥。作為家人,他們可以恨他行事太過陰險,可以怪他被妒忌和野心衝昏了頭腦,甚至可以把他的名字從祖宗家譜中劃掉,但他們卻不可以不去想念他。
這就是家人。普天之下,只有你的血親至親才會這樣愛你,不管你是什麼樣的人。
如果蕭陌知道他的母親在得知長子是這樣一個無惡不做之人的同時還要承受喪子之痛;如果他知道他那一直被他認為厚此薄彼、眼裏只有二弟的父親,在他靈前一夜間變得兩鬢班白;如果他知道自小就被他視為眼中釘的二弟蕭漸,在得知所有真相後仍在他靈前喊他一聲大哥如果他知道的話,他還會去做那些事麼?
他不會,絕不會!
所以,當你覺得自己被性格中的陰暗面慫恿着要去做某些會傷害別人的事時,不妨先想想家人對你的愛,想想如果真那樣做了會不會傷害到他們,這樣,或許你性格中光明的一面就能戰勝陰暗面,人世間也就會少發生一些悲慘的事情。
其實有很多事,都只在於人一念之間
十月中旬某日,在停棺七七四十九日之後,蕭陌按百里城當地風俗簡簡單單的下了葬。他生前野心勃勃,為能順利繼承城主之位不惜殘害自己的親弟弟,也曾一度如願坐上代城主之位,可謂風光一時,可下葬時身邊卻僅有寥寥數人:蕭左夫婦及蕭諾,風晨曦及財伯,以及那個被陷於萬般不義、攜玉家大小姐出走私逃的蕭漸。
這些日子以來,蕭陌派去尋他下落的人差點連腿都跑斷,卻無一人能想到,他竟然就帶着已有身孕的玉米藏在蕭左夫婦靜養的天水一線閣。
蕭家人果然沒有一個是笨蛋事實再次印證了這一點。
然而關於這一點,風晨曦還有補充。不但沒有笨蛋,而且還有一個三、四歲上就懂得裝傻以求自由的天才她微笑着看向蕭左,微笑着道,就憑這一點,合尊府上下百人,恐怕也無一人能比此人更聰明。
哦?蕭左淡淡道,卻不知你説的這個天才究竟是誰?
風晨曦又是一笑,目光輕輕一轉。
此刻他們人已在蕭府大廳。大廳雖大,卻只有三人,除了她和蕭左,便只有蕭諾。
而風晨曦的目光,就投射在蕭諾臉上。
咳!蕭諾假咳了一聲道,娘傷心過度,我去房裏安慰安慰她。
諾兒。蕭左輕聲喚住他。
蕭諾只得頓住腳步,重又轉回身來,面上苦笑不已。
蕭左會喊住他本在他意料之中,可是用這樣輕柔的語調,那就實在讓人有點吃不消了。他寧願父親暴跳如雷把自己大罵一頓,那最起碼錶示他還不會死的很難看,可現在現在蕭諾咬咬牙,朝風晨曦飛了一記你害死我了的眼神。
風晨曦聳了聳肩,表示自己愛莫能助。哈!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他耍了家人這麼久,也該讓人找回點平衡吧?再説了,此事關係到她和蕭左的賭約,更牽扯到師父的計劃,是無論如何也要贏的。
蕭諾,原諒我,你自祈多福吧!
那邊廂,蕭左一邊慢吞吞的説着諾兒,你好啊,你可真是好的很,一邊緩緩向他靠近。
他身為武林第一人,原先的邪氣和促狹多年前就已化為威嚴和穩重,可在這時,他卻似乎又變成了三十年前的那個懶洋洋而又帶着點痞氣、狡猾而又難以捉摸的少年。
蕭諾一見他這副模樣,心下頓叫不妙,毛骨悚然的顫聲道:爹,你、你要幹嗎?我可是你兒子!我只不過是一時好玩裝傻而已
一時?蕭左挑高了眉。
蕭諾垂下頭:十幾年
終於肯承認了?蕭左似笑非笑的瞧着他,半晌才道:這些日子,我想到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法子,本是用來懲治你大哥的,現下便宜你了等我了結了同風姑娘的賭約,再來治你。
爹蕭諾駭的魂飛魄散,用來懲治大哥的,那還能是什麼好法子?不行不行,此事大不妙,得快快想法子應付才是!
蕭左卻像沒聽見他的喊聲似的,徑自轉向風晨曦道:風姑娘,你我的賭約,是你贏了。
風晨曦看着他,目光靜靜:賭約自然是我贏了,但是蕭城主也沒輸。
蕭左淡淡一笑:此話怎講?
恕晨曦直言。蕭城主少年時便攻於心計,時值今日,若論精明強幹、老謀深算,世間恐怕無人能比得上
對對!蕭諾忍不住接口,被蕭左一瞪,忙改口道,我爹最英明神武了!
風晨曦笑了笑,接着道:所以,若説蕭城主不知道自己的兒子十幾年來一直在裝傻,此事晨曦萬難相信。只不過
蕭左道: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要他自己現原形,卻還需要費一番心思。
蕭左表示贊同:裝傻裝的很成功的人,通常都很聰明。要逼這樣的人現形,當然不是件容易事。
那也得分對什麼人來説了。風晨曦淡淡道,對蕭城主這樣的人來説,自然不算什麼難事。不過,真正的聰明人凡事都不願親力親為,因為他們最在行的便是假於人手。
蕭左笑道:能讓別人代勞,自己少花份氣力,自然是好的。
風晨曦把臉一板,道:所以,這個賭約表面上是我贏了,其實真正的贏家還是蕭城主。
蕭左悠然道:輸贏輸贏,任何人都有輸有贏,需看你以何為評定了,風姑娘又何必太執著?
蕭諾苦着臉道:你們都贏了,就我一個人輸。爹你好狡猾,故意和風姐姐立賭局,下了個套讓我鑽唉,罷了!能和姐姐認識,我也算賺到了。
風晨曦啐道:傻子!這裏唯一輸了個徹徹底底的就是你,還説自己賺到了!説話間,臉已經紅到耳朵根。
蕭左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蕭諾,意味深長的一笑,道:依我看,諾兒倒也沒輸,怕還真是賺到了。
風晨曦又羞又氣,咬牙半晌,忽的冷笑起來,道:無論如何,就你我之約定而言,仍是我贏了,蕭城主輸了不會不認帳吧?
蕭左淡淡道:想來這筆帳也不是那麼輕易能認的。不過蕭某這輩子什麼帳都賴過,就是沒賴過賭債。風姑娘有何要求,儘管直言。
風晨曦等待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刻,終於等到了蕭左這句話,心上不禁掀起一陣狂喜,深吸口氣,緩緩道:那好,就請蕭城主隨我去往陰山見我師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