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訝過後,蕭諾首先出聲問道:你説你是發財谷的人,可據我所知,發財谷門下無一人是好手,而你的武功卻足可排進當今武林前四十名,這是何故?
發財谷門下無好手齊老三喃喃重複着他的話,目中湧現一絲悲憤,忽然反問道:你可知發財谷的名字從何而來?
不待蕭諾回答,他就自己説出了答案:只因三十年前,本派始創時,佔據了長白山一帶最最富饒的地方。那地方,雖長年積雪冰封,卻勝產人蔘、鹿茸
蕭諾打斷他道:恐怕還有江湖中人人夢寐以求的雷菌吧?
是的。齊老三承認道,不過雷菌一物長勢甚為緩慢,我派定幫在那裏十年,也不過得了十兩。幸好此物一旦長成便積年不壞,是以一直做為本派鎮幫之寶,非遇大事不用。
蕭諾和風晨曦對視一眼,心上均是一跳雷菌果然是發財谷帶來的,那麼蕭漸的嫌疑不就可以洗脱了?
他們四處奔波、多次履險,終於即將抵達這件離奇複雜的案子的真相了!
正興奮難當,忽聽財伯問齊老三道:十年得十兩?你剛才不是説你們發財谷已成立三十年了麼?
不錯。齊老三臉上又出現了那股悲憤的神情,一字字道,但是,因為那裏太過富饒,我派中人生活富足,終日享樂疏於練武,終於在十年後引來強敵。一番撕殺後,我派幾遭滅門,被敵人佔據了定幫寶地。而我們師兄弟十人,二十年來苟且偷生,拼命練武,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奪回我派地盤。
怪不得!蕭諾恍然道,你等逃生時,想必也將雷菌帶了出來吧?
齊老三見他總對雷菌念念不忘,略帶詫異道:張公子何故對雷菌如此上心?
風晨曦笑道:他哪裏是對雷菌上心,他只是關心他二哥的清白罷了。
見齊老三懵懂,她又是一笑,探手入懷,拿出一個小紙包扔給蕭諾道:服下解藥,還你真面目吧。
此藥極神奇,蕭諾幹吞服下後,片刻便已全身腫消恢復了原貌。齊老三看着他,更是迷惘:閣下是
蕭諾笑道:在下蕭諾,蕭三公子是也。
蕭三公子!齊老三失聲叫道,你是蕭家人?
蕭諾搔搔腦袋:是啊,你不用叫的這麼大聲。此事説來話長,我可以慢慢解釋
話未説完,就見齊老三對他一抱拳,道:不用了。再見。
他説走就走,身形一拔,一飛沖天。然而他快,蕭諾卻比他還快,腳尖一點,快若鷹隼的趕上前,在半空中與齊老三身形交錯,不知説了句什麼,等齊老三落地時,神色已平靜許多,凝視蕭諾半晌,道:你真想這樣做?
蕭諾淡定的回道:若不想,何必假扮張先放?
就算幕後主使人是他?
蕭諾毫不猶豫道:是!
齊老三卻猶豫了:可他是
不管他是誰。蕭諾斬釘截鐵道。
齊老三鬆了口氣,道:如此,我真可放心了。
蕭諾笑道:你本就可以放心。
他們兩個在那一問一答,風晨曦聽的一頭霧水,插口道:你們在説什麼?他是誰?
蕭諾轉向她,張了張嘴,卻又閉上了,如此猶豫了幾次,終於道:姐姐,你可知七哥是誰?
風晨曦搖頭。
蕭諾道:關於此人,最早和他接觸的應該是齊老三,還是讓他説吧。
齊老三便道:三個月前,我接到一封信,寫信之人自稱七哥,不但對我派遭滅門的事一清二楚,還許諾會助我奪回定幫寶地,條件是以雷菌交換。
風晨曦道:發財谷地處偏僻,且在江湖中無甚名氣,七哥卻對你們如此瞭解,真是個厲害角色。
我當時也是這種想法。齊老三道,而且,幾次書信往來後,我們師兄弟十人均確信此人手段高超,絕對能助我們奪回失去的地盤。
於是你們就同意了?風晨曦挑着眉問。
齊老三沉聲道:我們根本就沒有理由拒絕。
於是,他們一行十人在八月初九來到百里鎮,當晚即按約定在鎮外竹林與七哥會面。交出雷菌後,七哥給了他們一大筆錢,數目遠甚於雷菌的價值。
想奪回地盤,首先要具備的一個條件就是資金充足,這也是齊老三等最頭疼的難題七哥一出手便解了他們的燃眉之急,自然加深了彼此的信任。
接着,七哥説他手上另有要事,要他們先去百里城觀看試劍大會,靜待他的安排。試劍大會進行不久,他們便接到七哥口訊,半途離開。待到了約定地點,等來的卻是蕭漸,一言不合打了起來,沒想到名冠江湖的寒鴉居然只一招便暈厥在地。之後,小酒仙帶着十幾個人出現了,自稱他乃七哥心腹,齊老三闖了大禍,應速速出城。
齊老三等懾於蕭左之威,本也就想溜之大吉,便隨小酒仙出了城。誰知,在百里鎮外的竹林內,小酒仙突然反目,硬説他們殺了蕭府二公子,要他們以命賠命。
齊老三等人本已措手不及,加上小酒仙帶來的那些人又都是一流好手,剛一動手,老大、老二相繼折損。
齊老三等人雖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但二十年來師兄弟齊心齊力,比親兄弟還親,一見兄弟隕命,剩下七人也豁出命去,招招都是同歸於盡的招式,雖又死了幾人,卻漸佔上風。
小酒仙看勢頭不妙,轉身欲逃,被齊老三暗器擊中,倒地斃命。
此戰終了,小酒仙一方固然無一倖免,發財谷一方卻也僅有齊老三一人生還。
可憐發財谷一行十人來百里鎮,本以為能奪回地盤、重震幫威,不想竟遭這等鉅變。
齊老三這時才知是中了七哥的圈套,發誓此仇不報非人也。當下仔細掩埋了現場,又扮成小酒仙的模樣回到百里鎮,只望能見着七哥,趁其不備一舉殺之。不料待真見到了七哥,才知此人武功甚高,根本沒有偷襲的機會。而他的偽裝卻很成功,七哥竟沒有覺察,乾脆將錯就錯,跟在七哥身側,慢慢收集證據,再想辦法報仇
沒想到,沒過幾天,你們便出現了。齊老三説,我見你們的武功計謀皆在我之上,便打定了主意與你們合作,早日為我兄弟報仇。
蕭諾和風晨曦面面相覷,怎麼也沒想到在這個案子的背後,竟還隱藏着一件這般複雜曲折的事。
怔了半晌,風晨曦看向齊老三,問道:那麼,七哥究竟是誰?
他就是齊老三緩緩道,顧子昂。
是他!風晨曦愕然看向蕭諾:就是那天我們在春宵閣
是的,就是他。蕭諾苦笑道,那日他想必就是去觀察我們的。可笑我們一心想找七哥,卻和他相逢對面不相識。
風晨曦也不禁苦笑,可轉念一想,卻忽覺不對勁,盯着蕭諾道:你老實説吧,你是何時知道的?別告訴我你也是剛知道,我不會信!
我的確比你知道的早一點,但還不夠早。蕭諾淡淡道,在紅袖的手腕上看見那條刻着顧字的金鍊子時,我只是懷疑而已。
就是在後廂房第一次與七哥見面的那晚?
是的。蕭諾道,那晚的燈光很暗,她想必以為我是看不見的,可是我看見了。
他看見了,他從那時起就懷疑顧子昂,可他卻什麼也不表示出來!這傢伙!這傢伙!風晨曦被他氣的直跳腳:你為什麼不早説?
因為因為蕭諾因為了半天,忽長嘆一聲道,財伯也早知道七哥就是顧子昂了,只要你想想他為何不揭穿他,也就知道我為什麼不説了。
風晨曦靜下心來,把整件事情的細枝末節仔細過濾一遍,再聯繫方才蕭諾和齊老三的對話,眼睛忽然一亮,衝口而出道:原來是因為他!
姑娘果然聰明,正是為了他。齊老三道,想那顧子昂不過是百里城內一個多情才子,如何有那麼多資金人手做此大事?毫無疑問,他身後定然另有策劃主使者,而這個人就是他。
不錯。當我知道七哥就是顧子昂時,我便確定七哥身後定然還有主使者。蕭諾接口道,我在地牢裏故意放顧子昂走,就是為了釣他出來。
可是現在,真相終於即將大白天下,他臉上卻沒有絲毫喜悦之色。
奇怪的是,齊老三的臉色好象比他還難看。
你説什麼?他臉色陰寒的看着蕭諾,一字字道,你説你在地牢裏見過顧子昂,還放走了他?
他沒有陪同七哥下地牢,是以並不知道發生的事。
蕭諾只道他是懷疑自己有心放走顧子昂以便保護他,忙安慰道:我説了這是為了引他上鈎,你莫多心
我多個屁心!是你太不小心了!齊老三粗聲吼了起來,你也不想想,他是什麼人?朋友對他來説就是利用的,一旦沒有利用價值了唉!
他跺了跺腳,轉身便跑,邊跑邊叫:還不快走?現在恐怕已經遲了!
齊老三沒有説錯,他們的確來遲了。
一進百里城的城門,他們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高高掛在城牆之上的人頭顧子昂的人頭!
一張告示貼在城下的佈告欄內,言道顧子昂多年來化名七哥,糾集了一幫烏合之眾,不但大量販賣寒服散,還欺行霸市、為禍鄉里,經代城主查實多項罪名無誤,判以死罪,以慰民心。
百里城由百里聞名秘密而創,官府根本就不知管轄區內有這麼一個城的存在,地方誌裏也沒有相關記載,數百年來一直自主自治,由城主執掌賞罰刑囚生死大權,所以佈告裏説此舉乃代城主之決定,城眾便均不以為怪,有的還拍手稱好,只道是除去了一個惡霸。
只有風晨曦一行人,口中發苦,心裏更苦,面面相覷,真真慪的連半個字都説不出。
尤其是蕭諾,兩眼直勾勾的瞪着那貼告示,心裏一陣陣氣血翻騰,差點就被氣暈了過去。
要知道,放走顧子昂是他的主意,本想一來能引他上鈎,二來也算留個人證。豈能料到,他説殺就殺,絲毫不念幾十年的舊情!如此一來,他和風晨曦,還有財伯和齊老三,他們在這些日子裏,受傷的受傷、坐牢的坐牢,忍辱負重、奔波勞累,受了這麼多罪,再加上他爹爹蕭左的煞費苦心,竟然全都白挨白受白費了!
最讓人不能忍受的是,這一切就發生在距離真相大白僅有一步之差的時候!
什麼叫功虧一簣?這才是真正的功虧一簣!
蕭諾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這世上怎會有做事這般滴水不漏之人?齊老三!他忽的一把拽住齊老三的衣襟,你假扮小酒仙跟在顧子昂身側那麼些時日,一定有所發現的對不對?對不對?
齊老三任由他抓着,也不掙扎,苦笑着道:算你説着了,他做事,當真滴水不漏!這些日子以來,但凡有什麼事,他只與顧子昂一人聯繫,書信一經看畢便以火燒盡,我也是隱約知道顧子昂身後有他的存在。至於他的身份,卻只有顧子昂一人能證實或許真正的小酒仙也是知道的,可是他已經死了,我畢竟是個假的。
蕭諾長長吸了一口氣,卻半晌也不呼出來,一張臉憋的通紅通紅,雙眼更是紅得有若一團烈火在焚燒。
風晨曦看了,心下不忍,上前勸道:蕭諾,這事其實怪不得你。你想想,他根本是有意讓自己與外界的聯繫只繫於顧子昂一人身上的,這樣一來,一旦情況不妙,他只消切斷顧子昂這條線,便是線索全斷,可保他安全無虞。而且,就算你不放走顧子昂,當面對質的時候,他也可以推個一乾二淨,畢竟口説無憑,我們沒有任何實質上的證據,是不是?她頓了頓,幽幽嘆道:他當真算得迄今為止我所見過的最狡猾最聰明的人,莫説是我們,恐怕就是令尊,也拿他無可奈何否則的話,他又為何要一走了之?
不是這樣的,風姑娘。財伯在旁邊聽着,忍不住道,其實城主離開,為的是讓
讓我接手,是麼?蕭諾終於呼出那口氣來,嗓音卻變的又沙又啞,我爹一心想逼我現出原形,他知道他這一走,我不能眼看二哥受冤枉,定然會接手此案,是麼?
財伯猶豫着,點了點頭。
蕭諾突然跳起來叫道:但他以為我是神仙麼?他以為我會裝傻便等於我會破案麼?事實已經證明了,我破不了案!我就是個傻子!我鬥不過他!
財伯束手道:三少,三少你莫急,城主説過,你若真到了無計可施的地步,他自有辦法。要不,老奴這就去請城主?
用不着!蕭諾冷笑着道,反正已死了這麼多人,索性讓我也死了算了!看我爹還能不能這樣沉的住氣!哼!
財伯哭笑不得:三少,你這是在生誰的氣啊?
你錯了,我沒生氣,蕭諾朝他笑了笑,我在冒煙!
説罷,轉身就走。
風晨曦本欲追上,又頓住腳,對齊老三道:事至此,你留下無益,還是快快離開百里城吧,望你日後少做些惡,好自為知。
齊老三苦笑道:經此一事,就算我想做惡,只怕也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夠不夠份量了如果不能在事後全身而退,這惡,還是別去做的好。
風晨曦的心沉了沉,全身而退,好一個全身而退他,不正是做盡惡事,全身而退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