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這瘋女人喊他相公??難道她就是那個莫娉婷???
可是,真正的莫娉婷又怎會喊蕭諾為相公?他分明是個假的啊
蕭諾掙扎著叫道:救命啊,誰來幫我把她拉開,我不
我心念閃動,立刻截住他的話道:少爺!恭喜少爺和夫人團聚!一邊暗中對蕭諾使眼色。
沒錯,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像在火光電石的一瞬間賭大小一樣,賭大,還是賭小,直接關係到最後的結局。
而促使我決定按著這齣劇本演下去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我看見七哥身後的那個黑衣人眼中,有驚奇、有嘲笑,就是沒有懷疑。
總要賭上一賭。
蕭諾本是個極聰明的人,只因事出突然,一時被驚嚇住,見我如此說,便皺起眉頭,顫著嘴唇,終於、到底、還是用扭曲的嗓音、見鬼般的語氣,苦歪歪的喊了聲:娘子。
那紅衣女人極是開心,摟住他又是親又是打,竟是絲毫不避嫌,看的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蕭諾脫個空掙扎出來,狼狽萬分的喊道:那個娘子你遠途而來,想必是累了,先去休息一會好不好?我與七哥還有買賣要談,小晨晨邊說邊朝我眨眼睛。
我咳嗽一聲,恭聲道:夫人,小的先帶你去休息吧。
誰知那黑衣人搶先一步走到莫娉婷面前:還是讓我送夫人回房休息吧。說罷也不管蕭諾同不同意,便徑自帶她離開。看在場諸人的表情,應該是認同了蕭諾張先放的身份,但還要扣著他的妻子做人質,以防萬一。
這七哥的心思,倒還真多疑的很,行事滴水不漏。
只是我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莫娉婷不揭穿蕭諾。難道這裡面還暗藏什麼玄機不成?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七哥笑道:張兄弟
蕭諾忽的拂袖而起,佯怒道:我看七哥對這筆買賣根本毫無誠意,不需要再談下去了,小晨晨,我們走!
站住!七哥喝了一聲,又放柔聲音道,嫂夫人還在這,張兄弟便想走麼?
蕭諾腳步頓停,臉上的表情變了好幾次,又是懊惱又是猶豫又是咬牙切齒,最後頹然一嘆,重新坐下來。
七哥滿臉堆笑道: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做錯了,我該死,我道歉,張兄弟可千萬莫要往心裡去,大不了等會我幫你找個藉口再送嫂夫人回去好了。家事是家事,生意是生意,莫混為一談。
蕭諾冷哼一聲,板著臉不說話。
七哥又靠近幾步,挨著他道:言歸正傳,咱們還是把正事先給辦了吧。根據昨天說好的,你給出配方,我分派人手買藥練丹,收入分你六成。
沒問題。蕭諾答應的很爽快,我看見七哥等人臉上都露出了欣喜之色。
那就立據畫押吧。七哥手一揮,立刻有屬下捧上筆墨紙硯,提筆一揮而就,倒是寫得一手好字。
她將寫好的字據遞到蕭諾面前道:你看看,條款可有問題?
蕭諾接過掃了一眼道:條款沒有問題。不過
不過什麼?
蕭諾將字據懶洋洋的往桌上一擱,抱胸望著她道:不過畫押的人有點問題。
七哥表情一僵,微眯起眼睛道:畫押的人有什麼問題?
蕭諾但笑不語。
七哥的表情卻越來越難看,最後緩緩道:原來張公子還是信不過我
我嗤鼻道:彼此彼此,你可以懷疑我家少爺是不是真的張先放,我家少爺為什麼不可以懷疑你是不是真的七哥?
七哥目中閃過怒色,但很快轉為嬌笑道:原來張公子還是怪我多事請來了嫂夫人,我也是想做好買賣,心裡塌實點嘛
我打斷她:一樣一樣,我家少爺也不過是想心裡塌實點。
你!七哥瞪了我一眼,厲聲道,我和你家主子談買賣,你一個下人插什麼話?
蕭諾淡淡一笑:小晨晨說的,就是我想說的。
七哥抿了抿唇,最後冷冷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就是七哥!
那似乎沒有必要繼續談下去了。蕭諾做勢起身,七哥急聲道:你為什麼要懷疑七哥另有其人?我倒想聽聽你的疑慮究竟在哪!
很簡單。蕭諾微微而笑,因為你很漂亮,但武功卻不怎麼樣。
七哥面色一變。
我生怕她聽不懂,解釋道:我家少爺的意思是:女人要男人愛她很容易,只要漂亮就行,但要男人服她,就非有點手腕武功不可。你身後的跟班們各個武功不弱,有幾個還在你之上,你難道沒有發覺,他們看你的眼神都是色咪咪的麼?
七哥立刻回頭,雙頰像著了火般的緋紅,有好幾人連忙垂下頭去,不敢和她對視。
蕭諾悠悠道:小晨晨,如果你是女人,你的手下敢這樣色咪咪的看著你,你會怎麼做?
剔去雙目丟到街上餵狗。
可他們都是很好的手下。
最好的手下講的是忠字,而不是強字。
不錯。蕭諾點頭,他們的眼神里可以流露傾慕、可以流露崇拜,但絕對不能是著迷。
我直視著七哥,緩緩道:你現在知道自己的破綻在哪了?
七哥的手顫抖著在身側握緊。
蕭諾拿起桌上的茶杯,好整以暇的呷了兩口:我對這筆買賣很有誠意,所以我願意再給你們一個機會。一柱香內,請真正的七哥出來吧。
不錯!我應聲道,如果七哥還是躲躲藏藏,不肯相見的話,那就休怪我們以後不給面子了。走的是陽關道還是獨木橋,各看各的本事!
好,好很好七哥氣得渾身發抖。
她越生氣,我越鎮定,笑道:這位七嫂如果拿不定主意,可以回去請示一下七哥。
那女人望著我,本來嫣紅嫣紅的臉,刷的變得雪白。
我和蕭諾交換了個不動聲色的眼神看來我們沒有猜錯,她果然是七哥的情人,連我這樣稱呼她,她都沒反駁。
就在我以為已經完全掌控住形勢,將對方逼至絕境、勝利在望時,那女人突然扭身回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尖聲道:誠意誠意,你口口聲聲說我不讓你們見七哥是沒有誠意,那麼你呢?
那目光陰森森的對著我,我頓覺心頭一跳,像是預感到了不祥。
你!她伸出食指指著我,一字一字道,你又何嘗不是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不用再做戲下去了,風晨曦!
在那個名字被喚出來的同時,她手落下,在椅子的扶手上一拍,只聽喀咔聲響,我心中剛叫一句糟糕,腳下懸空,人已掉了下去。
這春宵閣的地下竟有機關!
而我更加想不到的是,她竟然識穿了我的身份!
那一剎那,身體因為太驚悸而僵硬,明明知道應該奮力反擊以求逃脫,但手腳像被什麼東西纏住了,怎麼也動不了。
我想完了,這下可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功虧一簣!
就在那時,一隻手伸下來,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我的左手手腕。手上一緊的同時,一股熱力直透心底,僵硬的手腳一下子靈活了回來。
抬眸,對上那雙漆黑眼睛,清如靜水的瞳仁中映出我的眼睛,如此眼睛重疊眼睛,縈縈繞繞,幾疑不在人間
蕭諾!
這樣焦慮、這樣慌亂,卻仍是衝我笑了一笑的他!
這一笑像霧色濃濃中綻出的一線晨光,映亮了連日來或刻意或無意遮掩的紛亂心事,一時間酸甜苦辣,百種滋味湧上來,就那樣柔柔的將身心浸沒。
蕭諾用力一拉,我借力飛起,衝出機關口後不停,直飛橫樑之上。然而扭頭,身畔空空,驀然一涼蕭諾沒有跟我一起飛上來!
低頭觀望,恰見機關堪堪合攏,一角織錦花袍露出地面,我整個人重重一震!
蕭諾!
手下意識的伸了出去,想像他剛才抓住我那樣的抓住他,然而那麼遠的距離,一陣破空聲起,無數顆暗器直朝我撲來,自保尚且不及,怎麼救他?
就那麼一恍惚間,左臂上立刻中了幾枚毒鏢,傷口痛辣,猶如火燒。
蕭諾!
我咬牙,手指急彈,趁七哥等人閃避毒煙時踹斷橫樑,衝破屋瓦飛上房頂,只聽轟隆一聲,大廳倒了一角,塵煙四起。
然而前後左右四邊小樓上、菊蔭裡,刷刷刷的露出數十名弓箭手,箭頭無一例外的指向我,弓如滿月,蓄勢待發。
七哥縱身躍出,昂首衝我喊道:風晨曦,你的同夥已中機關,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我可以留你性命,保你不死。
保我不死?冷笑!看這陣仗,分明是早有預謀,要至我於死地。只要我能逃脫,寒服散配方一日不交給他們,他們就一日不敢對蕭諾怎麼樣。我豈有那麼愚笨,束手投降?
我扭頭道:要留我,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了!既然他們已知我是誰,就不需要保留實力怕他們認出我的來歷了,因此右手揮出,頓時紫霧一片。
霧色中眾人大驚失色的喊道:紫萸香慢!是紫萸香慢
不錯,紫萸香慢,遇氣生流,隨風而傳,風不止則香不息,聞者瞬間昏迷師父當年最負盛名的奇毒。
總在關鍵時刻,又救我一命!可我卻恨,先前掉下機關時為何沒想到要用,為何那時我的反應會那麼遲鈍!害了自己也就罷了,偏偏拖累了蕭諾!
他若非為了救我,根本不會掉下去!我好恨!
我踉蹌逃出埋伏重重的春宵閣,耳中心中都只有一個聲音、一個念頭
要救蕭諾!要救蕭諾!!要救蕭諾!!!
可是怎麼救他?
兩旁街市飛般自身邊掠過,視線模糊一片,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恨自己那麼愚鈍,恨自己無能為力。天地蒼茫,萬物淡化,陰鬱一片,不見光明。
蕭諾的最後一笑浮現眼前,那麼焦慮、那麼慌亂,卻仍是歡喜的那一笑。他是在歡喜他抓住了我麼?
傻瓜!傻瓜!蕭諾你這個大傻瓜!
我自小向鬼斧神工學藝,尋常的機關根本困不住我,即使掉下去也不會有什麼事,而且你若逃了,大可回城求援救我,如今剩我一個,連去百里城的路都不認得,你叫我怎麼辦?叫我如何救你?
眼中酸澀,淚花閃爍,分明知道此時此刻不宜哭泣,但眼淚還是抑制不住,撲撲的掉了下來。
蕭諾,為什麼要替我受苦?為什麼?你果然是個白痴!天底下最大的白痴!
我朝百里客棧急奔,跑到一半卻又收步,心中猛然驚覺:不對!我能想到去找金一斗求助,七哥必定也能想到。若是一早在客棧做了埋伏,我此去豈非自投羅網?而且,誰能保證金一斗就沒被收買?
這種緊要關頭,我不能有錯,一旦出錯,不只是我,蕭諾也完了!
暗器有毒,一番急奔擴散更快,饒是我本身就有抗毒底子,仍舊疼痛難當,方才狂奔中未加顧及,此時腳步一緩,才知自己身上衣衫,已被冷汗浸透。而且臉上冰涼一片,全是眼淚。
我得先找個地方解毒才行,否則別提救蕭諾,自身都難保。可是又有哪裡是安全之地,可以供我療傷?
也許是人在絕境處反而更能激發靈感,我終於想到一個絕妙之地百里鎮外的僰人懸棺。
七哥他們再狡猾,也不會想到那吧?
當即轉身向北,朝懸棺處急奔而去。
蕭諾,你可要撐住,等到我來救你!絕對絕對不能有事!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不原諒你,絕對不原諒你!
因為
自從認識你那天起,你就霸道不講理的搶走了我的寧靜。
自此後,一顆心,跌宕起伏,再難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