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城,蕭府。
大廳裡燃著燈。風晨曦數過,共點了一百盞燈,足夠將這個大廳照的亮如白晝,也足夠讓人們看清這廳裡或坐或站或躺的幾個人。
其實算上她自己,廳裡也只不過有七個人,現在又未到天黑,本不需要點如此浪費。
但是,這裡是蕭左的家,只要他願意,就是大白天,也可以點燃這裡所有的燈。
蕭左不是個喜歡浪費的人,但今天他的心情實在是差到了極點。
人們總是在內心非常黑暗的時候希望從外界尋找到光明。
這是人的下意識,本就很正常。不正常的是,今天這裡所有的人心情都不好。
蕭左身後站著財伯,宮翡翠的身後站著玉粹,蕭諾和風晨曦坐在下首。
除了他們,地上還放著一個擔架,擔架裡還躺著個人。
這個人當然就是蕭漸。
他的臉色蒼白得就像一張紙,眉頭緊鎖雙目緊閉,已經神智不清。但是,每當有風吹過時,他的身體就會像抖篩子似的劇烈抖動一陣,彷彿被千刀萬剮一般。
唉
宮翡翠發出一聲不知道是第幾百次的嘆氣,玉粹緊跟著也嘆了一聲,接著是財伯,然後是蕭諾。蕭左雖然沒有嘆氣,但是表情卻比他們還憂心忡忡。風晨曦看著他,目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關心之色。
二弟二弟
堂外響起一聲連一聲的呼喊和噼裡啪啦的腳步聲,然後,蕭陌便火燒火燎的搶了進來。
一看見地上的蕭漸,他眼睛都紅了,幾個箭步上前,半跪在弟弟身邊,嘶聲道:二弟,你怎麼了?二弟,你說話啊!
他聽不見。蕭左緩緩道,你喊得再大聲,他也聽不見。
爹!蕭陌悲憤的抬起頭,是誰把二弟害成這樣的?是誰?
蕭左沉默片刻,道:沒有誰,是他自己他吃寒服散,心癮發作。
寒服散?蕭陌失聲叫了起來,這不可能,我不相信!
我也覺得不可能。蕭左冷笑道,可惜方才玉郎中為他診斷後,說出這三個字時,叫的比你還大,我想聽不見都很難。
玉郎中就是百里城第一名醫玉隱懷,他若說蕭漸吃寒服散成癮,那就絕對是千真萬確。
蕭陌整個人都呆愣住了,如遭五雷轟頂。
陌兒?宮翡翠不放心的喊了他一聲,要說她這三個兒子,最重手足情誼的就是這個大兒子,自小便對兩個弟弟呵護有加、關懷備至,現在乍一聽見這個可怕的消息,恐怕比她和蕭左這做父母的還難以接受。
蕭陌跪在地上呆了半晌,突然揚手狠狠給了昏迷中的蕭漸一巴掌,撲上去抓住他的衣襟一通搖晃,厲聲道:你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吃那種東西?你不但毀了你,也等於毀了我們這個家你懂不懂?
風晨曦也不禁微嘆:的確,寒服散自三朝以前流入後,已不知毀了多少人、多少家庭。蕭左宮翡翠夫婦人中龍鳳、神仙眷侶,有蕭諾這樣的兒子本已是種悲哀,沒想到,這個被江湖中人看作百里城下任接班人的蕭漸竟然染上了毒癮,天下的確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丟人更恥辱了電光石火間,她隱約覺得自己剛才想到了一件很關鍵的事,可是等她想抓住它時,卻無論如何也想不起那是件什麼事了。
就在這時,蕭左突然沉聲令道:冷靜點,陌兒,我還有話要問你。
蕭陌頹然鬆開手,又呆呆的看了蕭漸半晌,才起身走至父親身前,垂首而立。
蕭左呷了口茶,目光在他臉上打了個轉,道:你已審過蝴蝶幫的人了,如果沒猜錯,此事應與他們無關吧?
是的。蝴蝶幫已經老實交代,他們這次一共來了七個人,卻只綁到淮陽四姝,覺得覺得意猶未盡,便在城中四處打轉,打算多找幾個姑娘,以便以便蕭陌含含糊糊說了半天,最終還是說不下去了。不但如此,連臉都彷彿隱隱有些發紅。
他出身名門,為人又素來正直,要他原搬照述蝴蝶幫說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話,的確是困難了點。
蕭左點點頭,道:果然和我所料的差不多。他們光天化日之下在城中出現,見到他們的人想必不少,你想必也都查問過了?
是的。孩兒問了二十多人,都說曾經見過他們。
蕭左又點點頭,淡淡道:他們既然沒有作案時間,也就洗脫了嫌疑財伯?
老奴在。
蝴蝶幫的人就交由你發落了,我要說的只有一句
老奴聽著。
他們既然這麼喜歡女人,那就讓他們做半個女人吧。
老奴明白了。財伯躬身離去。
大堂陷入一片寂靜,蕭陌站了一會,自懷裡拿出一塊雪白的帕子,蘸了點茶水,輕輕塗在蕭漸乾裂的嘴唇上一次、兩次、三次,直到蕭漸的唇完全溼潤。
宮翡翠呆呆的看著,淚水不經意間流了滿頰,喃喃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那是什麼好玩意,你竟然吃上了癮
蕭陌猛然一抬頭,道:娘,二弟他也是沒有辦法!
宮翡翠錯愕了一下,立刻問道:你知道他吃寒服散?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我知道原因。爹蕭陌看向蕭左,臉上一副豁出去的表情,悲聲道,其實,二弟他都是為了咱們這個家,為了你!
為了我?蕭左眯起眼。
是的,為了你。蕭陌堅定不移的說,二弟曾經跟我說過,不管他多麼努力,江湖中人對他的稱呼還是蕭家二公子,不管他練劍練得多麼辛苦,人們還是把他取得的一切成功歸功於他是蕭左的兒子,他想超越你,不想再活在你的陰影之下,他更希望咱們家能因他而更加榮耀!可是,他的劍法已經達到了一種很高的境界,想再有所突破,已經很難爹,你知道麼?二弟他,真的很痛苦。所以我想,他吃寒服散可能就是為了求得一時的解脫,卻不小心上了癮。但是爹,念在他情有可原的份上,給他一次機會吧?
說到最後,不但聽者動容,連蕭陌自己的聲音,都隱隱的哽咽起來。
只有蕭左依然面無表情,冷冷的看著躺在擔架裡的蕭漸,冷冷的道:寒服散之癮可以戒,但是殺人,就必須償命。
蕭陌急聲道:現在還沒有證據能說明二弟就是兇手啊,發財谷的人不也來自長白山麼?只要問問他們,二弟的嫌疑就能被洗清了。
大哥蕭諾哭喪著臉喊了一聲,發財谷的人,全跑了。
什麼?蕭陌大驚,難以置信的看了看蕭漸,又看了看眾人,喃喃道,二弟他竟然把人給放跑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人是不是二公子故意放跑的,現在還不能確定。風晨曦淡淡道,據玉郎中說,寒服散毒癮發作時,武功會盡失,而二公子又受了傷。所以,有兩種可能:第一,二公子跟發財谷的人還是交上了手,只是毒癮驟然發作,才讓發財谷的人趁機逃脫;這第二種可能嘛
她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
第二種可能是什麼?蕭陌不悅的抿抿唇,道,你是不是想說因為我二弟的確是兇手,所以不敢和發財谷的人當面對峙,故意放跑他們?
蕭左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看了半晌,突然轉頭問風晨曦道:風姑娘,假如你是真兇,你會怎麼做?
風晨曦毫不猶豫道:我會放了發財谷的人,讓他們有多遠走多遠。
原因?
如果我活捉了他們,以蕭城主的手段,自然有辦法讓他們說實話,而一旦確定雷菌並非他們從長白山帶來的,那就只能說明一件事我就是殺陸雙的兇手。
但是你可以殺了他們,死人是不會說話的。
絕對不能殺了他們。風晨曦斬釘截鐵的回答,如果我殺了他們,連傻子都知道這是滅口行為,豈非更加使自己顯得可疑?
蕭左點頭道:所以你只有放了他們。
不錯。風晨曦也點了點頭,把人放跑,雖然也很可疑,但總好過有憑有據的定我的罪。
有理。蕭左笑了起來,你很聰明。
是蕭大公子的話給了我一點啟發罷了。風晨曦道。
我?蕭陌驚訝道,我自己還一頭霧水呢,什麼時候給了你啟發?
風晨曦道:你先是說只要問問他們,二弟的嫌疑就能被洗清了。,接著又說二弟他竟然把人給放跑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於是我就問自己,二公子為什麼要這樣做?明明能洗清嫌疑,為什麼要把人放跑呢?這一想,就想出剛才的結論了。
蕭陌不說話了,目光一眈,忽然喜形於色道:二弟,你醒了!
眾人低頭一瞧:可不是,擔架裡的蕭漸已坐了起來,雖然臉色依然鬼也似的蒼白,但畢竟是清醒過來了。
宮翡翠和他母子連心,一見他醒來,哪還按捺得住,衝上前去顫聲道:漸兒,你、你沒事吧?
蕭漸搖搖頭,站起身皺眉道:娘,你哭什麼?
然後,拉拉自己染著血跡的衣衫安慰道:這不過是點皮外傷,不用擔心。
蕭左一直冷眼看著,直到這時才忽然開口道:你是怎麼受的傷?
自然是被人傷的。蕭漸說著看向蕭諾,勾起唇角一笑,道:三弟,這回你可說錯了,那發財谷的十個人裡有四個都是高手,最少也能排進當今武林前五十名。
蕭諾睜大眼道:那真的是發財谷的人麼?二哥,你有沒有看錯?
蕭漸淡淡道:是不是發財谷的人我不知道,但他們的衣著打扮和金一斗所言無二。
可是發財谷
蕭諾還待再說,蕭左抬手令他噤聲,問蕭漸道:然後呢?
沒有然後。蕭漸道。
你就沒和他們交手?
就一招。蕭漸冷笑道,我剛剛催動內力,就暈了過去。
說罷,走向蕭諾,伸出手道:給我。
什麼?蕭諾滿臉迷茫的看著他。
你那些神奇藥粉。蕭漸面無表情的說,他們可以迷暈我一次,但是,不會有第二次。
蕭諾愕然,風晨曦愣住,蕭陌張大了嘴,連蕭左都呆了一呆。
難道蕭漸並不知道自己毒癮發作?難道他還以為自己突然暈厥是因為被下五門的小賊迷倒了?
大堂寂靜了片刻,最後還是蕭陌忍不住叫道:二弟!其實你是
陌兒!蕭左厲聲喝止了他,慢慢轉頭看向蕭漸,目光沉靜如水。
蕭漸靜靜的與他對視著,蒼白的臉龐上不起一絲波瀾。
半晌,蕭左突然道:你臉色白得像鬼,回房休息去,沒有我的話,最好不要出來。
蕭漸的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彷彿也意識到有什麼事不對了,卻最終什麼都沒問,略一躬身,轉頭離去。
在行至風晨曦身邊時,他腳步微頓,淡淡的說了句我沒去過東嶺,便徑自出了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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