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哨聲越來越多,宛如將有千軍萬馬到臨似的,在這靜謐的深夜,驟起的人為哨聲,更顯得恐怖怕人,因為是那麼尖銳而淒厲,脆亮而冗長……
這時,仲玉已昂然亭立屋前的空場上,環目四掃,矚察附近動靜。
片刻,哨聲截然竭止,四野又恢復原來的寂靜,地鬼兩個老怪,似有持無恐,勝利在握,正發出嘿嘿冷笑……
陡然,啪啪之聲自遠而近,仲玉搜音辯物,已知是夜行人,騰身躍步,衣袂迎風的聲音。
果真,啪啪之聲漸近,已然看出許多人影,正朝這方向疾射而來,看情形,尚不止十個八個之數。
未幾,人影閃動加速,如同一群烏鴉歸林,接著颼颼颼,聲音過後,場中已領先躍落五人,隨之繼續之間,又躍落七八人立在先來五人身後,如此一波一波地,仲玉身前已堆滿了二三十人,聲勢異常壯大。
仲玉一掃全場,見來了這麼多人,也不禁為之訝然,而又為他們的生命惋惜,當即忖道:“這大群人中,除了七怪之外,未必都是萬惡之徒,如果出手失意,有些無妄之人,不是白白送死?到時還是適可而止,得饒且饒便了。”
他方私下打算,陡聞地獄瘟神,冷笑一聲,道:“娃兒,你且看。”他手指那先躍落的五人,道:“再加上這五位,便是我們黔北七怪,現在俱已到齊,你可有些什麼能力,儘管使來!”
仲玉順著地獄瘟神手指望去,才注意到那五人的尊容,只見他們身材高短不一,而共同的都是骨瘦如柴,滿頭亂髮松蓬,年齡都在六旬上下,而且其中還有兩個既不像人,又不像鬼的女人,一個是前額奇高,塌鼻巨口,酷似夜叉,另位則一半臉高,一半臉低,歪鼻斜嘴,宛如厲怪,而其他三個老者,也俱是形狀可怕的面貌,正齧牙咧嘴默立。
而五怪身後一群,也全是五官不齊,其醜無比的漢子,他們難看的表情,準可以嚇死人,真奇怪,世上最醜最惡的人,竟全集中在此地了。
這一大群怪物,都閃著亮晶晶綠燦燦的目光,投射在仲玉身上,皓月當空,銀暉照耀,映在他們的面孔上,格外顯出猙獰恐怖的模樣,仲玉置身其間,宛如甫臨鬼城,也不由心悸膽寒……
仲玉打量完畢,見是一群惡毒的人怪,頓生剪除之念當即豪氣一振,煞焰千丈,隨之也引發了,他天生見逆惡憤的狂性,於是,朗聲言道:“今晚奇逢,難得-次抓鬼捉怪,不管單打獨鬥,我文仲玉全頂住,但最好是你們一齊上,免得我多費手腳,而且也不足我一番豪性!哈!哈!哈!”
說完,竟自長笑起來,但這笑聲中,卻包函了無比的威勢,和不可抗拒的煞氣,聞之震人心肺。
而七怪一見仲玉大笑起來,以為人家先與他們,較量內力氣功,於是,也不約而同,先後依次引頸,沉嘯起他們的“喜哀正反”懾魂調。
“呵……哈……哈……”
“咦……嘿……嘿……”
“哇……嗚……嗚……”
“嗯……嚶……嚶……”
頓時,笑聲震天,哭聲動地,使大地沉入在奇怪的笑哭聲中,這“喜哀正反懾魂調”卻也是內力發之於氣的結晶,七連袂封敵,早已不常用了,因是一陣沉嘯,雖能先聲奪怪人,使敵人在笑聲中,由震撼而致昏迷,或致碎腑而亡,但,自己也因此消耗內力過多,武功大打折扣,可是今夜卻不同,一則是生死關頭,非拼命不可,二則以為仲玉先挑戰,而不甘示弱,才沉嘯出他們的懾魂凋。
哭笑之聲,嘯了一刻,越來越激烈,笑得越笑越狂,似永不歇息,而哭得則愈哭愈傷心,如傷考妣。
仲玉狂笑了一會,發覺七怪不但笑,而且還夾著哭聲,頓時停聲,向七怪望去,只見四個男老怪,仰天張嘴,一昧狂笑不止,旁若無人,而三個女老怪,則低頭掩面,哀哀痛苦。
這一下他糊塗了,怎麼七怪又哭又笑,是神經錯亂,抑或是瘋病大發?其實,他哪裡知道這是七怪的成名絕功,而且他也不識。
這是邪魔外道的-種玄苦,於是,睜著一雙俊目,怔怔地掃視七怪。
而七怪這一番作為,本想先聲制住仲玉,豈知敵人沒有制住,可把那些鬼頭弄慘了,他們雖也略具武功,在聲勢上可以助一下威,或應應景兒,但是一遇到大陣仗,他們也只有賠命的份,如今,七怪嘯出其“喜哀正反懾魂調”,他們內功基礎淺薄,如何經受得起,是以一個個都眥牙咧嘴,手舞足蹈互相撕抓,痛苦之狀尤其可怕,擠在一起,亂成一片。
仲玉看在眼中,直使得他忍俊不住。
過了一刻,他實在有點不耐,於是丹田提氣,一聲大喝,這進氣而發的一聲,內力何等充沛,頓如焦雷行空,雲霄霹靂,使在場的一群人,大為震驚而醒悟過來。
剎時,笑哭之聲竭止,七怪滿頭大汗,牛喘吁吁,全盯著仲玉愣著,心下錯愕不已,怎麼他仍若無其事?累了半天都是白費!仲玉凌目一掃全場,向七怪道:“你們如何決定,我可要動手了?”
地獄瘟神側首橫指一下六怪,道:“我們七人行走江湖,來是連袂對敵,不過你如果自覺不行,彼此獨鬥也可以。”
仲玉冷笑一聲,道:“漫說你們七怪連袂齊上,就是在場的一起來,也未必全活得了。”
地獄瘟神夜梟眼一瞪,喝道:“狂娃兒,你真接得起?死無葬身之地,可別怨人!”
說完,一聲呼嘯,七條人影突起,奔向前面空場落去,而其他那群小怪,則合圍兩方佈陣助威。
仲玉星目飛焰,面透殺機,一聲清嘯,身形暴漲。腳粘地面,宛如一隻蒼蠅,直朝七怪身前落地。
身未落地,已然落空發掌,排出一股巨勁,勢若崩山倒海,向七怪襲到,而七怪一見來勢如潮,當即回身騰步,紛紛四散逃避,如同奔命的烏鴉一般。
接著,仲玉身落當地,迅又挫步飛身,兩掌分揚,式化“驚蝶展翼”,再向七怪襲到。
而七怪同時,也已分駐各方,閃身飄忽,避過仲玉正鋒,掌爪直起,紛向仲玉周身還擊。
頓時,掌影如山,爪式如雨,人蹤疾騰,勁風四溢,仲玉則身若行雲,在七怪奇招絕式中,揮掌如山,排勁如潮,不但是化招拆式,且出手之間尤其凌厲。
七怪雖敢連袂合攻,各人武功也自不弱,但是在仲玉出奇的身子之下,無異一群麻雀,與一隻蒼鷹在搏鬥,不僅未佔著半點便宜,而被仲玉且招式追逐得紛紛逃走。
片刻過後,七怪已是汗流浹背,膽落魂衰,但仍毒招猛進,殺手直出,忽然“啪”的一聲脆響,夾著慘嚎,七怪中的一怪,一條骷髏似的身體,被震飛二丈開外,而其中一顆頭顱,則只剩一半,橫屍就地。
六怪看見如此情形,頓時心碎神飛,驚怖之極,但是冤死狐物傷頸,既是要命也不能就此善罷。於是,一陣尖嘯,六條身影有如水花四濺,紛紛躍離仲玉掌勢範圍,跟著那一群奇醜無比的漢子,鬼嘯聲中,迅即各自展開身形,如一群蝗蟲亂射,已把仲玉包在中央,同時各人隻手齊揚,打出各種歹毒暗器。
剎時,只見星光點點,綠影綽綽,來回行空交射,布成一幕密雨似的天羅地網,朝仲玉臨頭罩下。
仲玉聽見暴雨似的暗器,夾著懾人銳風,疾射襲到,惡念頓生,毒聚眉楷,當即一聲清嘯,步踏“反八卦迷形術”,身影如驚雲追風,同時雙掌聚勁連揮,頓時在即喧囂布成的天羅地網中,排功翻舞飛騰。
接著,萬點火花四射,綠螢橫飛,金器交鳴與慘叫聲中,暗器如繁星瀉落,人影紛紛倒地,而每一具死屍身上,皆釘著他們自己打出來的鏢、釘、芒、箭,有的正中雙日,有的中在胸腹,死狀真是慘而怕人……
頃刻之後,人影漸漸減少,而地上的死屍,則越橫越多,最後,僅剩六怪尚勉強頑抗,作殊死的掙扎。但是,他們見到滿地屍體,已知勢不可為,如再窮持下去,難保活命,當即一聲呼嘯,身形猛起,六條人影如疾矢飛射,四散落荒而逃。
仲玉已然殺機高漲,如何能讓六怪留命逃走,於是一聲大喝:“老怪物,還想逃麼!”
聲起人動,宛如-只大鳥,凌空環繞飛騰,同時揚手十指猛彈,射出十條銳利無儔的剛勁,分向正在狂躍的六怪身後失去。
六怪不是鐵鑄銅造之軀,怎經得起那武林絕技“追魂蘭花拂”
的穿射?頓聞幾聲慘嚎,六怪紛紛倒地噴血死亡。
仲玉佇立空場之中,環瞥滿地倒臥的死屍一眼,驀然仰天一聲狂笑,自言自語道:“豪性,真是豪性,今夜又算善舉一宗……”
說完,徑向竹屋走去,步予那麼安於,風度是多麼瀟灑,但誰相信他將是武林中,殺孽無窮,狂傲不羈的小煞星?而他自己則萬分憎惡乃母,嗜殺陰毒的作風,其實他不自知,比之乃母更是有過而無不及呢。
仲玉進入竹屋之中,也不理會鐵架上的白衣少女,徑自坐在一張木椅上發愣,他心中不知在捉摸些什麼,好象痴呆一般,而那自衣少女,則睜著一雙大眼,投射期待乞憐的神色,呆呆地瞧著他,而他則如同沒見。
真奇怪,世上竟有見危不救,毫無側隱之心的人,此刻,白衣少女不但痛苦已達極點,而且正在生死之間掙扎,因此,秀目中珠淚紛紛滾落,櫻唇微張輕聲呻吟不已……
這種悽慘可憐的情形,既是鐵石心腸的人,見之聞之也會急忙去解救她,何況仲玉並不是那種人!但他為什麼不履行救人的義務?而愣坐在那裡?原因是有一個意念,正盤旋在他的腦中,這個意念是反常的自不是基於根本人性而生,卻是受著一種間接的傳染,和違背天道的事實所啟示,那就是他恩師,所面諭的告誡:“你行道江湖,須潔身自好,把握正義感和男性的尊嚴,惡該殺者,則殺,罪不該誅者可饒過……”
“尤其須慎重男女關係的交際,不可恣意浪費情感,需知,世上女子好壞摻半,遇著好女子當可花好月圓,但遇著壞女子,一日濃情如密,將使你身敗名裂……”
“當然不能說女人可畏,有時與善良的女人結合,也可能是不美滿的孽緣,為師前一段婚姻即是如此,當可作你前車之鑑……”
因此,他深受啟諭的影響,此刻他正仔細地衡量著:“我應該救她,一個弱女子如何能受得這種虐待……可是,她究竟是好女子,還是壞女子呢……我救了她之後,萬-惹上麻煩,豈不冤枉,尤其這荒野之地,孤男寡女……”
忽地,他側首向白衣少女望去,見她那樣痛苦可憐的模佯,也不由心中一慘,尤其她投射過來的眼神,更使他一陣酸楚,到底人類惻隱的本性,動搖了他原來的成見。
於是,他忙走過去,為白衣少女解下石鎖,拉斷鐵鏈,扶著她坐靠在木椅上,而自己則坐在地上,默默地一言不發,臉上也沒有什麼表情,俊眼不時向白衣少女投去。
白衣少女輕嘆一聲,撫摸一回周身,舒了舒兩臂,用手分掠臉上秀髮,只見她兩腮紅腫血痕條條,但卻仍掩不住,她原來嬌麗的姿色,而黛眉緊皺的神情,可見她仍在痛苦地忍受著傷勢……
可是,她此刻雖在痛苦之中,而一雙美眸怔怔地望著仲玉,想是她對仲玉那種揣不透的神態,感到非常驚奇,說他溫文,卻又很冷酷,說他冷酷,卻又顯出隱約的親切……
這兩個陌生的小男女,都在悶著聲不吭氣,屋中的空氣,顯得非常沉悶而不調和……
忽然,少女深吸一口氣,瞼上倏現嚴重的痛苦之色,接著不停地嗆喀一陣,輕聲道:“你救了我一命,此生此世也會感激你的……”
仲玉聞言,臉上掠過一絲笑意,但迅即又恢復原來冰冷之色,答道:“你謝我作什麼,我不過見你可憐,才救你的。”
這話多麼不近人情,人家謝他救命之恩,他竟櫃不接受,少女聽後一頓,暗忖道:“這人怎麼如此怪,莫非有點不正常?”當即也不敢再開口,把滿肚子話又咽了回去,以免碰壁。
停了一會,她又嗆咳幾聲,但忍不住又開門問道:“你是不是感覺救了我,有點不應該……”
到底多情的少女,對面前這位英俊的救命恩人,不願放棄一份瞭解。
仲玉朗眉一軒,正色道:“誰說的?救人就是救人,有什麼應不應該?”
語氣生硬,態度冷漠,叫誰也受不了,但,白衣少女輕嘆一聲,道:“那你為什麼這樣對待一個被救的人,是否有什麼心事?”
仲玉俊面一整,吭聲道:“你問這個作什麼……”
他幾乎要生氣了,星目暴射著不太友誼的光芒。
少女見他神態突變,芳心猛跳,當即柔聲道:“我……我不過隨便問問……”
說著,一陣嬌喘,連聲嗆喀,“哇”地口吐鮮血不止……
仲玉原是一個本性溫文的人,只是被一種戒心所約束,他以為天下女人都是不可捉摸的,是以,分不出什麼是好女人,怎樣是壞女人,既是難分好壞,不如統統遠而避之,但,他的心中何止不想一親芳澤,青春正旺之時,安能不思異性?他在桃花源之時,見著乃母的徒弟——鄢繡紋,不也有過想親近,又不敢親近的心理?如今,這陌生白衣少女,對他出奇的溫柔,忍受他最冷淡的言態,固是由於感恩圖報,用心良深。然而,看將起來,也確是個善良的女子,他焉能再拂芳意,再見她由於內傷,而口吐鮮血不上,頓即心生憐意,忙趕上前去,無言地,彎身扶著少女香肩,撕下自己的衣襟,為她擦拭唇旁的血漬……
這是他第一次接近女人的身體,不知是懼怕,還是興奮,竟使他的雙手微微顫抖,而那少女也或是初近異性,芳心正猛跳不迭。
正當這兩個心心相印,而表面隔閡崇立的小男女,在搭手扶肩之際,倏聞一聲怒叱:“賤丫頭,好不認羞,荒野之地孤男寡女,你是胡來了。”
聲落人到,同時一股奇勁,已向仲玉背後捲到。
仲玉方聞怒叱,已感勁風襲來,急切裡,抱著少女回身避讓,躲過正鋒。饒是哪些,仍被來勢餘勁掃帶著飛入,踉蹌幾步,兩人一起摔倒在地,同時聽到一聲脆響,那張木倚已被卷出屋外,摔成粉碎。
仲玉武功已然蓋世,竟也被來人掌勢餘勁,帶飛老遠,可見來人不但身法奇快,武功也已登化境。
來人一見仲玉居然大膽抱著少女逃避掌擊,心中頓即怒火三千丈,一聲叱喝,咬牙恨道:“我要殺你們這兩個小畜生。”
說完,雙掌一錯,幹推吐勁,直朝兩人撞去。
當此之時,白衣少女哭嚎一聲道:“師傅……”
這一聲嬌啼,似平具有無比阻力,竟使得來人掌到中途,硬往回撤,氣呼呼的立定當地。
仲玉這才啟眼看清來人,是一位身穿玄色羅衣,頭披黑紗,而且清瘦的中年婦人,正彎眉倒豎,精眸圓睜的瞧著自己,神態間露出無比的威儀,令人望而生畏。
這不是別人,正是多愁夫人的大弟子,幻影羅剎的玉嬌龍,當然,仲玉這才聽少女喚她為師傅,已知定是乃母師姐了,但他卻沒有急切的表情流露出來,只昂然立在旁側。
幻影羅剎狠狠地瞥了仲玉一眼,側首向俯在地上正埋頭哭泣的少女,喝道:“賤婢,你還有何話說?快!”
說話的神態,真似一個不眨眼的羅剎,白衣少女也不敢抬起頭來,嗆咳一聲,泣聲道:“師傅,你不要誤會,他是個……好人……”
“丫頭!”幻影羅剎怒叱一聲,又恨聲道:“你吃了他的虧,還幫他說話,摟摟抱抱,還是好人?待我先斃了他,再來治你!”語音未落,羅袖猛吐,兜出一股銳利剛勁,勢如狂風,直向仲玉捲去。
白衣少女一聲驚叫嚎啼,只嚇得心碎膽裂,她深知乃師功高不可測,尤其一套精絕的“羅袖十二拂”,輕徐之間,即可震碎人體筋骨,雖然她也知仲玉身懷罕世奇學,但是要與其師相比,無異卵石相擊,而且,她對仲玉已深種情苗,一見乃師抬手兜袖,哪能不痛焉懼極而驚啼?但仲玉天性怪傲,從來不大服人,見幻影羅剎那種兇蘊煞含的樣子,就有點反感,加以語意中,似怪自己有引誘少女之嫌,早巳胸中冒火,蓄勢暗暗戒備待見,幻影羅剎揮袖吐勁襲來,當即回身滑步,雙掌開山排勁而迎。
可是,他雖然武功已登峰造極,在目前武林中,也可算得英傑,但是到底不是幻影羅剎的敵手,因此,他剛才聚勁而發的掌勢,一碰著幻影羅剎擊來的袖風,只聞蓬的一聲悶響,仲玉頓被一股反震之力,綽飛一丈開外,踉蹌好幾步,方定樁穩身,而且,猛威一陣血氣翻騰,眼前金星飛射……
但,幻影羅剎也不由因而一驚,暗訝仲玉武功,居然能擋自己一拂之勁,然而,她也是江湖聞名喪膽怪傑之一,當然不會放過,引誘其女徒的野男子。於是,叱喝聲中,羅袖一旋一吐,兜出“羅袖十二拂”中的毒招,天旋地轉,想把仲玉一袖斃命。
正當其羅袖吐出,千鈞一髮之際,倏地一聲慘啼:“師傅……”
同時白影一閃,已搶在幻影羅剎身前,雙手抱著乃師兩袖,人已半跪半伏於地,哀哀哭道:“師傅……他……不是壞人,是救蓉兒的恩人……您如果不饒他……就把蓉兒一掌……劈死好了……”
說著,徐徐仰首,乞憐哀悲的情態,真是令人心酸……
幻影羅剎聽蓉兒哭說,才漸漸氣消,但她仍疑信摻半,因為,她瞭解自己徒弟的武功,雖不能比眼前少年高,確也不至於無用到要人救命!師徒分手半日,竟出了意外的亂子。
於是,懷疑地望了望仲玉,然後慢慢低下頭去,瞧著她的愛徒,當她仔細看到愛徒的臉蛋,紅腫得象饅頭,而秀髮上滿是鮮血,背後胸前全是血漬……
想是適才衝動得昏了眼,沒有注意到愛徒身上,這一下可看清了,頓時,臉色驟變,目噙淚珠,輕哼一聲:“蓉兒……你怎麼落得這樣……為師……”
接著,倏伸雙背,把蓉兒抱在懷中,摟得緊緊的,一陣心痛,眼淚已簌簌下落……已說不出話來。
蓉兒則更是傷心,伏在乃師肩上,自在悲哭不已,嘴裡不停喚著:“師傅……師傅……”其聲親切而悽傷。
仲玉冷立在一邊,見人家師徒情深,宛如母女,乃師見乃徒被別人擊傷,竟傷心得流淚飲泣,不由想到自己,親生母子相遇,不但未有這般溫慈之情,而且還捱了一頓……思此也不禁星目蘊淚,暗地嗟呀。
這時倏聞蓉兒嗆喀數聲,嚶聲道:“蓉兒險些沒有命了……您才來……”
幻影羅剎兇起來擾如一樽煞神,而溫和起來,卻是百般慈祥,聽蓉兒之言,柔聲道:“為師因追蹤幽靈宮主與沉浮隱者,是以遲來了。可是孩子,你快告訴我,是誰把你傷得這樣,為師不但要他的命,而且要喝他的血,撕他的肉,蓉兒,你說是淮?他叫什麼名號,你說可……”
幻影羅剎說到最後,已變得疼心而急憤,臉色倏現一種恐怖的威儀。
蓉兒輕嘆一聲,道:“蓉兒,是被天殘魔君座下七怪用螢光彈合圍迷昏,綁在這鐵架之上,毒打成傷……他們要逼我說出雲霄師叔的隱居之地……”
幻影羅剎與仲玉都聽得-震,不知天殘魔君要雲霄作什麼,而幻影羅剎更是憤恨已極,當即問道:“七怪現在何處?”
蓉兒用手一指仲玉道:“已被這位相公,統統殺死了……”
幻影羅剎電目緊盯著仲玉,心中不知是佩服,還是在懷疑,於是,問道:“你是何人門下,說與我知道。”
仲玉對幻影羅剎仍有成見,當即長眉-掀,昂然道:“你為什麼追問我師門……我不說……”
說話的態度,不僅是傲慢,簡直就近乎無禮。
幻影羅剎冷笑一聲,道:“好狂妄的少年,今日看在救我徒弟一命份上,所以,我容你放肆一次,但你可告訴我姓甚名誰……”
仲玉冷冷答道:“文仲玉……武林後進。”
“文仲玉……”幻影羅剎輕輕地念著,似乎回憶,這名字曾經在什麼地方聽過,只是一時記不起來……
倏地,蓉兒一陣急劇的嗆喀,頓使幻影羅剎和仲玉,有點驚慌,想不到區區鞭傷,竟會有這種心臟心肺抑悶的現象。豈知,蓉兒非但鞭傷毒傷,而且內傷也極重,既未及時服藥,也未進行內功治療,先前已吐過了兩次血,如今更是嚴重了,是以,急劇嗆喀過後,櫻唇猛張,“嘩啦啦”吐出大灘鮮血……
幻影羅剎一拉,忙為之一番內力推拿……
這時,仲玉趕至蓉兒身邊,手心託著二顆小丸,輕聲道:“這是家師所制的陀骨髓香丸,服下即可化毒愈傷,身骨復元。”
說著,送人蓉兒口中,蓉兒臉浮慘笑,芳心好生快慰,到底這姓文的少年,是熱情而可愛的。
幻影羅剎,倏聞“龍骨髓香”丸,頓即眼射異芒,緩聲問仲玉道:“萬形客杜志衡,可是令師!”
言態不但驚訝,而且露出非常親切的神情。
仲玉的態度也跟著規矩了一點,當即答道:“正是家師!”
“你從哪裡來,準備往哪裡去!”
“從桃花源來,往黔尋父……”
“唔,我知道了。”幻影羅剎頓悟起一段往事,於是面露和善而慈祥,說道:“你是雲霄從未見面的兒子……多少年來,她思子欲狂,想不到你們母子,終有相聚之日……難怪你名字聽起來好熟,從前你娘對我常提起呢……”
語罷,眼射慈暉,重新在仲玉身上,打量不停,似乎才發現仲玉這個人似的,而蓉兒一聽仲玉竟是雲霄叔之子,芳心更是喜不自勝,尤其適才已服過“龍骨髓香”丸,體內各傷已然大減,此時已是容光煥發,眉透欣色,眼含春情,偎在幻影羅剎身邊,悄悄地瞧著仲玉,好象在傳遞些什麼……
但仲玉卻低著頭,雙眉緊皺默然不語,而心中正在懊悔,不該無意透露師門,以及來去行往,使令師遭惹憎恨關係的牽連……
是以,他正沉入恨與親的矛盾中,與幻影羅剎、蓉兒,暗地的誇讚欽慕,在心靈上成背道而馳。
少頃,幻影羅剎以為他見了親人,有點羞赧,不好意思開口,與剛才那股狂勁態度,判若兩人,惟其如此,才顯得有剛有柔,心下又喜愛一層,於是,又道:“孩子,你可知道我是誰?論起師門輩份,彼此倒是平輩,可是以你娘與我同門姐妹的關係來說,我應該長你一輩才是,當然,你該稱我師伯了……這是師妹言姣蓉。”
忽地,仲玉一聲狂喝道:“不要說。”想是恨火復燃,狂性又發,繼道:“她不是我的娘,我是沒有孃的孩子,你們也不必與我套關係……”
說著,已淚落如雨,悲聲顫顫,最後直至輕聲痛哭。
仲玉這突發的神態,使得幻影羅剎師徒,大為震驚,知道必有緣故,但懷疑的是,母子初逢竟會產生如此結果,難道他們母子真有意外的誤會,於是,幻影羅剎一整瞼色,言道:“玉兒,你這番背倫之言,實在悖人之禮,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對你娘如此怨恨!”
仲玉一拭淚眼,接道:“當然怨恨,我有這樣一個陰毒絕世、魔呂四播的娘,叫我如何不恨……”
幻影羅剎這才明白,仲玉怨恨的根源,卻是因乃母平日的行為而生,當下喟嘆一聲,道:“你這孩子,哪裡知道二十年來你娘所受的痛苦,可憐她為你們父子九死一生,吃盡千辛萬苦,到如今你卻不認她……當然,你並不知道,那段悲慘的往事……”
言下,也不勝唏噓……
仲玉聞言猛地-震,原來母親之所以行為陰毒,卻是有-段悽慘的往事,當時悲聲道:“師伯,您可否說與玉兒知道。”
幻影羅剎微笑道:“這件往事也許是你娘命中所註定……當她與你父親剛結婚,夫唱婦隨行道江湖之時,突遇著一個絕世狠毒的淫魔,摧花使者方子彤,因見你娘姿色絕世,遂千方百計與之接近,想她乃豪放大方之人,後來,便認識了那淫魔……”
說此,略頓一下,又道:“誰知,正當你爹遠下苗疆之時,有-天淫魔竟使用一種迷春藥,把她糟蹋了,當她發現自己失身,頓時痛不欲生,可是,那時已身懷有孕,只得苟且偷生,整日啼哭……
當她臨盆分娩之時,你父仍未回家,那時我也遠在長白,是以無人照顧。當此之時,淫魔又乘虛而入,奪走嬰兒,拋入深潭之中……”
姣蓉插道:“雲師叔怎麼不與那淫魔打一架……”
幻影羅剎道:“你雲師叔當然不會放過,遂與那淫魔動手,可是那淫魔武功奇高,而她又是產後之身,是以便被其分筋錯骨法判住,強迫改嫁與他……”
姣蓉似非常著急,道:“雲師叔答應沒有?”
幻影羅剎接著道:“你雲師叔生性剛烈,誓死不允,淫魔也無法遂意……”
仲玉此刻對乃母當年遭遇,似已有所感觸,急忙道:“後來呢?”
幻影羅剎嘆了一口氣,接著道:“想那摧花使者,何等的陰毒,安能死心?因此,不但同機挑撥他們夫妻間情感,而且在江湖上,破壞你娘俠義的名譽,導致他們夫妻時常爭吵……當她懷你之時,夫妻爭吵更烈,有一次竟至反目動起手來,誰知,你父失手長劍劃破了她的面貌,遂自行負氣而走,以後便不知其下落了。”
姣蓉目含淚珠,嘆道:“如此一來,雲師叔不更可憐了……”
幻影羅剎面含威色,道:“是呵,自此以後,可憐她飽受淫的協迫和摧殘,其時因身懷玉兒,她只得苟且偷生忍辱,誰知她生下玉兒剛滿週歲,又被淫魔偷走,拋棄深山,幸為當代奇人萬形客所救。”
此刻,仲玉已是淚流滿面,而姣蓉也如雨中梨花,望了仲玉一眼,問道:“師傅,後來雲師叔怎麼樣了?”幻影羅剎嘆道:“後來竟被那淫魔強逼跳落萬丈深巖……可是幸未殞命,而且獲至一宗武學秘笈,自此她便拼力修練,十年之後,再度出現江湖,由於她失夫喪子之痛,以及從前痛心的遭遇,因而憎恨天下男人,而狠毒嗜殺……”
說此,側首向仲玉道:“玉兒,你娘不是一個壞人,只因命運悲慘,致使她變成那樣,難道你還怨恨她麼……”
仲玉陡然慘嚎一聲,哭道:“師伯,玉兒知罪了……知罪了……娘呵,玉兒該死,使您痛心……我要尋找父親論理……找方子彤老賊報仇雪恨……”
哭畢,身形倏起,悽嘯一聲,宛如一隻驚燕,快速無比,朝屋外撲去。
幻影羅剎估不到,仲玉竟如此衝動,惟恐發生意外,遂跟著騰身電射而出,姣蓉嬌軀一摔,遂也銜尾疾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