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蒙古武士的飛環襲敵,發掌攻堅,本來是他最得意的平生絕技,不料卻給武林天驕只憑着一支玉簫,就輕描淡寫地將他的殺手絕招化解開去。雙方以兵器較量的結果,還是分不出輸贏。這蒙古武士本來以為憑着自己的武功可以壓倒中原武土的,怎知在今日一日之內,他接連碰到的兩個敵手一一武士敦與武林天驕,他都佔不到半點便宜。這蒙古武士鋭氣受挫,不覺有點茫然。
在武林天驕與這蒙古武士交手的時候,武士敦和雲紫煙則忙着分頭去救人。麻大哈給拋進灼熱的噴泉之中,武土敦要設法將他撈上來。上官寶珠給自己所發的毒霧迷倒,雲紫煙也要設法將她救醒。
雲紫煙在上官寶珠的暗器囊中找到了幾瓶丸散,不知哪樣才是對症的解藥。武士敦笑道:“你等一會兒,自然有人會告訴你。”
麻大哈正在那噴泉之中掙扎,幸虧他未曾給點着穴道,雙手緊緊抓着石壁凸出的稜角,這才沒有沉到水底。可是他大半個身子泡在沸燙似的温泉中,温泉的熱氣又令得他的呼吸不舒。十分難受。幸好武土敦來得及時,倘若遲來片刻,他就要暈厥了。
武士敦以劈空掌力盪開噴泉口熱騰騰的水蒸氣,看清楚了麻大哈所在的方位,立即使出絕頂內功,虛空一抓,喝聲“起!”麻大哈雙手一鬆,登時被武士敦所發的這股力道吸了起來,可是卻也只能上升三尺,不過上升三尺之後,武士敦的手臂已經可以抓着他的身子了,一抓着了他的身子,無需怎麼費力就把他拉出了噴泉。
麻大哈出了噴泉,冷風一吹,片刻就恢復了清醒。他雙眼一睜,看見是武士敦在他的旁邊,不覺吃了一驚,訥訥説道:“是你,是你救我?”
武士敦道:“有話以後再説。你的師妹着了自己的毒煙,你快指出解藥。”雲紫煙已把那幾瓶丸散擺在麻大哈的面前。麻大哈説道:“用這羊脂瓶中的紅色藥丸,只須一顆便行。但在服食之前,必須給她推血過宮。這個,這個——”原來麻大哈剛剛甦醒,有氣沒力,不能替師妹推血過宮。但在他的心目之中,武士敦、雲紫煙二人乃是仇敵,向“敵人”求助,他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故而吶吶不能出之於口。
雲紫煙説道:“好,我知道啦,我給她推血過宮。”
上官寶珠眼下解藥,過了一會,也醒了過來。她一有知覺,便張開眼睛叫道:“氣死我也!那蒙古韃子呢?麻大哥,咱們聯手把他幹掉!”上官寶珠暈迷之後,初初醒覺,還未來得及看清楚周圍的人物和情勢,只道是麻大哈救她的。麻大哈被拋入噴泉之事,她一時也想不起來了。
蒙古武士把手一招,將飛出去的那隻金環接回手中,朗聲説道:“青山處處堪埋骨。好,你們併肩子上吧,咱們決一死戰!我字文化及何幸,今日一日之內,得會你們兩位金宋兩國的大英雄。我即使死在你們子下,死亦可以無憾了。”這蒙古武士自報姓名,眾人才知道他是複姓宇文,雙名化及。
宇文化及説得豪邁之極,但內心卻是頗有怯意,恐懼武土敦與武林天驕聯手攻他。武士敦哈哈一笑,説值:“武某有心與你一決雌雄,但你今日已打得累了,強弩之未,勝之不武。你去吧!”
宇文化及正好趁機自下台階,當下,雙環並舉,盪開武林天驕的玉蕭,説道:“好,那麼青山綠水,後會有期。他日相逢,我再向兩位請教吧。”説罷,回身便走。只見他健步如飛,轉眼之間,已是不見蹤跡。武士敦與武林天驕對這蒙古武士的武功,也不由得不暗暗佩服。
此時上官寶珠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一看麻大哈落湯雞似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而扶着她的卻是雲紫煙,不覺大吃一驚,訥訥説道,“是你,是你救我?”
雲紫煙笑道:“不,是你自己的解藥救了你的。”上官寶珠道:“你怎麼知道解藥?”雲紫煙道:“這是麻大哥告訴我的。”
上官寶珠一時還不明白,把眼望着麻大哈,滿含詫異。麻大哈澀聲説道:“不錯,你是雲姑娘救的。我也是這位武幫主救的。不管他們是出於義俠心腸,以德報怨也好;或是出於化敵為友之念,市恩賣好也好。咱們總該感激他們。”
上官寶珠做夢也想不到雲紫煙會救她,納罕問道:“我曾用毒針傷過你,你為什麼救我?”
雲紫煙道:“過去之事不必再提,你若是從今之後,不再與抗金的志士為敵,咱們就交個朋友。”
上官寶珠神態述茫,再次把眼望着麻大哈,似乎是要麻大哈給她作主。
麻大哈冷冷説道:“武幫主,我勸你不如一掌把我打死的好。我這條性命是你給我拾回來的,你打死我,我死而無怨。”
武士敦道:“你這話説得太怪,我若要打死你,何必救你?”麻大哈道:“好,那麼你莫後悔。你今日不殺我,他日我若有機會殺你,我可還是要殺你報仇的!”
雲紫煙不覺有了氣,説道:“我的武大哥救了你,你還要殺他?你有良心沒有?”
麻人哈道:“我若有機會殺得武幫主,我會立即自盡,償他一命,以報他今日相救之恩,這也算對得住他了。明人不做暗事,我的打算就是這樣。殺不殺我,隨你們的便。”
雲紫煙道:“你又何必定要害人害己?”
麻大哈道:“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是金國軍官,我爹爹義是死在武幫主手上。此仇不報,何以為人?報仇之後,我即自盡。公義私恩,兩皆了結。我認為我是隻能如此做法,才能求得心之所安。至於上官師妹,她和你們,並無直接的冤仇,她喜歡怎麼樣做,隨她的使。”
上官寶珠好生為難,她的武功雖然比麻大哈高出許多,但她少經世事,一向是對麻大哈服從慣了的。麻大哈要她為他報仇,她早已把此事當成自己的義不容辭的任務。於是她想了一想,説道:“雲女俠,我的麻大哥和你們作對,我也是要和你們作對的。你今日救了我的性命,他日倘若你落在我的手上,我可以饒你三次不死。”
靈山派本來是介乎邪正之間的一個武林宗派,上官寶珠的母親脾氣又極怪僻,是以上官寶珠也沾染了一身邪氣,而另一方面,她又因少經世事,人甚單縱她想出這個辦法,自以為可以“兩全其美”,既無負於師兄,而“饒雲紫煙三次不死”,也可以無負於雲紫煙救命之恩了。雲紫煙聽了,啼笑皆非。
武士敦道:“麻大哈,你是在金國的御林軍中任職吧?是幾品武官?”
麻大哈道:“五品帶刀侍衞,你問這個做什麼?”
武士敦冷笑説道:“這位檀貝子想來你該認識,他是你們金國的貝子,可以繼承親王之位的。他現在就與漢人中的俠義道同在一起,反抗金國的暴政。事情要分清大是大非,僅知愚忠愚孝,只能説是糊塗。”
麻大哈道:“人各有志,他是他,我是我。武幫主,你若怕我報仇,現在殺我,也還不遲!”
武士敦本來想盡最後的努力,勸他一勸的,見他執迷不悟,也不覺心中有氣,於是“哼”了一聲,説道:“好吧,我武某人做事,也是但求心之所安。你他日殺我也好,不殺我也好,都不放在我的心上。我既然救了你的性命,就決不能與你為難,你走了。”
麻大哈道:“多謝了。”上官寶珠服食解藥之後,功力已經恢復,於是就與麻大哈攜手同行,助麻大哈一臂之力。
雲紫煙忽道:“麻大哈,你等一等,有一件事,你恐怕還不知道。”
麻大哈並不停步,漫聲應道:“何事?請説!”
雲紫煙道:“你知道你爹爹是怎樣死的?”
麻大哈道:“我當日雖不在場,但也知道是武幫主所殺。你如此問我,難道還想為你的武大哥抵賴不成?”
雲紫煙正要説話,武士敦已是很不同煩,説道:“不錯,是我殺的。我等你報仇就是,去吧!雲妹,你也不必多説了。”
雲紫煙怔了一怔,似乎想説什麼,卻又忍住。
麻大哈朗聲説道:“多謝武幫主肯放我走,有生之日,必報盛德。”他這活含有兩個意思,所謂“必報盛德”,其實乃是反話,即是要報父仇的意思。不過他在報仇之後,已決定自刎以報武士敦今日救他之恩,所以也可以當作正面的話來解釋。他説的這兩重意思其實也是重複他剛才説過的話。武士敦當然聽得憧他話中含意,冷冷一笑,由得他去。
雲紫煙忽地想起一事,叫道:“且慢!”麻大哈傲然回顧,説道:“你們後悔了,是不是?對啦,你們還是殺了我的好!”
雲紫煙柳眉一蹙,説道:“你莫多疑,誰要殺你?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上官姑娘。”
上官寶珠詫道:“何事?”在上官寶珠心目之中,她曾用毒針打過雲紫煙,雲紫煙對她定無好感,這次救她,在她看來也是別有用心的。她實在不懂雲紫煙何以會關心她。而且除了這件事情之外,她也想不出還有何事是與雲紫煙有干連的。
雲紫煙道,“你可知道你的爹爹——”上官寶珠更是驚詫,不待她把話説完,並即問道:“你説什麼:我的爹爹?”
雲紫煙道:“不錯,你的爹爹青靈於前輩,遭了他師弟太乙的毒手。臨死之前,曾託柳女俠柳清瑤捎信給你媽,並託她照顧你,希望你慎交益友,不可誤入岐途。”
上官寶珠面色倏地一變,説道:“什麼青靈子?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哪裏來的這個爹爹?我也不是小孩子了,要什麼人照顧?”
這一次輪到雲紫煙大為驚愕了,她知道其中定有隱情,説不定上官字珠當真是不知青靈於是她的爹爹,要不然決無女兒不認父親之理,但云紫煙卻不便去探問別人的隱私。
麻大哈冷笑道:“慎交益友?不可誤入岐途?嘿嘿,那是説你誤交壞人,是我把你引人歧途了!”
上官寶珠連忙説道:“我可沒有這個意思,管別人説些什麼,麻大哥,你別多心了!”麻大哈此時已恢復了幾分功力,上官寶珠與他手挽着手,助他一臂之力,兩人施展輕功,急步而去。
武林天驕搖了搖頭,説道:“這姓麻的執迷不悟,虧你們有這許多精神去勸説他。”
雲紫煙道:“武大哥,為什麼你不許我説明朱丹鶴之死的真相?”
原來朱丹鶴(麻大哈父親的漢名)當日在首陽山之戰,雖然是被武士敦所擒,但卻不是死於武士敦手下的。
當時朱丹鶴被武士敦所擒,只是受了一點輕傷,本來不至於死的。但那次丐幫的紛爭,是由於公孫奇要篡奪幫主之位而起。公孫奇與朱丹鶴、風火龍(武士敦師兄)等人串通,意欲陷害武士敦,好令公孫奇繼承幫主之位。公孫奇見朱丹鶴被擒,恐防他把自己的好謀和盤托出,是以趁看混亂之中,打了朱丹鶴一掌。朱丹鶴年老體衰,抵禦不了劇毒,這才斃命的。所以朱丹鶴實在是死於公孫奇的毒掌之下。
剛寸雲紫煙本米要把真相説明,但武士敦卻不許她説。雲紫煙莫名其妙,故此要請武士敦解釋。
武士敦道:“那麻大哈既然一口咬定是我,又怎能相信咱們的説話?何況朱丹鶴罪大惡極,本來就是死有餘辜,不過不應該由公孫奇殺他罷了。麻大哈執迷不悟,定要走上歧途,那也只好由他去吧。”
雲紫煙嘆道:“我只是可惜上官寶珠。當初我以為她是個心狠手辣的妖女,如今看來,卻是個未經世故的少女,可惜沒有人帶她走上正路””
武林天驕道:“麻大哈不足為患,我最擔心的倒是那蒙古武土,此人武功極高,此次奉命前來,定有所圖。蒙古的大汗鐵木真雄才大略,他既誇下海口要吞金滅宋,倒是不可等閒視之。”
赫連清雲道:“卻不知這個蒙古武上到天狼嶺作甚?難道他也要尋訪太乙等人嗎?”
武土敦道:“待咱們見了魯長老,或者可以打聽到一點消息。
魯長老雖然是多年隱居,不問世事,但太乙、柳元甲與這蒙古武士等人在天狼嶺上出現,想來他總會知道。”武士敦已經從麻大哈的口中知道魯長老的住處,於是一行四眾繼續登山。
走過了噴泉。忽聞得風中送來的花香,雲紫煙道:“此處地氣温暖,有花不足為奇。但這花香氣清幽,沁人脾腑,卻是少見,不知是什麼奇花?”眾人循着香風來處走去,只見山頂一處人家,是用山上的青乳石建築的,與山頂的積雪相襯,色調十分諧和。石屋的後面是一個小小的花圃,圍牆只有人高,花枝低椏,綠葉紅花,隱約可見。花香就是從那裏隨風飄來。
武土敦道:“想來魯長老就是住在這間石屋的了。你想知道這是什麼奇花,等下可以請魯長老帶你去看。”雲紫煙笑道:“這位魯長老倒是很會享福。可惜咱們都是世務紛繁,要不然選擇一處好所在,結廬隱居,好友相鄰,也是人生一樂。”
武士敦笑道:“年紀輕輕,就想避世隱居?”話猶未了,雲紫煙忽地“咦”了一聲,跳了起來,説道:“血,血!咦,雪地上哪來的血跡?”
武士敦吃了一驚,連忙跟着血跡追蹤,到了血跡最濃之處,只見積雪堆起,武士敦撥開積雪,發現兩條大狼狗的屍體,這兩條狼狗腦門都開了個洞,落在武學行家的眼中,一看就知是給內家高手用掌力震裂的。想來是這兩條狼狗死了之後,天上下了一場大雪,掩蓋了它們的屍體,狗血卻滲透出來,化成了血水。
武士敦呆了一呆,説道:“不好,汐兩條狼狗正是魯長老所養的靈獒。”原來“靈獒”乃是藏邊出產的一種猛獸,是野狼與母狗交配所生的變種,似狼非狼,似犬非犬,可以説是名副其實的狼狗,這種狼狗兇悍非常,但經過了訓練,卻又極通人性,所以又名“靈獒”。魯長老因為獨居無伴,在藏邊帶了兩條靈英回來,加以訓練,不但可以作伴,而且變成了他的兩個最好的助手。它們可以看門,可以打獵,還可以拉車,拉着長老自造的木頭車於,到樹林裏拾柴火搬到車上拉回來,完全不用主人在旁監督、指揮,它們自己就會完成這些工作。
這樣兇悍而又經過武學名家訓練的“靈獒”,武功稍差一點的碰上了它,都會給它咬死。來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把這兩條“靈獒”擊斃,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但這還不足以令武土敦驚駭,武士敦驚駭的是,這兩條靈獒是在魯長老的門前給擊斃的,倘若魯長老安然無恙,焉能容他人擊斃自己心愛的靈獒?所以這隻有兩個可能:要嗎就是魯長老得了重病,否則就是魯長老受了重傷。
眾人都是同樣心思,於是連忙跟着武士敦走進那間石屋。武士敦正想通名求見,忽聽得一個蒼老的聲音説道:“你來了麼?好吧,我正等着你來殺我。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我殺掉。哼,哼,好威風呀好威風!”聲音若斷若續,上氣不接下氣,就像一個病人膏盲的老人,隨時都可以斷氣的樣子。
武上敦大吃一驚,顧不得禮貌,連忙推開房門,説道:“魯師叔,是我!”只見魯長老躺在牀上,面如黃蠟,眼睛尚未張開。
魯長老似是想張開眼睛,但力不從心,好一會才見他眯成一線,但仍然看不清楚面前的事物,有氣沒力地又斷斷續續他説道,“你、你叫我師叔,你是誰?”
武士敦知他受了很重的內傷,當下不敢和他説話,先把他扶了起來,與武林天驕合力,各出一掌抵着他的背心大穴,以本身真氣灌輸進去,又過了好一會,魯長老的臉上才有了一點血色,緩緩的張開了眼睛。
武士敦道:“弟子武士敦拜見師叔。”魯長老道:“哦,原來是你。聽説你已經繼任了本幫幫主。好,很好,有你接任幫主,我可以放心了。”
武士敦道:“這都是全靠師叔主持正義,小侄的沉冤才得昭雪。”説罷恭恭敬敬地給魯長老磕了三個響頭。原來當年武土敦奉師父之命,投入金國的御林軍中,伺機刺殺金主完顏亮。這個秘密只有他的師父尚昆陽和師叔知道。尚昆陽預先立下遺囑,聲明倘若武士敦能夠刺殺金主,成功歸來,就由他繼承幫主之位。這是尚昆陽恐防自己年紀老邁,萬一不幸逝世,無人知道這個秘密,只怕丐幫弟子要把武士敦當作叛徒,故而預先立下遺囑,以免口説無憑。這份遺囑就由魯長老保管。後來武士敦成功歸來,恰值他師父尚昆陽逝世之日。尚昆陽的大弟子風火龍與朱丹鶴串通,陷害於他,果然引起極大的糾紛。其時魯長老正在天狼嶺養病,得知消息,遂遣弟子龔浩將尚昆陽的遺囑藏在打狗棒中,攜回丐幫,給武士敦作證。龔浩途中被金國武士所殺,幾經波折,打狗棒落在蓬萊魔女手中,最後才在丐幫的大會上給武士敦洗脱冤情。所以這次武土敦前來天狼嶺,一來固然是有事要請魯長老出山,二來也是要來給他叩謝大恩的。
魯長老道:“我受了你師父的重託,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但你這次萬里遠來,想必還有別的事吧。”
武士敦見魯長老剛剛恢復了兩分精神,恐防他説話吃力,説道:“師叔,你先歇歇。待你養好了傷,小侄向你請教不遲。”
魯長老苦笑道,“我是受了混元一氣功掌力所傷,哪能夠這樣快就養好了傷?莫耽擱了你的正事,説吧.”
武林天驕忽道:“我這裏有柳老前輩所煉的小還丹,據柳老前輩説,這小還丹功能固本培原,對醫治內傷,最有功效,清雲,你倒一杯水來。”
魯長老道:“柳老前輩?是不是在二十多年之前偷入金宮盜寶的那位柳元宗柳大俠?”
武林夭驕道:“正是。柳老前輩不但武功絕世,而且醫學也是當世一人。”
魯長老道:“我知道。那麼你是他的什麼人?”
武林天驕道:“我與他非親非故,但承他青眼有加,將我視同於侄。”
武士敦道:“這位就是金國大名鼎鼎的‘武林天驕’,金國的貝子檀羽衝兄。他雖是金國的貝子——但卻是反對本國暴政的。他是弟子的知交,這一年來他在光明寺和柳老前輩、公孫隱老前輩等人住在一起。”接着替赫連清雲與雲紫煙介紹:“這位赫連姑娘是槽兄的夫人,這位雲姑娘是無相神尼的弟子。”赫連清雲聽了,加上一句:“也是武幫主的未來夫人。”
魯長老大為高興,説道:“你有良師益友,又有無相神尼的弟於作你的賢內助,真是福份不淺。”
説話之間,赫連清雲已經把水取來,魯長老服下了小還丹,果然見效甚快,只過了半炷香的時刻,他的臉色己由蒼白漸漸恢復了幾分血色,精神也好得多了。
武士敦這才問道:“魯師叔,傷你的是什麼人?混元一氣功又是哪一派的功夫?”
魯長老説道:“你們在這山上,有沒有碰見一個蒙古武士?”
武土敦道:“是不是複姓宇文,雙名化及的那個蒙古武士?我們剛才正是碰着他,還和他打了一架。難道就是字文化及魯長老道:“不錯,我就是給這廝所傷。只恨我年紀老了,若是我年輕三十年,絕不能讓他活着下天狼嶺。你們義是怎樣碰着他的?如今他往哪裏去了?”
武士敦將剛才的經過説了一遍,最後説道:“可惜我不知道就是這廝傷了師叔,要不然我也不必顧什麼江湖規矩,就與檀兄聯手,定能把他除掉。”
魯長老嘆口氣道:“還是讓他走了的好。”武士敦怔了一怔。
問道:“為什麼?”
魯長老説道:“他走了,若有後患,最多是老朽承當。你們若殺了他,事情泄漏出去,麻煩可就大了。他的師父一定要找你們算帳。”
武士敦道:“他的師父是什麼人?”
魯長老説道:“他的師父是蒙古的國師,受蒙古大汗鐵木真之封號稱‘尊勝法王’。中原的武林人土不知他的名頭,但他的武功卻是深不可惻。三十年前我曾到過蒙古,那時我正在巔峯的時候,也只不過是和他的大弟子打成平手。尊勝法王有五個弟子,聽説這個宇文化及乃是他的關門弟子。”
武士敦與檀羽衝聽了魯長老這番説話,都不禁相顧駭然,心裏想道:“宇文化及是尊勝法玉的夫門弟子,已經這麼了得,那麼倘若是碰着了他的師父、師兄,豈不是更難應付?只怕非把柳老前輩與明明大師請出山不可了?”殊知宇文化及雖然是關門弟於,但他的武功,在同門之中卻是坐第二把交椅的,只遜於他的大師兄。不過他的師父尊勝法王武功卻確是深不可測,足以與公孫隱、柳元宗及明明大師等武學宗匠並駕齊驅。
不過,武士敦雖然是驚駭於尊勝法王的武功,但卻並無怯懼之意。説道:“蒙古近年崛起,鐵木真野心極大,從宇文化及所透露的口風,蒙古已是定下了吞金滅宋的計劃,只怕丐幫遲早都要與他為敵。弟子若然碰上尊勝法王,打不過也是要和他打的,怕他什麼禍患?”
魯長老笑道:“好,你有這番志氣很好!那麼我也做得對了!”武士敦問道:“宇文化及這廝何以會來傷害師叔?師叔做對了的又是什麼事情?”
魯長老道:“我也不知道這廝是怎的知道我的隱屆之所的。
他找上門來,先是來一套説辭,意圖分裂我們的丐幫。他知這大都(即今北京)的本幫舵主是我的弟子,他要我寫一封信給他,倘若將來蒙古發兵滅金,希望北方的丐幫弟子給蒙古效力,即使不願效力,也絕下與蒙古作對。他以為丐幫是反金的,蒙古要滅金,丐幫理應與他們合作。”
武士敦道:“師叔怎麼答覆?”
魯長老道:“我當然拒絕了他。不錯,我們是要反金,但卻不等於就要受蒙古利用。若上了他的圈套,那不就正如俗語所説:‘前門拒虎,後門進狼’了嗎?只是以暴易暴而已!”
武士敦道:“師叔做得對。宇文化及這廝也曾向我與檀兄下過如此説辭,我們也是這樣拒絕了他的。”
魯長老接着説道:“他勸説不成,馬上就和我翻臉,動起手未。我受了他的混元一氣功掌力之傷,但我強行忍着,不讓他看出我是受了傷。我以畢生功力,作最後的一擊,用金剛掌力,也傷了他,終於把他嚇走的。這是昨天的事情。我雖然傷了他,但我自知年老力衰,他受的僅是輕傷,以他的內功造詣,只須一天功夫,就可以養好傷的。而我受傷之後,卻是動彈不得,連自殺也不能夠。所以我是準備他今天來殺我的,卻想不到你們恰好今天到來,把他趕走了。”
武士敦道:“等師叔養好了傷,我們一同下山。如今有了小還丹,想來用不了幾天師叔就可以痊癒了。”
魯長老搖了搖頭,説道:“不,我是決意不再下山的了。多謝你們的好意。但倘若尊勝法王要來找我晦氣,那麼下山不下山都是躲避不了的。”他懂得武士敦邀請他下山的意思,為的是要保護他,但卻不便明言。
魯長老又道:“你遠道而來,必然還有別的事情。我不下山,也可以辦得到的,你説吧。”
武士敦道:“我正是想請師叔出山,同往大都,整頓北方的幫務。”
魯長老深通世故,一聽就知道武士敦是因為新任幫主,恐防北方的丐幫弟子不肯眼他。於是説道:“這個你放心,我把我的打狗棒給你,你拿到大都見你的曲師兄,他一定聽你的吩咐。”
原來丐幫中的八袋弟子以上,都有一根幫主所賜的形式特別的打狗棒,大都的丐幫分舵舵主曲山是魯長老的弟子,當然認得師父的打狗棒。武士敦若持魯長老的打狗棒去見他,那就等於是他的師父親臨了。
魯長老一説便做,把自己的打狗棒拿來給武士敦。武士敦躬腰謝過,説道:“小侄要等師叔傷好了才走,到時再把師叔的法杖帶走不遲。不過,我還是希望師叔與我們一同下山。”
魯長老道:“我説過不下山就是不下的了。但你也無須等我傷好,我怕誤了你的正事。”
武士敦道:“也不遲在這三兩天。”魯長老道:“那麼也好,你就陪我幾天吧。自從那年你去大都之後,咱們就沒有見過面,算來也有十幾年了。”
他們説話的時候,雲紫煙與赫連清雲到廚房裏去燒飯做菜,她們怕魯長老病體初愈,乾飯難以下嚥,還特別給他煮了一鍋稀飯。
魯長老已有一日一夜滴水不進,此時恢復了幾分精神,正自感到肚餓,笑道:“多謝你們了。”
雲紫煙道:“米、菜、柴火都是現成的,我們不過舉手之勞而已。”魯長老想起他的那兩條“靈獒”,不覺有點黯然。原來他們吃的野味就是那兩條“靈獒”獵回來的,燒飯的柴火也是它門拖回來的。
武上敦道:“明日請檀嫂子和紫煙陪伴師叔,我和擅兄出去搜查,看看宇文化及這廝走了沒有,若然未走,我們就把他揪回來交給師叔發落。”
魯長老道:“不必這樣費力氣了。他若再來,我已經有把握可以打敗他了。”武士敦聽了覺得有點奇怪。因為武功之道,必須有精神、氣力來運用的,魯長老因為年邁,昨天才輸給字文化及,怎麼今天又有把握可以打敗他?但以魯長老的身份,是絕不會胡亂吹牛的,武士敦又是小輩,更不便多問。
吃完了飯,武土敦笑道:“紫煙,你怎麼好似神思不屬的樣子?連吃飯都好似無心。”
魯長老笑道:“讓我先猜一猜。雲姑娘,你是不是覺得這裏的花香有點奇怪?”
雲紫煙道:“正是。我在半山嗅到花香,只是覺得香氣清幽沁人脾腑。但到了這裏,花的香氣也好像有點變了。清幽之中又似有點濃烈的酒味,這兩種香氣本來是相反的,卻又混合在一起,叫人説不出是什麼味兒.我剛才從走廊經過,越發感覺這種花香是清中有幽,令我奇怪極了。不過,這只是我的感覺,不知你們有否同感?”
雲紫煙一説出來,武士敦和武林天驕都道:“奇怪,確是如此。不知是一種花還是兩種花?”
魯長老哈哈笑道:“好,你們隨我到花園去,我叫你們見識世所罕有的兩種奇花。”
武士敦、雲紫煙等人隨着魯長老走進花園,首先映入眼簾是一樹奇花,每朵花都有普通的茶杯大小,色澤鮮紅如血,發出一股濃香。雲紫煙吸了口氣,皺着眉頭説道:“這花香是香極了,但卻不知怎的,我聞了這花的香氣,心中就有煩悶的感覺。”
魯長老笑道:“幸虧你是在這花園之中,倘在別的地方聞着這種花香,只怕你會昏迷過去,”
雲紫煙道:“這是什麼花,如此厲害?”
魯長老逍:“這花本名叫做阿修羅花,只是在喜瑪拉雅山的珠穆朗瑪峯上才有的,是我將它移植到此間,好幾年沒有開花,想不到昨晚下了一場大雪,今天它卻開了。”
雲紫煙道:“哦,是今天才開的花?”魯長老道:“我今日清晨才聞到這花特殊香味。當真是僥倖之至!”
赫連清雲莫名其妙,説道:“這花昨天開與今天開有何不同?何以今朝開就是僥倖?”
魯長老説道:“這花可以制煉最厲害的迷香,內功造詣除非到了登峯造極的境界,否則聞了這種迷香,便會筋酥骨軟,氣力消失,任人所為。昨日字文化及這廝在這裏傷了我,若然這花是昨日開的活,他一定拼了命也要竊取阿修羅花的,那就不容易給我嚇退了。阿修羅是梵語,即是‘魔鬼’的意思,所以又名魔鬼花。尊勝法王見聞廣博,據説他也曾到過珠穆朗瑪峯尋覓此花。宇文化及是他弟子,想來是一定知道此花的來歷的。
幸好它昨天沒有開花,這不是僥倖之至嗎?”
雲紫煙道:“廈鬼花既然如此厲害,何以我們在這園中沒有昏迷?”
魯長老道:“你隨我來。”走到一個池子旁邊,池中盡是浮冰,冰層裏卻綻開一朵朵雪白的花。雲紫煙一到池子旁邊,登時聞得淡淡的幽香,精神為之一振,胸中的煩悶,也盡都消解了。
雲紫煙道:“這是蓮花嗎?”魯長老笑道:“也可以説是蓮花,但不是普通的蓮花。它叫做天山雪蓮。普通的蓮花是夏天開的。
天山雪蓮則是在寒冷的高山上,在冰雪中綻開的。”
雲紫煙曾聽得師父談過此花,説道:“哦,原來這就是天山雪蓮。聽説此花能解百毒,可是真的?”
魯長老道:“當然是真的。止因為園中有這天山雪蓮,所以才把魔鬼花的毒香解了。這花只是蓓蕾初綻,倘若已然盛開的話,你連煩悶的感覺也不會有的。”
雲紫煙道:“這麼説來,天山雪蓮是比魔鬼花更難得了。”
魯長老道:“各有各的功能,都是世間罕見之物。你們來得適逢其時,老朽也可以惜花獻佛了。”
武士敦道:“借花獻佛。嗯,師叔的意思是——”
魯長老道:“我的意思是想託你們把這兩種奇花送給柳大快柳元宗。一來是酬謝他的小還丹活命之恩;二來柳大俠是當今國手,這兩種奇花在他的手上比在我的手上有用得多。”丐幫中人最講究的是恩怨分明,武林天驕用柳元宗所贈的小還丹救活了魯長老,“投桃報李”,故而魯長老要把阿修羅花與天山雪蓮贈與柳元宗。
武上敦道:“對,寶劍贈俠士,紅粉贈佳人。這兩種奇花正該送給柳老前輩。師叔,這一件事情我一定替你辦到。”
魯長老説道:“阿修羅花現在就可摘下了。但天山雪蓮只是蓓蕾初綻,卻必須再等兩天,待它盛開。”
武士敦道:“再多幾天也是無妨。師叔,你安心養病,我們在這裏替你看守花園。”
魯長老道:“也好。我最擔心的是宇文化及這廝去而復回,有你們在這裏,就不怕他來侵犯了。”
武士敦道:“師叔可知道神駝太乙與柳元甲這兩個人嗎?”
魯長老道:“神駝太乙三十年前我曾與他見過,當時他的玄陰指還未練成,惡行也尚未昭彰。我代表你的師父去告誡他。他答應不與咱們丐幫作對,我也就沒有和他動手了。但聽説去年你接本幫幫主之任時,他卻糾合了一些邪派妖入前來搗亂,是麼?”
武士敦道:“正是。”當下將首陽山那次丐幫大會的經過告訴了魯長老。
魯長老道:“想來他當時的答應實是心有不甘,你師父死後,他以為丐幫無人,故面前來搗亂了。”
武士敦道:“這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已得主國國師的封號,故而立心要剷除咱們丐幫。”跟着把太乙、柳元甲與公孫奇等人勾結的事情,也都對魯長老説了。
魯長者接着説道:“原來如此。柳元甲的名頭我是聽過的,卻沒和他會過面。不過我知道他是柳元宗大俠的弟弟。想不到兄弟二人,一正一邪,差別是如此之大。但你何以特別提出他們二人來談,可是有什麼事情干連的?”
武土敦道:“聽説他們曾在這天狼嶺上出現。”
魯長老道:“是麼?我卻沒有碰見他們,也可能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是隱居此地。”
雲紫煙笑道:“有檀師兄和檀嫂子在這兒,即使碰上這兩個老賊,他們也決不能討了好去。就只怕他們和字文化及聯手,就有點難以對付了。不過,宇文化及已經給咱們嚇走,想來早已下山去了。”
雲紫煙只猜對了一半,宇文化及是要下山,但只是下到半山,又回來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説字文化及接連與武士敦、檀羽衝打了兩場,都沒有討到好處,不禁氣沮神傷,只好逃走。
不過,他卻沒有遠去,而是躲在樹林裏面。原來他這次本來是想去再次向魯長老挑戰的,他雖然不知道魯長老業已受了重傷,但料想魯長老年邁蒼蒼,即使他受的傷和自己一樣,在一天的時間之內,他決不能像自己一樣便即復原。故而他還在打着如意算盤,想等待武士敦與武林天驕等人走後,再去傷害魯長老。
不料他躲在樹林裏面,卻看見武、檀等人走進魯長老那間石屋,這一下可把他的如意算盤打亂,有武、檀等人在那石屋,他當然是沒有膽量再去的了。
他走出樹林,剛要下山,一陣風吹來,送來了魔鬼花和天山雪蓮的花香,這兩種奇花的香氣温在一起,但宇文化及還是能夠分別出來。
宇文化及又驚義喜,又是後悔,心裏想道:“原來魯老頭兒的花園裏竟有這兩種稀世奇花,可惜我昨天不知道。千不該,萬不該,剛才我不該貪戀美色,看那小妖女出浴。要是我不是因此耽擱,徑直去找魯長老頭兒晦氣,我早就把他殺掉了。如今有武林天驕等人陪着這夏老頭兒,這兩種稀世的奇花,我只是可望而不可及了。今次到中原一趟,一事無成,卻叫我有何顏面回去見師父和大汗。”
原來字文化及這次是奉了鐵木真大汗之命,前來中原,一來是探聽金國的虛實,二來是替鐵木真招攬能人,三來是替鐵木真收買一些有勢力的幫會,將來蒙古起兵滅金之時,可以作為內應。收買丐幫,便是其中最主要的目標。
當然宇文化及也知道丐幫是不能收買只能説服的,因此他才跑去見魯長老。卻不料任他花言巧語,魯長老非但不肯聽他,反而嚴詞拒絕,以致弄到翻了臉動起手來。他又不能把魯長老殺掉。秘密已經泄露,殺不掉魯長老,就要留下無窮後患。
另外兩件任務他也沒有完成。金國的虛實,他所能打聽得到的只是一些普通的情報。至於招攬能人,他看得上眼的如武上敦、檀羽衝等人非但不受他的招攬,反而變成了他的仇敵。
宇文化及心裏想道:“這山上我是不能再留的了。但好在我已發現了這兩種稀世奇花,回去告訴師父,師父總有辦法取得。
這也算得是我的一件功勞。”
於是,宇文化及決意下山,趕回蒙古,不料剛下到半山,卻發生了一件意外之事。他正在悵悵惘惘之際,忽聽得有暗器破空之聲。正是。
屢遭強敵謀難遂,忍舍奇花鎩羽歸?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