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大家飽餐以後,狐王像往常一樣在大松樹下問學教奴。沒想到狐王“不問”了,突然柔聲地説:“釵奴!去稟告掌門師叔,我即日離開雷公庵,臘月八日再轉回,在雷公嶺上過年!“是,婢子遵命!”當釵奴向寺中走去時,狐王説:“起轎!”在眾奴護衞下,狐王的座轎抬到大石牌坊下時,她又大聲喝道:“回大松樹下!”兩拳雙腿立刻向後轉,前後變換方向,再把狐王抬回大松樹下停了下來。轎內狐王“哼”了一聲後氣憤地説:“小小的復興堡,我原本想去投帖相見,如今……”原來狐王是要去復興堡,臨時又改變了主意。掌門方丈和庵中長老在釵奴的陪同下匆匆趕了出來:“不知兩位賢徒便為何突然離去,可是師叔們招待不周?”“小侄徒突然想到……”轎內狐王清脆柔和地説:“有人欠了家父的債務,快年底了,我必須代父討了回來!”“小事,小事吧!”掌門方文手執拂塵,雙掌合十對眾奴説:“何必賢徒侄親自前去,在諸位施主中,請一位去走一趟,便可了事了啦!“對,謝師叔指導,我明天再派人去,今天……”狐王的話突然剎住了。“對”嗎?絕對不對,狐王是超智慧的女中英豪,她瞧不起這些平庸的師叔,他們只知道唸經,不能聞一而知十地用經,正好藉着問學教奴,對他們來個“旁敲側擊”,以導引他們真正走上“佛道”,不再每天都清點“香火錢”。狐王剎住了話,釵奴卻接了下去説:“既然是要明天再派人去討債,請狐王繼續問學教奴,也正好藉此機會,恭請師叔們一旁指導!”“好吧;我在轎內起身,先謝諸位師叔的指導吧!”狐王戴上轎頂青銅蓋,露出半個身子來,黑麪紗中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掃視了全場一遍後説:“諸位奴才聽着,何物是為第一財?”她説後,蓋上了青銅蓋。眾奴面面相覷,不知何以對答?狐王在轎裏嬌怒着説:“全都是些沒有用的奴才,我姑且接下去問完:何物最為樂?何物味中勝?何物壽最長?”眾奴當然是對答不了,飛奴暗中瞧見釵奴的嘴巴無聲自動,立刻知道她在與狐王互通款曲,而不敢正視她。“只知道要槍弄刀,我收你們這些奴才有何用呢?”釵奴轎前抱拳説:“奴才想敬請慈智師叔指導!”、_慈智望了掌門方丈慈星一眼,這是無奈的眼光,求助的眼光;掌門方文只得揚了揚拂塵後説:“信為第一財,正法為最樂,寶語第一味,智慧命最長!”“謝謝掌門師叔指導!”狐王説:“釵奴,你來做個簡單説明吧!”“不!”釵奴轎前拱手説;“啓稟狐王,在你的奴才中,扇奴博覽羣書,應該請他來做個説明!”“好!就請扇奴加以説明吧;”金扇公子確如釵奴所説,是個博覽羣書的才子;他雖然一時記不起狐王所問四語出自何書,但經掌門方丈一答,立刻就知道它是出自佛家的“雜寶藏全”。知道它的來處,就能記得它的大意,以金扇公子的豐富才學,再把“大意”補充發揮,自信能説明得有條不紊,因此,他也不推辭,何況,在狐王命令下,他也推卻不了,便昂頭挺胸而出。金扇公子是這樣説的:從前的波羅捺國,有個十分貧窮的人,生下了一個兒子,那年洪水造成大饑荒,他為了養活兒子,便把父母活埋了。~~~—~~~鄰居問他的父母到哪兒去了,他理直氣壯地説他父母親年紀老了,遲早都要死,不如把他們埋掉,用節省下來的糧食,來養活自己的兒女。鄰人們都覺得很有道理,也都把父母埋掉了。後來,這個喪盡天良的事競相沿成習。經過了許多年代後,有個受人敬重的長老,生了個大智慧的兒子,此子立志要改變這個“殺父養子”的陋習,便離家遠遊讀書。智慧就像刀子一樣經過墨汁塗過後越磨越利,他中年時回到家鄉,挖了個大地坑,坑裏蓋了座舒適美好的房子,讓父母過着幸福的晚年,朝夕承歡膝下,克盡了為人子的孝道。他左思右想,到底要怎樣才能除去“殺父養子”的惡習呢?誰又能幫助他呢?正在合掌盤坐靜思的時候,天神忽然降臨,告訴他願幫助他完成心願。於是,天神寫了封信給國王,限他在七天內回答狐王剛才問學教奴的“四問”,要是答不出來,便把國王的頭分裂成七小塊,國王急了,佈告天下,誰能解釋此“四問”者重賞。長老的兒子順利地代國王解答了“四問”——也就是掌門方丈的“四答”。國王很感激他,問他有什麼心願?他説:“我的父母年紀大了,按照我國習俗應該把他倆埋掉;我把他倆藏在石坑大穴中,朝夕奉養,這是因為父母生我,懷孕十月,哺乳養大,恩重於天地。我們右肩擔父,左肩挑母,行走百年,尚且不能報父母大恩,怎能活埋呢,”於是,國王深受感動,詔告天下,廢除“殺父養子”的惡習;而且頒佈了一道王命:“凡不孝順父母者,一律處以重刑!這個故事裏長老的兒子,就是許多生世前的佛陀。金扇公子的故事説完了以後,狐王説:“飛奴,説出你對‘回答’的感想來!”別以為飛奴只會跑,只會替釵奴倒洗腳水,他的師父老草上飛,曾和史幫主同窗共讀了八年.又同門習武五年,兩人二十多歲時,史幫主被神丐看上眼,兩人分道揚鍵後,老草上飛獨闖江湖,吃喝玩樂,終身不娶,逍遙一生.一直到他四十五歲,才收下草上飛這個孤兒為徒,兩人南來北往,相依為命,閒來沒事時,除了師徒倆對拆幾招消遣外,師父抓着徒兒的脖子,大瓶接小瓶的墨水,從嘴裏直灌入徒兒的肚腹中,詩詞歌賦雖然比不上金扇公子的精博,至少也算是半個文士。飛奴在狐王發問下挺身而出.對釵奴像是有請示似的望了一眼,她向他點了個頭後,飛奴才高聲説道:“在這‘四問’、‘四答’中,我們瞭解了世界上最大的財寶是‘信仰’,最快樂的事是“正法’,最有滋味的是‘寶語’,而壽命最長的是‘智慧’。這四件都是看不到,摸不着形的。由此可見實質的事物在價值上不一定勝過抽象的事物,只要我們洞開靈性的腦門,仔細思想。如果一個人擁有花不完的金銀財寶,而自以為富有;他每天追求慾望和名利,而自以為最快樂;他每天大吃大喝,而自以為是世界上最好的滋味;他每天吃藥進補,而自以為就可以長壽。像這種人,他和一個有信仰,知正法,講寶語,有智慧的人,兩相比較,就顯得十分卑下醜陋了。”“我好高興啊!”轎內狐王的聲音:“我以前小看了飛奴,沒想到他是在我問學教奴以後,是悟性力最好的奴才!臭老叫花子,把飛奴的過去,向我做一個簡報!”“草上飛本名曹雲飛!”史幫主恭敬地説:“他的師父老草上飛曾與老丐同窗習文,同師練武……”“慢,慢,慢説;出轎!”狐王的聲音中顯露出像是十分高興。釵奴趕快上前揭開轎簾於,羣奴躬身高呼:“狐王出轎,奴才敬禮!”狐王出轎以後,面紗中透露出來的眼睛,掃視了全場一眼後説:“飛奴,還不快拜見師叔!”草上飛立刻對史幫主伏地一拜:“弟子曹雲飛拜見師叔!”“哈哈哈……”史幫主仰頭大笑説:“沒想到臭老叫花子突然有了個徒侄子,快起來!”老丐雙手把草上飛扶了起來!“臭老叫花子,再接下去説吧!”史幫主接下去説:“自從我接掌丐幫到老草上飛離開人間,漫長的三十五年中,我兩人雖然是很少碰頭,但我的消息最靈通了,知道他收了個徒弟,並盡全力希望青出於藍,勝於藍!我原以為他替釵奴倒洗腳水……”“洗腳水”?當然讓史幫主心頭一顫,想起昨天在觀月台時,釵奴曾要他施展打狗捧的最後三招,他説這三招只傳繼位幫主;因此,釵奴説不急在一時,等候下任幫主上任後,他敢不教她,非得要他倒洗腳水的話,難道草上飛將來會繼承丐幫的幫主?“臭老叫花子,快接下去説啊!”狐王催促着。“狐王和釵奴”史幫主慢吞吞地説:“是‘各領風騷五百年’的兩位曠世奇女子。草上飛除了以為兩位做奴才而引以為榮外,更藉為奴以‘苦其心志.勞其筋骨’,準備天降大任於他呀!今日聽了他對‘四答’的心得報告,他才真正是個大智若愚的人呀!”“不錯!”狐王也誇獎飛奴:“他英氣內斂,不像動輒就只知道拔刀取扇的武夫!不過,他內心還隱藏了一件事,也請你臭老叫花子代他説了出來,好讓他從此心潔如玉!”“當初在白溪鎮外,沒和釵奴比輕功,在為奴以前,他接受洞庭湖主的請託,刺探狐王身世;”史幫主説,“他這人像我老丐一樣地重承諾,覺得沒達成任務,是失信於人!”“這個不算是失信於人,因為洞庭湖主已經是全身籠罩着人慾,離開人的境界了!飛奴,你放心吧,過去的事,我孤王概不計較了!”飛奴聽了以後,心裏舒暢極了。接着,狐王説:“六祖慧能説:‘只要真正能夠認識眾生,就能見佛;如果不認識眾生,想見佛萬劫也見不到……後代的人如果想見到佛,只要認識這具備佛心的眾生即可。佛心就在眾生心中,只因為有眾生,才有佛;沒有眾生,便沒有佛。人之所以有佛必,正因為人有眾生心,離卻眾生便沒有佛心……”狐王掃視了全場一眼後,向諸位師叔作了個揖:“請諸位師叔回庵休息吧!”諸位師叔走了以後,狐王又説:“‘善能分別一切事相,在最終的意義上不動’;但,我狐王可沒有六祖那‘面前的人能夠相應,就跟他共談佛道:若實在不相應,就雙手合十,讓他歡喜’的大胸襟!‘不相應’,我不會對他雙手合十;也不會讓他不高興;但,行惡的人,佛不在我心,一律格殺,進轎!”釵奴趕快走上前去,替狐王掀開轎簾子……狐王進轎後,仍是餘怒未消:“臭老叫花子,請你明天去衡山復興堡走一趟,請胡堡主於明春二月十二日花朝節的當天,前來雷公嶺上賞花!”“復興堡一以霹靂手揚名武林,手下的九大金剛,人人都有開闢裂石的掌力。史幫主急了,抖顫着雙腿説:“臭老叫花子我可有這個能耐,請得動他嗎?”“就憑我狐王‘狐假虎威’裝模作樣的威風,他不敢不來,你放心去吧!還有,釵奴聽令!”“婢子轎前恭立!”“你明天代我去桃花谷走一趟,年底到了,我帶出來的銀兩也快用完了,請去收取耕種我桃花谷田地的一百三十五產人家的租金!”“是!婢子遵命!”“按七三收租!”鐵奴瞪大了眼睛説:“最大的租金是按收成四六分,地主最多不能超過六成呀!”‘你的耳朵聾了!我的意思是佃農們好可憐,我只收三成啊!”普天之下,對半分租,地主已經是個大善人了。如今,狐王只收三成,羣奴聽在耳裏,都敬佩狐王是個大慈大悲的菩薩。“婢子明天遵命去收租!”“派扇奴陪你去!”“不要,不要啊!”釵奴火大了,“前回他押我去白馬山莊時,把我的雙手反綁了起來!對我像是押去刑場問斬的罪犯。”“扇奴!”轎內狐王冷冰冰地説,“釵奴説的可是實情?”“這……這個……”扇奴有口難辯。“打從明天起,你在庵裏面壁思過;釵奴幾時從桃花谷回來,便幾時作罷!”釵奴掩嘴而笑——wuxia8.com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