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月牙彎刀的那個武士聽得這聲慘呼,不由得驀地一驚,嚇出了一身冷汗。原來他雖然不是一流高手,也還算得是個武學行家,聽得同伴這一聲慘呼,已知他不是跌死的,而是突然給人用重手法點著死穴而死的。“圜丘”上沒有第三個人,下毒手的人不是完顏豪是誰?
這武士驀地一驚,立即瞿然一省,想道:“我怎麼忘了,這圜丘聖地,豈是我能夠上去的?好在‘小王爺’已然沒事,我還不趕緊悄悄溜走,更待何時?我佯作不知,別人問起,我說他是給敵人摔死的也就是了。我這麼樣給‘小王爺’遮謊,小王爺也不會對我再下毒手了吧?”
他打定了主意,連忙回身就跑。完顏豪手下的武士陸續跑來,這人怕同伴重蹈覆轍,一碰上同伴,便悄悄告訴他們:“小王爺沒事,你們趕緊遠遠的離開圜丘。那兩個刺客的本領非常厲害,小王爺已然沒事,咱們用不著再賣命了。裝作搜拿敵人,虛張聲勢吧。”
幸而有那個武士提醒他的同伴,那些武士沒敢迫近“圜丘”,這就給了李中柱和任紅綃一個大好的逃走機會,不消片刻,他們又已逃入了黑漆漆的古柏林中。
古柏林中不辨東西南北,任紅綃低聲說道:“糟糕,在這樣黑暗的樹林中,不知逃向哪個方向才是出路?”
話猶未了,忽聽得蒼老的聲音冷笑道:“臭小子,野丫頭,你們碰上了我,還想走嗎?”冷笑聲中,一陣奇寒透骨的陰風疾卷而來。
原來他們所碰上的這個老頭,不是別人,正是和西門牧野齊名的朱九穆。西門牧野還在養傷,所以只有他跟隨完顏豪,作為最得力的“護駕”人物。
李中柱內功頗有根底,朱九穆的“修羅陰煞掌”沒有直接打在他的身上,他還勉強可以抵受,任紅綃功力軟弱,卻已是不禁機伶伶的打了一個冷戰。
李中柱拿起暖玉簫一吹,吹出一股暖氣,幸虧他有這件武林異寶,從暖玉簫中吹出的純陽之氣,勉強可以抵禦“修羅陰煞掌”發出的寒氣。
朱九穆對李中柱的“驚神筆法”也是頗感驚異,心想:“這小子的點穴功夫怎的如此了得?”當下使出全力,把修羅陰煞功運到了第八重,呼呼呼連發三掌。
李中柱冷得難受,不過他有暖玉簫,還可勉強抵禦。任紅綃只覺冷得好像血液都要凝結了,牙關打戰,格格作響。李中柱暗叫“不好!再過片刻,任姑娘只怕要糟!”
任紅綃冷得全身麻木,雙刀已是使動不靈。朱九穆哈哈笑道:“看在你是任天吾女兒的份上,我也不會將你難為,過來吧。”說話之間,揮袖一拂,盪開李中柱的暖玉簫,左掌袖底穿出,倏地便向任紅綃抓下。李中柱自顧不暇,要救也來不及了。
但正當朱九穆洋洋得意,滿以為可以把任紅綃手到擒來的時候,忽地又有一條黑影,疾如鷹隼般的向他們撲來。
朱九穆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那人一撲來,他就察覺了。但他以為這人是完顏豪手下的武士,心中不以為意。不料這人一撲來,倏地在他背後便是一刀劈下。
朱九穆聽得背後金刃劈風之聲,這才大吃一驚。幸而他的武功委實了得,在這間不容髮之際,一個“移形換位”,反手一掌,立即撥開那人的長刀。
那人的刀法凌厲之極,他竟然不畏懼朱九穆的“修羅陰煞功”,迅即又是左面六刀,右面六刀,欺身直上,正面又劈六刀,一口氣連劈十八刀。
古柏林中伸手不見五指,但朱九穆練有夜眼的功夫,距離又是這樣的近,因此也還隱約可以看出這人是穿著金國御林軍的服飾。
朱九穆連忙說道:“咱們是自己人,那兩個人才是刺客。”李中柱亦已看出那人是金國的御林軍軍官,連忙拉了任紅綃就跑。
奇怪的是,那個軍官卻不去追趕他們,仍然和朱九穆纏鬥。
朱九穆不敢對他施展殺手,險些中了他的一刀,大怒說道:“我說的話你聽不見麼?我是朱九穆,你打錯了人,還不趕快去追刺客!”
那軍官這才說道:“什麼朱九穆?哦,你是新近王爺聘請來府的那個姓朱的麼?”朱九穆道:“不錯,就是我呀!”
那軍官忽地一聲冷笑,說道:“我不相信,朱九穆是王爺請來的人,難道王爺竟然沒有對他交代,在這天壇之內的‘圜丘’,乃是萬歲爺祭天的地方,你竟然有膽想要跑進‘圜丘’,分明不是朱九穆了。”
朱九穆瞿然一省,嚇出一身冷汗,心道:“要不是得他提醒,我幾乎犯了大逆不道的罪名!”連忙說道:“我聽得小王爺呼喚,是在這個方向。我卻不知過去就是圜丘。”
那軍官道:“胡說八道,小王爺怎會在圜丘和人打架?他現在正在皇穹宇後面呢。你當真是朱九穆嗎?”
朱九穆的“修羅陰煞掌”是瞞不過人的,只好硬著頭皮說道:“我確實是朱九穆,但、但我不知……”
那軍官說道:“不知不罪,好在你也沒有跑進圜丘,那也用不著多費唇舌和我解釋了。小王爺正在找你呢,你快去吧。那兩個刺客你交給我好了。”
朱九穆聽得他這麼說,只好趕緊到“皇穹宇”後面的柏林去找完顏豪。心裡想道:“這軍官的本領很是不錯,武林天驕的弟子要是給他追上,料想他對付得了。但我又何必替他操心,管他捉得到捉不到刺客?我只求沒事就好。”
不過朱九穆畢竟是一個有見識的人,定了定神之後,卻不由得疑心大起了。“這軍官為什麼只顧用刀砍我,卻不去理會那小乾和姓任的丫頭?御林軍中的頂兒尖兒的高手我都認識,這人武功如此之高,我卻怎的好像從沒見過他?”
朱九穆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走進“皇穹宇”後面的柏林,果然在那裡見著了完顏豪。
完顏豪道:“朱老先生,你來得正好,我剛才和刺客在這裡交手,一不小心,給他點著了穴道,幸而我還會自己解穴,不過氣血尚未能夠暢通,你幫我推血過宮吧。”
朱九穆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想道:“原來那人並沒騙我,是我多疑了。”
完顏豪內功不弱,得朱九穆替他推血過宮,不消片刻,已是恢復如初。
完顏豪道:“朱老先生,多謝你了。那兩個刺客,捉著了沒有?”
朱九穆道:“有人去追他們了?”
完顏豪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朱九穆道:“就是去追趕刺客的那個人告訴我的。”
完顏豪道:“哦,那人是誰?”
朱九穆道:“匆忙中我無暇問他。他說小王爺找我,我就來了。那人武功很高,使的似乎是正宗的五虎斷門刀法。”
完顏豪眉頭一皺,說道:“不錯,我是想找你的。但我可沒有叫人去找你呀。我今晚帶來的武士,也沒有誰會使五虎斷門刀的。”
朱九穆吃了-驚,說道:“這麼說,我是上了他的當了!”
完顏豪道:“這件事往後再查,咱們先去捉拿刺客。刺客從未來過天壇,黑夜之中,他們未必就能找到出路。” 不出完顏豪所料,李中柱和任紅綃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古柏林中,不辨南北東西,果然不知哪裡才是出路。
他們正在亂闖之際,忽聽得有人說道:“好小子,往哪裡跑?”正是剛才那個軍官的聲音。
李巾柱悄聲和任紅綃道:“這人本領很強,我出去誘他追他,你趕緊躲起來,避得一時就是一時。”
任紅綃焉肯如此,說道:“在這古柏林中,伸手不見五指,我看他未必就是發現了咱們,多半隻是虛聲恫嚇。”
他們是貼著耳朵說話的,聲音細如蚊叫。不料那個軍官竟似聽見他們說話似的,他們話猶未了,只聽得那個軍官已是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你以為我是虛聲恫嚇嗎,你們瞧著,我這枚銅錢,要打落你們頭頂的這枝樹枝!”
李、任二人是躲在一棵柏樹下面的,有一條低垂的樹枝隨風擺動,任紅綃的秀髮都給樹枝拂著。那軍官這麼說,顯然是已經知道他們的藏匿之處。
只聽得“錚”的一聲響,任紅綃頭上的那枝樹枝果然斷了,跌下地來。
黑夜之中,這人的暗器打得如此之準,饒是李中柱大膽,也不禁大吃一驚,忙把任紅綃一拉,飛身躍出。
那軍官又是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你們胡跑亂闖,想要跑出天壇,那是做夢!留心瞧吧,我的第二枚錢鏢來了!”
“錚”的一聲,那人彈出第二枚銅錢。但說也奇怪,這枚銅錢卻是大失準頭,從他們旁邊飛過,飛去的那個方向,也不是他們正在逃跑的方向。
李中柱是個武學的行家,不由得大為詫異了,心裡想道:“我們剛才絲毫不露聲息,他都能夠打得那麼準,為什麼我們跑了出來,他卻連方向都打錯了的道理?”
李中柱雖然心裡起疑,但急切之間,還想不通其中道理,只好和任紅綃轉個方向又跑。
那軍官“哼”了一聲,說道:“叫你們不要亂跑,你們又亂跑了。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你們再這樣亂跑,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留心,接我錢鏢吧!”
“錚”的一聲,那人的第三枚銅錢飛出,又是像剛才那樣,“錢鏢”大失準頭,在他們旁邊一丈開外飛過,飛向另一個方向。
李中柱驀地心中一動,想道:“這人剛才給我們擋著了朱九穆,如今他已經追上了我們,但所發的錢鏢又是如此古怪,莫非他是有意指示我們逃跑的方向?”
李中柱福至心靈,想通了這層道理,便與任紅綃向他“錢鏢”所打的方向逃跑。那人不斷髮出錢鏢,指示方向,果然沒有多久,他們已是跑出柏林,看得見前面的道路了。只見天邊露出乳白的雲彩,幾點疏星,半明半滅。原來他們在古柏林中折騰了半夜,不知不覺,已是第二天的將近破曉的時分了。
任紅綃吁了口氣,說道:“好了,咱們脫險啦。想不到這個韃子軍官竟然是個好人,可惜不知道他的名字。”
李中柱道:“他恐怕未必就是韃子,或許是假冒軍官,暗中幫忙咱們的朋友也說不定。但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趕緊跑到西山去找孟老鏢頭那位朋友吧,那人是誰,咱們以後慢慢打探不遲。”
任紅綃道:“不錯,嘯風表哥和佩瑛姐姐也不知脫險了沒有,咱們是該趕緊去打聽他們的消息了。”
丁家在天壇附近,那是在北京城外的,他們不用通過城門,逃跑就容易得多了。李中住熟悉道路,當下帶領任紅綃便往西山。
此時天色微明,郊外行人稀少。兩人邁開大步,迎著曉風,精神為之一爽。 任紅梢笑道:“李大哥,昨晚當真好像做了個惡夢一般。”
李中柱道:“想不到咱們竟能如此輕易脫險,我都疑心是在做夢呢。”
任紅綃道:“說起惡夢,前晚我倒是真的做了一個惡夢。夢中還有你呢。”
李中柱道:“哦,有我?是什麼樣的惡夢,說來聽聽好嗎?”
任紅綃笑道:“我夢見完顏豪跑來捉我,後來你也來了,你和完顏豪大打一場,給他打得重傷,我就在夢中哭醒了。”
李中柱笑道:“這個夢境和昨晚的真事差不多一樣呀。”
任紅綃道:“好在是完顏豪給你打傷,而不是你給完顏豪打傷,這就完全兩樣了。不瞞你說,我在那柏林中碰著完顏豪的時候,我就在想,該不會像夢中那樣,李大哥就要來救我吧。想不到你果然就來了,說實在話,那時我可真是著慌呢。”
李中柱笑道;“你是怕我應了夢讖,給完顏豪打傷?嗯,我怕你哭,我怎能給他打傷呢。”
任紅綃臉上一紅,說道:“人家是真的關心你,你卻油嘴滑舌倒和我說起風涼話了。不過,我知道你是一定會來救我的。”
李中柱道:“為什麼?”
任紅綃道:“我前晚作的那個夢,不夢見表哥,只夢見你來救我,那不是註定了非你救我不行嗎?”
俗語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任紅綃的弦外之音,不啻是告訴李中柱,她對他的信賴更在對錶哥之上,夢裡也在想念著他。
李中柱心裡甜絲絲的,說道:“但願咱們能夠常在一起,不單只是在你夢中。”他這麼一說,任紅綃的粉臉更紅了。
李中柱微笑道:“怎麼?你不願意?”
任紅綃低聲道:“將來的事,誰也難料,現在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李中柱笑道:“對,谷大哥和韓姑娘此時只怕在西山已是等得心焦了。”
他們加快腳步,一路上幸好沒有碰著追兵,中午時分,終於到了西山。
“西山八大處”是北京膾炙人口的名勝風景之地。西山是由三個秀麗的山峰組成的,一個叫翠微山,一個叫盧師山, —個叫平坡山。山勢是東西北三面環抱,就像一把座椅。朝南是一片平原,一眼看不到邊,朝西走去,卻是一片祟山峻嶺了。“西山八大處”就是分佈在翠微山和盧師山的八座古廟。
不過“八大處”並非都以古廟命名,有兩個地方是以古廟附近著名的風景命名的,即寶珠洞和秘魔崖,其他六處是長安寺、靈光寺、三山庵、大悲寺、龍王堂和香界寺。
孟霆的那個姓何的朋友住在秘魔崖下,那是西山八大處是後的一處,也是地形最險峻的一個地方,尋常的遊客很少會到秘魔崖的,
李中柱雖然在大都住過一些時候,卻沒遊過西山。初冬時節,遊人絕跡,幸而在山上還偶然可以碰到幾個樵夫,李中柱向他們問道,他們聽說是往秘魔崖的,都感到有點詫異。那些樵子也只能指示方向,秘魔崖何在,還須他們自己找尋。
李中柱知道秘魔崖有個證果寺,於是一路留心,找尋那個古寺。
不知不覺,已是日落西山的時分,他們還是看不見任何建築。任紅綃道:“樵夫告訴我們,說是經過了香界寺和寶珠洞之後,再往前走,上山去就是秘魔崖了,為什麼還不見有寺院呢?難道咱們走錯了路!”
此時他們正在經過一個山坳,該處地氣溫暖,雖然是在初冬,山坳裡還開著許多無名的野花,還有許多奇特的石頭,還有涓捐的流水,風景非常幽美。
李中柱笑道:“別心焦,當作是來遊山玩水吧。這樣的洞天福地,也不是容易來得到的呢。匆匆地跑過去,豈非跑馬觀花,失了眼福?”
任紅綃笑道:“你倒說得輕鬆,我不心焦,只怕表哥和瑛姐等得心焦呢。”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暗器破空之聲,原來是有個人站在山上,向他們擲來一塊石頭。那個人是什麼模樣,因為是藏在茅草叢中,看不清楚,但他擲石的手法,卻令李中柱大吃一驚。
他們的距離少說也有五七十步之遙,但令得李中柱吃驚的不僅是這人的石塊能夠擲得如此之遠,而是他的擲石手法。他的擲石手法和昨晚那個軍官發射“錢鏢”的手法竟是一模一樣。
李中柱驚疑不定,心裡想道:“莫非就是那個暗中幫助我們的軍官,他趕在我們的前頭,先到這裡來了?”
心念未已,那塊石頭已是挾風而來,李中柱不敢斷定是否同一個人,也未知對方是友是敵,當下舉起玉簫,一招“長河落日”,劃了一個圓圈,想要撥打石塊,不料那塊石頭到了他的面前丈許之地,忽地斜飛出去。
那入隨即喝道:“什麼人膽敢闖到秘魔崖來,快快報出姓名來歷。”
任紅綃喜道:“果然是秘魔崖了,李大哥,你快去和他說個明白。”
李中柱驚疑不定,低聲說道:“且慢!”一躍而前,喝道:“來而不在非禮也,你也接接我的錢鏢!”
李中柱掏出一把銅錢,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撒出,用的是師門獨特的打穴手法,七枚銅錢,分打那人的七處穴道。
那人“噫”了一聲,似乎有點詫異,正要施展接發暗器的功夫之時,那七枚銅錢,忽地在他身前落下。
“錢鏢”去勢急勁,那人也料不到這七枚銅錢竟然會忽然落下的,不覺怔了一怔,隨即恍然大惜,想道:“怪不得他說來而不往非禮也,原來他也是有意讓我一招!”說時遲,那時快,李中柱已是來到他的面前。
李中柱定睛一看,只見這個人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像一個普通獵戶的打扮。
昨晚他在那古柏林中,雖然沒看清楚那個軍官的相貌,但顯然不是同一個人。
還有一層,李中柱是聽過那個軍官的說話的,這人的暗器手法和那個軍官相同,聲音卻是並不一樣。
那少年讚道:“好功夫。但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到秘魔崖來,快快實話實說!”
李中柱存心再試試他的本領,故意冷笑說道:“秘魔崖又不是你家的產業,你來得我就來不得麼,你管我是什麼人?”
那少年哈哈一笑,說道:“那麼你是存心要和我打上一架了。”
李中柱道:“這是你無理取鬧,你要打架,我唯有奉陪。”
那少年道:“好,你遠來是客,你進招吧!”李中柱也不客氣,暖玉簫一揮,一招之間,遍襲對方七處穴道。
那少年道:“好,驚神筆法,果然名不虛傳。”呼的一記劈空掌,隱隱挾著風雷之聲,掌風簫影之中,兩人—合即分,各自斜躍三步。
李中柱見他叫得出“驚神指法”的名稱,不禁又吃一驚,思道:“這少年的功力似乎還在我之上。他這掌法和少林寺的伏魔掌法相像,但掌力剛猛尤有過之,不知是哪一門派的。”
那少年凝身止步,李中柱橫簫防身說道:“怎麼,你不打了?”
那少年哈哈笑道:“你不肯說你的來歷我也知道,你是武林天驕的弟子,對不對?”
李中柱道:“不錯,你是何人?”
活猶未了,只見山坡上走下來三個人,前面一個人是年約六十歲左右的老頭,後面跟著一男一女,正是谷嘯風和韓佩瑛。
谷嘯風叫道:“李兄,表妹,你們來了!我和佩瑛正在盼望你們呢!”
那老頭則在笑道:“令威,你怎麼和客人打起來了?”
那少年笑道:“檀大快的驚神筆法難得一見,我是誠心向李大哥請教的。”
谷嘯風笑道:“不打不成相識,李兄,我替你們介紹。這位是何老前輩,這位是何老前輩的令郎。”
那老頭道:“我叫做何仲容,小兒名叫令威。我和虎威鏢局的孟老鏢頭是老朋友了,你們到我這裡,不必客氣。”
當下何仲容便即帶領他們回家,經過曲曲折折的羊腸山道,到了秘魔崖。只見一塊從山頂上憑空伸出來的岩石,下面有一片曠地,好像張開了的獅子嘴。“證果寺”就在“獅子嘴”的裡面。因為有橫空凸出的秘魔崖遮掩,所以若非到了秘魔底下,只在半山是看不見的。
何家在證果寺後面裡許之遙,要繞過秘魔崖才能到達。到了何家之後,谷嘯風和李中柱簡略的說了昨晚的經過。原來他們殺出重圍,倒沒有碰上太多阻礙,丁實沒來西山,而是潛回大都城中,為的是要火速設法通知他的綢緞店夥計逃避。
李中柱道:“他這一回去,所冒的風險恐怕太大了吧?”
谷嘯風道:“丁香主交遊廣闊,又有丐幫幫他的忙,危險當然會有,但料想也可以逢凶化吉的。那些夥計都是跟隨他多年的,他可不能丟開他們不理。”
李中柱聽了谷、韓二人脫險的經過之後,對何令威道:“何兄,我有一事未明,想要請教。”何令威道:“李兄,請說。”
李中柱把昨晚的遭遇告訴眾人,聽得眾人稱奇不已。何令威的神情更是又驚又喜,若有所思。
谷嘯風道:“如此說來,那個暗中幫助你們脫險的御林軍軍官,恐怕多半是自己人了。”
李中柱道:“小弟想向何兄請教的就是這件事情,那個軍官的暗器手法和何兄的手法似乎同出一源,不知何兄可知道這人是誰?”
何令威大喜說道:“聽你們所說的情形,這人的擲石手法和我相同,對天壇的地理又很熟悉,那一定是我師父!想不到他老人家來了大都,我卻還未知道。”
此言一出,李中柱甚感意外,心道:“何令威怎的有個御林軍的軍官做師父?”連忙問道:“尊師是誰?”
何仲容笑道:“小兒是前任丐幫幫主武士敦的弟子。”李中柱道:“原來是武大俠,家師也曾和我說過他的。我們昨晚真是有眼不識泰山了。”
何令威道:“家師少年時候,曾在金國的御林軍中混過幾年。採石磯之戰發生那年,他還是金主完顏亮御前衛士之一呢。”
谷嘯風道:“現在丐幫幫主陸崑崙和家嶽交情甚厚,前幾年我在洛陽曾經聽得陸幫主談及令師當年的故事,聽說他是奉了令師祖尚昆陽尚老前輩的密令,假冒金人,投入金國的御林軍的。後來暴君完顏亮兵敗瓜州,就是給他殺死。令師為漢族同胞立下大功,天下英雄無不景仰。”(武士敦的故事,詳見拙著(桃燈看劍錄》。)
何令威說道:“金宋採石礬之戰那年,我剛剛出世,我投入師門之時,家師已經不是丐幫的幫主了。他把幫主之位讓給原任刑堂香主的陸崑崙,和師母隱居首陽山。”
任紅綃道:“令師多大年紀?”
何令威道:“他刺殺完顏亮的時候還很年輕,今年大概也還未到五十歲。陸幫主的年齡比他大十歲左右。”
任紅綃道:“怪不得我昨晚所見的那個軍官,似乎還是個中年人。”原來她以為前任的丐幫幫主,年紀應該比陸崑崙更大,經過何令威的解釋,方始消了疑團。
何令威道:“任姑娘和陸幫主相識?”
任紅綃道:“許多年前在揚州的時候,曾經見過一面。”那年陸崑崙來揚州是想給任家和谷家調解的,任紅綃想起往事,不覺黯然。
韓佩瑛道:“令師母可是閨名紫煙的前輩雲女俠?”
何令威道:“正是。”
韓佩瑛道:“我在金雞嶺之時,曾聽得柳盟主說過,她和雲女俠是很要好的朋友。”
何令威道:“不錯,家師夫妻當年和武林天驕檀羽衝檀大俠、笑傲乾坤華谷涵華大俠、蓬萊魔女柳清瑤柳女俠都是常在一起的志同道合的朋友,說起來都是自己人呢。”
何仲容哈哈笑道:“如今你們後一輩的也交上了朋友了,說起來也算得是武林佳話呢。”
谷嘯風道:“何以令師這十多年來沒再行走江湖,五十歲還是壯年,令師就隱居了,不可惜麼?”
何令威道:“我也曾問過家師何以他不做丐幫幫主,做丐幫幫主和金雞嶺的義軍聯合,轟轟烈烈的與韃子大幹一場不好嗎?他笑說陸崑崙做幫主也是一樣,陸幫主和義軍也是暗中有聯絡的,比他自己出頭更好。至於他自己為何不再走江湖,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也不是完全與世隔絕的隱居,我在師門八年,他就曾經下過三次山。”
李中柱道:“家師曾和我稱讚過令師性情沉毅,他之所以佯作隱居,恐怕是另有大事圖謀。這次令師不是又再出山了嗎?”
何令威道:“我是今年年初才回家的,我還沒有正式加入丐幫,但丐幫在大都的分舵我卻知道,過兩天待我到分舵去打聽家師的消息,說不定他們會知道。”
何仲容道:“上個月我見過孟老鏢頭,他得到一個消息,說是陸崑崙已經來到大都,但不知是真是假。”
谷嘯風道:“待丁實到了這裡,咱們再設法到城裡去打聽打聽吧。”
不過了三天,丁實還未來到何家,眾人都是擔心不已。
谷嘯風道:“不知他出了什麼事情,看來咱們是不能只在這裡等待了。”
何令威道:“谷兄,你和金廷的鷹爪曾經多次交手,認識你的鷹瓜恐怕不少,還是讓我獨自去打聽吧。你把丁香主那間綢緞店的地址告訴我。”
李中柱道:“我雖然和鷹爪也曾交過手,但那是在黑夜之中,我只須稍稍化裝,料想他們未必就能認出我的,我陪何兄一同去吧。”谷嘯風被他們勸阻,只好和韓佩瑛、任紅綃留在何家。
李何二人中午時分進入大都城內,到了東長安街,只見丁實那間綢緞店已經貼上了官府的封條。他們在小茶館裡偷偷打聽,知道是三天前封的,當時店裡早已空無一人了。他們聽到這個消息,稍稍鬆一口氣。但丁實下落未明,尚是放心不下。正是:
脫險雖出離虎穴,良朋下落未分明。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