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龍生瞿然一省,心裡想道:“蘇州在大湖旁邊,這條船在湖上走,當然是太湖了。唉,這可真是糟糕。”
他擔心的事情,果然便在王大夫口裡說了出來:“龍兄,我正要說給你知道,好讓你歡喜。大湖七十二家總寨主王老英雄王宇庭的名字想必你是知道的了,咱們就是上他那兒。你在那兒養病,絲毫也用不著擔心有敵人騷擾了。”
太湖七十二家總寨主王宇庭正是他的師父文逸凡的好朋友,辛龍生心中驚恐,勉強笑道:“王總寨主英名遠播,我是久仰的了,只是無緣拜見。這次倒是因禍得福了。”
王大夫笑道:“我和他本來也是並不相識的,但金雞嶺的大頭目杜復和他卻是很有交情。這次在揚州劫了官糧之後,杜復就料到我們會有麻煩,故而預先寫了一封親筆信,介紹我們到王總寨主那裡安身的。”
辛龍生暗地思量:“王宇庭我和他只是見過兩次面,兩次他都是和我師父商量大事,對我並不如何注意。玉瑾是和我同床共枕的人,對我也還是相見不相識。料想王宇庭不會認出我來。”不過,想雖然是這樣想,心中仍是難免有點惴惴不安。
不久,船到岸邊,岸上已經有人等侯,給辛龍生準備好了一乘滑竿,當下就由四個嘍兵抬他上山。
王宇庭見了辛龍生,一開口就說道:“龍兄,你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下。”
辛龍生吃了一驚:“難道他看出了我的本來面目?”王宇庭接著說道:“這次大鬧揚州,你出力不少。聽說你救了奚姑娘的性命,是麼?”
辛龍生這才知道他說的是揚州之事,放下了心,說道:“些須小事,何足掛齒。”
王宇庭讚道:“捨己救人,功成不居,這正是俠義道的本色!不過,在你來說,雖然不當作一回事,在杜復和奚姑娘來說,卻是十分感激你的。前兩天,金雞嶺有人來過,還曾託我打聽你的下落呢。我準備給你捎個信給他們,免得他們記掛。待你好了,再到金雞嶺去,和他們見一見面,你看可好?”
辛龍生連忙說道:“這太使我慚愧了,我只受了一點傷,如何敢受他們的感激?再說,揚州知府嶽良駿是個害民賊,我本就想殺他為民除害的。救奚姑娘不過是適逢其會而已。請王總寨主幹萬不可小題大作,令我無地自容。他日若有機緣,我自當到金雞嶺去拜會那裡的眾家英雄。”他是生怕奚玉瑾聞訊趕來,是以只好說一套“漂亮話”了。
王宇庭道:“龍兄端的是俠士胸襟,令人欽佩。”忽地如有所思,半晌說道:“說起那位奚姑娘也是可憐,龍兄,你可知道她的遭遇麼?”
辛龍生心頭卜通一跳,強自鎮定,說道:“百花谷奚家是有名的武學世家,我只知道她是奚家的大小姐,別的就不知道了。”
王宇庭道:“哦,原來你還不知道她是寡婦身份。她本來是有丈夫的,她的丈夫名叫辛龍生,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門弟子,年少有為,文武雙全,不料最近消息傳來,聽說他已是在舜耕山死在金國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的兒子完顏豪的手裡了。他們成婚還未滿一年,奚姑娘年紀輕輕便做了寡婦,你說可不可惜!”
辛龍生暗暗好笑,想道:“幸虧他不知道他說的那個死了的辛龍生,此刻正站在他們面前。”當下裝出一副悲慼同情的臉孔,說道:“自古紅頗多薄命,老天爺實在不公。”
王寧庭說道:“丈夫死了,妻子定要守節,這種讀書人的臭禮法我最反對。依我說,咱們江湖兒女,根本就不必理會它這—套。”
申子駒笑道:“王寨主,這是你的想法,就不知那位奚姑娘的想法如何?”
王宇庭道:“是呀,若然她通達的話,她又無兒無女,實在是不必為丈夫守節的。”
劉湛笑道:“王寨主敢情是想為她做媒?”
王宇庭笑道:“我倒是有這意思,不過現在言之尚早。”
辛龍生何等聰明,王宇庭的弦外之音,他自是一聽便知。心中不禁又是好笑,又是辛酸的想道:“我本來就是她的丈夫,你還要為她做媒,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話了。”
王宇庭見他默不作聲,現出一副疲倦的神態,瞿然一省,笑道:“我也是老糊塗了。龍兄,你有病在身,應該早點歇息了。待你病好之後,咱們慢慢再談吧。”
“賽華佗”王大夫名不虛傳,不過幾天,辛龍生的外傷已是給他醫好,內傷也好了六七分。這一天王大夫和他說道:“龍兄,你可以重行練功了麼?”
辛龍生道:“我正想請教前輩。我已知道練這內功心法於我有害,但身體好了一些之後,不練又覺得很不舒服。這可如何是好?”
王大夫道:“這種介乎正邪之間的內功心法,有如附骨之疽。不練是不行的。我只有替你設法消滅它的禍害,只要你有恆心,甚至還可以轉禍為福。”
辛龍生喜道:“請前輩指教。”
王大夫道:“我傳你一套吐納之法,醫家的吐納和武學中的修煉內功性質當然大異,但也有相同之處。它不能用以傷人,但持之有恆,同樣可以延年益壽,怯病強身。這也可以說是一種‘王道’的練功方法吧。你現在練的這種內功心法是極端霸道的,將來兩者兼練,那就可以水火相濟,逐漸減輕禍害了。縱使不能完全消除走火入魔的危險,至少也保得住沒有性命之憂。”
辛龍牛心大喜拜謝,心裡想道:“只須性命無憂,我也就可以不必受車衛的挾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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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大夫繼續說道:“這兩種不同的練功方法,初練之時,不易調和,我給你用針灸療法,繼續不斷的每日針灸三次,滿了之後,就可以見效了。那時你本門內功心法的威力也可以更加發揮。”
辛龍生越發歡喜:“原來還有如此妙用,怪不得他說是可以因禍得福了。以宇文衝那樣高強的本領,他還要想方設法偷學車衛的獨門內功心法,我若然可以免除禍害,發揮它的威力,將來我的本領豈不是還可以在宇文衝之上?”
自此辛龍生安心在王宇庭的山寨養病,不知不覺,過了一個多月,他的傷已然完全好了。王大夫每日給他針灸三次,他每日也在練功之後兼做王大夫所傳的吐納功夫,果然不用服食車衛給他的解藥,到了月底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麼痛苦了。
在這一段養病的時間,他儘量避免和王宇庭見面,以防給他看出破綻。王宇庭身為七十二家山寨的總寨主,事情很忙,初時三兩天來看他一次,漸漸也來得疏了。
這日辛龍生在第一次練功之後,覺得精神飽滿,更勝從前,便在院子裡再練一趟劍法。這是他病後第一次練武。有個小頭目走來笑道;“龍大俠,你大好啦!王寨主剛才還問起你呢。”
辛龍生想起自己已經有十天左右沒見過王宇庭了,如今自己已是恢復如初,不能再用養病的藉口等他過來探望。於是問那小頭目道:“王寨主沒有外出吧?”那小頭目道:“寨主正在聚義廳和申、劉兩位客人說話。”
辛龍生未曾踏入聚義廳,先聽見裡面談話,剛好聽得王宇庭說道:“想不到宇文衝重現江湖,你見著他沒有?”一個陌生的口音說道:“我沒見著,不過咱們的人倒是有人見著他了。”
辛龍生大吃一驚,心道:“這不是說我嗎?”王宇庭聽得腳步聲響,問道:“是誰?”
辛龍生要躲也躲不開,只好硬著頭皮進去,強笑說道:“什麼事情談得這樣高興?”只見聚義廳裡,除了申子駒和劉湛之外,還有一個鬍鬚斑白的陌生人。
王宇庭道,“你來得正好,這位是韓寨主,他剛從揚州回來,我們本來想過一會兒就去探望你的。你的病都好了麼?”
原來這老頭兒名叫韓成德,是王宇庭屬下的七十二家寨主之一,也是最年長的一位寨主。辛龍生來山寨的時候,他尚在揚州未歸。
韓成德笑道:“龍兄,我們是見過面的。”辛龍生怔了一怔道:“是嗎?我可想不起是在哪裡了。”
韓成德笑道:“那天大鬧揚州知府的衙門,我也在場。杜復要我幫他做些善後工作,是以多留了兩個月。”
王宇庭道:“我們剛剛淡起宇文衝的事情,龍兄,你知道這個人嗎?”
辛龍生道:“我孤陋寡聞,可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王宇庭道:“車衛呢?你可知道?”
辛龍生惴惴不安,想道:“敢情他是要向我查根問底了!”硬著頭皮,繼續說道:“這個老魔頭的事情,我倒是曾經聽得王大夫談過。”
王宇庭道:“宇文衝的年紀不算老,大概還未到五十歲。不過他卻是和車衛同一輩份的魔頭,武功十分厲害。他和車衛差不多同一時候在江湖失蹤,也難怪你沒聽過他的名字。”
韓成德說道:“不過依我看來,宇文衝卻是不能和車衛相比。車衛雖然也做壞事,畢竟不是韃子爪牙,只能說是介乎邪正之間的人物。宇文衝就不同了,他曾經是嶽良駿最得力的幫手呢。”
王宇庭道:“韓大哥說得對。但他當年不知因了何事和嶽良駿分手,隔了這許多年,也不知他改邪歸正沒有。”
韓成德道:“據我所知,他現在重現江湖,恐怕是找到一個比嶽良駿地位更高的主人了。”
王宇庭道:“咱們剛才說到哪裡?對了,你是不是說咱們的什麼人碰上了他?”
韓成德道:“這兩個人認真說,還不能算是俠義道的,他們是黑道上的成名人物,但和嶽良駿也是作對的。因此勉強也算得是咱們這邊的人了。”
王宇庭道:“這兩個人是誰?”韓成德道:“一個是做了道士的丘大鳴,現在的道號是一鳴,一個是做了和尚的鄧百京,現在法號百悔。”
辛龍生這才知道韓成德所說的“自己人”乃是一僧一道。心裡想道:“那道士曾許諾不洩露那日之事的,不知他是否遵守諾言?”
王宇庭笑道:“鄧百京是有名的霹靂火脾氣,他居然做了和尚,倒是新鮮事兒。”
韓成德笑道:“所以他出家之後,改名百悔。但依我看來,他的脾氣可還是沒有多大改變呢。”
申子駒道:“他們是怎的和宇文衝結上樑子的?”
韓成德道,“二十年前,他們二人和雷澤蒼是結拜的三兄弟,合稱冀北三雄。後來雷澤蒼給宇文衝殺了,他們二人便即金盆洗手,都出了家,苦練絕技,誓報此仇。”
王宇庭道:“他們是在揚州碰上宇文衝?”
韓成德道:“不錯。宇文衝是在揚州城外的一個荒谷里,給他們找出了。一場惡鬥,百悔和尚險些喪命,一鳴道人也傷得很重。我碰見他們的時候,百悔和尚走路還是一跛一拐的呢。”
王宇庭道:“這倒是有點奇怪了,據我所知,他們的本領很是不弱。二十年前,丘大鳴和宇文衝單打獨鬥,也不過是稍遜一籌而巳。經過二十年的苦練,又是兩人聯手,怎的還會在宇文衝手下,吃這樣大虧?”
申子駒道:“宇文衝是不是也有幫手?”
辛龍生心情大為緊張,暗自想道:“那百悔和尚是給我一劍刺傷,才給宇文衝打下懸崖的。他又沒有和我立誓,只怕是已經將那日的事情抖露出來了。”
韓成德道:“是呀,我也是這樣想。但一鳴道長說他們那日是給宇文衝使詐取勝。宇文衝在險地伏擊,故此鬥了個兩敗俱傷的。”
王宇庭道:“即使如此,宇文衝勝得了他們,那也是極不容易了。這廝再次出山,助紂為虐,咱們倒是應該多留點神呢。對啦,你剛才說他找到一個比嶽良駿地位更高的主子,那又是誰?”
韓成德道:“完顏長之的兒子完顏豪。上個月完顏豪親自來揚州處理嶽良駿失職之事,我們的人打聽到確實的消息,宇文衝就曾陪同完顏豪在知府衙門出現。嶽良駿所受的處分是:革職留任,戴罪圖功。聽說他能夠得到這樣的從輕發落,就是靠了宇文衝給他說好話的。”
辛龍生暗自想道:“完顏豪再來揚州,只怕就是因為衝著我來的。唉,只怕我的秘密終於也是難以保住了。不過一鳴和百悔沒有向韓成德說出我來,我倒可以少扔一重心事。”
韓成德接著說道:“說起他們二人,有樁事情我要稟告總寨主。”
王宇庭道:“韓大哥不用如此客氣,請說。”在王宇庭屬下七十二家寨主之中,韓成德年紀最長,比王宇庭還大幾歲,是以王宇庭一向對他都很尊重。
韓成德道:“他們想在傷好之後,投奔咱們,請恕我擅自作主,我已經替總寨主答應他們了。”
王宇庭笑道:“山寨裡多兩個高手,這正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呀。韓大哥,你做得很對。他們還有什麼話說麼?”
韓成德想起一事,笑道:“我想起來了。總寨主,你我都猜疑那宇文衝尚有幫手,一鳴道長卻說沒有,現在我仔細一想,恐怕還是咱們猜得對。一鳴道長不肯說,乃是另有隱情!”
辛龍生本來已經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的,不由得又緊張起來。
王宇庭笑道;“你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韓成德道:“一鳴道長和我說那番話的時候,百悔和尚雙眼圓睜,似乎頗為氣憤,要說什麼似的,一鳴緊緊握著他的手,他就始終沒有說了。後來我和他們分手,轉過了一個山坳,大家瞧不見了,大概他們以為我已經走得遠了,爭吵起來。我隱隱聽見他們說的幾句話。”
工宇庭道;“他們說些什麼?”
韓成德道:“百悔和尚說:‘你為什麼不讓我說?’嘿嘿,他是霹靂火脾氣,說話大聲,我聽得清楚。一鳴說的我可聽不見啦。過一會又聽得百悔大聲說道:‘好,你要遵守諾言,那也由你。我可無須受這拘束。’大概是一鳴又在勸他,他不說話了。過了會兒,他們走得遠了,那百悔和尚還在哼哼唧唧,但他說的我可聽不見啦。”
王宇庭笑道:“反正他們是要來的,咱們也用不著盤問他,百悔那個脾氣,遲早會忍不住對咱們說。”
韓成德道:“我還想起一件可疑之事。據我所知,宇文沖和嶽良駿乃是親戚,只是不知他們當年為了何事分手而已。這次宇文衝既然和嶽良駿重歸於好,但在他剛來的時候,卻何以不住在知府衙門,卻跑到一個荒谷里躲起來呢?”
王宇庭道:“你是否懷疑他是和別人在那荒谷約會,那人就是他的幫手。”韓成德點頭道:“正是。”王宇庭笑道:“這個悶葫蘆待百悔來了,料想也會揭開來的。”
辛龍生想道:“這裡恐怕是不能久留了。待四十九天期滿之後,我立即就走。但盼那禿驢不要在這幾天來到!”
心念未已,忽聽得“嗚嗚嗚”的三聲號角聲,韓成德道:“啊,有客人來了!”王宇庭笑道:“不錯。來的恐怕還不是普通的客人呢!”
原來這三聲號角乃是向寨主通報的,讓寨主準備迎接客人。需要王宇庭親自迎接的客人,當然不是普通的客人了。
辛龍生暗暗吃驚,心更想道:“莫非就是那一鳴道人和百悔和尚來了?”忙即站起來道:“總寨主有客,晚輩告退。”
不料王宇庭一把將他拉住,哈哈笑道:“這位客人,倘若我料得不錯的話,你和他也是相識的。請你留下吧。”
辛龍生越發吃驚,但王宇庭既然這樣說了,他若堅持要走,恐怕會引起王宇庭的疑心。
正在他忐忑不安之際,山寨的頭目已經陪了客人來到。原來是谷嘯風。
王宇庭笑道:“你們是早就相識的吧?”谷嘯風道:“不錯。我們是在揚州見過面的。龍兄,你那日受了傷,我們都很惦記,現在已經好了吧?”
辛龍生對谷嘯風一向有心病,但也只好裝出十分高興的樣子和他應酬,說道:“多謝關懷。小弟幸蒙王大夫悉心醫治,現在已是差不多好了。谷兄,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的?”
谷嘯風笑道:“我是受了奚姑娘之託,特地來探望你的呀。”
王宇庭笑道:“龍老弟,你別怪我多事,奚姑娘得不到你的消息,怎能安心?是以我要違揹你的意旨,給她通風報信了。奚姑娘呢?”
谷嘯風道:“她已經到金雞嶺了,目前正在幫忙柳盟主訓練女兵。本來她要來的,我說不如讓我去迎接龍兄來咱們的山寨吧。”
王宇庭似笑非笑地說道:“奚姑娘真的這樣說了?”
谷嘯風知他用心,笑道:“龍兄救了奚姑娘的性命,奚姑娘感激得很,當然是希望早日和他見面。這還有假的嗎?”
原來奚玉瑾在百花谷第二次與辛龍生見面之後,已是引起了疑心。她盼望再見到辛龍生倒是不假,但為了避嫌,可不願和谷嘯風結伴同行,谷嘯風說的什麼訓練女兵,卻是為她找的藉口的。
王宇庭哈哈笑道:“那你來得正好,我聽得王大夫說,不過十天,龍兄的病就可以完全好了。上次你來這裡,匆匆便走,這次正好叫你多留十天,待龍兄康復之後,你們一同走。”
辛龍生道:“唉,你們待我這麼好,可叫我真是不好意思。”
谷嘯風道:“龍兄,哪裡說來,那日你為我們冒了這麼大的險,我們都未曾向你道謝呢。奚姑娘是和我幾代世交的朋友,你救了她的性命,我也是感激得很的。”
谷嘯風說的是心裡的話,辛龍生聽了,心裡卻不由得有點酸溜溜的不大舒服了,淡淡說道;“是,我知道!”
王宇庭道:“你們年輕人多親近一些。”
谷嘯風倒是極有誠意和辛龍生結交,當下把座位移到他的旁邊,與他傾談。忽地心中一動:“怎的我好像是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他?”不由得呆了一呆,定了眼珠看他了。
辛龍生給他瞧得心裡發毛,臉上不覺變色。谷嘯風瞿然一省,笑道;“龍兄,你有點像我的一位朋友。”
辛龍生暗暗吃驚,強笑說道:“我不相信,天下哪還有比我更醜陋的人。”
王宇庭哈哈笑道:“谷少俠,你不說我想不起來,你一說我也覺得是有點相似了。當然不是面貌相同,而是身材神態頗為相似。谷少俠,你說的這位朋友,我猜就是文大俠的掌門弟子辛龍生了,對麼?”
谷嘯風道:“正是,可惜辛少俠已經死了,否則他們兩人站在一起,只看背面,別人定然要認為他們是兩兄弟了。”
辛龍生苦笑道:“你們說的那位辛少俠;我雖然沒有見過他,也知道他是個美男兒,我如何能和他相比?”接著嘆口氣道:“唉,我有福氣能夠做文大俠的弟子就好了。”
王宇庭忽地正容說道:“你若當真有這意思,我可以成全你的心願。文大俠的掌門弟子也正是奚姑娘的亡夫呢,你於她有救命之恩,文大俠收你作繼任的掌門弟子,這可也是武林佳話呀!”這段說話,含意雙關。王宇庭說罷,哈哈大笑。
辛龍生給他弄得啼笑皆非,正自尷尬之際,幸好有個人進來給他解了窘,這個人是“賽華佗”王大夫。
王宇庭道:“王大夫,你來得正好,我給你介紹一位客人,這位谷少俠是剛從金雞嶺來的,他來這裡,是準備迎龍老弟回金雞嶺去。那位奚姑娘早已經到金雞蛉了。”
接著向谷嘯風解釋道:“王大夫想要一罈九天回陽百花酒給龍老弟治病,我們派人到過百花谷奚家問那老僕,奚家已經沒有藏釀了。”
谷嘯風笑道:“奚姑娘有家傳藥方,這酒在金雞嶺也可以釀。”
王大夫道:“還有十天,我給他的第一個療程就可以告終了。以後他按照我教他的方法自行調治,倘若又有九天回陽百花酒助他祛除邪毒,那就可以根治啦。不過,龍老弟,你現在可要跟我回靜室去,讓我給你針灸啦。”原來辛龍生每日早午晚要接受二次針灸,此刻正是午時。
辛龍生如釋重負,說道:“谷兄,咱們明天再見。我在午間接受針灸之後,要練兩個時辰的功,今晚恐怕不能來陪你聊天了。”谷嘯風說道:“你治病要緊,用不著和我客氣。”
王大夫和他回到靜室,笑道:“我今早翻閱先師所留的醫案,多了一點領會,從今天起我用新針療法,刺激你的相應穴道,讓你原來所練的內功,可以和我所授的吐納方法更能和衷共濟。”
辛龍生多謝了王大夫,心裡卻在想道:“我如何還能夠在這裡多留十天?”
這晚辛龍生心亂如麻,翻來覆去睡不著覺。一時想道:“我若是聽賽華佗的話,冒險在這裡多留十天,照他的說法,將來我不僅可以免除走火入魔的災難,還可以成為一等一的內家高手。”一時又想道:“谷嘯風看來已是對我有點起疑,難保他看不出破綻。十天之後,他要陪找到金雞嶺去,我又怎有顏面和玉瑾日夕相見。再說在這十天之內,那一鳴道人和百悔和尚只怕也是會來到這裡的了。”
正所謂“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做了那件大錯事,心裡總是疑神疑鬼,日夕不安。終於還是不敢在山寨多留十天,這晚半夜起來,留了—封信,就悄悄的下山了。
辛龍生等到清晨時分,在湖濱找到一條小船,但這條小船卻是山寨的。幸好掌船的小頭目認得他,知道他是總寨主的客人。他謊說是病已好了,急著回家,得到王宇庭允許的。
這小頭目雖然有點疑心,心想:“王寨主即使不能親自送行,也該派個人送他啊。”但因他已知道這個客人是在揚州受傷的俠士,是以雖然有點疑心,還是撐船送他渡過太湖。
晨風拂面,湖光鱗閃,辛龍生倚舷眺望,面對茫茫煙水,不覺悲從中來:“天地雖大,何處是我容身之地?”
波光雲影之間,幻出兩個少女的影子,辛龍生又再想道:“玉瑾我是不能再見她的了,車淇對我一片情探,但只怕我也只能辜負她了。好在我的病雖沒全好,但已是沒有性命之憂,我就浪蕩江湖過這一生吧。”
紅日東昇,不知不覺已是午間時分,這條小船已經橫渡了大半個太湖,對岸遙遙在望了。
辛龍生正自胡思亂想,忽見一條大船,順流而下。那小頭日噫了一聲,說道:“這條船可不是咱們太湖的!”原來那是一條可以用於航海的船,和太湖裡的各種船隻都不相同。
這小頭目為人很是精細,驀地想起:“和金虜勾結的水寇史天澤聽說上個月在長江戰敗,他的夥伴之中,有個喬拓疆是東海來的,莫非這就是他們的船隻,戰敗了逃到太湖來?”
辛龍牛道:“咦,你怎麼不向對岸劃去?”那小頭目道:“我去盤問盤問他們。”
說話之際,那條大船已是向他們駛來。小頭目朗聲說道:“你們是些什麼人,哪裡來的?”
只見船頭上現出二條大漢,為首的喝道:“你又是什麼人?憑什麼盤問我們?”
小頭口道:“我是西洞庭山的!”那漢子哈哈一笑,說道:“原來你是王宇庭的手下!”把手一揮,站在他旁邊的兩個漢子忽地就走過來!
原來這三個人正是喬拓疆手下的大頭目。當中那個大漢是練外功的,氣力極大,輕功則是走過來的那兩個漢子高明。
小頭目大怒道:“你們是史天澤、喬拓疆的人!”那站在船頭的人漢哈哈笑道:“對了!你們碰上了我,算你倒楣!”
辛龍生一聲冷笑,拔劍出鞘,說道:“且看是誰倒楣吧!”
那兩個漢子半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向小船船頭落下,辛龍生不待他們腳落實地,唰唰兩劍便刺過去。
左面的漢子一招“鷹擊長空”,大刀直斫下來;右面的漢子雙臂箕張,撲下來用擒拿手法抓他琵琶骨。
這兩個漢子武功雖然也很不弱,卻怎敵得住辛龍生神妙莫測的劍法。只見劍光過處,右面的那個漢子兩隻指頭先給削斷,辛龍生回劍一封,架住大刀,騰的飛起一腳,又把左面剛剛踏上船頭的那個漢子,踢翻落水。正是:
欲求避世終難避,哪有桃源在世間?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