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雙方雖是同時收招,但無妄大師技遜一籌,在最後—招,仍是不免吃了點虧。這還是文逸凡只是有心對他略施懲戒,叫他識得厲害,故而沒有傷他,只是以金剛指力,在他胸前,劃了一個交叉十字。
無妄大師氣沮神傷,嘆口氣道:“罷了,罷了。完顏貝子,咱們還是回去吧。”
公孫璞喝道:“且慢!”他已經放下了完顏豪,但還是抓着他肩上的琵琵骨。
完顏豪顫聲叫道:“公孫少俠,你不是説可以和解的嗎,怎麼又反悔了?”韓希舜也在失聲叫道:“公孫少俠,大丈夫可要説話算數!”
公孫璞道:“我説的話當然算數,但我的失物卻非追討不可,這也是我一開頭就説過的。”
完顏豪吁了口氣,説道;“原來,你是要那把玄鐵寶傘。”
公孫璞道:“不錯,寶傘交還,放你回去!”
完顏豪苦着臉道:“你看得見的,寶傘我可沒有帶來。”
公孫璞道:“你叫人回相府去拿,總之寶傘到了我的手,我才能夠放你。”
完顏豪道:“相府到這裏一個來回,那是要明天才能到了。請你先讓我回去,我保證送回寶傘就是。”
公孫璞冷笑道:“我信不過你,你就在這裏‘屈駕’一天吧。”
韓希舜道:“完顏公子今晚不回去,家父只怕難以放心。”
公孫璞道:“韓侂冑放不放心,關我什麼事。我要的只是寶傘。”
完顏豪愁眉苦臉,連連説道:“這怎麼辦?這怎麼辦?韓公子,你叫人快馬趕回去吧。”
韓希舜這才説道:“讓我出去看看,説不定有人已經把寶傘帶來了。”
他出去一會,和完顏豪的隨從西門柱石一同進來,西門柱石手上,果然是拿着那把玄鐵寶傘。
原來西門柱石在那間小客棧吃了大虧回去,知道史宏已經帶領人馬去圍攻文逸凡,料想公孫璞也在那裏,他心懷不忿,是以帶了這把玄鐵寶傘趕來,意圖助完顏豪一臂之力。他以為文逸凡、公孫璞等人本領再人,也是寡不敵眾,卻不料完顏豪已是為公孫璞所擒,他正好是趕來送寶。韓希舜則是早已知道西門柱石帶來了寶傘的,他卻諸多推搪,非到最後關頭,不肯説出實話。
完顏豪道:“公孫少俠,你已經得回寶傘,可以放我了吧?”公孫璞正要把手放開,白逖卻道:“且慢!”
韓希舜大吃一驚,説道;“咱們不是説好的麼,白老師,你怎的又橫生枝節?”
白逖冷笑道:“我可信不過你們兩位公子爺,對不住,我可要完顏豪送我一程。你不放心,可以跟來。”
完顏豪道:“我又怎知道你們不是騙我?”
文逸凡大怒道:“你當我和白老師是像你們金虜一樣不講信義的麼?到了山腳,自然放你!我們江南豪傑要對付的是你們金國的朝廷,是你們敢於渡江南犯的虜騎!豈在乎拘留你一個區區的貝子。”
韓希舜吃下一顆定心丸,説道:“完顏兄放心,文大俠是江南的武林盟主,説的話自然算數。”完顏豪落在人家掌握之中,心裏雖然惴惴不安,也只好依從對方了。
當下韓希舜命令手下留在山上,他陪伴完顏豪“送”文逸凡等人下山。到了山下,文逸凡果然將完顏豪交回給他,説道:“韓公子,請你回府上覆令尊,義軍是‘襲滅’不了的,文某以大宋江山為重,不願與他為難。但令尊若是再欺迫我們,終有一日,只怕我們也難以和他客氣了。”韓希舜哪裏還敢多話,與完顏豪諾諾連聲而退。
這兩人走了之後,文逸凡説道:“現在朝廷大計已變,柳女俠還未曾知道。我和白老師要分頭去通知江南的各路義軍,一年半載之內,恐怕是不能到金雞嶺的了。公孫世兄,這件差事還是麻煩你再走一趟吧。”
公孫璞道:“我本來是要回去稟報柳姑姑的,那麼晚輩告辭了。”白逖道:“你路上當心一些,你如今回去不比來時,和你作對的人多了許多呢!”公孫璞道:“我理會得,白老師不用掛心。“心裏卻在想道:“我倒是巴不得再碰上完顏豪,這次真是太便宜他了。”
出乎公孫璞意料之外,他渡過長江,一路都是幹安無事。既沒有相府的人長他麻煩,也沒有碰上完顏豪派遣的追兵。
這日他進入山東嘉山縣的山區,離金雞嶺不過三日路程了。正行走間,忽見兩騎快馬對面馳來,馬上是兩個粗豪漢子,腰懸刀劍,看來似是黑道上的人物。
公孫璞注意他們。這兩個人也是很注意他。公孫璞避在路旁,當他們的快馬跑過之際,只聽得他們“咦”了一聲,低聲説了兩句“黑話”,公孫璞可聽不懂。
公孫璞心裏晴暗好笑:“他們若來劫我,那就是要大失所望了。我身上的碎銀子總共也不到十兩。”
那兩個人從他身旁馳過,雖然神色有異,卻無舉動。公孫璞只當是自己的瞎猜疑,也就不再放在心上,繼續趕路。
不料走了一程,只聽得背後馬鈴聲響,那兩騎快馬又跑回來。公孫璞心道:“來了,來了!”故意停在大路當中,看他們怎樣對付自己。
公孫璞只道他們是回來行劫的,誰知又沒料中,那兩個人竟然連叫他讓路也沒有叫,接近他的時候,兩騎馬左右分開,倒似是好意避他似的,從他兩旁馳過。
公孫璞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心道:“原來還是我的多疑。這兩個人相貌雖然兇惡,未必就是黑道中人。是黑道中人,也未必就是胡亂劫掠行人的下三濫之輩。”
行行重行行,不知不覺,天色已是漸近黃昏,忽又聽得馬鈴聲響,後面又來了兩騎快馬越過他的前頭,一樣的勁裝漢子,腰間漲鼓鼓的顯然藏有兵器,這兩個人也像上午碰到的那兩個粗豪漢子一樣,對他十分注意,跑了過去,又回頭看他,
公孫璞不由得疑心大起:“該不會有這樣湊巧的事吧?但他們對我毫無舉動,卻又不像是對我懷有惡意。其實我又有什麼東西值得他們劫的。他們若然真的是黑道中人,也應當有點眼力,我又何須擔憂,倒是現在已經天黑,我錯過了宿頭,須得找個地方過一晚了。”
心念未已,忽又聽得蹄聲得得,這兩騎馬沒掛馬鈴,從山上跑下來,那兩個騎者年紀較大,一樣的帶着兵器。
公孫璞閃過一旁,心想;“不知他們是不是一夥的,這麼晚了,還在趕路,大概是有急事。”
這次公孫璞沒有猜疑他們是衝着自己來的,不料走了不過一會,那兩騎馬又跑回來,和最先碰上的那兩個人—樣,一來一回,從他身旁經過之際,都是目不轉睛的在盯着他。
公孫璞隱隱聽那兩個人説話:“你看莫大哥是不是走了眼?”“不會,我看這小子也是肥羊。”“他身上不似藏有大量黃魚(金子)。”“只怕是比黃魚貴重百倍的貓眼(珍寶)。”“當真如此,那倒是要分外小心了。”
公孫凌內功深厚,耳靈目聰,百步之外的小聲談話也聽得見,不過這兩騎馬跑得很快,他只能夠隱約聽見這幾句説話,後面的説話就聽不見了。
這兩個人的對話只有幾個“唇點”,公孫璞倒是完全聽懂了。
“原來果然是踩盤子(偵察要劫的對象)的賊人,可笑他們還説沒有走眼呢,什麼黃魚貓眼,我身上的銀子,只怕還不夠他們六個人吃喝一頓。哈哈,我倒是盼望他們動手,樂得奚落他們一番。”公孫璞心想。此時已是日落西山,夜幕籠罩大地了。
公孫璞抬眼望去,暮色蒼茫中只見那兩騎馬已是變成兩個黑點,轉眼之間,沒入密林深處。公孫璞心裏想道:“他們為何不走大路,莫非前面那一座山,就是他們的巢穴?我正要找個地方過一晚,不如就到那個林子裏陪伴他們吧。”
公孫璞倒不是喜歡惹事,只因接二連三的碰上“踩盤子”的黑道人物,不免引起了好奇之心,反正此際無事可做,要找地方過夜,是以打定主意,反過來偵察他們。
主意打定,公孫璞立即施展輕功跑上山去。那座山看來似在前面不遠,走起來才知道也有十數里之遙,山路崎嶇,進入那座林子之時,天色已是完全黑了。
山深林密,林子裏黑漆漆的也不知他們藏在何處,正自為難,忽地隱隱聽得西面似有兩下掌聲,公孫璞伏地一聽,伏地聽聲,聽得比較清楚,聽得東面也響起兩下掌聲,隨即便聽得有腳步聲,從四面向東面奔去。
公孫璞多少有點江湖經驗,心裏想道:“原來他們果然是約好了在林中聚會的,聚會之處,是在東邊。”當下便以八步趕蟬的上乘輕功,悄悄的向東面循聲覓跡。
忽地眼前一亮,只見林子裏一塊樹木比較稀疏的空地上有二堆野火,火堆邊圍着六個人,正是他日間所曾碰見的那六個人。
公孫璞攀上一棵大樹,這顆大樹枝葉茂盛,正好可以藏身。公孫璞輕功超妙,那些人又絕想不到他會來得這樣快,此時正在議論紛紛,一個也沒發覺。
隨後完顏豪的隨從西門柱石和一個姓韓的漢子也來到。西門柱石吃過公孫璞的虧,他怕自己的力量不夠,所以説服了這羣以一個名叫“金七”為首的強盜頭子幫他的忙,一同對付公孫璞。但他們沒料到,他們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謀已經被躲在後面的公孫璞聽到了。
金七説道:“好,我同意做成這樁交易!”西門柱石笑道:“對啦,這才對大家都有好處的呢。有一件事情我還未曾告訴七哥,你要找的那位宮姑娘正是公孫璞這小子子心上人,但黑風島主卻是不願意有這個女婿的。所以你幫我殺了這小子,黑風島主也會領你的情,感激你呢!”
金七這才恍然大悟,哈哈笑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説是有關聯了!好,咱們這就下山把守路口,等候那小子吧!”
公孫璞此時正是又驚又喜,心裏想道:“原來那姓韓的漢子已經知道宮錦雲的下落,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了!”
就在那班人商量要動身的時候,公孫璞忽地從樹上跳下來,高舉玄鐵寶傘,朗聲説道:“不勞各位費神尋找,公孫璞送上門來了!誰想要這把玄鐵寶傘的,就請來吧!”
眾人呆了—呆,驀地發一聲喊,亮出兵器,紛紛向公孫璞撲去。酉門柱石叫道:“小心,別讓他的寶傘磋着兵刃!分出人來,背後攻他。對,用暗青子招呼也好!”
這夥人正在向着公孫璞衝殺過去,有的已知道要提防他的玄鐵寶傘,有的還未醒覺。饒是西門柱石及時提醒他們,也有兩個人已是收勢不及。
只聽礙當、當兩聲,震耳欲聾,一柄大斫刀斫着玄鐵寶傘,刀口都捲了起來。另一個強盜頭子吃虧更大,他使的是一根熟銅棍,恃着是重兵器,一招“力劈華山”向公孫璞天靈蓋猛砸下來,給公孫璞舉傘一撩,以硬碰硬,熟銅打的兵器如何碰得過玄鐵?這人的氣力也敵不過公孫璞的內家真力,噹的一聲巨響,筆直的熟銅棍彎得好似鐮刀,那人虎口震裂,血流如注,兵器掌握不牢,脱手飛去,幾乎砸着了使大斫刀的那個人。兩人都是嚇得魂不附體,慌忙後退。
西門柱石叫道:“用暗青子招呼呀!”羣盜散開,暗器出手,飛蝗石、鐵蒺藜、袖箭、飛鏢、透骨釘、梅花針、鐵蓮子、飛刀、毒砂,……各式各樣的歹毒暗器,宛如冰雹亂落。
公孫璞冷笑道:“明槍也好,暗箭也發,你們豈能奈我何哉?”撐開玄鐵寶傘,嘀溜溜一轉,只聽得叮叮噹噹之聲,不絕於耳,冰雹也似亂落的暗器都紿他的寶傘盪開,反打回去,他們沒有傷着公孫璞,有兩個人反而給自己所發的暗器反打回來,打傷了。幸而只是傷着皮“這小子的玄鐵寶傘委實太過厲害,咱們只怕是當真奈何不了他了,我看,我看,還是好道:“這小於的玄鐵寶傘委實太過厲害,咱們只怕是當真奈何不了他了,我看,我看,還是好漢別吃眼前虧吧。”
跳虎澗的那個韓老大喝道:“哪個跑的,我韓老大就挑他的窯,給他來十三刀六洞,咱們這許多人,還收拾不了一個小子,以後還能夠在黑道上混嗎?”
金七接着喝道:“不用着慌,圍着他和他遊鬥,我不信這小子就有三頭六臂!”西門柱石道:“暗青子也還可以使用,不過只能用梅花針和毒沙子之類的細小暗器了。打他下盤,打他穴門!”
梅花針之類的微細睹器反彈回來不能及遠,而又最是防不勝防。羣盜改變打法,公孫璞必須加倍小心,形勢果然好了一些。
那個金七使的是一件奇門兵器,名為“鏈子抓”,這是從“鏈子錘”變化出來的。鐵鏈的一端系的不是鐵錘而是鋼抓,伸開來有一丈七八尺長,對遠攻甚是有利。
“喀嚓”一聲,他的鏈子抓抓着寶傘,濺起火花,抓不進去。公孫璞正要抓着鐵鏈,搶他兵器,他的鏈子抓已是縮回,倏然問又向公孫璞的下盤捲到,抓他雙足。
公孫璞寶傘一合,當作鐵棍使用,“當”的—聲,把鏈子抓撩開。只見金七身形微晃,那根鏈子抓宛似毒蛇吐信,又向他的左肩抓來了。
公孫璞心裏想道:“怪不得西門柱石定要拉他作為幫手,這廝的武功果然是有點邪門。好,擒賊擒王,我且叫這金七和西門柱石先吃我的苦頭。”
公孫璞故意裝作怯戰,連連後退,金七大喜道:“併肩子上呀,這小子就快支持不住了!”包圍圈漸漸縮小,公孫璞突然躍出,一腳踏下,踩着金七向他下盤捲來的鏈子抓,玄鐵寶傘倏地就壓上了他的肩頭!同時反手呼呼兩掌,把迫近他的身前幾個強盜震退!
金七縱然內功不弱,卻怎禁得起這玄鐵寶傘的重壓?只聽得一聲慘呼,左肩的琵琶骨已是給玄鐵寶傘壓斷,登時像—團肉泥攤在地上。公孫璞哈哈一笑,收回玄鐵寶傘,盪開諸般兵器,疾伸左臂,又向西門柱石抓去。金七琵琶骨折斷,縱然保得性命,武功已廢,公孫璞也就不為已甚,不再理會他了。
西門柱石曾經吃過公孫璞的大虧,此時見他一抓抓來,掌心紅若塗脂,鼻端隱隱聞到一股腥風,知道公孫璞已是使上了“化血刀”的毒功。他是這門毒功的行家,如何還敢與之相抗?
可是公孫璞出手快如閃電,這一抓又是變幻無方,西門柱石要想閃避也閃避不開,無可奈何,只好出掌化解。他的“化盅刀”毒功遠不及公孫璞,雙掌一交,西門柱石一聲大叫,倒縱出數上開外,骨碌碌地滾下山坡。武功最強的兩人一個是性命難保,一個是負傷而逃,羣盜哪裏還敢再鬥,顧不得韓老大的約束,發一聲喊,都逃走了。
公孫璞心裏想道:“可不能讓他們逃回去報訊。”抓起一把石子,用天女散花的手法灑出,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們也嚐嚐我的暗器滋味吧!”
公孫璞最擅長的雖然不是暗器功夫,但對付這班強盜卻是綽綽有餘。只聽得“哎喲、哎喲”之聲,此起彼落,有的剛剛邁步,有的才滾下山坡,除了兩個人之外。其餘的人,都給公孫璞的石子打着了穴道。這兩人一個是最先滾下山去的西門柱石,一個就是那個跳虎澗的盜魁韓老大。
西門柱石是着了他的“化血刀”的,公孫璞料他逃到山下,中的毒就要發作,以他的功力或許不會送命,但卻也非得覓地養傷不可,要逃回去報訊是絕不可能的了。
跳虎澗那個盜魁韓老大倒是頗有幾分本領,公孫璞打向他的石子給他舞起單刀撥落,不過他也是不敢戀戰的了,此時正在舞刀疾跑。公孫璞哪能放過了他,當下如影隨形,跟蹤急上!
韓老大隻剩下一個人,早巳嚇得慌了。説時遲,那時快,公孫璞已是迫近了來,陡的一聲大喝:“還不給我站住!”
這一喝用的是明明大師所傳的佛門“獅子吼”功,有震懾敵人心神的威力。韓老大魂飛魄散,雙腿一軟,不由得跪倒地上。可笑公孫璞是叫他站着的,他自己卻站不住了。
公孫璞笑道:“不用行此大禮!”“玄鐵寶傘”一伸,壓在他的肩頭。韓老大曾經目睹金七被寶傘壓斷琵琶骨的慘狀,只道公孫璞是要取他性命,嚇得靈魂出竅,慌忙叫道:“少俠饒命!”
公孫璞笑道:“你要我饒命不難,你可得實話實説,並依從我的吩咐!”
韓老大一聽有了指望,喜出望外,疊聲説道:“少俠儘管吩咐,韓某不敢有違。”
公孫璞抽回玄鐵寶傘,説道:“好,那你站起來説吧!”
韓老大如獲皇恩大敖,站起來説道:“都是西門柱石這廝慫恿我來與少俠作對的,我已經知道錯了。”
公孫璞道:“我不是説你這個,我要知道的是宮姑娘的下落,她在哪裏?”
韓老大抹了一額冷汗,説道:“原來公孫少俠問的是黑風島主的女兒,這個,這個……”驚魂未定,臉上又露出了為難的神色。
公孫璞喝道:“什麼這個那個,快説!”舉起玄鐵寶傘,又作勢要打下。
韓老大忙道:“我説,我説。離這裏大約有三百多里路程之處,有一座名叫舜耕山,是在恩壽縣境內的,少俠知道這個地方嗎?”
公孫璞道:“你別管我知不知道,宮姑娘是在這個地方嗎?”
韓老大道:“不錯,這座山不大,內裏只有幾户人家。”原來他是想公孫璞自己去找。
公孫璞道:“我不是向你打探這座山的情形,你少説廢話!”
韓老大道:“是,是。宮姑娘是在東山上一家人家作客。”
公孫璞道:“什麼人家?要命的別耍花腔,快説出來!”
韓老大知道不説不行了,只好説道:“江湖上有位隱居多年的老前輩。姓任名叫天吾,少俠可知道此人?”
公孫璞吃了一驚,心道:“任天吾,他不是谷嘯風的舅父嗎?什麼隱居多年,去年我還見過他。他做的什麼勾當我未清楚,卻也知道他是在江湖上興風作浪的了。”
當下公孫璞也不説穿,問道:“宮姑娘就是在這姓任的家裏嗎?”
韓老大道:“不錯。是我派出去的一個踩道頭目,在恩壽縣打聽到的,絕不會假。”
公孫璞心中一動,説道:“你和任天吾的交情怎樣?”
韓老大道:“只是相識,無甚交情。”
公孫璞淡淡説道:“但我聽説。他和蒙古人倒是很有交情,西門柱石的叔父更是他的好朋友。”
韓老大吃了一驚,訥訥説道:“有,有這樣的事嗎?我,我不知道。”要知任天吾一向冒充俠義道,而且在俠義道中還是頗有威信的。他私通蒙古,這是一件非常秘密的事情,韓老大做夢也想不到公孫璞竟也知道。
公孫璞心裏想道:“谷嘯風早已懷疑他的舅父不是好人,果然真的是個混在俠義道中的老狐狸!”當下説道:“好,我可以放過你,但你先得帶領我到任天吾的家裏!”
韓老大大驚道:“這個,這個——任天吾的本領十分厲害——”
公孫璞冷笑道:“你怕他要你性命,你就不怕我要你性命?好吧,我只須你引進任家,別的事就與你全不相干了。”
韓老大一想:“到了任家,我也還可以看風駛帆,任天吾未必就會不分皂白,取我性命。”在公孫璞的威迫之下,只好依從。
那班強盜頭子的坐騎都還在林中,當下他們就桃選了兩匹坐騎,兼程趕路,前往恩壽縣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公孫璞弄不明白何以宮錦雲會在任天吾的家中,現在就交代這一件事。
且説宮錦雲私逃出來,這日到了恩壽縣,正行走間,忽聽得有人叫她名字。宮錦雲回頭一看,見一個老者笑嘻嘻地來到她的面前,這個人正是任天吾。
任天吾笑嘻嘻地道:“錦雲賢侄,什麼風把你吹到這兒來了?我與令尊乃是知交,但你恐怕還未知道我是家住此地的哩。令尊呢?”
宮錦雲曾在韓佩瑛家中無意中窺見任天吾意圖盜取韓家寶藏,後來又知道他曾指使他的大弟子餘化龍向西門牧野通風報信,串通截劫走給義軍的韓家寶藏,早已知道他不是好人。
但此際孤身碰上任天吾,自忖決計不是他的敵手,只好和他敷衍—番,説道:“家父在黑風島,並沒出來。”
任天吾道:“賢侄是上哪兒?”
宮錦雲道:“我已經在中原玩夠了,現在也該回家啦。”
任天吾道:“哦?這樣説,你是要趕回黑風島去見爹爹的了。”
宮錦雲道:“不錯,爹爹只許我出來玩一年的,我非得在期限之前回去不可。”
任天吾忽地打了個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説道:“我倒聽得一個消息,和賢侄説的不同。”
宮錦雲吃了—驚道:“有什麼不同”任天吾道:“聽説令尊早已到了中原,並非是在黑風島上等你回去。”
宮錦雲因為怕他留難,是以才拿出爹爹作擋箭脾,博他尚未知道黑風島主來到中原的消息。不料他已經知道。她的説話給當面拆穿,只好支吾以對:“是嗎?爹爹隱居海外,本來曾經對我説過不願再履中土的。但他在中土的故交甚多,這次或許是應哪位老朋友之約也説不定。”
任天吾見她言辭閃爍,已是料到幾分。當下説道:“令尊既是不在家中,賢侄也就用不着這樣匆忙趕回去了。我與令尊乃是知交,難得你來到這兒,這正是相請不如偶遇,你就在我的家中暫且住下,待我設法通知你的爹爹,讓你們父女早日相會,我也可以得與老友相聚,這豈不是兩全其美?”
原來任天吾雖然還未知道宮錦雲最近的私逃之事,但黑風島主要找女兒的事情,他則是早巳知道的了。而龍象法王意圖籠絡黑風島主一事,他亦是早巳得到風聲。
宮錦雲慌忙説道:“任伯伯,多謝你的好意,但我還是要趕回家去。”
任天吾道:“為什麼?”
宮錦雲道:“我已經答應爹爹,只在中原玩一年的。你説我的爹爹現在中原,不知是真是假?縱然是真,我也該遵守原來的期限,回到家裏等他。任伯伯,家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他最不歡喜別人不聽他的話,何況我是他的女兒?”
任天吾笑道:“令尊倘若責怪你,我給你擔當就是。”
宮錦雲道:“不行,不行。家父不在黑風島,我就更應該回去料理了。而且,我另外也還有一點事情,須得趕着辦妥。”
任天吾道:“什麼事情?”
宮錦雲故意作出女兒家的嬌羞之態,説道:“這是小侄的私事。”
任天吾心裏想道:“聽説她與公孫璞這小子頗有私情,但黑風島主卻是不喜歡這個小子,莫非她是要與這小子相會?這小子與谷嘯風乃是一路,上次的事,嘯風對我似已起疑,我更不能放她走了。”
但任天吾礙着她是黑風島主的女兒,暗自想道:“她堅執不肯和我回家,我可不能對她動武,怎麼辦呢?”眉頭一皺,計上心來,哈哈笑道:“女兒家的私事我可不便問了,好吧,你一定要走,我也是無法強留,你下次再來,可一定要到你任伯伯家裏住幾天啊!”
宮錦雲如釋重負,連忙説道:“一定,一定。下次我和家父一同來拜訪老伯。”
任天吾道:“好,那我不送你了。”忽地好像想起一事,宮錦雲已經轉過身子走了幾步,他又迫上去説道:“賢侄女,你在路上可得多點小心。令尊在中原的故交固然不少,但仇家也是很多。你可不能讓人知道你是黑風島主的女兒。”
宮錦雲道:“多謝任伯伯提醒,我會當心的。”心裏則在想道:“只要你不和我為難,我還用得着怕誰?”
任天吾竟不與她為難,大出她的意料之外,當下宮錦雲就急急忙忙的趕路。走了一個多時辰,正在就要走出恩壽縣境的時候,忽聽得樹林裏響起幾聲口哨,突然有三個漢子跳了出來,在山路上截住了她。
宮錦雲冷笑道:“你們要做沒本錢的買賣,那可是找錯人了。”
為首的那個漢子哈哈笑道:“我們要找的人正是你!”第二個漢子説道:“你這小丫頭倒是有點眼力,説得不錯,我們是做沒本錢的買賣的。不過,這次我們可不是要搶東西,是要搶人!”
第三個跟着説道:“黑風島主我奈何不了,他的女兒碰上了我,我可是非得給她一點厲害嚐嚐不可啦!你不必説謊了,我們已經知道你是黑風島主的女兒!”
任天吾剛剛提醒她提防父親的仇家,仇家果然就出現了。宮錦雲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心裏想道:“哪裏有這樣湊巧的事?哼,莫非就是任天吾使他們來和我為難的?哼,只要任天吾不敢露面,我倒要試試他們的本領!”心念未已,那三個人已是對她採取了包圍的態勢。
宮錦雲冷笑道:“我何須説謊,不錯,我的父親就是黑風島主,你們想要怎樣?來吧!”
為首的那個漢子縱聲笑道;“黑風島主與我們仇深似海,但我們拿了他的女兒,也不會怎樣為難她,只是要她做我們三個人的小老婆!”
宮錦雲幾曾受過人家這樣侮辱,大怒之下,斥道:“放你的狗臭屁!”登時就和他們動起手來。
這三個人一個使鞭,一個使刀,一個只憑雙掌,門裏説着粗言穢語,腳步移動,就向宮錦雲擠來,包圍圈越縮越小。
宮錦雲大怒之下,一照面便下殺手,青鋼劍揚空一閃,一招“三轉法輪”,劍尖刺向使鞭漢子的前胸,招數未老,反手一削,劍鋒轉削使刀漢子的膝蓋,劍柄斜撞,又撞到了空手漢子的小腹。一招三式,虛實並用,變化迅捷,端的是又快又狠!
宮錦雲又氣又惱,正要與他們作最後的一拼,拼不過即行自盡。就在此際,忽聽得有人大喝道:“住手!”
出乎宮錦雲意料之外,這個人竟是她以為不敢露面的任天吾。
可是三個人卻沒住手!
任天吾喝道:“我是任天吾,在我的地頭決不能容許你們欺負我好友的兒女!”
使鞭的那漢子道:“任先生,我知道你老的大名。但這件事情,卻請恕我不能從命!”
任天吾哼了一聲,説道:“看你們的身手,在江湖上大概也不是沒有來頭的人物,為何以眾凌寡,以大欺小?哼,三個男子漢,欺負一個小姑娘,不害臊嗎?莫説這位宮姑娘是我好友的女兒,即使是個閒人,我也決不能容許你們如此胡作非為!”
使刀的那個漢子道:“任先生有所不知。黑風島主與我們仇深似海,我們打不過他,只能向他的女兒報仇了。”
空手的那個漢子道:“江湖上固然是要講義氣兩字,但也該分個黑白是非。任老先生,你若一定要幫你的朋友,那就儘管動手!我們寧可讓你殺了,要我們罷手,卻是不能。”
説到“不能”二字,三人一齊撲上,使長鞭的那個漢子首先打到,一招“染藤纏樹”,鞭梢已是卷着了宮錦雲的劍柄,使刀的那個漢子一刀就劈下來。
任天吾早有準備,掌心握着三枚銅錢,一見他們向宮錦雲施展殺手,錢鏢立即就打出去。
“當”的一聲,火花飛濺,第一枚銅錢把鋼刀打落,跟着第二枚銅錢打中使長鞭漢子的虎口,噹啷聲響,長鞭也墜地了。空手的那個漢子武功最高,接了錢鏢,反打回去。可是卻給宮錦雲趁着他接發暗器的時候,唰的一劍刺傷了他,在他的左臂劃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
那漢於狠聲説道:“我們留得一口氣在,此仇終須要報!”交代了這句話,三人拔足就跑。
任天吾朗聲説道:“非是我不講理,須知冤有頭,債有主,你們若是男子漢人丈夫就該找黑風島主報仇!好吧,念在你們口口聲聲説是含冤負屈,我又未曾清楚根由,今日也就暫且不為已甚,讓你們走吧!”
任天吾這番做作,倒是很像一個“俠義道”的所為。但也正由於他太過做作,宮錦雲卻是不能沒有疑心了。
宮錦雲心裏想道:“莫非這正是他安排下的陷阱,使我墜下陷阱還得感激他的?他既要示恩於我,又不能不放走那三個受他指使的人,所以才有這番做作,冒充得像個凡事要講道理的俠士。”
不過宮錦雲雖然有此懷疑,自己這條性命畢竟是他救的,在這樣情形之下,亦是不能不向他道謝了。
任天吾嘆了口氣,説道:“賢侄,令尊是我好友,我不該説他壞話。但他少年時候,的確是有些任性而為,以致到處樹敵,結下了不少仇家!”
宮錦雲道:“這三個人是什麼人,他們口口聲聲説是和家父有血海深仇,我卻未聽見家父説過。”正是:
巨猾老奸施詭計,靈心慧質起疑猜。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