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璞這才鬆開了手,將他們推出門外,冷笑說道:“這可真是天下奇聞,我一向只知道官府是捉賊的,卻原來述有包庇強盜的官府,我如今是奉了師父之命饒了你們,你們回去給我告訴完顏豪,這件事情我公孫璞可是不能作了,一定還要追究!”
史宏等人走後,白逖笑道:“公孫老弟,你罵得痛快,可這麼一來,韓侘胄和你可也結了冤啦。與相府結冤,可不是好玩的事情,以後你當真得處處小心了。”
公孫璞道:“我就要回金雞嶺去的,怕他什麼?這樣賣國求榮的宰相,我沒有指名罵他,心頭之氣都未曾洩呢。”接著笑道:“白老前輩,我對這兩人薄施懲戒,固然是為了稍洩心頭之憤,但也是為了省卻咱們路上的麻煩,我要他們在兩個時辰之後才能回到相府,咱們才可以從容地到中天竺去拜訪文大俠。”
原來公孫璞剛才已是用“截手法”傷了獨孤行與西門柱石的手少陽經脈,傷得雖然不重,但在兩個時辰之內,他們卻是不能走路了。
耿照說道:“璞兒,你這件事是做得衝動了些,不過既然做了,那也就算了,你和白老前輩立即趕往中天竺吧,我也該走了。”
當下分遭揚鑣,耿照迴轉防地,公孫璞和白逖同往中天竺去向文逸凡報訊。
天竺山是西湖南北兩支山脈的主脈,白靈隱寺西面登山,周圍數千裡,兩邊重疊著峰嶺,都稱為“天竺山”。文逸凡所居的巾天竺,離市區約有五十里之遙。公孫璞和白逖上午動身,未到黃昏時分,便已到了文逸凡的住處。
將到門前,只聽得裡面一片喧譁之聲,公孫璞吃了一驚道:“似乎是有人鬧事。什麼人這樣大膽,竟敢到文大俠這裡惹是生非。”
進入院子,只見有十幾個高高矮矮的陌生人和文逸凡的手下混在一起。這些陌生人個個都是神情倨傲,有的是一個對一個,有的是兩個對一個盯著文逸凡的手下,似乎是在監視他們。其中有一個正在與文逸凡的手下吵鬧。
公孫璞認得—方是韓家的老僕展一環,和他吵鬧的那個人也好像是在哪裡見過似的,細想一想,卻原來就是那日在相府與完顏豪初次相會之時見過的一個人。公孫璞心想:“原來史宏還未回到相府,他們已是來了。卻不知完顏豪來了沒有?”
只聽得那個人傲然說道:“憑你也配問我們的來歷?”展一環怒道:“你是什麼東西,狗仗人勢罷了,別人怕韓侘胄權勢滔天,我姓展的不靠他吃飯,用不著怕他。”那人大怒道:“你敢罵我!”雙臂一伸,就來抓展—環的琵琶骨。
展—環也是精於擒拿手的名家,當下一個沉肩縮肘,立即反扣對方脈門。兩人功力悉敵,雙掌相交,大家都佔不了便宜。
公孫璞緩緩走上前去,在天井的石塊上一步踏出一個足印,走到那人面前,說道:“展老前輩,我知道他的來歷。”那人看見是公孫璞,大吃一驚,連忙放開了展一環,閃過一邊。其他沒有見過公孫湊的人,見他露出這手功夫,也都給他嚇住了。
公孫璞道:“展老前輩,這些人是怎麼來的?”
展一環道:“是韓希舜帶他們來的,韓希舜說是來拜訪盟主,但你看這些人裡面,有幾個好像不是漢人,所以我要盤問他們的來歷。”
公孫璞道:“韓希舜呢?”
展一環道:“他和另外三個人已經進去了。文盟主是看在韓侘胄的份上,讓他進去的。”要知文逸凡尚未知道南宋小朝廷的國策已變,他是武林領袖,這幾個月來,正在通過白逖的關係,希望能夠與韓侘胄謀得協議,聯手抗敵。他還以為是白逖洩漏他的住址,故而韓侂冑派了兒子來此作禮貌上的拜訪。
公孫璞說道:“展老前輩,你看得不錯,這些人是金國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的手下!其中有金人,也有甘作虎倀的漢人敗類。”
展一環又驚又怒,說道:“原來如此!豈有此理,我們這裡,怎能容得金虜登門!”
白逖說道:“且慢動手,待我和公孫少俠進去見了盟主再說。”白逖因為一來完顏豪不僅是相府的客人,實際也是金國的密使身份,南宋的皇帝都要庇護他們的。非到萬不得已之際,能夠避免決裂還是避免的好。二來他知道這些人的武功都很不錯,動起手來只怕展一環等人不是他們對手,敵眾我寡,最少也是互有損傷的了。
公孫璞一個轉身,揪住那人道:“完顏豪來了沒有?”
那人深知他的厲害,絲毫不敢抵抗,顫聲說道:“來了,來了!公孫少俠,冤有頭,債有主,你可別與我為難!”
公孫璞放開了他,冷笑說道:“完顏豪來得正好!你這廝不值得我動手,可你也得規規矩矩的站在這兒,不許鬧事。”那人嚇出一身冷汗,諾諾連聲。
公孫璞與白逖走進內堂,只見韓希舜、完顏豪之外,另兩個人一個是滿面紅光的和尚,一個是面如黃蠟,兩額太陽穴高高墳起的漢子。這兩個人白逖也是未曾見過面的,但一看就知道他們是身負絕技的內家高手。白逖心想:“看來他們是特地來向文大俠挑戰了!”
果然便聽得韓希舜說道:“家父久仰文盟主的大名,今日方始得知,文盟主駐足此山,相距不遠,家父說他本應該親自來問候文大俠的,可惜忙於朝政,難以抽身,是以特命晚輩代表,前來拜訪,聊表敬意。”
文逸凡道:“不敢。這幾位是——”韓希舜說道:“這位顏公子是晚輩的好友,這位無妄大師是家父的方外之交,這位翦二先生是家父禮聘遠道而來的客卿。他們三位知道,文大俠是江南的武林盟主,說是難得有此機緣,故此與晚輩同來拜會。”
那滿面紅光的大和尚接著說道:“貧僧頗想藉此機緣,見識江南豪傑的本領,文大俠若肯賜教,貧憎更是不虛此行了。”那“翦二先生”跟著說道:“武林同道印證武功,文大俠想必不會推辭。”
文逸凡疑心頓起,暗自想道:“韓侂冑差遣他們來見我,若然是作禮貌的拜訪,他們似乎不該一見我就提出要較量武功。這和尚看來也似乎不大像是漢人。”當下淡淡說道:“武林同道印證武功,事屬尋常。但各位都是相府貴人,萬一有甚失錯,文某可是對相國不住了。”言下之意,“印證”武功是可以的,但可不能保證不會失手將他們打傷,試探他們反應怎樣。
那和尚哈哈一笑,說道:“印證武功,本是點到即止的事,縱然失手,又有何妨?不過文大俠若想盡展所長,點到即止,那就未必能夠恰到好處了,這在貧僧更是求之不得的事。”
那“翦二先生”接著說道:“文大俠身為江南的武林盟主,屬下高手定然不少,翦某願意一一領教,這麼樣文盟主就更可以放心與無妄大師盡展所長了。”言下之意,即是他答應絕不與那個和尚用車輪戰來對付文逸凡,而他卻願意和文逸凡的手下作車輪戰。口氣的狂妄實是無以復加。文逸凡更是疑心,想道:“這分明是來挑釁的,哪裡是什麼禮貌上的拜訪?”
公孫璞在外面聽到這些話,再也忍耐不住,便也顧不得什麼禮貌了,當下便與白逖推門進去。韓希舜看見了他,雖然吃了一驚,但隨即便是哈哈笑道:“公孫少俠,你也來了。小弟正在叫史宏找你呢。”
公孫璞不理睬他,先對文逸凡施了一禮,說道:“文大俠,韓二公子對這幾位的介紹頗有不盡不實之處,請容小侄代他詳作介紹如何?”
文逸凡道:“啊,你是知道他們的嗎?說吧!”
公孫璞道:“另外兩位我不知道,這位‘顏公子’可是我這幾天來天天都與他‘印證’武功的相識,他的尊姓‘顏’字上還應該加上一個‘完’字!”
文逸凡道:“啊,這位公子原來複姓完顏,‘完顏’是金國‘國姓’,公子是金人還是漢人?”
完顏豪說道:“印證武功,何須區分金漢?”
公孫璞道:“完顏豪,你不敢說我替你說吧。文大俠,這位完顏公子乃是金國皇叔完顏長之的兒子,以金國貝子的身份奉派到江南來作密使,這來頭可真是不小啊!”
文逸凡“哼”了一聲,淡淡說道:“原來如此,文某失敬了!”
白逖忽道:“這兩位的來歷身份,白某倒也略有所知,讓白某替他們說吧。”
說至此處,一指那個和尚,說道:“這位無妄大師是完顏長之的師兄,聽說最近方始出山,新任了金國的國師。”
文逸凡聽了,也不覺心頭微凜,想道:“久聞完顏長之乃是金國的第一高手,卻不知他的武功是在哪裡學來的。原來他還有一位出家人師兄。這個無妄大師既然是他的師兄,倒是不可輕敵了。”
無妄大師神色不變,哈哈一笑,說道:“白居士,你的消息倒真是靈通呀!”
白逖再一指指著那個“翦二先生”說道:“這位翦長春翦二先生來頭也很不小。他是金宮大內的副侍衛長,極少在江湖走動。不過白某有緣,十年前在青州道上,倒曾與這位翦副總領‘印證’過武功了。”
原來十年前白逖曾偷入金宮,意圖盜取穴道銅人圖解。眾寡不敵,逃了出來,給翦長春追到青州道上追上,打了個兩敗俱傷。翦長春也是哈哈一笑,說道:“白兄,十年不見,想必你的武功又是大有進境了。上次‘印證’武功,未分勝負,翦某倒是頗想再次向你領教呢!”
翦長春說完了話,白逖正要開口,文逸凡先已縱聲笑道:“原來是金國的二位貴人光臨寒舍,真是失敬、失敬了,這麼說‘同道’二字,請恕壁還,‘印證’‘琢磨’等字眼,今日也用不上了。咱們今日就較量較量吧!”話中帶笑,但十分明顯,殺機已露!
“武林同道,印證武功,事屬尋常。”這兒句話是韓希舜剛才說的,他見於文逸凡這副神態,不覺心頭一震,想道:“這位無妄人師雖然自信必可打敗文逸凡,但萬一他不能取勝,我可要給他連累了。話還是說得圓滑一點的好。”於是說道:“文大俠,金宋以前是敵國,如今卻是盟邦。文大俠若不相信,可問這位公孫少俠。”
文逸凡冷冷笑道:“我相信,否則也不會由你韓二公子帶領他們來了。但韓二公子,有幾句話我可也不能不說在前頭。”
韓希舜道:“文大俠請說。”
文逸凡吭聲說道:“文某一介白衣,不與廟堂大計。朝廷視金國為盟邦,那是朝廷的事,在我們老百姓眼中,金國只能是敵國!完顏公子是你們相府的貴賓,可不是文某的朋友!這幾句話說在前頭,請韓二公子別要見怪!”
韓希舜暗暗吃驚,說道:“文大俠,你雖然不受朝廷俸祿,也是大宋治下的百姓。朝廷的旨意,尚盼你能善自體會。”
文逸凡冷冷說道:“請恕文某愚魯,不懂你們朝廷的廟堂大計!”
那和尚“哼”了一聲,說道:“文逸凡,你以為我們當真就怕了你嗎?點到即止也好,決勝負、判死生也好,貧僧都願奉陪。韓二公子,請你也莫多言了!”
文逸凡哈哈一笑,說道:“無妄大師要伸量在下,那是求之不得。請,請!”
翦長春卻道:“我和白老師有點舊帳要算,請大師讓剪某先下,接白老師的高招。”
公孫璞朗聲說道:“我與完顏公子也是有點舊帳未了,你們這邊三個人,正好與我們比拼三場。”
完顏豪心裡想道:“他是昨晚逃出相府的,酥骨散的藥力未過,我要勝他,諒也不難。”便道:“好,那麼咱們就以江湖比武的規矩,三場兩勝,哪一方敗了兩場,就得甘心情願認輸,不許橫生枝節。”原來他也怕萬一無妄大師敵不過文逸凡,那時他雖然勝了公孫璞也是逃不出去。
文逸凡道:“好,你們劃出的道兒,悉依你們就是。白兄,你先上。”
白逖應聲而出,說道:“翦長春,你遠來是客,發招吧!”
完顏豪本來想和公孫璞先打第一場的,但見白逖已是和翦長春兩陣對圓,他自是不便搶先了,暗自想道:“酥骨散的藥力最少還有三個時辰,先讓他們決了勝負,那也不遲。”他卻不知,公孫璞得師父耿照之助,早已恢復功力。
翦長春自從那次與白逖鬥個兩敗俱傷之後,苦練十年,自忖:“我如今方在盛年,白逖已經老邁,縱然勝不了他,至少也不會敗了給他!”
當下喝道:“好,接招!”吐氣開聲,一掌便劈過去!
他使的是“大摔碑手”,掌力十分威猛,一掌劈出,方圓數丈之內,沙飛石走!只見白逖雙掌虛抱,劃了一道圓弧,翦長春的掌鋒差少許未曾插入圓弧之內,便即收招再發。翦長春接連發了三招,白逖接連退了三步!
公孫璞在旁觀戰,暗暗吃驚,心裡想道:“白老前輩的掌法圓轉如環,那自燭爐火純青的上乘掌法。但只怕他年老力衰,打下去恐怕未必是這廝對手。”
只見翦長春強攻猛撲,白逖接一招退一步,接連退了七步,身形忽地兀立如山,不再後退了。公孫璞方始放下心上一塊石頭,回頭一望,只見文逸凡臉有笑容。從他的面色看來,顯然是他已看出了白逖有“勝券穩操”的把握。
此時輪到翦長春暗暗吃驚:“我只道可以欺他年老力衰,誰知他的武功已練到了爐火純青,無暇可擊的地步。要想速戰速決,只怕是不可能的了。”
翦長存心中一怯,掌法立變。此時他已是不敢妄想求勝,只圖能保不敗,於願已足。白逖心道:“這廝倒也乖巧。”他是慣經陣仗的大行家,一看出對方已有虛怯之意,哪還容得敵手喘息?當下立即轉守為攻,按、拍、劈、打、抓、撕、擒、拿,七十二路大擒拿手法宛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迫得翦長存透不過氣來!
三十招過後,形勢和初時剛好相反,只見白逖一派進手的招數,進如猿猴推竄枝,退似龍蛇疾走,起如鷹隼飛天,落若猛虎撲地!翦長春只有招架的份兒。
劇戰中只聽得“嗤”的一聲,翦長春倒縱出三丈開外,肩頭一片血紅,原來已是給白逖撕下了一塊皮肉,還幸未傷著他的琵琵骨。翦長春滿面羞慚,抱拳說道:“白老師功夫超卓,老而彌辣,翦某佩服!”白逖打敗了他,亦覺胸中氣血翻湧,心裡微微一酸:“我畢竟是上了年紀了。”見他賠禮認輸,也就不為己甚,說道:“翦長春,你的本領本來也足以稱雄扛湖,卻何苦作金虜鷹犬?今日我不取你性命,但盼你能及早回頭!”
那滿面紅光的大和尚大踏步走了出來,說道:“勝敗兵家常事,還有兩場未打呢,也不見得就是我們輸了。”
文逸凡道:“不錯,打了這兩場再說。無妄大師,我接你的高招!”無妄大師疑視文逸凡,緩緩說道:“文大俠,貧憎素仰你有‘鐵筆書生’的雅號,請你亮筆賜招!”
文逸凡哈哈一笑,說道:“文某封筆業已十年。大師遠道而來,文某也不妨為大師破戒,大師你用什麼兵器?”
無妄大師脫下了身披的大紅袈裟,淡淡說道:“我只有這件袈裟可以一用,文大俠,你筆下留情。嘿嘿,你不留情也不打緊,戳破了貧僧的袈裟,貧惜認輸就是!”文逸凡心想:“這番憎的內功必有相當造詣,否則他可不敢說這個大話!”
文逸凡淡淡說道:“那也不必如此,大師,你遠來是客,進招吧!”說話不亢不卑,顯出了武林盟主的風度。
無妄大師道:“好,接招!”袈裳一抖,驀地裡就似平地湧起一片紅霞,向文逸凡疾卷而來。
文逸凡身形一側,筆尖吐出銀光,點向他脅下的“愈氣穴”。無妄大師的袈裟一翻一卷,隱隱挾著風雷之聲。站在旁邊觀戰的公孫璞,都感到勁風撲面,幾乎立足不穩。
文逸凡心頭微凜:“這廝的功力果是不凡!”雙筆未曾點實,立即變招。轉眼之間,幻出千重筆影,與無妄大師鬥得難解難分。
無妄大師“哼”了一聲,說道:“鐵筆書生,原來也不過如此。有本領的你就戳破我的袈裟。”文逸凡笑道:“稍安母躁,看文某戳破你的牛皮!”筆法瞬息百變,越來越是奇幻。
無妄大師的袈裟盤旋飛舞,渾身就似在金霞覆罩之下。文逸凡的判官筆點不到他的身上,他的袈裟也無法卷著文逸凡的判官筆。原來文逸凡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試了幾招之後,心知對方的內功並不在他之下,他要戳破對方的袈裟不是不能,但只怕勉強而為,自己也難免要著了對方的道兒。是以決童採取“避其朝銳,擊其暮歸”的打法,消耗他的真力。
無妄大師也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見他如此打法,心裡想道:“久戰下去,只怕稍有琉虞,就要吃虧,看來他的功力似不及我,何妨與他硬拼?”當下一招“雲麾三舞”,袈裟就像漲滿了的風帆,追著文逸凡的身形疾卷。
只聽得“嗤”的一聲,文逸凡的筆尖從袈裟劃過,劃出一道筆痕,袈裟卻未破裂。無妄大師得意之極,心道:“我的所料,果然不差。他戳不破我的袈裟,我與他硬拼,五十招之內,定必是可以勝他的了。”他哪知道這是文逸凡的驕兵之計。
無妄大師連番猛撲,文逸凡的筆尖一觸著他的袈裟,就給他用個“卸”字訣滑過一邊,袈裟始終沒有破損。無妄大師越發得意,猛攻不已。
文逸凡接連退了七步,陡地雙筆一振,喝道:“著!”銀光葉處,只見袈裟穿了兩個指頭般大小的孔。公孫璞大喜叫道:“牛皮戳穿啦!”
無妄大師也真不愧是頂兒尖兒的高手,一知中計,袈裟立即拋出,向文逸凡當頭罩下,駢指便點文逸凡的穴道。他的袈裟是附上內力的,文逸凡豈能讓袈裟蒙著頭面,遮斷目光?當下一掌拍出,把袈裟拍開,只聽得“當”的一聲,他的一枝判官筆也跌落地上了。
原來文逸凡要抵擋他這記怪招,只得改用掌力,方能盪開他的袈裟。他既然—掌拍出,右手所握的判官筆自是不能不鬆開了。
無妄大師虛戳一指,立即倒躍三步,說道:“你戳破我的袈裳,我打落你的判官筆。咱們只能算是打個平手,再來,再來!”
其實文逸凡的判官筆是自己鬆手跌落的,無妄大師只因自己曾經誇口在前,是以不能不說這幾句遮羞的說話,方有藉口與文逸凡再鬥。
公孫瑛冷笑罵道:“不識羞,文大使的判官筆是你打落的嗎?”
文逸凡笑道:“何必迫他識輸?不讓他盡展所長,他輸了也不甘心。好,你要較量掌法,文某奉陪就是。”把左手的判官筆也一併拋開,兩人又再交手。
無妄大師吃了一次虧,哪裡還敢再有絲毫輕敵,當下把平生所學全都施展出來,掌劈指戳,招招凌厲。文逸凡見他指法精奇,心裡想道:“他的掌力也還罷了,這點穴的指法卻是中土上各派所無,難得有這機會,我倒是應該仔細看看了。”
要知文逸凡號稱“鐵筆書生”,點穴的功夫自是高明之極,不用判官筆也是可以與無妄大師周旋。在武學有專長的人,最喜歡的就是碰上可堪匹敵的對手。文逸凡為了想窺對方指法的全豹,本來可以在百招之內是勝的也不欲速勝了。
原來無妄大師的點穴功夫乃是從完顏長之那裡借來了一份穴道銅人圖解,自己練成的,精妙之處,又在完顏豪之上。
不過,那份圖解究意不是原來的圖解,他的指法也只能說是“精妙”而不能說是“登峰造極”,比之文逸凡的點穴功夫還是要稍遜一籌。
公孫璞正在看得如醉如痴,白逖忽地輕輕拉他一下,說道;“外面似有大隊人馬開來,一盞茶之後,就會到了。”
公孫璞瞿然一省,登時懂得白逖的意思,跳上前去,喝道:“時候不早,完顏豪,咱們現在就較量較量。”
完顏豪不知公孫璞功力已經恢復,也想趁酥骨散的藥力未過佔他便宜,當下喝道:“打就打,你是我手下敗將,我還怕你不成!”
公孫璞連日來吃他苦頭,恨極氣極,不再打話,一掌就劈過去。這一招名為“飛龍在天”,大衍八式中的一招殺手。
完顏豪話猶未了,只覺—股排山倒海般的掌力已是疾湧而來。完顏豪心頭一震,連忙使出渾身本領,雙掌齊出,方才勉強的化解了這招。公孫璞不容他有喘息的餘暇,一掌緊接一事,儼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
完顏豪最擅長的是點穴功夫,但在公孫璞這樣剛猛的掌力急攻之下,他已是無法施展他的所長了。要知指力遠遠不如掌力,公孫璞的雙掌儼似大斧開山、鐵錘鑿石,完顏豪全力抵擋,仍是為難,如伺敢變掌為指來對付他?只怕指頭未點到他的身上,手指已是要給他打斷。
韓希舜見勢不妙,上前說道:“公孫兄,小弟也想領教領教你的功夫!”
白逖身形一晃,攔在他的面前,冷冷說道:“二公於,你也曾走過江湖,應當知道江湖規矩。你若是技癢難熬,我給你喂招吧。”
韓希舜大吃一驚,強笑說道:“白老師,我如何是你對手?不過這位完顏公子是家父的貴客,白老師你在舍下的時候,家父對你始終是優禮有加,還請你看在家父的份上,作個調人。請公孫少俠莫要與完顏公子為難了。”
白逖冷笑道:“我就是念在主客之情,這才不與你為難的。要我替金國的貝子說情,對不住,這個我可辦不到。”
韓希舜訥訥說道:“白老師,這個,這個……”
白逖陡地提高聲音喝道:“還有什麼邊個那個的?我答應不與你為難,你的爹爹倒要來與我為難呢!哼,你再不走,我的主意可要改了!”
話猶未了,只聽得院子外面已是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跟著便聽得大隊軍士吶喊之聲:“叛賊快快束手就擒?”原來是史宏帶領了大隊的相府衛士開到。院子裡完顏豪帶來的人趁這時機發難,和文逸凡的手卜混戰起來。
公孫璞一聲大吼,向完顏豪的天靈蓋劈下,完顏豪嚇得魂不附體,顧不得狼狽,倒在地上一滾,想用“滾地堂”的功夫躲開,公孫璞一抓就抓下去,白逖叫道:“別傷他的性命!”公孫璞道:“我理會得!”話猶未了,已是抓著了完顏豪的後頸,抓小雞似的將他一把抓了起來!
史宏帶領幾個武士此時剛好衝進內院,一見完顏豪給公孫璞抓住,不由得驚得呆了!
韓希舜連忙叫道:“公孫兄,有話好說!”史宏定了定神,跟著叫道:“外面有幾百名弓箭手對著你們,你們本領再強,也是衝不出去!”他出言恫嚇,可是聲音已是不自覺的抖顫!
公孫璞冷笑道:“我本來不打算活著出去,不過完顏豪可要死在我的前頭!一命換一命,他是貝子,我是平民,這一樁交易倒也做得過!”韓希舜道:“史宏,你出去叫他們住手!”
史宏應道:“是。”走出院子,高聲叫道:“公子有命,大眾住手!”相府的衛士正在把展一環等人圍在當中,聽得此言,大惑不解,卻是不敢不遵,當下各自退後三步,仍然手握兵器,採取包圍態勢。
公孫璞冷笑道:“韓希舜,你耍什麼花招?”
韓希舜賠笑道:“古語有云:以和為貴。與其鬥個兩敗俱傷,曷若化干戈而為玉帛?”
公孫璞道:“少說文縐縐的假客套話,乾脆的說,這樁交易,你是準備怎樣做法?”
韓希舜道:“你把完顏公子放還,我帶這些人回去。”
白逖說道:“你說實話,你們這次是不是來圖謀文大俠?哼,不僅是圖謀文大俠,還要‘襲滅’義軍?”
韓希舜道:“朝廷大計,我不敢與聞。家父想請文大俠到舍下共商國事,那卻是真的。彼此誤會,鬧成現在這個樣子,實非始料所及。”
白逖冷笑道:“什麼誤會,若不是公孫少俠拿住了你們的‘貴客’,你肯向我們求情麼?”
公孫璞道:“好,這樁交易我可以答應你。以後怎樣?”
韓希舜道:“以後的事,我可不敢替家父作主。”
文逸凡冷笑道:“放人解圍,這樁交易,今日就依他吧。韓侂冑他要拿我,他有本領,以後儘管衝著我來就是。”
文逸凡口中說話,手底仍是絲毫不緩,與無妄大師鬥個不休。無妄大師功力稍遜,卻是不敢開口說話。
此時院子內外,均已罷手止鬥,就只有文逸凡和無妄大師這對仍然交手了。
韓希舜道:“既承文大俠應諾,請住手吧。”
完顏豪也叫道:“師伯請顧念小侄,與文大俠講和吧。”
無妄大師對他的話。卻似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見他滿頭大汗,分明是在苦鬥之中,但卻是欲罷不能。
原來因為他們二人都是頂兒尖兒的高手,別的人說罷鬥就可罷鬥,頂兒尖兒的高手,卻必須雙方採取同—步驟,緩緩收招,否則就必有一方受傷了。
過了片刻,只聽得“嗤”的一聲,雙方退後三步。文逸凡緩緩收招,氣定神閒。無妄大師卻似鬥敗的公雞一樣,垂頭喪氣。只見他的僧袍當胸之處,裂開了一個交叉十字!正是:
名山龍虎鬥,各自顯神通。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