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苡佳忍著臉頰上始終未褪的紅暈,竭力以最優雅的姿態吃完所有的餐點。其實,她根本食不知味!糗都糗斃了,哪還有什麼胃口呢?
她哪知道更糗的事還在後頭。用完餐後,她招來服務生準備買單,然而當她打開皮包準備取出皮夾付帳時,卻發現——皮夾不見了!
怎麼會?!她不顧服務生詫異的目光又找了一次,幾乎將皮包裡的東西全倒出來檢查,但還是沒看到。怎麼會這樣?被偷了嗎?她今晚所帶出來的現金和信用卡都放在裡頭啊!
她忍住驚慌,努力回想皮夾為什麼會不見?
她想起先前撞倒屏風的時候,袋子裡的東西也都跟著滾出來,會不會是那時候掉的?她推開椅子,快步朝屏風跑過去。
“等等——小姐,你又要去哪裡?”服務生見她悶聲不吭跑掉,怕她又像剛才一樣跑得不見人影,趕緊跟著追過去。
服務生緊追在後頭,見她突然在屏風旁邊蹲下來,開始在桌子椅子底下探頭探腦,還不時用手去摸索,不知道在幹什麼。
“-,小姐……”他伸出一根手指頭,戳戳那個忙得像無頭蒼蠅的女孩。“我能不能請問一下,你到底在做什麼?”
這女孩長得這麼漂亮,該不會腦筋有問題吧!
“沒有……沒有!怎麼會沒有?”何苡佳沒理他,逕自跪坐在地毯上沮喪地喃喃自語。
她已經把屏風附近桌子、椅子底下的地板全找過了,就是不見皮夾蹤影。
“是被誰撿走了嗎?”沒有錢包,她怎麼付帳呢?
慘的是,今晚她是搭計程車獨自來用餐的。平常出門爺爺都會派司機接送,但是這兩天爺爺到新加坡開會,所以她乾脆也讓司機放假,沒想到會臨時發生這種意外!
怎麼辦?還是打電話回家,看看幫傭的劉嬸有沒有辦法幫她送錢過來?看來也只能這麼辦了!只是,她得先將實情告訴服務生。
於是她抬起頭,老實對一臉狐疑的服務生說:“對不起,我暫時不能付帳,因為我的錢包不見了。”
“你說什麼?”服務生顫抖的手指著她,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難怪!我早覺得你怪怪的,那時候還鬼祟地躲在屏風後頭——原來你根本沒有錢!你想吃霸王餐對吧?”厚!被我抓到了吼?
“我有錢!”何苡佳漲紅小臉,極力解釋:“我真的有帶錢包出門,但是現在卻找不到……可能剛才跌倒的時候掉出來,被人撿走了!”
“拜託!這藉口太老套了吧?”錢掉了?哈!他打從國二開始,就不用這種方法騙零用錢了。
“這是真的!請你相信我,我會把錢付清的。”
“相信你——然後呢?讓你吃免錢的霸王餐?”服務生雙手環胸,譏諷地打量她。“看不出你穿得人模人樣,卻是個騙吃騙喝的女騙子,你這些名牌一定是仿冒品吧?”
“當然不是!我說過我會付帳,我只要打電話請人幫我送錢來就行了。”
“啊!你是不是想找你的同夥來接應你?”服務生抓賊似的指著她大叫。
“拜託你,不要這麼大聲!”他的叫嚷引來附近客人的注目,何苡佳備感難堪地請求。這裡是高級餐廳不是嗎?為何這個服務生的嗓門這麼大,簡直像啤酒屋送菜的跑堂小弟?
“要我小聲?原來你也怕丟臉喔?既然怕丟臉,那就不要吃霸王餐啊!”服務生理直氣壯地回答,還故意說得更大聲。
“我說過我不是吃霸王餐!”何苡佳很少生氣,但現在她真的氣炸了。這個服務生早就先入為主的把她定罪了!
“小偷都不會承認自己偷了東西啦。”服務生涼涼地嘲諷。
轟!何苡佳感覺一股怒氣朝腦門直衝而上,他竟敢拿她和小偷相提並論?
她恨恨地發誓:“我會讓你為了這句話,向我道歉一百次!”
她從手提袋裡取出手機,撥電話給家裡的幫傭大嬸,打算向她求援。可是——幫傭大嬸不知道是在忙還是不在,家裡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
她又試了兩次,電話還是無人接聽。一旁的服務生等得很不耐煩,傲慢地雙手環胸,右腳不斷敲打地面。
“怎麼樣?連你的同夥都不來救你?像你這種騙吃騙喝的無恥騙子,我看得太多了,今天我非通知警察把你抓起來不可!”
“叫警察?”何苡佳俏臉開始發白。她不是因為心虛,而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引來媒體,這不只會讓她面子掃地,恐怕連爺爺都會受到嘲笑。
“怎麼?你怕了?我就知道你根本是來吃霸王餐的!”哈!承認了吧?
“這是怎麼回事?”
一道修長的身影剛下樓,聽到他們所在的位置傳來騷動,立刻朝他們走來。
關廷宇?
何苡佳捂著臉再次痛苦呻吟,他是除了警察之外她第二個不想看見的人!
“關先生!”現實的服務生一見到他,知道他是關氏總經理,立刻露出諂媚的笑臉。“這個女人不知從哪裡來的,居然無恥地溜進來吃霸王餐!”
“吃霸王餐?”關廷宇不可思議地轉頭看向何苡佳。
“我沒有!”她又氣又窘,惱怒地猛跺小腳。“我只是錢包不見了,不是來吃霸王餐的!”
何苡佳從來不知道,被人誣賴的感覺竟是如此令人難過!她真的好生氣,雖然不想哭,但是眼淚已忍不住在眼眶裡打轉,小巧的鼻頭紅通通的。
關廷宇看著她委屈的模樣,竟然有種心疼的感覺。
“我知道,你別難過。”關廷宇安撫地朝她點點頭,表示完全瞭解。
何家的財富少說也有數十億,家財萬貫的她,何必貪圖一頓和她家產相比九牛一毛的餐點?
服務生不知死活,依然在一旁繼續數落:“你不知道,打從她鬼鬼祟祟地躲在屏風後頭,我就覺得她有問題,現在果然被我抓到了!她根本就沒有錢,只是個存心白吃白喝的女騙子……”
“請你住口!”一聲嚴厲的大喝出自關廷宇口中,不只服務生本人,就連何苡佳和旁觀的幾人也都愣住了。
因為他們從來沒看過,一個從來只會溫和微笑的人發出這麼大的怒吼聲。
“咦?”其中最震驚的應該還是那個服務生,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
“你開口閉口說她是騙子、吃霸王餐,你可知道她是誰?”
“我……不知道。”這裡是餐廳又不是飯店,他也只是服務生,不是住房登記的櫃檯,怎麼知道她是誰?
“太平洋證券你該聽過吧?”再無知的人,都該知曉這間規模龐大的知名連鎖證券公司。
“當然聽過啊。”但是這和她吃霸王餐有什麼關係?服務生還是不解。
“她叫何苡佳,是太平洋證券的總裁何環唯一的孫女,換言之,太平洋證券未來的繼承人正是她,你說——她有必要騙吃騙喝嗎?”
“什麼?!”有眼無珠的服務生驚訝得下巴差點掉下來。“不!不可能……”
他把太平洋證券未來的繼承人,當成吃霸王餐的騙子?服務生突然覺得雙腿發軟,現在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是不是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大錯?
關廷宇怒然轉頭吩咐秘書:“這間餐廳的服務態度太糟糕了!你去請他們經理出來!”
“是!”秘書不敢耽擱,立刻去找經理,而闖禍的服務生已經面無血色,雙腿發軟開始求饒。
“對不起!請原諒我,我不知道她是太平洋證券的何小姐……”服務生帶著哭腔哀求。
“今天就算她不是太平洋證券的千金小姐,你也該以恭敬的態度對待客人,剛才你令她難堪至極,難道你都沒有想到,或許她是真的掉了錢包需要幫助嗎?”
服務生害怕的臉孔令人同情,不過關廷宇並不打算寬待。剛才他惡劣的行徑,已經失去擔任一間頂級餐廳服務生的資格!
“可是那時候……”服務生還欲狡辯,微胖的經理已擦著汗,跟著一名服務生小跑步趕過來。
“是關先生嗎?請問發生什麼事了?本餐廳的服務,是否有哪一點令您不滿意呢?”經理不敢怠慢,以最謙卑和氣的口氣詢問。
關廷宇將事情的經過大略說了一遍,希望經理做出合宜的懲處。經理也是聰明人,當然知道開罪太平洋證券和關氏企業會有什麼下場,於是毫不猶豫地當場作出決定。
“真是非常抱歉!這件事雖然是個小誤會,但是本餐廳的服務生態度欠佳,理所當然要追究,我保證下回兩位來,絕對不會再看見他了!至於何小姐今晚用餐的費用,請讓本餐廳作東,算是對何小姐的一點小小補償。”
“經理?!”言下之意就是他被炒魷魚了?服務生聽了都快哭出來了。
經理雖然也很想饒了他,但誰叫他有眼不識泰山,得罪兩大企業,這下連他也保不了他。
雖然那名服務生讓何苡佳難堪至極,而且都快氣哭了,但是現在看他那副可憐的樣子,她又忍不住心軟了。
“我想還不至於這麼嚴重……”她正想替服務生求情,關廷宇卻按住她的手,逕自對經理說:“就照你所說的處置吧,這樣的結果我們都可以接受。”
“可是——”
何苡佳還想開口說話,關廷宇已經簡潔明快地下達指令:“呈中,你替我送黃董和周老闆回去,我叫車送何小姐一程。”
“是!”
接著眼前一陣混亂,大家走的走、散的散,何苡佳發現自己被拉到餐廳外,塞進一輛鮮黃色的計程車裡。
關廷宇跟著坐進車內,沉聲請司機開車。
車子上路,何苡佳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望向一臉閒適坐在身旁的關廷宇,忍不住問:“為什麼?”
“為什麼?我不該送你回家?我知道你掉了錢包,身上應該已經沒有回家的車錢了,不是嗎?”他恢復慣有的笑臉,淺笑著問。
“我不是指這個!”想到這件糗事,何苡佳又紅了臉。“我是說,剛才餐廳經理要開除服務生,我想替他求情,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他不該被開除嗎?”他笑容溫煦,宛如春天的和風般沁人心脾,然而隱藏在眼中的凌厲卻讓人不敢逼視。“對客人做出這麼失禮的事,還有資格繼續為其他人服務嗎?”
何苡佳不自覺結巴起來。“可是他……這樣就被開除,好像有點可憐耶。”
“可憐之人也有可惡之處,他的可憐難道不是自找的嗎?”他溫文的笑容在這時候看起來真像是嘲諷。“以一個服務業的從業者來說,他的表現實在太糟糕了!開除他或許對他是一項嚴厲的懲罰,但也不失為良好的震撼教育,我相信他已經學到教訓,以後在開口說任何話之前會考慮再三,絕不會再這麼隨便口出惡言了。”
“嗯……”他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何苡佳不自覺點了點頭。
“對了,我還沒向你說聲謝謝呢!”她忽然想起剛才他幫了自己一個大忙,而她還沒向他道謝。
“你不必客氣!”
“關先生,真的很感謝你替我解圍,因為如果不是有你,我說不定就被扭送警察局了。”她實在好感激。
“如果真的驚動警方,只怕屆時新聞記者也會聞風趕來,雖然你不是真的想吃霸王餐,但這樣的事鬧開來,相信對何家的聲譽難免有影響。”
“我就是想到這點,才會緊張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何苡佳有點不好意思地坦承自己的無助。“我從來不曾遇過這麼糟的事,我想這件事一定會變成我人生中最不願回想的一場惡夢,真希望能夠趕快忘了它!”
“其實往好的方面想,它也可以成為一個特別的人生經歷,不是嗎?所以不必太在意它,事情過了就算了。”關廷宇柔聲勸道。
“嗯,或許是吧。”經他這麼一說,這個恐怖的經驗似乎沒有那麼糟糕了,畢竟她可不是天天都這麼丟臉的。
或許過一陣子之後,她會當成笑話說給人家聽也不一定。
想到自己不小心推倒屏風時的窘態,連她都忍不住覺得好笑。“謝謝你!你很會安慰人,我真的覺得好多了。”
“不是我的功勞,是你樂觀、想得開。”關廷宇不願居功。
“我覺得……你好像跟我原先認為的關廷宇不太一樣耶。”何苡佳歪著頭,用一種全新的眼光打量他。
“喔,哪裡不一樣?”關廷宇挑眉問。
“你不像我以為的那麼怯弱膽小——啊!我是說……對不起!我不是……不是故意這麼說的!”何苡佳驚覺,自己竟然把當初對他的觀感白痴地說了出來,尷尬得立刻連聲道歉。老天!她今天出的糗還不多嗎?
關廷宇搖搖頭,淡淡笑著說:“沒關係!那是一般人對我的第一印象,你會這麼認為也是正常的。”他真的不怪她,那正是他給那些存有幻想的名門千金們的一種刻板印象,她若不這麼認為,他才會認為需要檢討。
不過——或許他真的該檢討了!他居然因為一時看不下去出面幫了她,反而讓她發現他竭力隱藏的一面。
他突然沉默起來,而他的沉默讓她誤以為他生氣了,連忙解釋道:“但是,今天和你相處之後,我對你的觀感完全改變了!我感覺得到,你不是我以為的那種只會躲在母親背後的男人,你其實是個心腸很好的人吧?你也非常具有紳士風度,我相信你一定很尊重女性——包括你的母親,就是因為你如此包容,所以大家才一直對你有那樣的誤解。”
關廷宇這回真的明顯一愣,臉上的笑容也有點僵硬。
她說的就算不是事實,也和事實差不多了!他沒想到,一個只見過兩次面的女孩竟能只用寥寥數語,就說中他心底隱藏的心事。不過他不會對她承認這些,也沒那必要!她只是他人生的過客,他沒必要對她掏心挖肺,與她分享他不為人知的私密。
“我說得不對嗎?”何苡佳見他依然沉默不語,又緊張起來。
他微微扭唇一笑,淡淡地轉開視線凝視前方。“你家到了。”
“喔。”何苡佳轉頭一看,計程車果然已經將他們載到她家門前。她只好閉上嘴巴,乖乖開門下車。下了車,她回頭禮貌地向關廷宇揮手說再見。
“晚安!”他也從車窗裡朝她揮揮手。
計程車掉頭正要開走時,關廷宇忽然又把頭探出車外,揚聲對她大喊:“下回看見我,記得別再躲起來了!”
“噢!”何苡佳捂著迅速漲紅的臉頰,緊閉上眼,發出尷尬的呻吟。
她都快忘了,他幹嘛還提那件丟人的事呢?
關廷宇回到家已將近深夜,家中一片寧靜,父親前幾天曾經回過家,但是昨天又回廟裡修身唸佛去了。至於母親——大概又和幾位富家太太到五星級飯店住宿,順道享受SPA按摩吧?或者根本出國去了!他和母親向來不親,也從不關心她的行蹤,反正她若沒事可做,就一定會到他的辦公室閒晃,順道丟下幾個令人啼笑皆非的命令,然後高傲地揚長而去。
對於母親蠻橫霸道的作風,他雖不欣賞但還可以勉強忍受。事實上除了忍受,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畢竟她是自己的母親,又有病在身……
從小他就知道自己的媽媽很奇怪——她和別人的媽媽不太一樣,每個人幾乎都是自己的媽媽親手抱大的,但他和弟弟卻是由保母一手照料,母親當然偶爾會抱抱他們,但是不會超過五分鐘。
記得小時候他和弟弟肚子餓了,如果跑去找媽媽,她一定叫他們去找保母。想上廁所、洗澡,她也不耐地叫他們去找保母,衣服弄髒了,也是保母幫他們換。想要出去玩,當然還是找保母。久而久之,他們兄弟倆慢慢知道,媽媽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個名詞,長大後瞭解血緣和孝道是怎麼回事之後,他們儘量對母親恭敬,但是永遠和她不親。
照顧他和弟弟長大的保母十幾年前退休了,直到現在他偶爾還是會去看她,保母反而比較像他真正的母親。
他脫下衣服準備進浴室洗澡,房間裡的專線電話忽然響起。這支電話號碼他不隨便給人,知道的人寥寥可數,於是他披上睡袍接起電話。
“老哥,還沒睡啊?”打電話來的人正是他唯一的弟弟,關廷旭。
“剛回來,正要洗澡。”他臉上的表情變柔和了,隨意往電話旁的織錦布面沙發裡一坐。
“這麼晚了,在忙公事?”對於把家族事業全丟給大哥一人獨撐大局,關廷旭不是沒有愧疚。
“不完全是。”前半夜是為了公事,後半夜則是為了那個遇難的小女子。
“喔?我知道了!是不是媽又自作主張,欽點那家的千金小姐命令你去相親了對不對?”關廷旭沒有同情心地哈哈大笑。他和哥哥關廷宇是截然不同的個性,哥哥內斂,他外放,哥哥重感情,所以老是被束縛,他愛逍遙、輕離別,才能自由自在。
“差不多是這樣沒錯。”不久前他確實和一個女孩在一起,而那個女孩也確實是母親欽點的對象,所以他無法否認。
“哈哈!我知道你習慣了,但是老哥,還是奉勸你一句,別太寵媽,當心她得寸進尺。”
“她早就已經得寸進尺了。”關廷宇無奈苦笑。
“哥,說真的,我很為你抱屈!”關廷旭嘆了口氣,語調凝重地說:“那些不堪傳言連我在LA都聽得到,這麼多年來你對媽的容忍也夠了,實在不必再委屈自己對她唯命是從。難道……你還在意媽當年的威脅?”
“我無法不在意啊!”關廷宇沉重嘆息。
當年的事,其實他沒有刻意去記憶,但他還是經常在夢中看見,那血淋淋的場面……
約三十年前,黃璧琴的孃家是臺中地區的知名富紳,外祖父還曾擔任過高官,黃璧琴是家中排行最小也最受寵的麼女,在她二十歲那年,黃家把她嫁給臺北商界極有知名度的關氏企業大少東,關仲博。本來是金童玉女、門當戶對的一對佳偶,卻因為個性差異太大,在結婚十年之後,婚姻逐漸出現問題。
從小備受嬌寵的黃璧琴嫁入關家後,著實風光了好一陣子,但因為她的個性太過強勢,偏偏丈夫是個軟弱又不愛與人競爭的男人,關氏企業一度營運不佳陷入財務危機,她還特地回孃家去借錢幫忙紓困。好面子的她認為丈夫丟盡她的臉,所以一想到就和丈夫爭吵,逼他擴大營運規模,她要關式企業成為商場第一。關仲博心有餘但能力不足,累積了很大的壓力,卻又不敢對妻子說,承受極大煎熬的他因此外遇了。
關仲博發現自己從未愛過妻子,他真正愛的是那個女人,但他也沒勇氣對妻子坦白。
然而紙永遠包不住火,終於有一天,被黃璧琴的好友撞見她的丈夫和另一名女人出雙入對,這場婚外情才像炸彈一樣爆開。那段日子,是關廷宇和關廷旭兩人生命中最黑暗、痛苦的一段時光。
婚外情曝光的父親不但不願回頭,甚至還要求與妻子離婚,他願意放棄關家的一切,只求還他自由之身。這讓黃璧琴幾欲瘋狂,無法接受這個打擊。對她來說,丈夫寧願放棄一切只求擺脫她的舉動,比外遇更讓她顏面掃地。
為此她天天大吵大鬧,從貴婦變成瘋婦,不是淒厲大哭,就是將家中的物品摔得粉碎,弄得兩個小孩常常受傷掛彩。不但如此,她還天天嚷著要自殺,後來送醫檢查才知道她得了躁鬱症,躁症發作時會歇斯底里地哭喊、摔東西,鬱症發作時則整天嚷著想死。
醫生勸他們最好別太刺激她,免得發生無法挽回的悲劇。
一開始父親並沒有因此打消離婚的念頭,依然堅持與外遇對象在一起,母親也拒絕吃藥治療,病癒來愈嚴重,有一天她居然當著父親和兩個孩子的面,從二樓陽臺跳下去。幸好窗外是庭院的草皮,沒有摔得頭破血流,不過卻跌斷了一隻腿,但還是嚇壞了大家。
母親躺在病床上,臉上沒有半分懊悔與對孩子的歉疚,反而還得意洋洋的說:“我說過我真的會跳,你不相信,這下我真的跳了吧?”
父親沉默不語,不過臉上明顯有著內疚與疲憊,還有一抹難言的痛苦。
“仲博,你馬上跟那個野女人分手,要多少錢都不是問題,我付得起。總之叫她滾出我們的生活,別想再來搶我的丈夫!”
關仲博無話可說。為了不成為害死妻子的罪人,他沒有選擇的餘地。
“至於你們兩兄弟——”黃璧琴打量關廷宇與弟弟——那時他十一歲,而關廷旭八歲,兩人都還在唸國小。
她不理會大兒子臉上的擔憂,和小兒子驚魂未定的恐懼,自顧自地命令:“從今以後,你們兩個都給我乖乖聽話,如果你們敢像你爸爸一樣忤逆我、惹我生氣,我就死給你們看!聽到沒有?”
關廷宇和父親一樣抿唇斂眉,一句話也不說,而關廷旭已經哇地哭了出來。
“不要……媽媽你不要死!”母親在他面前從樓上躍下的那一幕太過恐怖,真的把他嚇壞了。
“不要媽媽死,就乖乖聽媽媽的話。”黃璧琴得意了,但還不滿意。“廷宇,你怎麼不說話?媽剛才說的話你聽到沒有?”
關廷宇緩緩抬起頭,清秀的臉上毫無表情,只有眼底出現掙扎過後的痛苦。“我聽到了。”他的回答像是機械發出來的人造聲音,單調而平板,完全聽不出任何情緒。
他緩緩閉上眼像在忍耐什麼,再睜開時,臉上的表情不再平板僵硬,甚至浮現溫柔的微笑。“媽,我會聽您的話,不會惹您生氣。”沒有人發現他在身側緊捏的小拳頭,和那雙如冰一般冷漠的眼。
那天之後,父親主動和外遇對象分手,回到母親身邊,她也開始乖乖吃藥接受治療,精神狀況算是穩定下來,但是好強、喜歡掌控他人,還有動不動就以死要脅的毛病依然半點都沒改。
十幾年下來,大家對她的耐性早就用盡,父親雖然放棄離婚的念頭,讓她保住了婚姻與顏面,但是卻愈來愈少回家,他將心靈寄託在宗教上,大部分的時間都住在佛寺裡唸經抄經。
而弟弟關廷旭逐漸長大,也開始厭惡母親整天以死為要脅的手段,所以高中一畢業就獨自飛往美國,擺脫被母親掌控的人生。
只有他始終狠不下心來,讓母親落得無人理睬的地步。她的丈夫與小兒子可以說早就與她互不往來了,要是他再鐵下心腸強硬拒絕母親,那她淒涼的晚景是可以想像的。受不了全盤皆輸打擊的她,說不定會再度發病,到時有沒有那麼好的運氣能再獲救,誰能保證呢?
她畢竟是他的母親,他狠不下心將她逼入死路。
所以他用自己的方法照顧她,儘量讓她高興,只因不想再刺激她了。
大學畢業後出國留學兩年,學成歸國後,他立刻進入家族公司工作。而他的經商能力也確實不錯,不過短短兩年就有極為出色的表現,被拔擢為關氏企業的總經理,徹底洗刷了家族及商界對他們的輕蔑,也替母親大大出了一口怨氣。
至於他——對外界那些不堪入耳的傳言他壓根不在乎,反正他也不在乎那些背後說閒話的人,所以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隨便他們吧!
又和弟弟閒聊了一會兒,他才掛上電話,洗澡準備休息。明天,還要應付更多挑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