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明懶懶地躺在一個女人的懷裏。女人的手像是蛇,輕輕地繞,一直繞過他的頭絲,繞過他的眼,繞過他的下頰。離明的喘息便有些粗。她笑,笑得咯咯響,悄聲説道:“你剛剛要過,再來過,怕你的身子吃不消。”她放聲笑起來,她一笑時,手仍在急急遊動,在那離明的身上,五隻手指像是蛇首,滑來滑去。離明硬撐着,像是與她較勁兒。但他終是吃不住勁兒了,他低低地呻吟了一聲,再也撐不住。他偎在女人的懷裏。她説:“你喜歡那個胖子麼?”他急急搖頭。但他的眼裏有悵意,他是不是仍在想着那個胖胖的藍姑娘?他説:“她不如你,你會疼人……”女人笑了,她笑得很得意。男人説着,竟有眼裏流下了淚。他輕輕説:“你殺死了他,你殺死了他……”女人仍在笑:“不是我,而是你……”男人的身子一抖,他拼命叫道:“不是我,我不會殺死他,他是我老爹……”女人笑得狠了,她説道:“正因為是你老爹,你才殺死了他。如果你不殺他,你便會娶那個胖得像豬一般的女人做媳婦兒,是不是?”他沮喪極了,低下了頭。女人叫了一聲,走進了三個女孩子。她們正在發育,像是才摘下的草莓,很清香。女人讓她們脱下衣服,笑道:“你看,這樣子的女人才是女人,你知道不知道,像她那副樣子,只是一隻水桶!”男人也苦笑了笑。他與那胖姑娘在一起時,從不把她當做一個能令他心跳的女人,她只是一個胖丫頭。眼前的女人卻是真正的女人。他的眼睛盯着那三個丫頭。他的心跳得快了。女人笑眯眯,説道:“你知道,好女人像馬,真正的好馬他很喜歡馬,喜歡真正的好馬,他的眼神不夠用了,緊緊盯着那三個丫頭。丫頭們慢慢移到他眼前。一個濃語似酒:“公子,你喜歡不喜歡女孩兒,真正從未開封兒的女孩兒?”離明的眼睛盯着那個女人,因為她是他的人,他才不敢當着她的面對這三個女孩兒放肆。女人濃笑了:“你願意做她們的入幕之賓,那是最好。讓她們也知道知道公子的本事。”她回頭對那三個女孩兒笑,説道:“別讓離公子弄得你們不知天南地北……”帳幕放下了,離明沉溺入肉慾裏。他不知道他是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他是在做什麼,只是任由那三個人撫弄他。深深的夢。“你是什麼人?”“離身劍。”“你是天下武林的高手麼?”“有人説他是高手,那他就離死不遠了。”那是女人的嘆聲:“好,你還知道你是什麼人,你也很清醒。”但他真的很清醒麼?他真的不曾沉迷?女人説:“你從這裏走出去,在街上有一個叫化子,他是一個拿着三節乞丐棍兒的人,你聽清了麼?”他聽清了。女人撫摸着他,哺哺説道:“你走出去,到了街上,便看到了一條布幌子,那叫‘爆肚馮,。在那下面,你會看到一個乞丐,一個唯一坐在那裏吃爆肚的乞丐。你殺死他,再回來。”他的聲音很遙遠:“就做這一點兒事?”她們吃吃笑了,一個丫頭摸着他的肚皮,説道:“你做了這件事,我們姐妹便陪你幾天幾夜也行。”他的腦袋有些不夠用了,他説:“為什麼……要殺死他?”那小丫頭愁眉緊鎖,她説:“他姦污了我們的一個姐妹”三個人都啼噓有聲。他想了想,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像是有血在他的身內急急湧流,他一定得走出去,他得去街上找那個手裏拿着三節乞丐棍兒的人。一個丫頭抓起了他的衣服,另一個給他佩上了劍。還有一個用她那很香很香的吻送出了他。他知道,女人的香吻是很珍貴的,尤其是這三個女人,她們的吻有一種處子的清香,她們還是冰清玉潔的女孩子。他到了大街上。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羣。他在想:我出來做什麼呢?想了一會兒,他看到了他手裏的劍,他知道他得找人去,他答應了別人,他得去殺死一個人,那個人是乞丐,他的手裏有一條棍子,是一條有幾節的棍子呢?他記不清了。天光很亮,是一個很清靜的好天。他慢慢走着,到了一條街上。他恍惚不記得他出來是做什麼的了。他看到了一個乞丐,他看着那個乞丐,那個乞丐是一個很平常的小丐,他低頭對着所有的過路人,對着他們討乞。他恍然:他得殺死一個人,那個人是一個乞丐。但他在哪裏,他去哪裏找他,記不清了。他再走,眼前忽地出現了一個小乞丐,那小乞丐像是一個女人,他對着高明笑,問道:“公子做什麼?”“殺人。”那小乞丐並不驚奇,像他説的話絲毫也不能引人驚奇一般,他説:“你要殺誰,我帶你去。”那小乞丐帶他到了一條巷子裏,他看到了一條布幌子,看到了大大的“馮”字。他恍悟了:原來在這裏。看着那小小攤子,竟是十二分的紅火,眼前的那攤上,有十幾個人在吃東西。那個肚皮鼓鼓的人正在嗆喝:“爆肚,爆肚!”人都在吃,那爆肚的香氣沖鼻子。擲銅錢的動靜很好聽,剋剋的響聲,一直擲到了那竹筒子裏去了。他一擲一個準。忽地從街筒裏走出了一個乞丐,這是一個委實很怪的乞丐,他手裏拿着一條棍兒,棍兒上有三個節疤兒。離明看着他,心道:不對啊,不對啊,他明明該拿着三個節的乞丐棍兒的,他怎麼棍兒上有三個節疤兒?忽地,他眼前一亮,他看到了嫋嫋停停走來的三個女孩子。她們哪裏像是與離明親熱過的那樣子,她們只像是未經世事,令男人豔羨不已的那種未來的女人。她們嘻嘻哈哈,到了爆肚馮的攤子前。三個女孩子已經在吃爆肚了,她們的眼睛盯着離明。離明的劍還在他的身上。劍不離身,離身必會見血!那乞丐看看離明,顯是對他的那一柄劍很在意,他盯着離明的劍,自言自語道:“離身劍死了,天下也還有他背劍的姿勢,怪怪……”他坐下了,叫道:“大胖子,給我上一碗爆肚!”果然爆肚馮拿出了一隻新的碗,放在案上,再陪笑道:“大爺看這一隻碗如何?”這一隻碗比起別的碗來,竟是大上三倍還有餘。原來爆肚馮有一個臭規矩,他的爆肚來人只賣一碗,不賣再多。可這乞丐不買帳,他硬是多吃,爆肚馮只好用這一隻大碗了。那乞丐看看大碗,笑道:“這還差不許多。”他大模大樣坐下,端起那一隻碗來,再不來理會高明。在他眼裏,分明不曾把他當成離身劍的離氏子弟。離明已死,離風又是一個老人,這個人定不是離家子弟,只可能是一個冒充的人,或許是一個離身劍的弟子。他何必在意離家子弟?只要他不是離風或是離明,便不需怕他。大碗冒出熱氣,爆肚馮的手藝果然不同尋常。三個女孩子向離明擠眉弄眼,那乞丐看在眼裏,嘀咕道:“世風不古!”他再不來看那三個女孩子,以為這是年輕人的把戲,當不得真的。一個女孩子擠擠離明,説道:“公子,你看看,看看!”乞丐的那一條棍子正在他的眼前。有三個疤的棍子。離明站起來了,他看着那乞丐,間道:“你為什麼用這三個疤的棍子?”一語未竟,他的身子飄飛起來,在空中旋飛了三次。一怒拔劍!劍在空中飛,那乞丐看到了劍光!他從未看到像離明這般拔劍的,像是劍從他的身子上脱出,一怒而瀉。三個女孩子樂得拍手而笑:“有人打架了…看到了劍光。那乞丐的身子一斜,人便脱出去。他去抓他的棍子。棍子沒抓到。他的棍子實在是個寶物,那是千年的鐵樹枝兒,硬逾過鐵。他如能抓得到,便可來搏離明的離身劍。他已經看出,這離身劍是真的,不是離氏子弟了,但他大晚了,只看到了空中的一道劍光!——一隻手臂落下來。“啊”,一聲痛徹心肺的叫喊。老乞丐跳縱,一掌擊去。離明的手不轉,但迎向他的是劍,一柄離身劍。老乞丐知道他劍快,不敢再來,他的手縮回去。堪堪口閏’過這一擊。離身劍再一削,只見那乞丐大聲一吼,他的頭便跳跳而落。一腔子血直撲出去,哇地落在那爆肚馮的桌案上。所有的人都逃光了,只有那三個女孩子在看。她們笑着,叫着,像看一出好戲。離明對着“爆肚馮”説道:“你看到了什麼?”那“爆肚馮”戰戰兢兢,説道:“我沒……看……沒看到……”離明昂然道:“人間你,你就説是離身劍。”喇—一劍,那一隻大碗劈成了兩半。一絲一毫也不差的兩半。“爆肚馮”心道:乖乖,這一劍劈在我頭上,豈不是把我也劈成了一絲不差的兩半?一連幾劍,再看那一隻碗,只是一片片一模一樣的碗片兒了。離明喝道:“有人間你,你就這麼説!”爆肚馮道:“是,是,公子,是離生劍……是離生劍……”他嚇得把那離身劍説成了離生劍。離明説道:“如今,你們該與我回去了?”三個女孩子扯着他的手,一個為他提着劍。四個人像是喝醉了酒,唱:“劍是血,情是血,濃血不如依血濃!”情是親,儂是親,人親不如劍器親!”他們搖搖晃晃,像是一羣瘋子,漸漸去遠了——OCR書城掃描校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