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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重刮偽君子鬍子

    眾豪心中想笑,但臉上毫無笑意,心中都喃喃的暗道:‘羅浮二大山精,羅浮二大山精,許怪喝女之血,沙怪吃女之心……’許沙二怪,當年兇名震撼中原武林之時,‘劍中之聖’朱天容剛崛起不久,只是他遠在關外,那曾聽過二人的名頭。

    而許吟風與沙停雲二人、不但辣手摧花,殘殺少女無數,且脾氣古怪到了極點,二人嘴上雖稱兄道弟,可是誰也不願屈居老二。

    沙停雲一看朱天容毫不動容,不禁怒道;

    ‘許老二,這臭漢子還沒聽過咱們的名頭哩!你武功暈比我略遜一籌,但收拾這廝,尚綽綽有餘,你出手吧,讓老大歇歇。’許吟風臘黃的臉皮跳了一跳,哼道:‘你的武功才比我臭,理應你先出手,何況我是老大,對敵之際,老二應該先上。

    二人一唱一談,絲毫沒把朱天容放在眼裏。

    朱天容雖是一條猛漢,但粗中有細,心知這二人如此託大,來頭不小,當下凝神望着二人,卻已暗中運聚功力,準備一出手,即以十成之功力,降伏這羅浮山二大山精。

    沙停雲聽了許吟風的話,怒叱道:‘豈有此理,明明我沙停雲是老大!’許吟風臉色更是焦黃,嘿嘿一聲怪笑道:‘沙老二啊,沙老二,朱天容劍術雖然小有成就,但往年中原名劍客亦多如繁星,可是卻被我許老大赤手雙爪,毀掉了一半,威風所及,八荒震盪,這次老大退讓些個,讓你伸手除去朱天容。’‘劍中之聖一死,你沙老二的名頭可就震破了山海關,遠達關外八千里草原之上,為兄這番苦心,你該體諒體諒呀!’

    沙停雲臉上青中透白,更是駭人,此時嘿然一笑道:‘少假惺惺了,這話正是你沙老大要説的話。’

    許吟風暴怒道:‘沙老二,你這是什麼話?’沙停雲也怒喝道:‘許老二,你又是什麼話?’二人青筋跳動,眼射怒光,哥兒倆當真的有立時翻臉動手一見高下的可能。

    陸藻又對竺天奇輕聲道:‘這二人怪得邪門,雖然吵翻了天,甚至刀子全拔了出來,卻不會動手互搏。’

    竺天奇心頭暗道:‘看來二人武功不錯,恩師説一名劍士,應該多方面的歷練,從搏鬥殺伐中,獲取難得的經驗,以浸淫自己的武功,使得自身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我竺天奇好歹也要鬥鬥這二名羅浮山精。’驀然紫衫女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們哥兒倆誰也別再相爭吵,誰是老大,誰是老二,本姑娘給你們安排安排。’許吟風與沙停雲爭着問道:‘小丫頭,快説快説,我是老大吧。’紫衫女子亭亭玉立,站了出來,嬌聲道:‘誰是小丫頭,我是姑娘。’許沙二怪忙道:‘是是,小……姑娘,快説快説。’紫衫女子掩着嘴笑了笑,嫩如春葱的纖纖玉指着許吟風道:‘這位是老二…

    …‘

    許吟風臘黃之臉,更是黃中透焦,大聲喝道:‘胡説八道,他憑什麼當老大?’紫衫女子笑得雲鬢上玉釵顫搖,指着臉露喜色的沙停雲道:‘這位也是老二……’

    沙停雲勝上笑意未退,聞言怒火高冒,跨前一步道:‘胡説八道的丫頭,怎麼我是老二,他也是老二,這這這簡直豈有此理,胡説,胡鬧,胡來……’紫衫女子又笑道:‘慌個什麼勁呀!這才解決一樁事呢,還有你們二位所説的,全是山精海怪的鬼話,全都不成人話,所以沙老二也不必問許老二説的是什麼話,許老二也不必同沙老二説的是什麼話?’紫衫女子不等二人答話,又吱吱咯咯的道:‘二位一名吟風,一名停雲,聽來倒是瀟灑雅而得緊,只是二人人醜陋之顏,實在名不符實,可惜啊!可惜!’許吟風與沙停雲二人,聽得當堂氣炸心肺,二人全自覺武功超人,毒辣陰狠,聰慧狡詰,已達十全十美地步。

    惟一遺憾,乃是無潘安宋玉之姿,這實在是二人生平之大忌,此時她當面揭穿,只覺羞怒惱憤之血,差點從口腔噴射而出,許吟風與沙停雲二人,四隻兇眼惡狠狠的瞪在紫衫女瓜子臉上,紫衫女子再是膽大,亦不駭得後退一步。

    二人牙齒咬磨得格格出聲,同時對着紫衫女了逼前一步,驀然二人又硬生生煞住身形,二人一起喝出聲來。

    許吟風喝的是‘沙老二魯莽不得。’沙停雲叫的是‘許老二不得魯莽。’二人四隻兇眼一轉,心頭一股怒火登轉在朱天容身上,沙停雲怪叫一聲:

    ‘奇了,我沙老大叫你退下,你聽到了沒有?’朱天容昂然而立,沉聲喝道:‘最好二人全上,免得我老朱多費一番手腳…

    …‘

    紫衫女子卻對許吟風與沙停雲二山精福了一福,轉身對朱天容道:‘大叔,讓我先跟這二條羅浮山的鬼怪鬥一鬥,不成時你再來接我。’朱天容猛然道:‘不行……’

    紫衫女子眼瞳一轉,方自急遭:‘大叔,讓我先……’豔姬含月嬌柔悦耳的聲音響起道:‘翩翩,退下!’含月聲音雖然温婉楚楚,但短短的幾個字中,卻包含了無比的威嚴,平日嬉皮笑臉的她聽得含月的矯叱,亦乖乖退將下去。

    只是她雙眼中仍然看着朱天容側臉的輪廓,那挺直的鼻子,濃黑的虯髯,充分透出一股成熟的男性美來。

    許吟風與沙停雲二怪,聽得含月的嬌聲,骨節眼都不禁酥了,此時二人同時喝道:‘喂,姓朱的,還不退下?’

    猛聽得羣豪中一人怒聲喝道:‘二條山裏精怪,見識直如井底之蛙,妄狂跋扈,竟敢如此小見關外之人,今天讓你們哥兒倆見識見識關外能人……’話聲呼喝中,一條灰影飛縱而上,陽光照得他滿頭白髮閃爍生輝,竺天奇凝目一怔,正是曾在少林寺廣場上力創定威大師的關外名劍士‘大漠猛鷲’洪伽。

    洪伽身形站定,手上已亮出藍樂陰森的‘迫命毒龍劍’來。

    洪伽身形方落,阮氏三兄弟又已連袂躍落,老三阮叔川揚聲叫道:‘關外能人很多,洪老前輩暫慢些,容咱們弟兄三人先鬥鬥他。’許吟風側目瞧了瞧身形高大的‘大漠猛鷲’洪伽,又瞧了瞧瘦長如牛的阮氏三昆仲,搖搖頭道:‘劣等貨,劣等貨,這老兒一堆老血,已將枯竭,這三個瘦鬼只剩皮包骨,看來也無多少血可喝。’

    沙停雲怪眼一眨道:‘罷,罷,這種老頭瘦鬼的心肝,吃起來如同嚼臘,毫無味道,回想當年吃了吳雙蝶的小心肝,又鮮又嫩又脆,直欲唾涎三丈……’‘殺了吳雙蝶,可不是你沙老二,若非我許老大破了她家傳的“青靈九劍”

    中第三十六招“二郎擔山”,你抄老二還有什麼鮮嫩心肝可吃?’‘許老二,雖然你乘機發了一招,但挫敗吳雙蝶後仍是我大,若沒我沙老大狠拚力纏,你還有什麼鮮美的的血可喝,哈哈,那天在蒼天之下,嚼着心肝,連喝三十八海碗黃酒,可真過癮,奇佳,奇佳……’許吟風正待回嘴,陡然聽得一聲霹靂大喝,如同響雷直貫頂門。

    羣豪中一人搖顫着身子走了出來,指著「羅浮二大山精’厲聲道:‘二位老怪好長命,居然捱到今天,好……’

    沙停雲與許吟風二怪上上下下打量了來人一番,互相對望一眼,沙停雲聳了聳肩,對着許吟風怪聲道:‘許老二,這人敢情就是吳雙蝶的老子吳維揚了。’許吟風喝道:‘沙老二裝的什麼蒜,這人不是淮南門“蒼天一鷹”吳維揚還會是誰,人家要替女兒報仇了,你適才説挫敗吳雙蝶你居大功,現在讓你去應付這威震江南的掌門老兒吧。’

    吳維揚蒼蒼白髮無風自動,轉首對洪伽等人一禮,道:‘這“羅浮二大山精”與吳某有不共戴天之仇,請諸賢略微包涵,容吳某先行出於,吳某敗於其手,死而不悔。’

    他是堂堂一代掌門宗師,雖然殘屠愛女血海深仇的仇人站於眼前,但他仍不失了禮數,掌門風儀自是與眾不同。

    沙停雲怪笑一聲道:‘吳維揚,這件事可怨不得我沙老大,也怨不得許老二,怨只怨你吳維揚生了個天仙般的女兒,何況……’吳維揚虎目一睜,怒聲喝道:‘什麼?’

    許吟風接口道:‘你那嬌滴滴的女兒不甘寂寞,自動找上咱門哥兒倆,有貨送上門來,豈有不吃之哩!’

    吳維揚全身一懍,‘唰’的一聲,拔了揹負長劍,厲聲大道:‘好一對無恥至極的“羅浮二大山精”,你們玷辱了我女兒,還要污我女兒冰清名節,你你你……’

    吳維場説到這裏,全身顫抖,再也説不出下去。

    ‘大漠猛鷲’洪伽一挺長劍,洪聲道:‘魅魑魈魍,山精水怪,明多大道行,施出來看看……’

    ‘劍中之聖’朱天容跨前一步,猛聲威喝:‘冤有頭,債有主,久債還錢,殺人償命,畏頭縮尾,推委塘塞,算那一門英雄行徑……’朱夭容話聲鏗鏘,比之洪伽更是威猛無倫。

    沙停雲斜眼一瞧朱天容,哼道:‘你倒蠻像是一個真英雄,大豪傑。’許吟風嘿嘿笑道:‘沙老二,這當口,咱們哥兒倆誰也別再爭奪老大老二了,反正今天在仙姬宮前,誰宰人宰得多,誰就是老大……’沙停雲鼻孔哼了一聲,狂笑道:‘好極。’跟着轉身對含月道:‘這批人不聽宮主之話,意存搗亂,而壞宮主競舟爭雄美意,敝兄弟自信尚能收拾下這批兔崽子,就先代勞免得宮主親自出手。’

    許沙二人,淡青與臘黃的臉色,更形駭人,朱天容和洪伽、吳維揚等人的長劍,在朝陽下,泛出刺目光輝。

    一時劍鋒耀目,樂機高騰,氣氛漸行緊張,猶如大弓拉滿,一觸即發。

    羣豪中有人鼓譟,有人喝采,間或一二聲嘆息,混亂成一片。

    宮前那羣薄衫美女非但亳無驚恐之色,反而嬌笑鶯嚦,似乎對於砍斬殺伐,動劍掄拳的拚命激鬥,早已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翩翩卻從宮內搬了一張銀貂玉椅出來,含月婀娜的坐了下去之後,伸手去撩鬢邊髮絲。

    含月那激人心魄的輕溜一眼,似乎含藴了無上的力量,許吟風與沙停雲二人,全都勇氣百倍,為她拋頭顱灑熱血,奮力戰死,亦在所不惜。

    這正是含月犀利毒辣之處,憑她撩人的秋波,憑她動人的冶態,許沙二大山精尚未一親芳澤已覺為她死而無悔。

    許吟風與沙停雲二人目射欲光,骨節暴響,邪惡的慾火,激發了他們兇悍的本性,二人躍躍欲試。

    只要含月一聲令下。二人大有一顯身手,盡屠在場豪雄,為一代紅顏效勞之概。

    含月突然曼聲道:‘全都住手!’

    蒼天一鷹吳維揚悲聲呼道:‘小女慘死,不得不報。’沉腕一震,劍尖耀起六朵寒芒,分別向沙停雲與許吟風前胸要害攻了過去,一劍六花,兇悍又迅捷,許沙二人只要中了一劍,立即有當場濺血,橫屍斃命的可能,這正是吳維揚賴以成名的絕學‘青靈九劍’。

    含月柳一挑,嬌聲道:‘我説住手別打!’

    許吟風與沙停雲二人倒真聽話,怪嘯數聲,連連倒退,並不出手搶攻過招,但是吳維揚威猛無匹的劍式,若長江大河,洶湧奔來,浪湧波逐,無休無止,一劍比一劍辛辣,一式比一式猛悍。

    許沙二人武功再是高強,也無法從容應付,專守不攻,劍負嘶裂中,沙停雲長袖已被斬斷了一截,呼的一聲,飄飛而起。

    許吟風狂笑道:‘沙老二,你當定老二了。’他話聲未完,劍鳳撲及,唰的一聲,右肩上被劍尖劃破一道三寸長的口子,熱血染透青衫,形成了醜惡的污紫。

    沙停雲勉力避開吳維揚刺向前胸‘神藏’要害,大笑道:‘你不必得意,我先受創,但你竊勢較大,這次仍是扯平!’

    吳維揚一見許吟風肩上噴出的,正是含有嬌女吳雙蝶血液的濃血,心中大痛,劍式更是犀利。

    這邊交手,只是一剎的時刻光景,含月瑤鼻一哼道:‘翩翩,歌歌,上去使他們停手。’

    翩翩與另一位面容豐腴的紫衫少女同時道:‘是。’跟着紫影飄舞,羅裙晃動,已雙雙縱出,粉拳嫩腿,雨點般的攻上。

    翩?b聲笑道:‘白鬍子公公啊,見好該收山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跑來咱們這兒幹麼呀,老得快進棺材了,咱們姊妹也沒有一個會看上你的,歸兮,家人老妻待兮……’

    她身形纖瘦靈活,在吳維揚劍光撩繞下,猶如穿花紫蝶,東飄西遊,毫不侷促。

    歌歌卻是悶聲不響,一招一式的打出,吳維揚心頭一震,暗道:‘瞧不出小丫頭,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原來吳維揚長劍刺出,已不能再隨心所欲,劍刃練像一股磁力挽住,無法發揮得淋漓盡致。

    再一瞧歌歌素手一上一下交錯拍出,心頭更是駭然,她使的,正是中原無極門的‘玄玄拳’中第七招‘紫龍吐須式’。

    無極掌門卓三畏臉色不禁大變。

    陸藻輕嘆一聲道:‘仙姬宮中一名小婢,已俱如此身手,含月武功更是難以預料,她們犧牲色相,所得之藝,歌歌沉凝遒勁,翩翩輕靈飄逸,—個動如脱兔,一個靜似處子,一動一靜之間,配合得天衣無縫。

    吳維揚身為—代掌門身份,竟和無名小婢纏鬥良久,不但臉面無光,一世英名亦搖搖欲墜。

    翩翩身形一折,嬌聲對歌歌道:‘姐姐:咱們跟吳掌門人討教“青靈九劍”

    吧。’

    歌歌默不作聲,猛攻出三記‘玄玄拳’,迫得吳維揚挽劍退後半步,從寬敞的紫絲袖口取出一柄短劍,華光溜動,耀人眼目,一劍破空刺去。

    吳維揚一見歌歌舒腕揮劍,這一驚,非同小可,手腕一顫,長劍差點就脱手掉於玉石階前。

    這並不是歌歌這劍犀利到無以解危,而是這一劍,劍刃橫削,劍尖正指着雙目之間,這一招不正是‘輕靈九劍’中的起手式‘傲視東山’是什麼?

    這‘青靈九劍’除了本門弟子會使之外,天下哪還有人?而歌歌出劍式穩,已得此中堂奧,已凌空刺出六劍之多,招招式式,全是正宗‘青靈九劍’劍法。

    吳維揚但感到一陣茫然,身旁古鼎之煙,薰得他腦中更是迷糊不清。

    翩?b笑道:‘吳老爺子,咱們使得如何,夠不夠與你稱得上同輩?咱們姊妹中,歌歌紀姊姊使得最好了,你不妨多與她砥勵砥勵。’吳維揚猛聲喝道:‘慢着,你們這套劍法從那裏來的?’翩翩大眼一轉,笑道:‘從你吳維揚那兒來的。’吳維揚聽得更加墜入五里霧中,暗忖:‘這二名小姑娘使的,的的確確是“青靈九劍”無疑,但我從沒教過她們一招半式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口中不禁道:‘怎麼是從我這兒去的?’

    翩翩雖然嘴上與他説着話,但手巾的短劍源源而出,歌歌卻是沉默發招,劍風排空,氣旋激盪。

    翩翩看了吳維揚苦思不得其解,滿臉疑惑神色,不由道:‘回去問問你的徒子徒孫吧。’

    吳維揚心中一動,問道:‘我徒子徒孫男男女女加起來將近百名,問卻要問那個?’

    含月坐於銀貂玉椅上,此時道:‘翩翩、歌歌,退下。’二人同時霍霍刺出一十二劍,退至含月身後,二人縱前而攻,固是快捷異常,這一退去更加流星劃空,一閃即逝。

    吳維揚一時倒無法再縱前而攻,雙眼盯着許吟風與沙停雲二人,臉上卻逐漸泛成灰白之色。

    驀聽得當嗆一聲,吳維揚手。卜長劍競自掉在階上紫青古鼎腳之旁,揚聲喝道:‘我知道了,是他,是他教你們的。’

    含月晃若未聞,斜坐的嬌軀一動,站了起來,手扶椅背,道:‘眾人再無瑣碎之事了吧?’

    一干羣豪見她腰肢細弱,斜斜站着,仿若無骨,對於適才一番爭鬥,早已拋到九霄雲外,腦中幻想,全是含月的冰肌雪膚,雍容豐軀,心中都暗道:‘沒事,沒事。’

    定凡大師看了持劍而立的‘大漠猛鷲’洪伽,心中仇火熊熊,正待長身立起,定元大師低沉着聲音道:‘師弟,莫造次,佛者以忍為先,莫要忘了,定威師弟之仇,不可不報,然不在此時此刻,屠龍匕取到手再説。’定凡強忍下一口怒氣,太虛道長看了卓三畏與定元大師一眼,道:‘屠龍匕事關咱們四派弟子血案,依貧道看來,等下飛舟競渡,尚望四派能聯手爭取,以期能於百餘人中奪得魁首。’

    無極掌門卓三畏點頭道:‘道兄此策甚對,如今之計只有咱們四派相互援手,方為上策。’

    定元大師亦自點頭贊成。

    眾人凝目望去,但見‘羅浮二大山精’站於階前,沙停雲理了一理斷袖喝道:‘現在諸位就聆聽含月姑娘吩咐比賽事宜,如有那位膽敢不聽話,哼哼,咱們哥兒立時要他一命歸陰。’

    許吟風不等眾人説話,已自搶着道:‘別看咱們適才被這位姓吳的所傷,那是咱哥兒倆聽我們姑娘的話,不還手於他,否則十個吳維揚,也早已了帳,眾位那個不信,就到我們仙姬宮前,鬥上一鬥。’翩翩忍不住罵道:‘好不要臉,口口聲聲我們姑娘,我們仙姬宮,當真皮厚,誰跟你我們?看來只有西遊記中的孫行者,豬八戒,沙水怪跟你們是同夥的了。’。

    含月笑罵道:‘翩翩,不要貧嘴。’跟着對‘羅浮二大山精’淺淺一笑道:

    ‘兩位美意,小妾心領了。’

    許沙二怪頓覺神飛色舞,昂然自得,含月的柔聲,使得他們如受春風,自感身價百倍,與宮前一眾豪雄地位大不相同。

    含月明亮的眼神胡羣豪滴溜溜一掃一勾,眾人不禁低下了頭,自形慚穢,不敢與她眼神相遇。

    定元、定凡大師,天虛道長閉目而立,不為她的妖豔所惑,日月客,陰沉着臉,誰也無法猜透他的心中到底想些什麼。

    陸藻心有所忌,亦不敢和含月多加註視。

    百餘羣豪中,就只有竺天奇挺胸而立,凜然無懼的看着含月,他那清澈的目光,似要看透含月豔容下所含藴的毒辣。

    含月目光何等犀利,一看那藍寶長衫少年,軒昂而立,即知此子不凡,如若無法攏絡於仙姬宮內,必須設法拔除。

    她心念s轉,臉上仍舊露出那醉人的淺笑,誰能知道,她那微笑中,心裏巳下定兇險的計策。

    只見含月羅裙微動,走前兩步,竺天奇心中一動,心道:‘這含月果是天生異稟,不但淺笑醉人,語如銀鈴就是緩步而行,亦有一股動人韻味,當真混身上下,一分一寸,全能放射出溶人輝芒,無怪中原豪雄甘願叛師門,犧牲性命,以一博豔姬垂青。’

    含月曳步生春,綺羅塗香,眾人血液更是沸騰,她輕啓櫻口,嬌聲道:‘適才眾人既無異意,現下就開始比賽,東方綠礁灘旁,已備了百隻小舟,每人坐上一隻,劃至遠處不長一草一木的巖島,登島撿拾貝殼一枚以為信物,再劃回來。

    以灘上三株品形樹為終點,誰先回來,取得柳稍上那一方紅巾,誰即可獲得屠龍匕與十二金釵。‘

    含月頓了一口氣道,‘都聽清楚了沒有?’

    眾人立時接口道:‘聽清楚了。’

    含月聲音鶯鶯嚦嚦如雛燕呢喃,鑽入耳中,只感到一股説不出的舒暢,其中有二三十人根本只瞪着眼睛看含月,含月到底説了些什麼話,一句也沒聽進去,但亦跟着眾人喝道:‘聽清楚了。’

    含月又道:‘現在你們就跟着翩翩到綠礁灘去,但望諸位均能一顯身手,以拔頭籌,小妾回宮靜候佳音。

    含月之話,如同皇音聖旨,眾人無不唯命是聽,她話一説完,羅裙揚動,悠然回入宮內。

    眾人心頭不禁都略感一陣惆悵,但眼中所見,耳中所聞,依然是含月方才的豔容笑貌。

    當下跟在翩翩後面,浩浩蕩蕩,往綠礁灘出發。

    一路上,但見花深葉茂,波濤拍岸,海天遼闊無極,朱天容提劍大步而行,胸中豪氣飛揚,披襟當風,振臂嘯傲。

    朱天容身後—人眉頭一皺道:‘鬼叫什麼?沒見過汪洋大海麼?’朱天容霜然回首道:‘你説是誰?’

    那人臉色紫醬,雙眉倒撇,一臉陰險狠毒之相,叫人一看,打從心眼裏就不舒服,只聽他道:‘不説你難道説別人不成。’朱天容駐步與他面對相視,雙眉飛豎,一揚手中劍道:‘好傢伙,你倒試試老朱掌巾之劍快是不快。’

    紫醬臉漢子身旁正是日月客,此時低沉着道:‘東昇,犯不着和那關外客一般見識,他久居關外,長年森山雪巖,幾時見過十萬八千頃浩瀚大洋,煙波渺茫高浪飛的七海風光。’

    朱天容目注那人,嘿然一笑道:‘怎麼?怕了不成?’翩翩突然躍了過來,嬌聲道:‘誰要在比賽前亂吵亂打,即取消比賽的資格,聽到沒有。

    ‘話聲説完,又低聲對朱天容道:’朱大叔,你是別去比賽吧。‘朱天容喝道:‘誰是你的大叔,憑你這臭丫頭一句話,就要我放棄人人想得的屠龍匕?’

    翩翩皺了皺眉頭,道:‘你出身關外,縱馬飛繮,那才是你所擅長,如今這滾滾波浪上,憑着一條扁舟,跨海飛越,你怎能辦得到,你還是聽我的話吧,大叔叔。’

    朱天容瞪目注視那遙遠蒼茫的水平線,胸中充滿豪氣,喝道;‘小丫頭懂個什麼?今日就叫你見見關外人的膽識,老朱虎穴龍潭,油鍋刀山闖入闖出的人,豈有畏懼小小一片海水之理?’翩翩嗔道:‘你當真不聽我的話?’

    朱天容豪放道:‘百餘羣豪,海上爭雄,綠濤雖怒勇氣更增。’翩翩小嘴一扁,已失了平日飛揚跳脱,天真爛漫的樣兒,細眉微鎖,目藴淚光,似乎已懂了那長長的離愁,綿綿的情意。

    陸藻心思縝密,心中連轉數轉,已知翩翩幼小的心扉中,充滿了朱天容軒昂的身影,只是朱天容鐵漢一條,如何能懂得小姑娘們的心思,翩翩的連番勸朱天容不要比賽,莫非舟上有何秘密不成?

    他揚名武林已久,各種陷人伎倆,熟悉於胸,觀察翩翩的神情後,即知今日比賽,猶如虎鬥龍爭,不可不加以提防,步步殺機,緊迫而來。

    陸藻想到這裏,竺天奇憑其智慧,亦巳想到今日比舟,殺機重重,他已聽説過含月的厲害,因此步步謹慎,以防墜入含月的圈套。

    驟聽羣豪一陣譁然,原來已到綠礁灘前,灘旁橫卧一排小舟,邐迤而前,不下百艘,船底低吻着湧來的浪花,槳櫓耀日,閃閃生輝,綠藻繞礁,與藍海爭碧。

    岸上那三株老柳,甚是高大,一前二後,排成品字形,柳條細長,微沾沙灘,前面那株老柳,枝上縛了一根細長竹竿,竿梢一方鮮紅絲巾,迎空飛舞,羣豪看了那紅巾一眼,心中都不禁暗抽了口涼氣。

    那方紅巾,離地約摸二十餘丈,縱是輕功再高,也難以一躍而上,伸手摘取。

    翩翩看了朱天容一眼,別過頭去,面對羣豪道:‘舟楫已都齊備,請上船。’羣豪紛紛擇舟而坐,握漿待發,翩翩看了朱天容一眼,嘴角顫動,欲言又止。

    朱天容忽然回首着對翩翩笑了笑道:‘孩子,大叔奪個魁讓你開心。’隨即大踏步跨小入舟之內。

    翩翩咬牙忍住眼淚,素手一揮,岸上十名小婢齊舉彩螺,‘嗚嗚’之聲,頓時沖霄而起,平靜的綠礁灘前,頓時渲起一股神奇之音。

    槳飛浪濺,海潮翻湧,麗日輝芒下,百餘艘小舟,都如箭離弦,向前疾射而去。

    看着那漸遠的舟影,翩翩再也忍不耐不住,晶瑩淚水,自她雙瞳中湧出,海風吹來,她只感到一股悲慼擁在喉頭。

    朱天容高大的身影被遼闊壯麗的海洋一比,也顯得那麼微小了。

    看着那小小的扁舟,在海浪中破水前進,翩翩忽然覺得人的生命是多麼的不值啊!她心扉激起的一朵微弱奇情花,被那海浪一衝,花瓣不禁破碎,難以再合。

    ‘無情的海啊!你將他們全都吞滅吧。’

    翩翩心中絕望的呼號着,海潮的味道,越來越濃,她心中但感到一片空白,柔長的秀髮,任憑東風無力的吹拂着,破碎了感情的淚珠,任憑它瘋着,流着…

    …

    仙姬訓的‘嬌娃館’硃紅窗框前,含月倚窗而望,人影點點,越來越渺,她美麗的嘴角不禁泛起一絲得意的嬌笑。

    她伸手摘下窗前一片青綠的柳葉,心中暗道:‘去吧,去吧,你們全都爭先恐後的去送死。’

    含月嘴角笑意未褪,眼光朦朧中,幻起一個孩子氣的臉寵來,只見他嘴唇緊閉,臉上漲礙通紅,一股又羞又憤的神色,終於這張孩子氣的臉龐霍然轉了過去,永不再回。

    空闊的碧海上,白鶴矯翼,錦鱗躍泳。

    陸藻與竺天奇兩人,各操小槳,劃舟而前,舟首尖削,破浪分水,前行甚速,兩人看了小舟,毫無異樣,不禁略感神奇。

    陸藻看看眾人奮勇爭先,對竺天奇一笑道:‘竺君,為勝之道,在於出奇,如此跟着眾舟直行,未達目的,難免於中途與他舟發生衝竄,咱們遠繞而進,雖非直達,然而卻是取勝的捷徑。’

    竺天奇道:‘兄弟正有此感。’

    兩人一偏小舟,遠離眾人,竺天奇心知若雜於羣船之中,別人難免出手制肘,爭鬥一起,雖未能敗落,然這一耽誤,勢必為他人捷足先登,陸藻號稱‘十毒狀元’,雖是讚譽他施毒之法,天下獨步,然他卻有狀元之材,頭腦慧詰,而竺天奇更是聰敏,兩人靈巧一轉,全知若不脱離眾人,另徑而航,怎能搶先到達巖島。

    陸藻放聲笑道:‘陸某綽號實在該改成“十毒榜眼”才對。’竺天奇劃舟而前,一愕道:‘前輩何出此言?’陸藻大笑道:‘放眼天下羣豪,那人能及竺君之材,“狀元”一辭,竺君當之,最是適合。’

    竺天奇笑着道:‘陸前輩此言過甚了,前輩才高八斗,詩詞歌賦,無一不精,“狀元”二字,陸前輩當之無愧。’

    兩人笑語中,內功貫注雙槳,小舟如飛而過,羣豪一見兩人斜斜劃開,有人笑道:‘看哪,那兩人真沒種,竟臨陣脱逃哩。’此時羣豪中,遙遙前領的,是日月客,緊跟在他後面的,卻是塞上高手‘大漠猛鷲’洪伽。

    日月客長年居於江南水鄉,遨遊五湖,舟性熟悉,小舟駕得穩健已極,洪伽雙漿如飛而搖,霎時趕上日月客。

    小舟在大海中飄搖如葉,洪伽踏在船首,舉起蘭槳,呼的一掄,往日月客天靈蓋劈將下來。

    日月客一扳船槳,小舟橫裏打轉,洪伽這—擊,竟告落空,後頭白東昇紫臉含怒,搖舟趕來,大喝道:‘吃我一掌。’

    舟未到,掌巳至,洪伽危急中,無法縱躍閃避,舉槳一擋,喀喇一聲,蘭槳齊中斷為兩截。

    洪伽舟上只剩單槳,頓時在大海上團團而轉,無法前進。

    這邊一交手,定元大師、天虛道長、吳維揚、卓三畏等四派掌門已搶先半尺。

    眾人此時只要誰領前頭,即施以攻擊,令其無法領先到達巖島,頓時十餘道掌風,船槳、利劍、暗器,全往四派掌門襲來。

    如此一來,前進之速,已告緩慢,每人隨時都要提防別人來攻,每人只覺將對方逼落海底,自己就多上一份勝利的希望。

    當然若是全?A死,自己即可安安穩穩抵達巖島,再行迴轉,那時奇珍美女在手,豈非天下至樂?

    許吟風與沙停雲兩人,出手兇惡,已有七八人船破槳折,血染碧海,許吟風一見血漿,更是激發兇性,掌掌陰寒,連綿拍出。

    蒼茫的大海上,百餘條小舟,頓時互衝互撞,掌風挾着海風而至,暗器沾着潮水飛奔,一時拚搏猛烈,比之浪濤,更是洶湧。

    在此,已可見到人類的奉性殘酷、自私、狂妄。

    朱天容揚槳大呼道:‘這成什麼話?’

    白東昇回首狠笑道:‘沒見過麼?弱者敗亡,強者生存。’話聲才完,已一掌劈空而至,朱天容‘唰’的一聲,利劍已經出鞘,疾刺白東昇咽喉要害。

    本已翻湧海浪,更加動盪了,飛激的熱血,一下即被潮水衝散,落水的屍首,霎時便為浪花掩沒。

    海風混合著拳風,怒罵喝叱聲挾着利刃破空聲,湛藍大海上,像成丁一片屠場,血腥沖霄而起,殺伐充塞每一個豪客的心胸。

    遠方陸藻與竺天奇飛舟而前,藍洋千頃,浩渺無極,陸藻不禁放聲吟道:

    ‘浪花有意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綸,世上如儂有幾人?’一春縷風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鈎,花滿渚,灑滿甌,刀頃波中得自由。‘吟聲滑朗,隨風而揚。

    竺天奇拍槳而和,待得陸藻吟聲一完,他高聲道:‘好一首李後主的漁文。’陸藻笑道:‘世上知音難遇,陸某傾朗者,惟竺君耳。’竺天奇正待答話,耳中猛聽得船底輕輕一響,陸藻已大聲呼道:‘不好,船要散了,竺君留神。’

    語音倉促,已失去平常清越瀟灑。

    竺天奇持槳一愕,船底響聲更大,一剎那間,一條小船神奇的碎裂成數片。

    十毒狀元縱橫江湖,經過無數大風大浪,大仗大陣,俱能從容應付,但在這海上,四顧無涯縱是神勇,亦要命喪海底,葬身魚腹。

    這邊激鬥中的羣豪,船隻亦是隻只碎裂,一時驚恐慌亂代替了殺伐,眾人全末明瞭這是怎麼一回事的當頭,身已落水。

    人類好生惡死,自古既然,眾人紛紛掙扎,但有一部分武功較差的,已沉落海濤之下,臨死前絕望驚悸的呼號,誰能意料到適才尚是一條窮兇惡極的漢子呢?

    他們雖然嘶聲力竭不願死去,但死神廣大的於掌,緊緊握住了怕死貪生者的生命。

    定元大師低誦了一聲佛號道:‘唉!劫數使然,怎能逃過。’天虛道長撥着海水,悲嘆一聲:‘如今江湖,殺劫方興未艾,武林羣雄卻已默默無聞,葬身海底,不為人知,可悲啊,可嘆哪,’‘大漠猛鷲’洪伽舉掌猛擊碧藍海面,心中滿含悲憤,大聲吼道:‘如此而死,焉能瞑目。’

    他久居大漠,所接所觸,全是滾滾黃沙,不熟水性,此時口一張開喝罵,連灌了三大口海水,鹼濃的味道,直衝入喉嚨。

    阮氏三昆仲老麼阮叔川大罵道:‘好狠的含月,好毒的含月,媽個巴子,下次阮老三見了她,非把她活活剝皮不可。’

    阮仲海輕輕嘆一聲道:‘老三,別再想了,咱們哥兒三人誰也無法再回到岸上了。’

    這話一出,眾人心頭但感一涼,每一個人都知道已無生還之望,但總存萬一之想,此時阮仲海輕聲説出,大家頓感所懷之祈望是那麼渺茫,無可捉摸。

    平靜的海洋,柔和的浪濤,卻張大了血口,正吞噬着人的生命……

    阮伯江凝視着浪花,喃喃道:‘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淚滿襟,想不到從關外連騎而來,竟在怒海之中喪命,人生之快,當真如白駒過隙。’猛聽數聲慘呼狂叫,挾着海風而來:‘我不願意死去,我不想死啊!蒼天啊!

    您好不公平,為什麼要我死啊,我不能死,海神,海神,求求你。‘呼叫聲中,摻着絕望的哭號,他們至此才曉得生命的可貴,但是為時已遲。

    朱天容雙眉飛展,仰天大笑道:‘人生自古,誰能無死,死則死耳,呼天搶地,叫爹喊娘,算得上什麼大丈夫?男子漢?二十年又是一條好漢,我老朱縱橫劍林三十餘載,只可惜沒能喪命於劍鋒之下。’朱天容這一番話,慷慨-豪勇,視死如歸,對於生死之事,毫不放在心上,羣豪一陣慚愧,暗道:‘好—條鐵骨錚錚的男兒。’洶湧的浪花,亦被朱天容的豪氣所折服,發出無限的讚美。

    十毒狀元陸藻強笑道:‘剛剛唱了一首“漁父”,想不到等下就要葬身到“魚腹”去了。

    竺天奇笑了一笑、靈機一動,説道:‘陸前輩,咱們何不撕下衣襟,將木板縛於足下,掠海而行,如此還可到達巖島,取了貝殼,再回綠礁灘一試柳梢上的紅巾。’

    陸藻嘆道:‘竺君聰明蓋世,我好糊塗,只想到別的地方去,竟未想到這裏,單以此看,即知吾才不若君三十里矣。’

    竺天奇所説之法,通常之人無異自尋死路,但兩人武功全已登峯造極,藉着木板一點浮力,氣提丹田,振臂而行,如點水飛燕般在海上縱躍而去。

    竺天奇振臂而嘯,海風吹起他一身藍寶長衫,衣袂翻揚,水珠飛濺。

    陸藻一搖六香扇道:‘索扇沾水,搖之無香。’陸藻道:‘快登巖島,回取宮中之秘。’

    竺天奇應道:‘不錯。’

    兩人一身超絕武功,掠海而行,片刻已至巖島。

    但見這座小島,全是光禿的岩石,深褐的巖面,在烈日下泛起灼人光芒,全島但覺得熱氣騰騰,使人燠然受。

    竺陸兩人,不多停留,抓起岸上一把五彩繽紛的貝殼,隨即依法踏水而回,走到適才船裂之處,但見蒼茫海上,那有百餘羣豪的蹤影。江湖上名頭響澈的豪傑,竟然在同一天齊齊為大海所溺。

    近得綠礁灘,品形老柳梢上那方紅巾,依舊迎風飛揚,鮮紅奪人,襯在湛藍的晴空,更是刺目。

    陸藻看了紅巾一眼道:‘竺君,要小心啊,含月姑娘既有法子讓小船爆裂,當亦防到萬一有人生還回來時對付的方法,而她必料到能夠在汪洋大海中迴轉者,武功已達巔峯,則她所施之計,必更毒於小舟十倍。’竺天奇道:‘多謝前輩指示。’

    跟着身形一拔,凌空飛起,在半空中,已迅快解下腳上所縛木板,身子橫空打了一轉,姿勢美妙的落在柔軟沙灘上。

    柳蔭之下,突然躍起一條紫影,竺天奇凝目望去,這人身材纖瘦,正是翩翩姑娘,只是此刻雙眉含愁,緊鎖不開,雙眼紅腫,顯然哭過,她那愛嬌好鬧的臉色早已無存,這時代之而起的是悲傷的蹙容。

    翩翩看了竺天奇飛躍而下,急急上前,道:‘這位少爺,看到了朱大叔麼?’竺天奇尚未答話,十毒狀元陸藻也接着躍上岸來,翩翩眼珠一轉,奔了上去,叫道:‘陸先生,你也來了,你知道朱大叔下落吧?’陸藻微笑道:‘喲!你只記得朱天容,就不記得我陸某,該打,該打。’翩翩平常最愛促狹人,要是有誰和她鬥,準會被她三寸不爛之舌,辨得毫無藏身之地,然而她此時那有心思和陸藻相鬥,急道:‘陸先生,快説啊!’陸藻故意調調翩翩胃口道:‘叫我陸大叔,否則就不告訴你?’翩翩臉上一紅,啐了一口道:‘陸大叔,陸大爺,陸大俠,快告訴我。’陸藻連笑道:‘好了好了,我擔受不起,咱們確沒有看到朱天容的蹤影。不過以朱天容絕高的功力,想來要生還並非難事。’翩翩睜眼瞧着兩人,心中想陸藻後面那兩句話説得毫無把握,不過是藉詞安慰安慰自己而已。

    她凝視大海,只有波濤的翻湧,而百餘船隻,連半個影兒都無,悲悽的淚水不禁又湧上美眸。

    陸藻仰望那柳梢上的紅巾,心中亦如為風拂亂的柳絲,腦中連閃過無數念頭。

    竺天奇看了飛舞紅巾一眼,説道:‘陸前輩,合咱們兩人之力,在下想當可取下那方紅巾。’

    陸藻是聰明剔透的人物,竺天奇一提,不禁拍掌道:‘哎喲,我怎的老往一個人身上想,這不是擺得很明麼?除了兩人齊心合力之外,憑一個之功,絕難一摘而取,蘭君,陸某之智,差你三千里了。’竺天奇笑道:‘陸前輩其要説笑,在下是偶而想起罷了。’陸藻道:‘竺君預備停當事,陸某助你一臂之力。’竺天奇正色道:‘這塊紅巾我若取到手,屠龍匕咱們兩人共同分享。’陸藻卻道:‘陸某不要這屠龍匕了,竺君別誤會,那十二金釵陸某亦不敢消受,三年前之創傷依舊烙在心頭,如今想起,心中猶有驚悸,竺君,陸某倚老賣老説句話,那十二金釵竺君最好別惹,否則將如附骨之蛆,揮之不去。’竺天奇雙目看着陸藻道:‘如此,陸前輩豈非白來一趟?’陸藻一揮六香扇笑道:‘此巾若是換上旁人慾奪,陸某非但不助其一臂之力,反要抽他一腿,哈哈,陸某此來,只為的是幫竺君達成願望,取得屠龍匕,如今已將大功告成,陸某亦心滿意足了。’

    翩翩對他們的兩人的對話,毫不在意,只是凝視海上,祈望着朱天容高大的身軀,亦能如兩人踏波而來。

    陸藻六香扇收攏袖中,對竺天奇道:‘竺君,取巾吧。’竺天奇一提氣,飛上陸藻上翻的兩掌,腳尖在陸藻的掌心一藉力。

    同時感到陸藻掌心湧起一股潛勁,將自家身形往上一託,身子頓時如上空紙鳶一般,斜飛而上。

    陸藻在底下一看,但見竺天奇雙腿微屈,再一長身,右手輕巧而出,摘下紅巾,半空中連打三個踉蹌,落於地面。

    陸藻目光一震道:‘竺君,適才馭巾手法,輕靈美妙,用子對敵,當真對手無從閃避哩!’

    竺天奇聞言,淡然一笑不語。

    陸藻回頭對翩翩道:‘翩翩姑娘,咱們一道去找你家宮主吧。’翩翩也不回頭,搖了搖首道:‘你們去吧,我要等朱大叔回來。’陸藻正想説句話促狹她,心中忽生不忍,暗道:‘好個痴情姑娘。’當下與竺天奇兩人逕往仙姬宮正門走去,玉石階前那檀香,依舊放出沁人心肺的香氣,煙霧撩繞中,但見豐腴文靜的歌歌正在階前。

    陸藻上前一禮,尚來打話,歌歌已開口道:‘宮主已瞧見你們取得紅巾了,現下於“嬌娃館”相候,隨我來。’

    陸藻、竺天奇心中一驚,互相對望了一眼,隨着歌歌姑娘走進震撼江湖,武林公子趨之若驚的仙姬宮內。

    宮內千折萬回,兩人初時尚略記取路徑,到得後來,重廊羣檐,花草幽幽,迷離奇幻,已不知東西,盆花列列,清泉嗚咽,柳葉拂窗,燕巢築上,樓角交錯,千瓦互疊,雄奇宏偉中,透出繁麗浮華。

    來至一處池中紅樓,歌歌讓在一側道:‘請進。’兩人至此,就是虎穴龍潭,也必定一闖了,樓前一塊棋匾,娟秀的寫了‘嬌娃館’三個字,檐下一排驚雀銅馬,迎風而舞,相互交碰,發出一片清脆悦音。

    兩人踏步而入,鼻端猛聞一股濃香,但見玉椅之上,含月蕩人的坐着,身披輕縷,雪肌隱約,混身之下,散放着一縷如蘭似麝的異香。

    陸藻心頭一跳,不敢正視。

    含月挑逗的笑道:‘陸相公三年別來,雄風更盛,百餘羣豪中,陸相公奪得魁首,當是一代人傑。’

    陸藻心中—寒,暗想若非一身武功尚未擱下,此刻早。己身入魚腹,當下道:‘奪得魁首的不是我,是這位兄弟。’

    含月橫眸一睇,竺天奇昂然不懼,直視於她,心中不覺略微一震,這對眼神正是在仙姬宮前,豪勇無畏的輝芒啊。

    待她聽得陸藻之言,心中一震,道:‘豪氣飛揚,果是一條好漢,你這小兄弟怎的卻如此年輕,喲,我忘了,英雄出在年少啊。’竺天奇不理她嬌媚的浪語,從懷中取出巖島上的貝殼和柳梢—卜的紅巾,朗聲道:‘這魁首是陸前輩有意禮讓,在下只好承當,現在姑娘所説之物,在下已俱拿到,那屠龍匕還請姑娘依言給與在下。’含月伸手撩撩髮絲,嬌笑道:‘你若單槍匹馬,獨力奪得,則我自該雙手奉上,以踐諾言,如今你受陸相公之助,並非無效。’‘你只要答我兩道題目,屠龍匕立時奉給,若是隻答對一題,或全答不出,並無屠龍匕,但仍可享十二金釵。’

    竺天奇劍眉一挑,喝道:‘那兩道題目?’

    含月笑道:‘別急,別急,題目可不太好答,我第一道題目一説完,你必須馬上作答,不得停頓,否則無效,第二道題可略微想一想,但我數到三時,即得答覆,知道了嗎?’

    朱天容朗聲道:‘知道。’

    陸藻不由手心汗珠滲出,心知含月所出之題,必定難上加難,尚要立即答覆,如此豈非前功盡棄,想到此處,不由眼光發出絕望的神色來。

    含月曲坐玉椅之上,輕輕道:‘聽好了,第一道題,孤村落日殘霞,輕煙老樹寒鴉,一點飛鴻影下,青山綠水,白草紅葉黃花——這曲天淨沙中,中間的字是那一個?’

    陸藻心中一震,暗道:‘好奇好難的一道題。’竺天奇等含月説完,立時接口道:‘中間一字是“無”。’含月身形一震,暗道;

    ‘好厲害的青年人,這首天淨沙一共二十八個字,分成一半,恰是一邊十四字,中間並沒有字的。’

    當下道:‘你如何能在這迅急的剎那想出中間無字來呢?’竺天奇道:‘此題原本難極,一首詩內,中間的一個字,除非是預先算好,否則決難猛然答出,但你吟的天淨沙,恰是二十八個字,尾數為偶,即無中間之字。’

    含月孤犀一露,笑道:‘答對了。’

    此三字一出,陸藻心頭一鬆,但想到尚有第二道問題時,不禁又憂形於色。

    含月道:‘聽着,第二道題——恨相見得遲,怨歸去得快,柳絲長,玉馳難系,恨不信疏林掛住斜暉,馬兒逆逆的行,車兒快快的隨……’含月曼聲而吟之時,陸藻額上已現汗珠,心中緊思含月所出之題,竺天奇能否從容答出?‘

    含月聲音繼續吟道:‘卻告了相思迴避,破題兒又早別離,聽得一聲去也,鬆了金釧,遙望見十里長亭,減了玉肌,此恨誰知——這一共有多少筆劃?’陸藻當堂一震,險險暈倒,暗道:‘完了。’竺天奇不動聲色,雙眼一轉,已道:‘這些字的筆劃,是它兩倍的一半。’含月默不作聲,伸手從幾後取出一個錦盒來道:‘你又答對了,這是屠龍匕。’陸藻對竺天奇的機變才智,不禁大為贊服。

    含月卻嬌聲道:‘陸和公,咱們可得比試一場,武林四大風雲人物幹麼你的名頭要壓在我之上,豔姬武功難道比毒儒差麼?’陸藻喃喃道:‘毒儒豔姬,庸醫兇尼,風雲人物,人物風雲。’含月道:‘怎麼?你甘願認輸?’

    陸藻猛然挺胸道:‘陸某既敢來此,還有什麼懼怕。’含月推椅而起道:‘那麼再賭一場,二十招之內我若不能使你敗落,仙姬宮中美女任你帶走一個,如果你敗在我手下,那麼請你留在宮內,一生永不行離此。’陸藻不禁沉吟不語,含月蛇股的身軀逼前一步道:‘不敢?’竺天奇將錦盒收入懷中,踏步上前道:‘陸前輩,容在下先鬥她一鬥。’陸藻搖了搖頭,沉聲道:‘不行。’跟着從懷中亮出六香扇來,踏前一步,含勁待發。

    含月面對着與自己齊名數十年的強敵,心中亦不敢待慢,不僅關係着兩人一生英名,同時牽連到生死存亡。

    十毒狀元鬢髮微動,猛然揮扇而攻,扇緣斜切含月柔腕脈門,扇骨直刺心窩,扇柄卻已撞向咽喉。

    這人身三大要害之處,極難一攻而全,但陸藻扇風颯然,一晃手下,三招連環,捷如閃電而出,含月任是中了一處,立得命喪當場。

    竺天奇從沒看過陸藻出手,此時但見他攻守之間,迅快辛辣,儒雅飄逸,不但攻得犀利,而且攻得瀟灑,十毒狀元果然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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