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萊魔女又是一驚,玉面妖狐怎也來了?這女子的相貌和連清波簡直一模一樣。昨晚和笑傲乾坤同來的那個名叫“阿霞”的少女,雖然相貌也似連清波,但多看兩眼,就可分別;這個持笛的女子,蓬萊魔女已是第二次和她相遇了,兀是不能分別她是真連清波還是假連清波。
本來蓬萊魔女也早已有了疑心,心想:“敢情玉面妖狐和這持笛的女子乃是一對孿生姐妹?用劍的那個行為邪惡,乃是真的玉面妖狐,用笛子的這個卻是正派中人,是玉面妖狐的姐妹。”不過,這只不過是她的假設,假設未曾證實,她也不敢斷定是假是真。
武林天驕背後那座假山塌了半邊,顯而易見,是柳元甲用掌力摧毀假山,迫他們現身的。蓬萊魔女雖然是急於要與武林滅驕相見,但此時此際,她的爹爹已經發現了武林天驕,且又正在向他喝問了,蓬萊魔女又怎好出來?她總不能當著柳元甲的面,問那武林天驕,柳元甲是不是他的父親?何況還有一個真假未分的“玉面妖狐”在武林大驕身邊。
心念未已,只聽得武林天驕已在說道:“你這一記劈空掌功力大是不凡,想必你就是千柳莊的莊主柳元甲了?”柳元甲哈哈一笑,說道:“原來你這個胡兒也知道柳某的名字嗎?不錯,老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柳元甲是我,我便是柳元甲!你們是來找我的麼?”那持笛的女子忽地“噗嗤”一笑,說道:“行不更各,坐不改姓?只怕未必是真的吧?姓柳大約不假,但二卜年前,你也是用的這名字麼?”蓬萊魔女聽到此處,心頭不禁“卜通”一跳,但隨即想道:爹爹在金國鬧出了天大的案子,來到江南又做了綠林大盜,他換個假名,那也是情理之常,不見得就是騙我?只是他剛才為什麼不對我說出換名之事,嗯,也許是父女初會,要說的事情太多,這等細微未節,一時忘了?”
蓬萊魔女距離他們有十數丈之遙,柳元甲又是背向著她,蓬萊魔女自是看不見他臉上的神色,但卻聽得出他的聲音有點微顫,喝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女子笑道:“沒有什麼意思,不過是提醒你二十年前的舊事罷了。”柳元甲喝道:“怎麼?有話快說明白!二十年前你們還是吃奶的娃娃,知道什麼?”
武林天驕道:“不錯,我們當然不會很清楚柳莊主的舊事,可是柳莊主你卻忘記了,你還有一位老朋友呢!實不相瞞,今晚我們來到寶莊,並不是我們有事要來找你,而是受了莊主那位老朋友所託,向你問一句話的!”柳元甲顫聲喝道:“你說的是誰?要問的又是什麼?”
武林天驕道:“那人託我問你,十三張穴道銅人圖解,半篇指元篇內功心法,經過了這二十年,你早已揣摸熟透了吧?也應該是物歸原主的時候了!”
柳元甲喝道:“你到底是奉誰之命來的?”武林天驕道:“你自己明白!”柳元甲道:“你是金國的什麼人?”武林夭驕道:“金超嶽是不是在你這兒,你叫他出來,他自會告訴你。”柳元甲道:“你的耳朵倒是很長,不錯,金超嶽是到這兒給我拜壽來了,可惜,你的消息還是不夠靈通,他早已走了。”武林天驕道:“那就不必多廢話了,那兩樣東西,你是還也不還?”
柳元甲驚疑不定,冷冷說道:“我與閣下素昧平生,也不知閣下從哪裡聽來這些捕風捉影之談,什麼銅人圖解,內功心法,我根本不知你說的什麼?”
武林天驕也不覺有點驚疑,心道:“難道是找錯了人?”那持笛的女子冷笑道:“柳莊主名震江南,卻想不到竟是個善於耍賴的潑皮無賴!好吧,你既推得一乾二淨,我就只好回去叫物主親自來和你說話了。”
柳元甲鬚眉怒張,驀地喝道:“千柳莊是什麼地方,可容得你說來便來,說去便去麼?”五指如鉤,倏地一彈一抓,在電光石火之間,遍襲那女子的十處穴道,以他的功力,若然給他抓著,即使是最上乘的閉穴功大,那也決難抵禦!
哪知武林天驕也早已有了提防,就在柳元申使出並世無雙的點穴功夫這一剎那,武林天驕的玉簫亦已同時揮出,閃電般地凌空點下,疾點柳元甲任、督、衝、帶四脈的奇經太穴。他的點穴手法雖然不及柳元甲的奧妙精奇,但卻是更為狠辣,倘若雙方招數用實,那女子固然要傷在他的指下,柳元甲被玉簫點中,奇經八脈受傷,只怕也得耗了十年功力。
柳元甲武功確是有驚人的造詣。就在這雙方同時發難的一剎那間,驀地身形拔起,竟似陀螺般的一擰過來,五指分成五股力道,改抓為彈,向武林天驕插下。
武林天驕的玉簫給他指力凌空一抓,登時失了準頭,說時遲,那時快,柳元甲左掌又已拍下,用了八成的金剛掌力!武林天驕倏地變招,玉簫指向柳元甲的脈門,左掌也用了小天星掌力,硬接了柳元甲一掌!
剛才武林天驕的玉蕭是分點對方仕、督、衝、帶四脈,勁力分散,故而不敵他的指力,如今是隻點他脈門的一處要穴,勁力凝聚,柳元甲也不得不全力應付,奇妙的點穴招數也就施展不來。只聽得“蓬”的一聲,彼此都給對方的掌力震退三步,同時武林天驕的玉簫也給彈開。
武林天驕倒退三步,縱聲笑道:“銅人圖解的‘驚神指法’,果然是世上無雙的點穴功夫!”柳元甲心頭一凜,“他識得驚神指,那確是見過那人的了。早知如此,我實不該用這路功夫,如今已洩了底,那是非殺他不可了!”一聲大吼,第二招閃電般地跟著發出,這一次是雙掌齊揮,左掌用的是綿掌擊石如粉的絕世神功,右掌則是最猛烈的金剛掌力,一掌陰柔,一掌陽剛,而且都到了極高的境界,蓬萊魔女遠遠望見,也覺心驚。
武林天驕一個盤龍繞步,身形一側,玉蕭一指,先化解了他的綿掌掌力,左掌則使出四兩拔千斤的“卸”字訣,輕輕一帶,但聽得“砰”的一聲巨響,柳元甲一掌拍空,那剛猛無倫的金剛掌力又打塌了半座假山,山石滾下,轟轟之聲,震耳如雷。
那少女見柳元甲如此厲害,也自吃驚,叫道:“師兄,怎麼啦?”意思是問他有無受傷,要不要相助?她素知武林天驕極為驕做,決不肯以二敵一,是以她剛才脫險之後,未敢即上,助他夾攻。
武林天驕吸了口氣,大聲笑道:“沒什麼,我還想見識見識柳莊主指元篇上的內功心法呢!”那少女聽這笑聲中氣充沛,果然是毫無受傷的跡象,這才放下了心。
那少女固然吃驚,殊不知柳元甲卻比她吃驚更甚,心中想道,“想不到後輩中竟是人材輩出,昨晚那個笑傲乾坤,居然和我打成平手,今晚這個小子,也絕不在笑傲乾坤之下,甚至招數還更精奇,我只道學成了兩門絕世神功,已足可以天下無敵,哪知接連兩晚,竟奈何不了兩個後生小子。”心懷妒忌,殺機更起,一掌緊過一掌,狠鬥武林天驕。
蓬萊魔女心道:“原來這女子乃是武林天驕的師妹,這麼說,那就絕不是玉面妖狐了。”但這時她亦已無暇推究這持笛少女的身份,另一個更重大的疑問已又上了心頭,“武林天驕說的那人是誰?我爹爹的十三張銅人圖解與半篇指元篇內功心法,難道當真是自那人手中取來、而不是從金宮所盜的麼?爹爹說的過去之事,是不是騙我?若是騙我,他又怎知那片破布的來歷?他又怎說得出我的生辰八字?”剛才武林天驕質問柳元甲之時,柳元甲一直含糊其辭,沒有承認武林天驕所說的事實,但不知怎的,蓬萊魔女卻是隱隱感覺到武林天驕比她爹爹更可以相信。
蓬萊魔女正自心思不定,忽聽得有人喝道:“不能放這兩個金國小賊逃了!”花樹叢中假山石後,登時竄出了四條漢子,這四個人是鐵筆書生文逸凡,太湖寨主王宇庭,還有南山虎南宮造與龍隱大師。
南山虎振臂大呼:“我識得這兩人身份,這廝是金國的貝子,金國武士捧他為武林天驕。那女賊是助紂為虐的玉面妖狐。”武林天驕是金國第一高手,玉面妖狐也早已是惡名遠揚,文逸凡等人見聞廣博,雖然不識他們,這兩個名字都是聽過的,南山虎一將他們的來歷揭穿,文逸凡等人都是又驚又怒。王宇庭喝道:“好呀,大膽的金狗竟敢潛入江南,照打!”文逸凡來得更快,一聲喝道:“你這小賊有何本領,敢稱武林天驕?”話聲未了,一對判官筆已是向著武林天驕身上招呼,另外一邊,龍隱大師則向著拿持笛的女子撲去。
王宇庭一把金針撒去,武林天驕將玉笛湊到口邊,“嗖”的一聲吹出,但見金星閃爍,那一大把金針全都吹散,儼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飄灑下來!與此同時,文逸凡此只覺一股熱風,從對方洞簫吹出,觸面如蕩!
文逸凡吃了一驚,心道:“‘武林天驕果然名不虛傳,竟已練成了純陽罡氣!”但他功力深湛,卻也不懼,農袖一拂,拂起一股氣流,抵清了那股熱風,雙筆一個盤旋,合成了一道圓弧,仍然向著武林天驕戳去,左筆拖過,襲擊武林天驕陰維、陽維二脈四穴;右筆拖過,襲擊陰矯、陽矯二脈四穴。兩筆同時點四脈八穴,當真是罕見罕聞的點穴功夫,與柳元甲五指抓十穴的功夫,有異曲同工之妙。
武林天驕外轉身,食指一彈,將一技判官筆彈開,另一技判官筆倏然從他脅下穿過,“嗤”的一聲,已撕開了他的一幅衣襟,幸而未傷著皮肉。這並非武林天驕抵敵不住文逸凡的雙筆點穴,原來柳元甲此時也並沒袖手旁觀,武林天驕是什麼身份,在他倒無關重要,但他所怕的是,武林天驕可能將他最忌憚的對頭引來,是以立心將武林天驕置於死地,遂不顧武林盟主的身份,就在文逸凡向武林天驕猛撲之時,他也同時發掌向武林天驕襲擊。武林天驕要同時避開雙筆一掌,他的玉簫又要用來吹散王宇庭的金針,在這樣三面攻擊之下,僅不過毀了一幅衣襟,武功之強,已足以震世駭俗!即使是柳元甲、文逸凡二人,也不禁暗暗吃驚!
另一邊,龍隱大師向那女子撲去,發出了無相掌,南山虎也跟著攻來,發出了百步神拳。那女於在掌力激盪之下,拳風虎虎之中,秀髮飄飄,卻是傲然不懼,冷笑斥道:“胡說八道、誰是妖狐?”南山虎又是一拳搗來,喝道:“你這妖狐還想賴麼?”
那女子怒道:“你們既是蠻不講理,我也懶得與你們分辯。”她被人誤會當作“玉面妖狐”已非一次,自知也難分辯,當下只好展開家傳絕學,還擊敵人。
只見她踏著九宮八卦方位,把一支笛子舞弄得出神入化,龍隱大師在片刻之間,閃電般地攻出了六六三十六掌,竟是連她的衣角都未沾上,反而好幾次險被她的笛於點中穴道,幸而龍隱大師的無相掌力也有了幾分火候,這是佛門三大神掌(般若掌、金剛掌、無相掌)之一,練到最高境界,掌力發出,無聲無息,動念傷人,龍隱大師雖然遠遠來到如此境界,但用千防守,亦已綽綽有餘,那少女的笛子每次都是將要點中他的穴道的時候,便結他的掌力盪開。
那少女忽地一飄一閃,倏地從龍隱大師身旁穿過,笛子向南山虎點到,南山虎的百步神拳,利於遠攻,不利近守,被那女子一輪急攻,手忙腳亂。
大湖十三家寨主王宇庭見武林天驕已被文、柳二人聯手所困,無須自己插手,而且這三人都是一等一的上乘武功,他要插手也插不進去,當下心想:“武林天驕名頭雖大,玉面妖狐惡跡更多。”見龍隱大師與南山虎戰那女子不下,遂轉過方向,解下軟鞭,加入戰團。王宇庭雖是遠不及武林天驕,柳元甲等人,但與龍隱大師卻是伯仲之間,比那持笛的女子也相差不遠。他這條軟鞭長達一丈有餘,鞭風呼響,卷地掃來,對那女子來說還與真是個勁敵,十數招一過,那女子的步法漸漸給打亂,陷入了苦戰之中。
另一邊,武林天驕力敵文、柳兩大高手,更是驚險絕倫。柳元甲掌劈指戳,招招都是向著武林天驕的要害痛下殺手,文逸凡的雙筆盤旋飛舞,筆尖所指,也都不離武林天驕的三十六道大穴。但武林天驕雖是屈處下風,也並非只有招架之功,平均在十招之中,他也能還擊三招。他招數精奇,每每出人意表,不還擊則已,一出手還擊,即使是柳元甲,文逸凡這等具有上上武功的人物,也不能不暗暗吃驚,須得小心防備。
蓬萊魔女看得驚心動魄,想要出去勸解,但武林天驕是金國貝子身份,她要給他開脫,一時之間又怎能說得明白?何況還有那個持笛的女子,雖然已知不是“玉面妖狐”,但也還未曾知道她的身份。蓬萊魔女正在躊躇,不知如問處理,忽聽得“嗤”的一聲,武林天驕的衣裳,又被文逸凡的鐵筆撕去了一幅。
蓬萊魔女再也忍耐不住,心想:“不管別人怎樣猜疑,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我爹爹把武林天驕傷了。”
正在蓬萊魔女從假山背後跳出去的時候,忽聽得武林天驕冷笑說道:“素仰鐵筆書生是江南一俠,怎的如此不明事理,聽文逸凡怔了一怔,道:“我怎的不明事理,倒要請教?”柳元甲心頭一凜,喝道:“你這胡兒,還想花言巧語麼?看掌。”武林天驕一個“倒踩七星步”,玉蕭橫揮,步法輕靈,招數巧妙,在間不容髮之際,卸去柳元甲的掌力,倒退三步,嘿嘿冷笑。文逸凡喝道:“你是金國的貝子,潛入江南,意欲何為?江南豪傑,豈能存你!你笑什麼?”他話雖如此,但雙筆卻是虛晃一招,並未點下。顯然是武林天驕那幾句話,已引起了他的疑心。
武林天驕仰天笑道:“金國也未必個個都是你們南宋的敵人,這且不說,我只問你,你們怎知我是貝子身份?”武林天驕的身份是南山虎揭破的,此言一出,文逸凡果然疑心大起,心道:“對呀,南山虎怎能知道?”要知武林天驕雖是名震大江南北,但武林中人卻極少知道他的貝子身份,文逸凡是個聰明人,當然便會想到,倘若他身份是實,能知道他身份的人,必是和金國王族有點關係,至少在王族之中,有人是他的好友的了。
南山虎漲紅了臉,叫道:“我當然知道,我當然知道!”但從問知道,他一時間卻說不出來,武林天驕哈哈大笑,接聲說道:“不錯,你當然知道。因為你的把弟北宮黝是我國的大內侍衛,你一直和他暗通消息的,是麼?”南山虎大叫道:“豈有此理,你你,你胡說八道,亂造謠言!”聲音已是微微顫抖,而且他只知咆哮,旁人一聽,就知他實是心虛。
持笛那女子趁著南山虎慌張之際,倏地一個飛身筋步,繞過了尤隱大師,笛子一揮,點中了南山虎的“委中穴”,南山虎的拳力正要發出,穴道一麻內功發不出去,反震回來,登時一個倒栽蔥,跌出了一丈開外。王字庭連忙將他扶起。這麼一來,就只剩下龍隱大師一人,對付那個女子了。
柳元甲喝道:“文兄,別相信這胡兒的挑撥離間!”猛地又是一掌劈出,他用力雖猛,心中卻是鬆了口氣,“幸虧他只是揭破了南山虎的秘密,未涉及我!”但也正因如此,他怕武林天驕再說出什麼“不中聽”的話來,故而這一掌使盡了十成功力,要把武林天驕斃千掌下。
武林天驕叫道:“雲妹,走吧!”隨即回頭笑道:“柳莊主,自有人來與你算帳,我可要少陪啦!”笑聲中玉簫點出,與柳元甲的掌心一抵,藉著他那股猛勁,身形如箭,倏地區過圍牆。龍隱大師擋不住那個女於,被那女子一招迫退,就在武林天驕身形飛起之時,那女子也跟著他越過了圍牆。
柳元甲正要去追,忽聽得呼的一聲,扭頭一看只見另一條黑影,也正在越過另一處圍牆。
柳元甲就聽得後面似有聲息,只道是自己的門人弟子趕來捉賊的,加以他那時正在全力去對付武林天驕,所以沒有特別舀意。如今見這條黑影倏地飛出圍牆,輕功之高,決非他的弟子輩所能比擬,這才放眼望去,這一看登時令他心頭大震,呆若本雞。
這黑影不是別人,正是蓬萊魔女。她有滿腹疑團,非向武林天驕問個明白不可。是以在武林天驕逃走的時候,她也當機立斷,衝出了千柳莊,拼著受父親怪責,以後再慢慢解釋。但她卻不能立即去追蹤武林天驕,因為柳元甲、文逸凡等人正在那邊,她若從那個方向追去,只怕會被父親攔阻,耽誤她的行事。故而她從相反的方向越過圍牆,武林天驕既在附近,她只要逃出了千柳莊,便有找得見他的希望,總勝於自己一個人呆在莊中發悶。同時她也想到,倘若父親向她追來,那時武林天驕也有好處,武林天驕就更可以安全脫險了.不知怎的,蓬萊魔女對武林天驕的暗裡關懷,這份感情,竟還似勝於她對柳元甲的父女之情,她實是不願武林天驕落在她父親手中。
柳元甲是江湖上的大行家,一看出是蓬萊魔女,呆了一呆之後,也隱隱猜到了她的用心,這一驚當真是非同小可,心裡自思:“清瑤、她、她和這武林天驕竟是交情不淺的朋友?她從那邊越過圍牆,顯然不是助我追賊,而是引我追她!”但儘管他猜到蓬萊魔女的用意,卻仍是不能不拋下了武林天驕,改了方向,急忙去追趕蓬萊魔女,要知武林天驕對他雖是關係重大,但究竟還不及蓬萊魔女。他正哄得蓬萊魔女相信,要在她身上實現一項重大的圖謀,如何可以放走了她?何況,倘若讓蓬萊魔女見著了武林天驕,對他更是大大的不利。
蓬萊魔女的輕功與柳元甲乃是在伯仲之間,她出了圍牆之後,柳元甲才掉轉頭來追她,一時之間,怎追得上?兩父女都是一等一的輕身功夫,不消片到,已是把千柳莊遠遠拋在後面,柳元甲以傳音入密的內功,叫蓬萊魔女回來,叫了幾次,蓬萊魔女卻都似亢耳不聞,沒有回答。她起步在先,兩人之間的距離,始終保持看一里有多,沿途又是崎嶇的山地,處處有樹木山石擋住視線。柳元甲憑著卓絕的聽聲本領,可以辨別出蓬萊魔女逃走的方向,卻看不見她的背影。
正在追逐之間,忽聽得衣襟帶風之聲,一條黑影從柳元甲身邊掠過,攔在他的前面,叫道:“柳翁,你怎可如此行事?請聽一言!”這人是鐵筆書生文逸凡,他的武功比之柳元甲略有不如,但若只論輕功,他卻要比柳元甲稍勝一籌。
柳元甲正愁追不上蓬萊魔女、被文逸凡攔住去路,自是大為著急。但他深知這鐵筆書生文逸凡的脾氣,文逸凡雖然玩世不恭,好開玩笑,但一旦認真起來,卻是絲毫也不含糊,寧死不屈,寧折不彎,什麼人他都敢碰!柳元甲知道若不說個明白,要這鐵筆書生讓路,除非贏得了他這對判有筆。柳元甲即使可以贏他,只怕最少也得千招開外!同時,文逸凡的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說話,也令柳元甲暗暗吃驚,心道:“不知這酸了又知道了什麼?”只好自嘆晦氣,停下腳步,沒好氣他說道:“柳某行事有何不當之處,還請文兄明白指教。”
文逸凡慢條斯理他說道:“前面這個女子是不是蓬萊魔女?”
柳元甲道:“不錯。”文逸凡道:“聽說她是北五省的綠林領袖,是也不是?柳元甲道:“是呀!這卻與老兄有何相干?”文逸凡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不去捉拿金同的貝子,卻來追趕同道中人,這不是輕重不分本末倒置了麼?雖然她米到江南,未曾向你先遞拜帖,是她失禮,但你也不該氣量如此淺窄呀!外侮當頭,南北綠林,雖有疆界之分,也該和衷共濟,你卻放過敵人,來與同道為難,焉能令人心服?”
柳元甲給他弄得啼笑皆非,心道:“原來酸丁並非知道內情,卻以為我是一山不能同藏二虎。”原來前晚柳元甲將蓬萊魔女捉回家中,走的乃是後門,並沒經過宴客的花園,所以所有前來賀壽的賓客,都不知道他們有“父女相認”之事。
文逸凡道:“你笑什麼?我說得不對麼?”柳元甲道:“對極,對極!但你卻不知其中另有隱情,誤了我的事了!”文逸凡道:“有何隱情,可得聞乎!”柳元甲皺了皺眉,只得說道:“她是我的女兒,你知不知道?我只想追回我的女兒,豈是與她為難?”
文逸凡“呵呀”地叫了起米,說道:“蓬萊魔女就是你的女兒?這可真是意想不到!她既是你的女兒,為何又從千柳莊跑了出來?她還未曾知道你是她的父親嗎?”
這種種複雜的內情,柳元甲一時間怎麼說得清楚?而且文逸凡也並非他的心腹之交,他也不願意向文逸凡披肝瀝膽,毫不隱瞞。
當下柳元甲冷冷說道:“文兄,你也問得太多了。待我找回女兒,再和你說吧!”他凝神一聽,又不禁頓足嘆道:“文兄,你真是誤了我的事了。她如今最少已在十里開外,再也追不上!”
文逸凡滿面尷尬,做聲不得,前面蓬萊魔女已是鴻飛杳杳,聲影俱無,但後面的腳步卻響了起來,原來是龍隱大師與王字庭二人趕到。
他們二人不敢追那武林天驕,故而也向這條路來,王宇庭道:“可惜讓那武林天驕跑了,柳莊主你追的是什麼人,比那武林天驕更關緊要麼?”蓬萊魔女的身法太快,剛才在園中越過圍牆的時候,他們雖然也見著了蓬萊廈女的背影,卻還未認得是誰。
文逸凡道:“柳莊主是追他的女兒,說來也好教兩位驚喜,柳莊主的女兒正是那北五省的綠林領袖蓬萊魔女。”王宇庭果然大為詫異,連聲說道:“這可真是意想不到!意想不到!”那龍隱大師卻並不怎麼驚異,說道:“原來柳莊主已見著了你那多年失散的女兒.柳莊主不用煩憂,令媛既來到江南,遲早總會知道你是她生身之父。王寨主,你我也可以為柳莊主盡一點心。叫手下兄弟多加留意。”聽來好似他早已知道柳元甲有一個失散的女兒,這女兒就是蓬萊魔女似的。文逸凡不覺起了疑心,龍隱大師和柳元甲的交情並非深切,他卻怎的似是頗為知道柳元甲的家事?”
柳元甲淡淡說道:“也不用這樣驚師動眾,多謝兩位有心,只暗中訪查,也就是了。”
文逸凡望了龍隱大師一眼,忽地問道:“南宮舵主呢,怎不見他?”龍隱大師與南山虎南宮造交情頗厚,故而文逸凡向著他發問。
龍隱大師沉吟未答,王宇庭已先笑道:“南宮舵主發了一頓脾氣走了。”文逸凡道:“咦,他發誰的脾氣。”王字庭笑道:“正是發你的脾氣。”文逸凡道:“咦,我幾時得罪他了?”王宇庭道:“他說武林天驕捏造謠言,將他指責,你卻似乎是相信了武林天驕的話,當時柳莊主和他全力相鬥,你聽了他的話,卻停手旁觀,讓他得以胡說八道。南宮舵主也是位成名人物,氣量卻如此淺窄,也實是出我意料之外。”
文逸凡哈哈一笑,說道:“哦,原未如此,他是怪我不阻止武林天驕說話,那我倒要去找著南宮舵主,向他賠罪了。”原來文逸凡確是對南山虎有了疑心,他話是去找他賠罪,真正的意思卻是要去查根問底,求個水落石出。
柳元甲如何不懂得文逸凡的意思,怔了一怔,連忙說逍:“文兄,這些小事,何用介懷!難礙你到我千柳莊來,我還未盡地主之誼呢,你再多住幾天吧。”
文逸凡道:“柳莊主,我糊塗誤事,令你們父女見面不能相認,實是抱歉。我也有責任給你找尋女兒。別的能力我不如你,跑跑腿的差事,自信還可勝任。
說了這話,一聲:“少陪!”便即展開絕頂輕功,如飛跑了。
柳元甲暗暗叫苦,心道:“這酸丁愛理閒事,役的給他越理越出麻煩!”
柳元甲擔著幾重心事,首先是蓬萊魔女的逃跑;其次是武林天驕來替人討還秘籍,而那個人正是他生平最顧忌的人;再其次是文逃凡的愛管閒事,只怕也會給他惹出更多的麻煩。任柳元甲如何神通廣大,總不能有三頭六臂,同時料理三樁事情,對付三個武功與他不相上下的人,只有先回千柳莊,暗中再作安排,暫且按下不表。
且說蓬萊魔女擺脫了柳元甲之後,到離莊二十里之外,然後兜個圈子,折回來尋覓武林天驕,她一路用“傳音入密”的內功呼喚,總聽不到武林天驕的回答。蓬萊魔女不敢在千柳莊附近多作逗留,只好跟著武林大驕逃走的方向一路追蹤。
自從到了千柳莊之後,兩日來所發生的事情,每一件每一樁都是出人意外。有父女的意外相逢,有華谷涵的傳音告誡,有金超嶽在千柳莊的突然出現,有武林天驕的半夜登門.代人向她爹爹索書。這種種事情,每一樣又都藏有許多疑團,令蓬萊魔女百思不得其解。
蓬萊魔女遠離了千柳莊,擺脫了柳元甲之後,精神的紛擾也擺脫了許多。冷靜下來,暗自想道:“華谷涵與武林天驕都是與我爹爹作對的。尤其是武林天驕向我爹爹索書之事,所說的言語和我爹爹的自述又大不相同,這種種可疑之點聯結起來,只怕這位柳莊主即使真是我的父親,其中也定然還有隱情。唉,我只道身世之謎已經揭開,誰知還是一團迷霧!”她漸瀕連柳元甲究竟是否她的父親,也有點懷疑起來了。
蓬萊魔女再又恨道:“上次武林天驕助我勝了那金超嶽之後,曾向我傾吐心事,但卻沒有提起我爹爹在生之事。這事後來從師嫂口中才說出來。武林天驕當時為什麼不告訴我呢?是他當時還未知道?抑或是他因為我爹爹是個壞人,不願意讓我知道?但師嫂所得的消息顯然是從他那裡來的,師嫂為什麼又肯告訴我呢?嗯,最後還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柳元甲根本不是我的父親了?”但我爹爹有破布為憑,殘箋作證,又怎能不是我的父親?”蓬萊魔女但覺疑霧重重,越想越是糊塗。
蓬萊魔女再又想到與武林天驕同行的那個女子,“這女子和玉面妖狐多半是孿生姐妹,至於那個與華谷涵同行名叫‘阿霞’的女了大約也是她們的妹妹。奇怪,玉面妖狐臭名昭彰,素為武林人士所不齒,她的兩個妹妹卻是武林天驕和笑傲乾坤的朋友。”
想至此處,不知怎的,心中突然有一絲酸溜溜的感覺,臉上也不禁發燒了。
要知蓬萊魔女雖然在武林中叱吒風雲,但卻是個初涉情場的女子,而且正陷在難於抉擇的苦惱之中。一個笑傲乾坤,一個武林天驕,在她心中的位置實是難分軒輊。這兩個人都是超邁俗流的豪傑,一個曾以紅豆暗寄相思,一個更曾向她明言心事。這兩個人不但武功相若,年貌相當,還有許多不約而同的巧合之處。他們都是知道蓬萊魔女身世之謎的人,如今他們各自和一個女子同行,這兩個女子又恰巧是一對姐妹。前幾天,蓬萊魔女初探千柳莊那晚,曾因笑傲乾坤和那“阿霞”同在一起,而引起心情的波動:而今她又為武林天驕和那“阿雲”的形跡相親而感到抑鬱於懷了。“清似遊絲無定,芳心知屬誰家?”蓬萊魔女發現了自己心底的秘密,臉上發燒,情懷悵悵,過了一會,忽地不禁啞然大笑:“吹皺一池春水,干卿底事?管他們和什麼人同行?”話雖如此,“春水”畢竟是已被風吹皺——蓬萊魔女本來平靜的心湖也總是蕩起了漣漪了。
蓬萊魔女施展絕頂輕功,一路追蹤,不知不覺已是漏盡更殘天將破曉的時分,離開千柳莊估計最少也在五十里之處,兀是不見武林天驕的蹤跡。蓬萊魔女心裡自思:“我索性徑赴臨安,先去見辛棄疾。即使在路上碰不上武林天驕,也總可以從辛棄疾那兒查訪笑傲乾坤的消息。這兩個人只要見著一個,我的身世之謎也就可以揭開了。”
主意打定,蓬萊魔女趁著天未大亮,前面正是一個小鎮,便到鎮中,找著了一間當鋪,進去盜取衣裳。原來她因為裝束特別,(女裝佩劍。單身一人,行走江溯,在江南甚是少見。)一路上受人注目,所以想改換男裝。當鋪裡故衣最多,可以選得合適的衣裳。
蓬萊魔女神不知鬼不覺地偷進那間當鋪,扭爛了庫房的鐵鎖,挑選了兩套合身的男子夜裳,穿上一售,另一套留作替換,在鏡前一照,好一個俊俏兒郎,蓬萊魔女不覺在鏡前失笑。笑自己雌雄莫辨,也笑自己以綠林盟主的身份來作小偷,正在得意,不料天已大明,當鋪的夥計已來到庫房巡視,驚得忙叫“捉賊”,蓬萊魔女信手點了他們的八道,大笑而去!
蓬萊魔女因為白天不方便在路上施展輕功,又到大戶人家盜了一匹馬,這才離開了那個小鎮。一路快馬疾馳,到了中午時分,那匹坐騎並非駿馬,已累得口吐白沫,蓬萊魔女也感到有點飢餓,正想找個人家買些食物,忽聽得後面蹄聲得得,有兩匹快馬疾馳而來,騎在馬上的是兩個軍官。正是:外侮當頭仍不悟,緹騎四出捕忠良。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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