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良突然鬆開了手中的鐵鏈。
公狗發出一聲悸人的驚叫,向前猛同衝出去。
驚嚇、恐懼與求生的慾望,使它快得像一支離弦的箭。
陽光中,拖着鐵鏈的身影,就像一顆飛逝的流星。
“呀!”一聲厲喝,駝背老頭彈身躍起,追向公狗。
他身子與刀已化為一體,刀芒如飛虹,似金箭,比寒星更急。
金芒閃爍,一聲斷喝。
血光進濺,一聲慘嗥。
飛虹倏斂。
流星墜地。
駝背老頭昂道挺胸,鋼刀橫立胸前,神態凜然。
公狗身首異地,殷紅的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石巖。
鋼刀的刀刃閃爍着一線陽光的反光,刺人眼目。
好快的身後與刀法!
白素娟看傻了眼。
嚴陰陽最快劍的速度,也不過是如此而已:
武林中與天下第一號殺手生死判官快劍相比的人,能有幾個?
金刀?
金陵亡魂殺式?
徐天良在感到小驚的同時,又感到一片茫然。
駝背老頭扔下手中的鋼刀,沉緩地走回到石屋前坪由。
白素娟咬咬唇,問道:“爹,你為什麼要殺它?”
駝背老頭聲音透出幾分冷酷:“因為它必須死。”
白素娟怔了怔,還想問。
駝背老頭陡地揚起手道:“你們該走了。”
白素娟扭了扭腰,嗔聲道:“爹。你還沒有説過你女兒的故事呢。”
駝背老頭臉色倏變,厲聲道:“走!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之前,你們快走!”
白素娟臉色一白。
這話是什麼意?難道……
徐天良沉聲道:“白公子,我們走吧。”
白素娟扁扁嘴:“爹,我們什麼時候還能見面?”
駝背老頭凝立在坪中未動。
他嘴唇張開了數次,像是説話,但最終仍是沒有開口。
須爽,徐天良呼白素娟出現在深澗崖上。
徐天良戴上竹笠,緊緊腰帶,踏上了山路,白素娟追了上來:“這駝背老頭怪可憐的,你説是不是。”
徐天良沒説話。
白素娟又道:“你説,駝背老頭這次能育出獒來嗎?”
徐天良仍沒吭聲。
白素娟嘟起了小嘴:“你這個狼崽,是怕駝背老頭育出獒來,傷着了你的同伴是不是?”
徐天良板着臉,仍無反應。
白素娟生氣了:“你不理我是不是?你這個醜八怪笨蛋傻瓜蛋!誰稀罕理你?但願爹爹育出獒來,咬死你這個狼崽!咬死天下所有的狼……”
她説着,飛也似地跑到了頭裏。
徐天良仍緩步地走着,面色冷峻。
大漠死亡谷的狼羣。
被狼羣搶走的浩兒。
灰毛狼皮襖。
師傅八絕文狂徐滄浪。
金陵亡魂——
難道此駝背老頭,就是師傅指令他殺的神鷹門門主金刀胡大鵬?
踏破鐵靴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師傅為時麼要殺胡大鵬?
胡大鵬真如師傅所説,是個殺人不眨眼,強霸那個女人徐潔玉的歹徒?
他的身子陡地顫慄了一下。
徐法玉!
徐潔玉是不是神台畫像上的女人?
如果是,師傅的話又似乎不對,胡大鵬對徐潔玉好像是十分尊敬而疼愛,兩人應是一對思愛的夫妻。
他目芒倏然一閃。
耳旁響起了徐滄浪的聲音:“如果他是你爹,你能下手嗎?”
胡大鵬是自己的爹爹?
不,一點也不像。
自己是在鹿子村被狼羣搶走的浩兒?
不,決不可能!
可是,他又覺得那畫像上的女人,很像他想像中的娘……
他腳步愈來愈沉肝。
白素娟為何酷似畫像上的女人?
難道徐潔玉會是白素娟的娘?
如果一切假設成立,自己豈不是白素娟的哥哥?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越想越溯塗,心緒亂成了一團亂麻。
要回到深山澗去,向駝背老頭問個明白,解開心中的種種謎團!
在事實真相弄明白之前,決不能讓駝背老頭育出獒來,傷害大漠死亡谷的狼羣和師傅徐滄浪!
他頓住了腳步,在考慮是否重返深山澗。
“喂,你怎麼啦?”白素娟從山路上折返回來。
他痴痴地呆立着,心裏亂極了。
她在他竹箋上重重地一拍:“醜八怪,傻小子,你吃錯藥了?”
他抬起頭,凝視着她,眼裏閃射出綠芒。
畫像上的女人究竟是不是徐潔玉?
她是不是徐潔玉的女兒?
潔玉與師傅滄浪又有什麼關係?
師傅徐滄浪為什麼要自己找到徐潔玉,並將她帶回大漠死亡谷?
他覺得太陽穴一陣發痛,不覺痛楚地扭曲了臉。
白素娟見到他和異樣,嚇得退後兩步,顫聲道:“你……沒事吧?”
她擔心的是化龍池中的毒水,引起了他的傷痛。
他深吸口氣,緩緩地搖搖頭:“我沒事。”
“真的?”她走近前關心地問,眸子中充滿着温柔與關切。
他被她的真摯所打動,猛然抓住她的手道:“真的,我沒事,只是心裏亂極了。”
他這個動作並沒有什麼意義,只是內心情感的流露。
他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小妹妹。
她卻誤會了他的意思,芳心撲騰一跳,臉上泛起的緋紅。
“良哥!”她一聲嬌滴的暖籲,撲倒在他在懷中。
他已有了男女之方面的經驗,不覺一陣心慌意亂。
他從她憋紅的臉,急促的呼吸,微顫的身軀,發燙的小手,以及那一聲籲中,知道自己慌中出錯了。
她仰起頭,閉着雙眼,翹起櫻唇湊向徐天良的臉。
她的心略略直跳,身體酥軟,排山倒海的熱浪,已將她淹沒。
她在等待那行功房裏,尚未領悟到的銷魂一吻的到來。
他猛地揮手將她推開。
她踉蹌數步,險些裁倒在路旁的深草溝中。
“你……”她瞪圓了眼,怔怔地看着他。
他沒有説話,也沒有解釋,只是楞楞地站着。
“嗚……”她突然雙後捂面,哭泣着,飛也似地跑開。
他楞立片刻,隨即便追了上去。
深山澗的事,他決定暫且擱下來。
只要駝背老頭是胡大鵬就行,至於整個事,母狗下崽還要幾個月,時間還早着呢。
徐天良的猜測,並沒有錯。
駝背老頭,果真就是當年威鎮東北三省的神鷹門門主胡大鵬!
胡大鵬立在石坪中,兩眼呆呆地望着前屋的茅屋。
他心裏空洞洞的。好像是失去了什麼。
白公子、冷壯士,這兩個不速之容,在他冷卻了多年的心中,掀起了狂潮巨浪。
他總覺得他倆與自己有一種説不清的微妙關係。
正是這種感覺,才保住了他倆,或是他自己的命。
育獒是他的秘密。
畫像上的女人也是他的秘密。
凡知道這兩個秘密的人,都必須死!
他並非是好殺,也不是殘忍,而是為了自身的安全,與復仇計劃的實現。
前一個入谷的人,就是因為夜裏窺探神台畫像的秘密,而喪命在他的刀下。
他曾警告過白公子與冷壯士,但他倆仍然與前一個入谷的人一樣,夜裏闖進了神台畫像房。
按理來説,他倆一定得死。
然而,他卻沒有下手。
白公子的眼淚和那張配似畫像上女人的臉,阻住了他。
他早已識破了白公子女扮男裝的假貌,只是故意沒有説穿而已。
但,他不相信天下會有這麼巧的巧事,白公子竟會是他的女兒!
他的女兒,在十五年前就已經死了,這該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可是,這個女扮男裝的白公子,怎麼會這麼像她?
他仰面向天,眼裏閃着熊熊的火焰。
他極不願意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但此刻,他卻不能不回憶,就像他在畫像房中,不得不向徐天良講敍那段浩兒的故事一樣。
他的雙眼在陽光下,被刺得如綠如藍……
他回到鹿子村後,不見了徐潔玉,不見浩兒,到處是鮮血與肢體的殘骸。
他憤怒得像一頭髮怒的獅子,但卻無能為力。
他撲伏在地痛哭起來。
半個月後,他回到神鷹門總壇,宣佈神鷹門從此解散,並向武林總盟大會交出了他的金刀。
從此.神鷹門在江湖消失,金刀的桂冠由魏公府閩少南摘走。
他懷着絕望的心情與刻骨的仇骨,開始尋找消滅狼羣的方法。
他發誓要妻兒報仇,如果浩兒還活着,他一定要從狼窩中將浩兒奪回來。
他在一座深山老林的茅屋裏,找到了一本育獒的無字天書。
他捧着天書,跪在雪地上,向天發誓要育出獒來,滅盡天下之狼。
他開始着手育獒。
這時,奇蹟出現了。
失蹤了一年多的妻子徐潔玉,回到了他的身旁。
他掀喜欲狂,立即忘掉了一切。
徐潔玉告訴他,叼走浩兒的那羣狼來自大漠死亡谷,潔兒已經喪生狼口了。
他淚如雨下,悲傷已極。
徐潔玉勸他放棄育獒的復仇計劃,她説她年輕,還可以替他生孩子,兩人可隱居下來,重新開始生活。
他接受了她的建議,兩人躲到一個山溝裏住了下來。
這是一段幸福而寧靜的生活。
遠離人世間的喧譁與爭吵,遠離江湖的血腥與殺戮。
他嚐到了恬靜生活的滋味,感到非常的滿足。
一年後,徐法玉給他生了女兒。
他還沒有給女兒取名,就在徐潔玉生下女兒後的半個時辰,一羣蒙面青衣殺手,衝出深山小屋。
這是羣訓練有素的一流殺手。
一場拼死搏鬥。
為了保護徐潔玉和女兒,他吃盡了苦頭,身中十餘刀,才殺出重圍。
這羣青衣蒙面人,不僅是一流的殺手。而且還是追蹤能手。
他們緊咬着不放,一定要置他三人於死地。
九天九夜的無體止的追殺。
徐潔玉倒在血泊中,已不能再行走一步,她跪倒在斷崖邊,乞求他趕快獨自逃走。
他怎能扔下她不管?他不顧她的哭求,執意要揹她走。
兩人在爭執、推撞中,嬰兒脱手飛出,墜入了斷崖。
斷崖深不見底,崖底虎嘯狼降之聲,令人心悸。
九天的嬰兒墜入斷崖,豈不存活的道理?
他怒吼着,撐起血淋淋的向子,背起了徐潔玉。
徐潔玉伏在他肩背上,低聲説出了一個可怕的故事。
他震驚得呆傻了,停住了腳步。
他將徐潔玉放到地上,聽她喃喃講敍。
她所説的故事,對他來説,比他的生命還要重要。
若不弄清這些事,他縱然死了,也不會瞑目。
追殺三人的青衣蒙面人,居然是她的同伴!
她是屬於某於一組織的,她沒有説出那個組織的名字,組織有個大陰謀具體的內容。
她也不十分清楚,但她知道大漠死亡谷狼羣搶走浩兒,是這陰謀的一個部分。
她原來所説浩兒喪命狼口,是假話,實際上浩兒被劫至大漠死亡谷,是為了把他培訓成組織的一名超級殺手。
組織的規矩很嚴,每人都得無條件地服從主人的命令,浩兒雖然是她的親生兒子,她也不得不這麼做。
她離開鹿子村後,已奉命歸回組織,但不久,組織發覺胡大鵬在深山老林研究育契,便派她回到胡大鵬的身旁。
她的任務是殺務是殺死胡大鵬,奪取育獒天書。
然而,她不忍下手,因為她是深愛胡大鵬的。
面對組織的聖命的與心愛的丈夫,她將作何選擇呢?
經過激烈的鬥爭,她終於決定違背組織命令,與胡大鵬遠走高飛,於是她便成了組織的叛徒、青衣蒙面殺手追殺的對象。
夥們在深山隱藏關一年多,終被青衣蒙面殺手所發現。
青衣蒙面人追來了。
徐潔玉將貼身的一幅自畫像交給他,命令他去育獒,為她和女兒報仇,去大漠死亡營救浩兒。
為了她的浩兒,為了復仇,他拖着重傷的身子,離開了徐清玉。
他找到狼山深山潤藏了起來,並開始重新育獒。
而徐潔玉卻從此失去了消息,不知她究竟是死還是活。
俗話説:要育獒,累折腰。
他懷着仇恨與希望,拼命努力,力圖能育出獒來。
他老了,滿頭都是白髮,滿臉都是皺紋。
他折了腰,佝僂着身子,變成了一個駝背老頭。
沒徐潔玉的消息。
沒有大漠潔兒的消息。
十五年,八次育獒,都失敗了。
他感到了絕望,對育獒、對營救浩兒,對復仇計劃,全都失去了信心。
他已決定,如果這次育不成獒,他將面對徐潔玉畫像自刎。
一個連妻兒都不能保護的人,還有何面目活在世上?
沒想到昨天夜裏,深山潤居然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那位白公子身被當年徐潔玉裸身逮住的灰毛狼的狼皮襖,而且貌似徐潔玉。
那位冷壯士,雖然面目全非,但從他的言語與表情上,似與大漠死亡谷狼羣有着什麼關係。
他感到困惑與激動,同時也感到不安。
他突然轉身奔向神台畫像屋。
“潔玉!”他嘶啞地叫喊着,衝進屋裏,跪倒在蒲團上。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搓着顫抖的雙手,望着畫像。
“請告訴我。他們究竟……”
畫像上的徐潔玉似乎是笑了,但微抿的嘴唇始終沒有綻開,沒有出聲。
半晌,他緩步走出屋外,走到被斬的公狗身旁,彎腰抬起鋼刀。
石屋裏傳來一聲母狗的吠叫。
他猶豫了片刻,咬咬牙,奔出了茅舍院坪。
他越過獨木小橋,竄過亂石道。
他在深澗崖壁前默立了一會,突地攀上崖壁頂。揮起了鋼刀。
青藤被砍得一截截斷落,從澗空中灑雨般落下。
當他重站在深調崖壁前時,崖壁上青藤道已經沒有。
深山潤與外界的唯一通道,已被他斬斷。
現在再沒有任何一個人,能進入深山澗了。
狼山西山腳下火鷂摟。
一座漂亮的莊園。
一棟雄偉壯觀的樓房。
莊園佔地數十畝,含一角秀麗的小山。
莊內所有的草地、林木都經過精心的修整,勞草如織,優雅的碧池清流、花樹水謝,華麗的殿堂石塔、亭台樓閣,景物千姿百態,巧態天工。
這個莊園沒有自己的名字,它只是附着莊內的那棟火漆樓房才得以生辦。
火漆樓房,實際上是由一簇羣房組成,這些羣房,木樑相連,梁循相接,結成了一個整體。
地房十八間,呈一個橢圓形。樓房共九層,下在上小、呈一怪異形狀。
建築十分豪華,紅牆碧瓦,樓閣習翹,所有木樑,檐角皆是烤火紅漆,顏色鮮豔奪目,猶如一團紅火。
因莊內時常有霧,樓房又高達九層,恰似飄浮在雲海之中,遠遠看去,就像是一隻在雲中飛翔的火鳥。
火鷂摟,就因此而得名。
然而,這只是一般人的看法。
真正知曉鷂樓內幕的人,才會知道“火鷂樓”之名,實際上是來自它的主人“火霹靂”蘇三泰。
蘇三秦年近六旬,在江湖上是一個怪異的人物,他性格既暴躁也開朗,心地既善良也狠毒,他練有一手霹靂掌與霹靂彈的神功,無人可敵。
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與底細。
他與江湖上任何幫派都沒有來往,也極少與人打交道,只要別人不惹他,他從來不惹別人。
他不喝酒,也不賭錢,只有一個嗜好,貪色。
他不漂妓院,也不採花,只是不停地娶老婆,每年一個。
他建樓三十六年,也不採花,只是不停地娶老婆,每年一個。
他建摟三十六年,已娶三十五個老婆。
眼下又在準備婚禮,娶第三十六個老婆。
他彷彿除了娶老婆之外,根本就沒有別的事可做。
他從不出莊。
三十六年裏,他不曾涉足莊外一步,連娶老婆迎親,他也只在莊門內接轎。
這是一位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的人物。
正午。
火紅的太陽懸在頭頂的天空,金燦燦的陽光把火鷂樓後小山演染得絢爛多彩。
小山的涼亭中,端坐着這位科必的火鷂樓摟主蘇三泰。
他沉靜地坐着,面前擱着一張古琴,十指正在琴絃上撥弄。
琴絃顫慄發出婉轉悠揚的琴聲。
琴聲舒緩、悠遠、流瀉着深沉、哀婉的情感,而又給人一種沉着、堅定、自信的情緒,同時又使人覺得激昂而動人心魂。
他身體高大,是個大塊頭的漢子,面色赤紅而帶助黑,手指又短雙粗,皮膚祖糙極了。
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聽,誰也不會相信這個粗人居然能彈得如此一手好琴。
古琴旁擱着一塊印了黑邊的,寫着一個觸臣涼心的“死”字的木牌。
武林生死判官嚴陰陽的死字令牌。
接到死字令牌的人,必定得死。
他知道這一點,但他卻沒有絲毫的驚慌。
他像沒事在認真地彈着自己的琴。
他在等待,極有耐心地等待着時辰的到來。
涼亭外的草坪中,坐着嚴陰陽。
他戴着羅漢面具,低着頭坐着。
他大口喝酒,大塊吃肉,那神態好像是一個待吃飽了酒肉,就要去宰豬的屠夫。
他表現上神態伊然,心中卻有幾分着急。
該死的小豔女怎麼還不見出現?
他在一天前已下了死字令牌給蘇三泰,並約定白素娟此刻在現身。
他已擬定了一個制服蘇三泰的方法,若能成功,能省去徐天良許多麻煩,而他的生死判官的威名,能再次揚威江湖。
然而,時辰已經到了,卻仍不見白素娟露面,怎不叫他着急?
他只得放慢喝酒與吃滷菜的速度,藉以拖延時間。
他邊吃喝,邊在心裏把白素娟罵了千萬遍。
日頭已偏移頭頂。
琴聲嘎然中止。
蘇三泰接任弦道:“時辰該到了。”
嚴陰陽搶起頭,揮手抹抹羅漢面具嘴邊的油漬道:“我老人家從不殺餓死鬼,你真不喝一口。”
蘇三泰沉聲道:“老夫已經向你説過了,老夫厲來起牀很晚,剛吃過早飯,決不會是什麼餓死鬼。”
嚴陰陽陰森森地道:“黃泉路很遠,很難走,憑你肚裏的那點早飯,恐怕撐不到酆都城門前。”
蘇三秦呵呵一笑道:“誰説我要去酆都城了?”
嚴陰陽冷聲道:“凡接到生死判官死遼令脾者,不上酆都城,能去哪裏?”
蘇三泰仍含笑道:“沒想到生死判官砸了招牌後復出江湖,口氣仍這麼硬郎。”
嚴陰陽冷緩地道:“我老人家從不打誑語,説的都是實話。”
蘇三泰冷笑一聲:“嚴陰陽,你這話能嚇唬得了別人,可嚇唬不了老夫。老夫是極少知道你底細的幾個人之一,憑你的竹中劍與那幾顆寒釘,決不會是老夫的對手。”
嚴陰陽冷哼一聲道:“蘇樓主對我老人家,恐怕是隻知其一,而不知其二。”
“哦!”蘇三泰濃眉一揚,用嘲弄的口氣道:“老夫倒要向你老人家請教其二。”
嚴陰陽道:“我老人家有個特點,從不做蝕本的買賣,你知道嗎?”
蘇三泰臉色陡然一變,嘴角不禁扯了扯。
嚴陰陽睜光如同針芒射向蘇三泰:“我老人家若無絕對把握,絕不會接下這種買賣。”
蘇三泰顯然有些沉不住氣了,霍地站起:“究竟誰誰是依的僱主?是夏世炎,還是那個醜老頭?”
這一回輪到嚴陰陽吃驚了。
“醜老頭!”醜老頭是誰?
義勝莊中除了夏世炎之外,還有個醜老頭?
他搖搖了羅漢頭,沉聲道:“蘇樓主,你應該知道江湖買賣的規矩。”
蘇三泰扁了扁嘴:“我知道,不過……”
嚴陰陽打斷他的話:“難道你認為你不該死嗎?”
蘇三泰一怔,隨即仰面發出一陣大笑:“哈哈哈哈,我該死,當然該死,但這世上該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嚴陰陽,難道你不認為你也該死嗎?”
嚴陰陽低下頭,默然無語。
他並非是無話可答,而是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
白素娟這個小丫頭還沒有到,下面的戲該怎麼演。
生死判官復出江湖,第一被買賣就遇上了麻煩,弄不好老本也蝕掉。
蘇三泰目芒一閃,拍着石桌道:“嚴陰陽,你若要動手。就請站起來!”
嚴陰陽知道已無退路,只得雙手摻起酒罈子將壇中酒咕嚕嚕,一口氣喝光,然後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當!”酒罈碎了,迸散的酒珠在陽光中,像寶石一樣閃着光。
嚴陰陽用衣袖擦擦嘴,緩緩地站起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