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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俠盜嬌娃

    秦龍飛抱着這樣的心情,是以在離開大都之後,不是南下,而向北行。

    走了兩天,身上的碎銀不知不覺業已用光,他就索性做起愉兒來了,起初只是愉來自己使用,漸漸就幹起劫富濟貧的把戲。漫無目的一路北行,錢用光了,就偷大户人家,倒也過得甚為逍遙自在。

    如是者流浪了半年多,也不知偷了多少大户人家,江湖上也漸漸傳出有個不知來歷的“俠盜”的風聲了。

    某一天晚上,他去愉一個富户,這個富户是當地的惡霸,他去的時候,恰巧看見這個惡霸,吩咐他的管家明天去抓一個佃户的女兒來抵債,他一怒之下,點了這兩個人的穴道。那惡霸連他面目都沒見着,突然間一陣昏眩,已是人事不知。他臨走之時,還幹了一套“寄柬留刀”的把戲,就用那惡霸賬房裏的紙筆,寫上了“估惡不梭,必取你命”八個大字。然後在賬薄上查出那佃户的姓名莊址,把偷來的銀子送一百兩給那個佃户,叫他們父女逃到別處安身。

    他幹了這樁事情,心裏十分痛快,約莫四更時分,離開那個地方,施展輕功,天亮之時,已是走了數十里路。中午時分,到了一個小鎮,覺得餓了,便走進鎮上一家較具規模的酒家喝酒。

    他身上穿的是昨晚順手牽羊愉來的一件華美皮袍,倒還合身,加上他風度翩翩,小鎮上的酒家那曾見過如此俊雅的人物,只道他是個貴家公子,當然加意奉承。

    他正在興頭,吩咐那掌櫃道:“你把最貴的酒菜給我端來。”一個人就要了三斤酒八個菜。小酒家能有什麼名貴的菜式,但大魚大肉卻也堆了滿台。那掌櫃的納罕道:“公子爺,你是請客人嗎?”秦龍飛道:“不錯,我是請客。”那掌櫃道:“那麼可要等待客人,這些酒菜——”秦龍飛道:“不用。我請的不是普通客人。我先吃了,再讓客人吃的。”掌櫃覺得奇怪,不過心想:“只要你大爺花錢,我才不管你的請客是什麼規矩呢。”

    秦龍飛吃得酒醉飯飽,不過吃了一小半。把筷子一擲,哈哈笑道:“剩下的你給我請門外的叫化子吃!不夠,還可以照樣再敝一席!”聽得夥計目瞪口呆,門外的幾個叫化子則一齊擁入。

    轉瞬之間,把剩酒殘餚,吃喝得乾乾淨淨。秦龍飛哈哈大笑,説道:“吃泡沒有,不夠,可以再來一席。”

    為首的老叫化倒很知足,説道:“多謝公子爺,我是吃得飽了。不過我還有十多個化子兄弟——”

    秦龍飛豪興大發,説道:“都叫他們來吧,一席不夠就要兩席,兩席不夠要三席,總之讓你們的兄弟都吃得酒醉飯泡就是。”此言一出,那些叫化子都是大喜若狂,連忙出去招朋引友。

    秦龍飛對那掌櫃説道:“你多準備一些酒菜,待會兒招待我這班化子朋友。不過我可不能在這裏陪客了,麻煩你替我告個罪。”

    掌櫃的道:“公子爺現在就要走了麼?”

    秦龍飛道:“不錯,我還要趕路。”

    掌櫃的道:“待會兒你的那班化子不知道會有多少人來,這個賬現在可是難算。”

    秦龍飛道:“你們這個小鎮大概有多少化子。”

    掌櫃的道:“大概有十多二十個。公子爺,你不知道,這小地方連年收成不好,租税又重,所以有許多老弱的人就做了叫化子啦。”他説這話,顯然是恐怕秦龍飛不相信一個小鎮會有二十個叫化子。

    秦龍飛聽得不大耐煩,一揮手説道:“就算它二十個吧。”

    掌櫃的道:“或許他們還會請一些窮朋友來,都當全是叫化子。”

    秦龍飛道:“好,那就準備一百個人的酒菜,總夠了吧?”

    掌櫃的道:“夠了,夠了!”

    秦龍飛道:“一百個人的酒菜,大約多少銀子?”

    掌櫃的道:“公子爺剛才吃的這席酒菜是三兩二錢銀子,這席酒菜是足夠八個人吃的,就算十二庸吧,一三得三,二三得六……”

    秦龍飛道:“不必細算了,我給你五十兩銀子,多下的賞你!”

    十二席酒菜用不到四十兩銀子,掌櫃的一聽自己有十兩銀子小賬,喜出望外,忙道:“多謝公子爺!”伸出“而”字形的手,就向秦龍飛討錢。心裏還恐怕他是在開玩笑。

    秦龍飛笑道:“你以為我是玩笑嗎?這就給你!”不料伸手一摸銀子,登時斂了笑容了,呆了!

    掌櫃的道:“客官,你怎麼啦?”

    秦龍飛滿面通紅,摸來摸去,一文錢也拿不出來!

    昨晚他在那大户人家,嫌銀子笨重,不好攜帶,只拿了三個每個重五十兩的元寶,不過卻拿了一大疊銀票,各種面額都有,少説也有五千多兩銀子,這些銀票乃金京各大錢莊所發,在全國各地都可通用的。另外還有一些珠玉首篩。他把那兩個元主給了那個佃户,本想把剩下的一個元寶給這酒店的掌櫃的,那知不但元寶不見,銀票、首飾,甚至連身上原來有的幾兩碎銀子也全部不見了。

    秦龍飛又驚又窘,吃驚的是不知什麼時候給人偷了他身上的東西,窘的是馬上就要出醜。

    掌櫃的冷冷説道:“公子爺,我也知道你是開玩笑的,請客那是不必了,只請你自己寸你所吃的賬罷。盛惠三兩二錢銀子。”秦龍飛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訥訥説道:“我,我本來有幾千兩銀票的,不知什麼時候給人偷去了!”

    掌櫃的面色登時難看起來,冷笑道:“公子爺,你開玩笑可莫開到我們做小買賣的窮人頭上,你那幾千兩銀子恐怕都放在家裏吧?”老闆娘聽得他們吵鬧,也走出來道:“世亂年荒,道路不清。那有人放幾千兩銀票在身上走路的?你説你有幾千兩銀票,老孃還有一萬兩銀子放在這牆璧角呢,你瞧見沒有?哼,你説這話騙小孩子也騙不倒。老孃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銀子給人偷去,你想白吃就是不成,請付賬吧!”

    秦龍飛臉紅過耳,一咬牙根,説道:“好,你們把我這件皮袍拿去,這是貂皮,少説也值一百兩銀子,你們拿去吧,多餘的銀子不用給我,客我還是照請。”

    老闆娘也不知不識貨還是定要和他為難,説道:“管你是貂風皮也好,老鼠皮也好,我們不要,只要銀子!”店子裏一個客人説道:“對,這年頭還是小心為上,這件皮袍是貂皮倒是不假,不過來歷不明的東西,還是別沾手為妙。”

    秦龍飛惱羞成怒,説道:“什麼,你敢説我這皮袍來歷不明嗎?我,我……”想起這皮袍的確是偷來的,不覺就結結巴巴的説不下去了。

    那客人越發得意,冷笑説道:“作賊心虛,這句老話當真一點不假。”

    秦龍飛怒道:“你説我是偷來的嗎?”

    那客人道:“這是你自己説的,我可沒有説你。你沒有作賊,何必心虛?”

    秦龍飛本想找個藉口發作,目光一瞥,忽見另一個客人也正在站起來,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奚落他的那個客人形貌猥瑣,一看就令人覺得討厭,這個客人卻是個眉清目秀的書生。秦龍飛不覺感到羞愧,心裏想道:“我本來是偷來的,還要撒潑。那豈不是變成了流氓了,我怎樣不成器,也不能如此沒有出息。”

    但眼前的賬必須要討,這口氣蹩着又發不出來,他是雙手按着桌子的,不知不覺手上一用勁,“喀喇”一聲把桌子抓碎一塊。

    那老闆娘和掌櫃大吃一驚,只道他當真是個強盜,臉色全都變了。那個形貌猥瑣的客人則越發顯出鄙夷神色,説道:“顯功夫麼?哼,你白吃了人家的東西還弄壞人家的桌子,老闆娘,這筆賬你給他算上去。他不付我替你主持公道!”

    那個面目清秀的書生忽地微微一笑,陰聲細氣的説道:“何必為一點小事鬧起來?我相信這位客人的説話,他的賬我替他討。”説罷從衣袋裏掏出一疊銀票,略加檢視,抽了一張出來,説道:“這張銀票恰好是五十兩的,掌櫃的,你拿去按照這位客人的吩咐,弄十二桌酒席招待他的叫化子朋友。”

    這疊銀票和秦龍飛昨晚偷的那疊銀票厚薄竟是似乎一樣,秦龍飛心中一動:“偷了我的銀票莫非就是此人?但他並沒有走近我的身旁,縱有妙手空空的絕技又焉能施展?看他的相貌也不像小偷。”這小酒店只有他們三個客人,書生坐的桌子和他距離頗遠,倒是形貌蝟瑣那個客人剛才曾經走近他的身邊,秦龍飛再想,銀票沒有記號,即使是他偷的,我也不能和他理論。説不定還是我瞎疑心了,他才真正是個闊少爺。

    掌櫃的接過銀票,眉開眼笑的道謝,形貌猥瑣的那個客人一言不發,討了他自己的賬,灰溜溜的走了。

    那陌生的客人替秦龍飛付了賬,秦龍飛的心裏雖然對他還是稍稍有點懷疑,但於理於情也不能不向他道謝。

    書生微微一笑,仍然是陰聲細氣的説道:“此須小事,阿足掛齒。咱門一起走吧。喂,掌櫃的,你可得替這位相公好好的招呼他的客人啊!那十二桌酒席,若是偷工減料,回頭我會替他找你算賬。”

    掌櫃忙不迭的説道:“兩位相公請放心,我一定弄上好的酒席招待化子朋友。”一邊想:“有了這五十兩銀子,管你是叫化子也好,‘體面人,也好,我還北不好好招待嗎?”當下打拱作揖,把兩人送出店門。

    二人走在一起,免不了互通名道姓,秦龍飛方始知道,這個書生姓顏,單名一個“璧”字。

    秦龍飛道:“顏兄那五十兩銀子……”

    顏璧笑了一笑,搶着説道:“秦兄,你當不當我是朋友?”

    秦龍飛道:“多得兄台解窘,你看得起我,我怎敢不把你當作友人?”

    顏璧笑道:“着呀,朋友有通財之義,這一點銀子,還值得一提嗎?”

    秦龍飛道:“顏兄,剛才那個客人和酒店的老闆都把我當作強盜,實不相瞞……”

    顏璧説道:“秦兄何必與這些小人一般見識?説句笑話,莫説你不是強盜,就是強盜,我也不怕,一樣和你結交。”

    秦龍飛本想直認不諱,但一想卻又何必和一個相識不久的朋友表白自己的身份,自己是梁山泊好漢的後代,説了出來,豈不玷辱祖先聲名。

    但他聽了顏璧這詳回答,卻是不禁心中一動,説道:“顏兄可曾學過武功?”

    顏璧説道:“小弟詩文倒是讀過一些,説到武功,那是一竅不通了。秦兄,何故有此一問?”

    秦龍飛道:“普通的書生那有不怕強盜之理,兄台卻説不怕強盜。”

    顏璧笑道:“那是因為我絕對相信秦兄不是強盜,我説不怕,是不怕秦兄。倘若當真碰上強盜,強盜不殺我,我嚇也嚇死了。對啦,秦兄,你腰繫佩劍,想必應該是懂得武功的了?”

    秦龍飛道:“懂得二字很難説,會一點三腳描式的把式罷

    顏璧説道:“秦大哥太謙虛了,我看你氣宇軒昂,一定是個文武雙全的少年豪傑。”

    秦龍飛最喜歡別人奉承,尤其喜歡贊他英俊,雖然受了許多挫折,這個毛病改了一些,但還沒有完全改掉。當下笑道:“我不知道顏兄原來還會看相。”

    顏璧笑道:“信口雌黃,叫秦兄見笑了。但我相信這個相我是看得準的。實不相瞞。目下路途不靖,我一個人走路,總是難免提心吊膽。要是咱們恰好同路的活,我可還想仰仗秦兄保護呀,秦兄,你上那兒?”

    秦龍飛道:“我是四海雲遊,並無一走的地方要去。你呢?”

    顏璧説道:“我想到關外遊覽,順便探訪朋友。秦兄,你既然隨處可去,何不與我結伴同遊。聽説關外的白山黑水,雄奇瑰麗之處,實不遜於中原的名山大川呢。”

    顏璧的説話,前後頗有矛盾,倘若他當真是個膽小的人,焉能還敢單身到關外遊覽?

    秦龍飛並不糊塗,當然亦已看出他話中的破綻。但一來覺得顏璧吐屬不凡,和自己頗為投合。二來心想:“初認識的朋友,難免客套一些。他説自己膽小,大概是客氣話吧了。或許他是為了要與我結伴,才故意這樣説的。我可巴不他‘也’是個文武全材的少年豪傑呢。”當下笑道:“原來此處已是與關外接壤的地方了嗎?我還未知道呢?”

    顏璧説道:“再走兩天,就可以出山海關了。山海關號稱天下第一堆關,你可不能不去一遊。”

    秦龍飛道:“關外不是女真族的發祥之地嗎?”

    顏璧似乎怔了一怔,半晌説道:“是呀,這又怎樣?”

    秦龍飛道:“那可是金國韃子的老家呀。”

    顏璧笑道:“咱們只是遊覽,管它什麼韃子不韃子?不犯王法,害怕什麼?”

    秦龍飛心裏想道:“我正是犯了韃子的‘王法’。”但這話他可是還不能和這顏璧説的。當下説道:“好,顏兄有此雅興,小弟奉陪。”

    兩人一路同行,談文論武,甚是投機,黃昏時分,到了符離集投宿。符離集是出山海關的必經之地,來往客商甚多。雖然只是一個市鎮,卻比一些小縣的縣城還要熱鬧。

    顏璧似乎頗熟當地情況,帶領秦龍飛去找鎮上最大的一家客店,客店的主人見他們是貴公子模樣,親自出來迎接。

    顏璧説道:“我要兩間上房。”

    店主人陪笑説道:“兩位客官是一起的吧?”

    顏璧説道:“不錯,這又怎樣?”

    店主人道:“抱歉得很,小店本來已經客滿,現在只能騰出一間上房,這間房間還是剛好有人退出的,兩位既然是一起的,請將就些個。”

    秦龍飛聽顏璧要兩間房間,本來就覺得有點浪費,於是説:“好,一間就一間吧,我們要了。”

    那知顏璧卻道:“不行,我非要兩間上房不可!”

    秦龍飛怔了一怔,不解他何以如此固執?但秦龍飛身上沒錢,非他代討房租不可。只好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店主人搓着雙手,説道:“實在騰不出兩間上房,客官,你,你——”

    顏璧説道:“我是沒有討價還價的,而且一定要住你這家客店!誰叫你這家客店是本鎮最大最好的一家呢!”

    店主人道:“多謝客官抬舉,看得起小店。但我總不能把現在已經住下來的客人趕出來呀!”心想:“我開了幾十年客店,可還沒有見過你這樣蠻不講禮的客人。”

    秦龍飛也覺得顏璧未免過份了,正想勸她,顏璧己是又在説道:“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總之我非要兩間房間不可!”

    正在鬧得不可開交,忽見有一間客房的房間打開,走出來兩個軍官。

    那兩個軍官齊聲問道:“掌櫃的,你為什麼和客人吵鬧?”

    店主人道:“這位客官要兩間房間,可我們只有一問。”

    那兩個軍官道:“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客人是衣食父母,你怎可不聽從他的吩咐?”

    此言一出,秦龍飛不禁大感奇怪。他本以為這兩個軍官是跑出來干涉他們的,那知反而是如此的袒護顏璧!

    店主人滿肚皮悶氣,可又不敢反駁,只能忍氣吞聲的説道:“大人教訓的是。不過小的卻到那裏去找這一間多餘的房間。除非,除非有人肯讓出來。”他心裏想説的是“除非你們肯讓出來”,當然説出口來,這“你們”二字是非改成“有人”不行了。

    不料那兩個軍官都笑了起來,一個説道:“着呀,我説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你瞧你這辦法可不就是想得對了。”一個説道:“你別愁沒人肯讓房間,我們馬上就走。”

    店主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説道:“兩位大人,你、你們肯讓房間?不如還是由小的去和別位客人商量吧?”

    年長的那個軍官説道:“別弄得這麼麻煩了。出門人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反正我們不住客店也還有地方好住。你招呼客官要緊,我們説搬就搬!”果然一説完,就跑回來房間,背起行李便走。看來他們的行李竟是早已收拾好的。

    這一下不但店主人驚詫無比,秦龍飛也是大感意外。俗語説“秀才遇着兵,有理説不清。”何況是兩個軍官,更何況“有理”的並非顏璧!

    店主人連忙畢恭畢敬的招呼他們入房間休息,湊巧得很,軍官讓出的房間恰好是和原有的那間空房相連的。店主人替顏璧卞行李入房,低聲説道:“我活了一大把年紀,平生只見過作威作福的軍爺,可從沒見過像這樣的好人。這都是你們兩位的面子。”他閲歷甚深,料想這兩位客人定然來頭不小。

    秦龍飛笑道:“這都是我這位顏兄的面子,與我無關。”

    顏璧笑道:“秦大哥,你這話可説錯了。什麼行業都是有好人有壞人,作威作福的軍官固然很多,好的亦非沒有。咱們恰巧碰着好人,並非我的面子。”接着在秦龍飛耳邊説道:“對‘女真韃子’似也不該一概而論,這兩個韃子軍官,就很不錯,你説是嗎?”此時那店主人已經不在房中了。秦龍飛想起武林天驕也是金國貝子,心想:“他這話倒也説得有理。不過他為什麼非給‘韃子’辯護不可呢?難道他也不是漢人嗎?”

    秦龍飛對顏璧的身份不由得起了懷疑,但他還不知道另一件事情。剛才那兩個軍官出來的時候,顏璧曾向他們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們不可道破自己的身份。秦龍飛站在他的後面,沒有瞧見。

    秦龍飛笑道:“顏兄,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非要兩間房間不可。你又不是女孩兒家。”秦龍飛因見顏璧説話陰聲細氣,又是眉清目秀,相貌姣好像個女子,特地和他説笑的。

    顏璧面上一紅,説道:“我自小獨宿,不慣與人同睡。”秦龍飛道:“原來如此。”心想他的許多習慣都很特別。解釋清楚也就是了,何必面紅。

    店主人料想他們定有來頭,招待殷勤,自是不在話下。

    吃過晚飯之後,顏璧忽地説道:“我出去買點東西,你不必等我了,早點睡吧。”

    秦龍飛道:“這麼晚了,店鋪還未關門嗎?”顏璧説道:“秦兄有所不知,關外的風俗和關內不同,許多小市鎮是設有夜市的。此地雖然還是關內,到山海關去也不過只一天路程了,故此與關外的風俗差不多一樣的。”

    秦龍飛道:“哦,這裏設有夜市的麼?我倒沒有逛過夜市呢。”

    顏璧淡淡説道:“也沒有什麼好玩的,不過是在晚上做生意而已。”

    秦龍飛聽他的語氣,明顯的是不歡迎自己和他作伴。心裏想道:“這人很夠朋友,就是脾氣有點古怪。但脾氣古怪,那也是他的事情。我倘若要陪他出去,説不定他反而誤會要巴結他了。”要知秦龍飛是個自尊心甚重的人,他受了顏璧的恩惠,自是要份外矜持。

    秦龍飛睡了一覺,半夜醒來,心裏想道:“不知顏璧回來沒有?”輕輕一敲牆璧,叫道:“顏兄,顏兄!”

    敲了三次,還是沒有聽到回聲。秦龍飛想起日間之事,起了疑心,悄悄走到鄰房窗下,望了一望,他是練過暗器功夫的人,目光異乎常人,這晚又有月亮,房間裏面雖然黑暗,隱約山可看到東西。一看之下,只見房間裏空蕩蕩的,那裏有人?

    秦龍飛抬頭一看,月亮正在天上,不由得更是大起疑心,顏璧説是去買東西的,忽的三更半夜,尚未回來。

    “好,我倒要看看他的葫蘆裏買什麼?”秦龍飛的好奇心一起,便即悄悄的弄開顏璧的房門,進去搜查他的行囊,看看是否可以找到什麼可疑的物事。這幾個月他敝慣愉兒,竄牆入室已經是他的拿手本領了。

    秦龍飛擦燃火石,打開顏璧的行囊,一看之下,不覺呆了。

    行囊裏除了衣服之外,有幾張銀票,還有一對玉釵。

    秦龍飛昨晚偷那大户人家,是偷了一疊銀票和一批首飾的。銀票沒有記號,那也罷了,但這對玉釵,一支雕龍,一支刻鳳,配成一對龍鳳寶釵,手工甚為精緻,正是那批首飾中的精品。

    秦龍飛呆了一呆,想道:“原來他果然是黑吃黑!但他偷了我的東西,按常理説就該避開我才對,卻為何還要與我結伴同行呢?”百思莫得其解,當下把這對玉釵放回原處,暗自思量:“我暫且佯作不知,看他明天怎樣和我説話?”

    秦龍飛躺在牀上,靜聽鄰房聲響,想要知道顏璧什麼時候回來,到了差不多天亮的時候,還是沒有聽見絲毫聲響。“想必他已遠走高飛了,那裏還會回來?”如此一想,不覺睡意難熬。就在不知不覺之中朦朧人睡。待到一覺醒來,已是日上三竿的時分了。

    剛剛洗過了臉,忽聽有人拍門。秦龍飛只道是店主人,那知打開房門一看,不禁眼睛一亮,進來的這個人可不正是顏璧是誰?

    顏璧笑道:“秦兄昨晚睡得好啊!”

    秦龍飛訕訕説道:“我本來是習慣起早的,不知怎的,這一覺卻睡到紅日當頭方才醒來。”

    顏璧似笑非笑的説道:“想必你昨晚是太過疲勞了。”

    秦龍飛道:“顏兄,昨晚睡得如何?”

    顏璧説道:“我睡得很好。就是三更時分,好像聽得有老鼠爬到我的牀前,我醒了過來,想捉老鼠,沒有捉住。後來又睡着了,我也是剛剛醒來的。”

    昨晚的三更時分,正是秦龍飛偷人顏璧的房間之時。秦龍飛心道:“哼,你偷了我的東西,還罵我是老鼠。”但也好生驚異:“難道昨晚我搜查他的行囊之際,他已經回來了麼?當真若是如此的話,他的本領別的不知,只論輕功,豈非已是遠遠在我之上?”

    顏璧説道:“差不多是晌午時分了,咱們吃過中飯再走吧。”

    秦龍飛道:“好,那就隨便吃一點吧。”

    顏璧笑道:“不勞秦兄費心,我早已吩咐他們準備中飯了,只等你起身呢。”説話之際,只見夥計把飯菜端來客店的主人也親來侍候。

    顏璧請店主坐下和他們同進午餐,店主人忙不迭的説道:“在兩位達官的面前,那有小兒坐的份兒。”

    顏璧笑道:“我們那裏是什麼達官貴人,你別客氣,坐下來好説話。我還想向你請教一些地方上的情形呢。”

    店主人半邊屁股坐下,恭恭敬敬的説道:“顏相公想要知道什麼?”

    顏璧説道:“出門人最關心的是‘平安’二字,你們這一帶有盜匪出沒麼?”

    店主人道:“小地方托賴還算平安,沒聽説附近有什麼強人嘯敍。不過——”

    顏璧道:“不過什麼?”

    店主人只是考慮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們,終於説了出來:“不過小賊恐怕還是有的,昨晚鎮上就出現了一件怪事,”

    顏璧道:“什麼怪事?”

    店主人道:“昨晚鎮上許多人家鬧賊,但奇怪的是,尋常的賊人是偷東西的,這個賊卻是給人家送銀子的,他進入的那些人家,都是窮苦人家,留下銀票或其他財物。他們一早起來,就在牀頭髮現了。有的人還以為是天賜給他們的呢。”

    顏璧笑道:“這就不能説是賊了。即使是賊,也只能説是俠盜。”

    店主人道:“不錯,聽説江湖上出現一個俠盜,在我們鄰近的幾個縣份,都曾經發生過和昨晚同樣的事情。”

    顏璧問道:“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啊。不過昨晚那許多人家‘鬧賊’的事,你又怎樣知道的呢?”

    店主人道:“我門客店的招待四方客人,聽來的消息是要比普通人多一些。”跟着解釋他何以知道昨晚之事,“我有兩個親戚,一個是開錢莊的,一個是開當鋪的。今日一早有人來錢莊掉換銀票,來當鋪首飾。他們貪圖利錢豐厚,雖然知來歷不明生意也還是做了。那窮人也很老實,把昨晚的奇事告訴他們。

    顏璧笑道:“他們若是不説出來,焉能當得銀子?”

    店主人道:“奇怪的是,本縣並沒有聽説有那家大户人家失竊。”

    顏璧説道:“他不會從別的地方偷來,在這裏使用嗎?”

    店主人道:“這個俠盜劫富濟貧,倒是不錯,不過兩位可得提防點兒。”

    顏璧笑道:“我又不是富人,怕什麼。要是我有妙手空空的本領,我還想偷別人一點銀子來用呢。”

    秦龍飛心裏道:“原來他昨晚出去,是替我幹這‘俠盜’勾當,我倒是瞎猜疑他了。本來我就是要把這不義之財如此用的,得他代勞,我還應該多謝他呢。”

    吃過午飯、秦顏二人又再登程。離開小鎮之後,秦龍飛見路上沒人,心裏正自琢磨怎樣説破顏璧的勾當,顏璧已先自向他撩撥,笑道:“秦兄,你那幾千兩銀票恐怕就是給這個俠盜偷去的了?”

    秦龍飛道:“這個俠盜本領如此驚人,要是我能夠和他結識那就好了。”

    顏璧説道:“這個俠盜的本領雖好,恐怕還不是天下第一。”

    秦龍飛道:“你怎知道?”

    顏璧説道:“我對江湖上的人事雖然所知極少,但也聽得有人説過,當今天下第一神偷,是梁山泊時遷的後入時一現。秦兄,你是‘會家子’(懂得武功的人),又是常在江湖上走動,想必知道這個人吧?”

    秦龍飛的偷兒本領正是跟時一現學的,學的不過一點皮毛,這幾個月施展出來已是過贏得“俠盜”之名。聽了顏璧的話,不覺一怔:“他的口氣越來越奇怪,難到他已是知道我的身份的麼?”

    “逢人但説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秦飛龍又再想道:“顏璧和我雖然投機,但他是什麼來歷,我卻一點也不知道。我怎能把我的先祖也是梁山泊好漢的事情告訴他?”他懷疑顏璧是要套他口風,本來想要和他打開天窗説亮話的,不覺也是遲疑起來了。當下勉強説道:“顏兄,你對江湖上的事情比我熟,我可沒有聽過時一現的名字。但只希望碰上昨晚那個俠盜。”

    顏璧笑道:“你別嚇我,我的膽小,卻是最怕碰上強盜。即使是俠盜也怕。”

    剛説到這裏,忽聽得嗚嗚聲響,一技響箭迎面射來,樹林里人影綽綽,轉瞬之間,已是現出身形,堵莊了他們的去路。

    顏璧叫道:“糟糕糟糕,剛説強盜,強盜就到,秦大哥,你可得救我的性命。”口中説話,腳底像抹了油似的,一溜煙就跑。

    只聽得那個強盜頭子喝道:“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行人經此過,路錢留下來!”説話的聲音,秦龍飛竟似曾相識。

    秦龍飛走睛一看,只見這個強盜頭子不是別人,正是前日在那酒店裏屢次出言奚落他的那個形貌猥瑣的客人,帶來了大約十多個手下。

    秦龍飛喝道:“好呀,原來是你?”

    那強盜頭子道:“你那個有錢的朋友呢?”

    秦龍飛剛才全神注視這夥強盜。顏璧大呼小叫逃跑之時,他也不知他是真的害怕還是裝模作樣。此時回頭一看,已是不見顏璧的蹤跡,也不知他是跑到什麼地方躲起來了。

    秦龍飛心裏想道:“且不管顏璧是何等樣人,我先對付這幾個毛賊。”當下冷笑説道:“我的朋友有錢也好,沒錢也好,你要打他的主意,可是休想!”

    另一個強盜笑道:“好呀,聽你這小子的口氣,倒似乎是以保鏢自居了。付可知道黑道的規矩,出馬決不空回,走了肥羊,狗熊身上的毛也要拔掉。”黑道術語,“肥羊”是指有錢的事主“狗熊”則是指本領不濟的鏢師。這個強盜虎背熊腰,相貌威武和那個形貌猥瑣的頭子,一俊一醜,正好成個對比。但他對逑個貌不驚人的首領,神色之間,卻是甚為恭順。

    秦飛龍冷笑説道:“你們不過要賣路錢罷了,你們問我這口寶劍要吧?”

    那強盜頭子卻是哈哈一笑,説道:“二弟,你走了眼了?”

    相貌威武的那個二頭領説道:“大哥,你説他不是狗熊也是肥羊麼?”

    那強盜頭子笑道:“他不是肥羊,也不是狗熊,他是咱們的同行?”那二頭領道:“啊,那當真是走了眼了!”

    那強盜頭子哈哈一笑,接着説道:“前天晚上,你一個人偷了張百萬的五千兩銀票,還有珠寶首飾,這筆生意,油水可是很不小啊!”

    秦龍飛道:“不錯,是我乾的,你待怎樣?”

    那強盜頭子緩緩説道:“少安毋躁,我自然要和你説個明白的。你貴姓大名?”

    秦龍飛道:“我一不想和你結交,二不想和你合夥,有話快説,休要囉唆!”

    那強盜頭子道:“可惜,可惜!”

    秦龍飛怒道,“可惜什麼?”

    那強盜頭子道:“我倒有和你合夥之意,可惜我未曾開口,你就要拒絕了。那麼,咱們只好按照黑道上的規矩辦事。規矩是見者有份,我們也不要多,只要你的一半。二千五百兩銀票拿來,珠寶首飾再按成色好壞平分!”

    秦龍飛道:“我不是怕你,但我不想你糊里糊塗的和我打架。我偷來的東西,早已給不知那位朋友黑吃黑轉偷去了。在那小酒店裏,你不見我沒錢付賬,還是朋友代付的麼?”本來他對這強盜頭子一看就覺討厭,但想起自己的祖先也曾敝過“強盜”,雖然不是普通的“強盜”,而是“替天行道”(梁山泊打出的旗號)的“強盜”。二來他這番話也是説給顏璧聽的,顏璧剛才轉眼無蹤,但秦龍飛猜想他多半是逃躲在附近。

    那強盜頭子笑道:“你這話可以騙得那位富家公子,可騙不了我們行家。你不過是見人家有錢,想要再做一筆沒有本錢的生意罷了。生意做不成,最少你的白食也騙到手了。哈,哈哈哈!”

    那二頭領接着説道:“你捨不得到手之物,那就不如接受我門大哥的好意吧。和我們合夥有你的好處呢!難道你以為我們的大哥不配做你的首領嗎?”

    秦龍飛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想:“這班傢伙眼孔太小,只不過要幾千兩銀子,就值得興師動眾了,看來只是三流的毛賊。”當下一聲冷笑,便即説道:“你這話説得對了,憑你們這班不成氣候的毛賊,怎配和我合夥?你們不服儘管併肩子齊上,和我見個真章!”

    羣盜聽了,轟然大笑,出乎秦龍飛意料之外,競沒一人上來,他本來以為“這夥不成氣候的小賊”,必定是倚多為勝,一擁而上。

    秦龍飛怔了一怔,喝道:“有膽的就來和我打,沒膽的就給我滾走,你們笑些什麼?”

    那二頭領道:“笑你有眼不識泰山;你知道我們的大哥是何等人物,多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想請他指點一招半式,還夠不上那個資格呢。我們的大哥看得起你,你竟敢蔑視我們!”另一個強盜笑道,“我看壞就壞在大哥看得起他,這小子一聽大哥邀他入夥,就以為自己是當真了不起,尾巴都翹上半天高啦。”

    那二頭領待眾人笑聲稍歇,接着説道:“大哥,割雞焉用牛刀,待我替你教訓教訓這個狂妄的小子。”

    那形貌蝟瑣的強盜頭子。點了點頭,説道:“好吧,不過這小子也還是可造之材,你教訓儘管教訓他,可別一出手就傷了他。”

    那二頭領道:“謹從大哥的吩咐。不過這小子若是大過不知天高地厚,那也只能看他造比了。”

    秦龍飛冷笑道:“誰贏誰輸,打過方知。你們廢話少説,到底打是不打?”但見這夥強盜氣概不凡,口裏雖然冷笑,心裏卻是不敢輕視他們了。想道:“難道這個面目可憎的強盜的頭子,當真是什麼大有來頭的人物:為什麼他要分我這幾千兩銀子。”

    那二頭領道:“你急什麼,亮劍吧。你是用劍的。我也是用劍,咱們正好比比劍法。你若是能夠接我一百招——”

    秦龍飛喝道:“多餘的話留待決了勝負之後再説,看招!”

    唰的一劍刺出,劍走輕靈,勢如飛風,正是他最得意的劍法,刺向那二頭領左脅的“章門穴”。待他劍鋒堪堪刺到之時,這才驀地拔劍出鞘,陡然間只見金光燦眼,原來他用的竟然是一把金劍。劍柄也是鑲珠嵌玉,只是這柄金劍,就是無價之寶。而他還只不過二頭領的身份。

    這柄寶劍,已足以令秦龍飛駭目,而他的劍法即更是驚人!

    這二頭領拿捏時候,妙到毫巔,待至秦龍飛的劍尖堪堪就要刺着他的穴道之際,這才拔劍應招,拔劍、閃身、還招、反擊,四個動作一氣呵成,快如閃電。而金劍揮來之際的光華耀目,也當真是有如雷轟電閃一般。

    秦龍飛用過平生所學,亦是招架不莊,雙劍相交,“當”的一聲,秦龍飛不由得連退幾步,身形搖晃,長劍部幾乎掌握不牢。那二頭領笑道:“大哥,你走了眼了,這小子可值不得你那麼青眼相加。”那盜魁笑道:“金老弟,江湖上能夠接得你十招的又有幾人?”那二頭領道:“不錯這小子接了我的一招,兵刃居然沒有脱手,也算得有分本領了。好吧,只要你接得我的十招,我就放你過去,也不要你的銀子。”

    口中説話,手底絲毫也不緩,説時遲,那時快,這二頭領已是一口氣發了七招,到了第七招的時候,只聽得“嗤”的一聲,秦龍飛的上衣給劍尖戳破一個孔,要不是手下留情,琵琶骨只怕也要洞穿了。那二頭領喝道,“小子,你當真是受了傷才認輸嗎?”

    秦龍飛趁他住手之際,定了定神,忽地想起自己的看家本領還未施展,冷笑説道:“誰説我輸給你了,哼,我不必用劍,也能贏你!”説到一個“贏”字,真的就把手中的長劍拋開。

    那二頭領怒氣上衝,喝道:“好小子,你不知死活,我也只好成全你了!”盜魁笑道,“何必和後主小子一般見識,死的我可不要!”

    那二頭領道,“好,那我就把後的給你!”話猶未了,倏地出招,這一劍又快又準,一招之內,同時刺秦龍飛的七處穴道,料想最少也有一處穴道給他刺着。

    那知秦龍飛緩過一口氣,早已有所準備。見他劍尖一起,立神便是霹靂似的一聲大喝,呼的一掌劈將出去!

    掌風劍影之中,只見兩條人影滌的分開,秦龍飛晃了一晃,但這次接連退了幾步的卻是那個二頭領了。

    原來秦龍飛的“看家本領”乃是他家傳的霹靂掌,劍法實非所長。不過倘若他半年之前,用霹靂掌對付這個二頭領,還是打不過他的,甚至也未必接得了十招。這半年之中,他學了薩怒窮的邪派武功,又在“王府”無意中獲得了上乘的內功心法,這就大大不同了。

    薩怒窮的邪派內功甚為霸道,但也還算不了什麼。在完顏長之“王府”裏給他發現的內功心法卻是非同小可,那是金國的一位武學大師窮畢生之力,研究“穴道銅人秘笈”所得的成果。秦龍飛練了上乘的內功心法,不但己可解除邪派內功的“走火入魔”的後果,而且在這半年之中,不知不覺已是練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可惜他的恨底不好,所得的正宗內功心法又不過一篇,否則已是足可應付了。

    二頭領“咦”了一聲,説道:“這小子果然是有點邪門!”唰唰唰連環三劍,秦龍飛又是霹靂似的一聲大喝,呼呼兩掌,把他的劍尖盪開。

    二頭領的長劍刺不到他的身上,秦龍飛的掌力在一時之間也還未能令他受傷,變成了相持之局。在那夥“強盜”看來,似乎還是他門的二頭領佔了七成攻勢,但在那形貌猥瑣的盜魁看來,已知久戰下去,他的副手恐怕難免吃虧。

    那盜魁讚道:“秦家的霹靂掌果然名不虛傳,金二哥,你讓我會會這位少年好漢?”那二頭領應聲退下,笑道:“大哥,你的眼力也果然是當真不差。”他談笑自如,貌似從容,其實已是胸口氣血翻湧。

    秦龍飛大為得意,喝道:“好,來吧,我不怕你們的車輪戰!”不過在得意之中,卻也不禁甚是驚疑。他本來看不起這個形貌猥瑣的盜魁的,想不到他竟能夠道破自己這“霹靂掌”來歷。

    那盜魁笑道:“老弟,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的武功雖然不錯,可也不能如此瞧不起人。”

    秦龍飛道:“好,你這麼説,敢情是以高人自命。我就領教你這位高人的功夫!”

    盜魁笑道:“我不是高人,你不用給我臉上貼金。咱們隨意玩玩吧。”

    秦龍飛一聲大喝,一掌劈出。那盜魁和他恰恰相反,似是漫不經意的一掌拍將出來,輕飄飄的好像全不用力。

    雙掌一交,秦龍飛只覺對方掌上似有一股粘勁,竟是身不由己的給他牽上兩步。他那以霹靂掌發出的極為剛猛的掌力,竟然也是好象泥牛入海,一去無蹤。秦龍飛大吃一驚,這才知道這個貌不驚人的盜魁,果然確實是個一流高手。

    秦龍飛連忙使了一招“三轉法輪”,掌心轉了三轉,好不容易方才擺脱這個盜魁的粘粘之勁,雙掌分開。

    這盜魁也似乎有點感到意外,“噫”了一聲,説道:“不錯,你的本領還在我估計之上。”口中説話,跟上一掌打來。

    這一掌是盜魁採取攻勢,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來。秦龍飛躲避不開,只能和他硬拚。拚了三掌,汗如雨下。盜魁掌勢斜飛,輕輕一抹,又把秦龍飛掌心粘住,這一次秦龍飛氣力不加,卻是擺脱不開了。

    秦龍飛暗暗叫苦,心裏想道:“這夥強盜顯然不是普通的強盜,幾千兩銀子焉能放在他們眼內,分明是有意和我為難了。但只不知是因何原故?”

    心念未已,忽覺對方的掌力稍為鬆了一些,那盜魁喝道:“秦虎嘯是你的什麼人,快説!”

    秦龍飛想道:“我寧可死在他的手上,也不能讓爹爹的聲名受辱。”當下一咬牙根,使勁反擊,喝道:“你又是什麼人,快説!”

    那盜魁身形一晃,心頭一凜,暗自思量:“即使是秦虎嘯,他的霹靂掌也未必有這麼威力。莫非失掉的那一篇秘笈就是給這小子在“王府”之時偷了去的。要不要拿他去見王爺呢,當下雙掌用力,又把秦龍飛牢牢粘注。哈哈一笑,説道:“好小子,你不説我也知道,你是秦虎嘯的兒子?”

    秦龍飛苦苦支撐,仍然閉口不答。心裏卻是更起疑了。“他查問我的父親做什麼?若是官府中人,他如今已經猜中了我的來歷,又為何不下殺手?”原來那盜魁的掌力緊一陣。每次放鬆之時,恰好都是秦龍飛難以支撐的時候。“這盜魁究竟是什麼人呢?又或者他竟然是爹爹的朋友嗎?”秦龍飛左猜右猜,怎樣也猜不着他的來歷。

    原來這個形貌猥瑣的盜魁乃是完顏氏之“王府”裏的總管班建侯,秦龍飛雖在“王府”住過幾天,卻是未會見過他的。不過他為了小心起見,還是經過化裝,改變了原來的面貌,故意扮作一個貌不驚人的小老頭。秦龍飛當然是做夢也想不到“王府”的總管會是“強盜頭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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