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天霸與徐大川在錦衣衛頭領黃金錦的陪同下,走進了豐都府衙門。
門內侍立著衙役和捕快。
院內站滿了身著號服的錦衣衛。
刀劍出鞘,箭搭弓弦,衙內的氣氛十分緊張。
黃金錦一聲不吭地領著二人,穿過前院,到了中庭。
庭坪上,擺著三頂紅木大轎,侍立著面帶殺氣的一大群禁衛兵丁。
氣氛緊張,還透著不安。
黃金錦壓低聲,吐出一句話:“姚大人小心。”
徐大川不覺暗中攢起了拳頭。
姚天霸立即傳音過去:“順兒,不許亂來,否則我當先斃了你!”
這是他給他侄兒,原皇宮大內總管姚其順(即徐大川)的一個警告。
徐大川在峨嵋金頂朝聖會告敗之後,原本準備帶著花容容和金童、銀童遠走高飛的,不料在山遭上遇到霍安仙一陣糾纏,待霍安仙走後,恰姚天霸趕到,便把他強制帶來了這裡,向帶著皇上口諭前來的新欽差大臣卞洛奇請罪。
徐大川不想來,卻不能不來,見到這場面情知不妙,卻又遭姚天霸警告,他心中十分沮喪,看來今日是死定了。
八名內宮侍衛在廳堂的臺階上,攔住黃金錦取下他的頭盔,摘走了他腰間的劍,這才放他三人進去.這八名內宮侍衛原都是徐大川手下,此時見到徐大川,竟不有一人向他打招呼或是悄悄示意。
徐大川牙齒咬緊,臉上綻出一抹刻毒與嘲弄的笑意。
他長期執行皇命在外,曾以千張面孔待人,故以千面郎君自稱。這位千面郎君,今天才第一次真正感覺到人世間的炎涼與險惡。
廳堂內,兩側“肅靜”、“迴避”木牌聳立,牌前分站著十八名侍衛。
侍衛沒執兵器,也沒拿刑杖,都空著手,但從他們高高凸起的兩頰太陽穴,可知他們皆是內外功修為極高的高手。
廳堂正中,擺著三張官案,一正兩斜呈八字形擺著。
正中官案最後坐著新欽差大臣卞洛奇。
卞洛奇的椅旁,站著一名手捧著皇上御賜尚方寶劍的小童。
左邊官案後坐著肉省總監魏海清。
右邊官案後坐著地方官知府雷吉祥。
正中官案擱著皇上的御用金牌,知府的官印,行刑的竹籤筒和一卷聖旨。
像開堂會審審理犯人,官案後的三張臉都是嚴肅的。
只是卞洛奇嚴肅得有些古板,形如一尊木偶。
魏海清嚴肅得有些得意,不住地打著嗝。
雷吉祥嚴肅得有些緊張,嘴角都扭扯得歪變了形。
黃金錦上前見過欽差大臣卞洛奇和內宮總監魏海清後,垂手侍立到一旁。
姚天霸和徐大川走至堂中,正待開口,卻見卞洛奇將驚堂木一拍,厲聲道:“姚天霸,你可知罪?”
姚天霸忙拉徐大川跪下:“御前一品帶刀侍衛姚天霸與大內總管姚其順,叩見欽差大人。”
卞洛奇皺著眉道:“姚天霸,本官問你可知罪?”
姚天霸抬起頭,炯炯的目光瞧著卞洛奇:“我不何罪?”
卞洛奇拿起御用金牌,沉志道:“這是什麼?”
姚天霸凜然道:“這是皇上賜給臣的御用金牌。”
卞洛奇肅容道:“這金牌為何會在叛賊沙渺渺手中?”
姚天霸坦然地道:“是臣保管不善被沙渺渺盜走了。”
“哼!”卞洛奇哼了哼,將案上的那捲對旨擲下,“這又是什麼?”
姚天霸拾起聖旨展開一看,原來是一道傳令退兵的假聖旨,上面皇上的字跡與五璽大印偽得可以亂真。
他暗自抿了抿嘴:果然一切不出所料!
原來他在錢塘將御用金牌交給徐天良時,早已有利用徐天良,來退圍剿峨嵋金頂官兵之意。
姚天霸擱下假聖旨道:“這是一道假聖旨。”
卞洛奇面色凝重地道:“既是如此,你還有何話可說?”
姚天霸沉靜地道:“臣實是不知其情。”
卞洛奇凝視著他道:“真的?”
姚天霸道:“若臣知情,就不會在金頂坪射放火焰箭了。”
“大膽的姚天霸,姚其順!”魏海清尖聲厲喝道,“爾等竟敢勾結叛賊徐天良,金頂聚會密謀造反,實屬罪大惡極,來人!將他二賊拖出去斬了!”
四名侍衛應聲搶上,點住兩人穴道,抓住了兩人肩膀。
姚天霸沒反抗,也沒出聲。
這個結局,對他來說並不意外,他早已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來到。
徐大川掙扎著,大聲疾呼:“冤枉!冤枉!”
卞洛奇舉起手,阻止四名侍衛:“有何冤枉,照實說來。”
徐大川搶呼著道:“屬下忍辱負重,潛伏江湖多年,為朝廷破了不少重案,此次峨嵋金頂朝聖會上又粉碎了西門複稱帝謀反的夢想,屬下鎮守山道,接應攻山兵馬,兵馬未至,又何以能加罪屬下?”
“叛賊還敢狡辯?斬!”魏海清尖聲喝喊。
四名侍衛木由分說,就將姚天霸與徐大川往堂外拖。
黃金錦突然跪倒在堂上。
“慢!”卞洛奇喝住四名侍衛,對黃金錦道:“你不什麼話要說?”
黃金錦叩首道:“未將退兵之後心中有疑,仍留在山下,確見金頂崖坪射出了火焰箭,可見姚天霸所言不假。姚天霸與姚其順屢立戰功,功勞不小,還望欽差大人念其往日之功,饒他二人一條性命,同時未將願以全家性命擔保,姚天霸決不會背叛皇上。”
“黃金錦,你算什麼東西,居然敢為姚天霸擔保?”魏海清厲聲斥喝。
卞洛奇沒理會魏海清的喝喊,卻道:“看在黃統領講情的份上,本官暫且饒你一回,命你二人一月之內緝拿叛賊頭領所謂的武林盟主徐天良和在逃欽犯沙渺渺歸案,即送京都刑中,不得有誤.“卞大人。”魏海清尖刻的聲音響起,“你敢放走叛賊?”
“魏公公,”卞洛奇冷聲道,“在這裡是你說了算,還是本官說了算?”
“哼!”魏海清細眼珠子一翻,“無論是宮內還是宮外,是京城還是州府,除了皇上之外,我東廠魏公公的話能不算數?拖出去,斬!”
他自恃東廠勢力強大,又兼任內宮總監,可謂權傾朝野,哪把一個監時賜封的小小欽差大臣放在眼裡?
誰知卞洛奇也不是盞省油的燈。
他早看不慣魏海清裝腔作勢,目中無有的模樣,決心要給他一個難堪。
他嘴一呶,椅旁小童立即將捧著的尚方寶劍高高擎起。
他沉聲喝道:“尚方寶劍在此,凡干擾本官審堂者,無論皇親國戚,先斬後奏!”
四名侍衛頓住了手,眼光瞟著魏海清。
“好……算你行。”魏海清顫抖著聲,氣呼呼地道,“老夫……走!”
魏海清衣袖一拂,帶著十六名侍衛氣沖沖地出了廳堂。
雷吉祥嚇得頭上冷汗直冒,卻又不知如何說話,如何勸解。
卞鉻奇朝他一擺手:“替本官送客。”
“哎!哎!”雷吉祥應諾連聲,急急地站起,追出廳堂。
黃金錦向卞洛奇跪下:“謝卞大人。”
“黃統領請起。”卞洛奇輕嘆氣道:“你倆也起來吧。”
姚天霸站起笛,嘴唇扁了扁想說話,但沒開口。
徐大川一邊起身,一邊道:“請欽差大人放心,屬下一定將徐天良和沙渺渺緝拿歸案。”
卞洛奇凝視了姚天霸片刻後道:“本官敬重你是條漢子,才結你這個機會,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你當要好自為之。”
姚天霸目芒閃了閃,雙手一拱,一言不發地扭身就走,黃金錦想喊他,卻被卞洛奇阻住。
徐大川拱起手,眉毛揚起:“請欽差大人靜候佳音。”
他已下定決心,要不惜一切手段,在一個月之內,捉到徐天良與沙渺渺。
姚天霸與徐大川走出衙門,轉向北道。
從北城門穿出,來到北郊十字路口的一個上茶肆。
姚天霸挑了一張桌子坐下,要了兩壺茶、八個饅頭和兩碟鹽菜及青皮豆。
姚天霸一直沒有說話,此刻,一口茶,一口饅頭,一根鹽菜及青皮豆。
從容地吃著,仍是不吭聲。
徐大川忍耐不住了:“伯父,你打算怎樣抓到他倆?”
姚天霸冷漠的眼光由青皮豆的碟子裡,轉註到徐大川臉上:“你真打算抓他們?”
徐大川傻了眼,反詰道:“怎麼?你打算不去抓他們?”
姚天霸點點頭。
“伯父,你瘋啦!”徐大川霍地站起,茶肆裡所有茶客的臉都轉扭向徐大川。
姚天霸冷沉地道:“坐下!”
徐大川坐了下來,睜大著眼道:“咱們要是不去抓他倆,會被殺頭的!”
姚天霸沉緩地道:“你怕死?”
徐大川皺著眉:“我……唉,不管怎麼說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姚天霸抓起茶壺,喝了口茶道:“你放心,你是姚家的唯一香火,我不會讓你死的。”
徐大川扁扁嘴:“謝謝伯父,可是……”
姚天霸做了個手勢,打斷他的話,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遞給徐大川。
書信封面上草寫著六個字:“緣塵大師親啟。”
徐大川著信,因惑地道:“緣塵大師?”
姚天霸點頭道:“你執此信去五臺山法源寺找緣塵大師,他會收留你的。”
徐大川噘著嘴道:“伯父的意思是要我出家?”
他從小由姚天霸撫養成人,所以對這位伯父十分畏懼,不敢有半點違背其意志的表現。
姚天霸緩緩地道:“你要是出了家,姚家豈不就斷了後?你放心,伯父已在信中與緣塵大師說明,要他收留你三年,然後替你還俗,那時你就可以娶妻成家,生兒育女,過平靜的日子了。”徐大川按著書信,默默無聲。
“你是不是嫌三年出家的日子太長了?”
姚天霸沉聲問,復又話語一頓,輕嘆了口氣道:“三年時間是很有必要的,一,可避過朝廷追捕的風頭,二,你殺心太重,罪孽深重,也須三年懺悔來贖罪,佛門的三所經頌來洗卻你心中的殺氣,這樣你方能有重新做人的機會。”
徐大川點點頭:“侄兒明白了。”
他知道伯父的睥氣,凡是他決定了的事誰也無法阻攔與更改,眼下的處,他除了順從這外,還能怎樣?
“嗯,這樣很好。”姚天霸說著,又抓起了一個饅頭。
徐大川小心地將書信收入懷中,然後問道:“伯父,你怎麼辦?也去法源寺嗎?”
姚天霸搖搖頭:“你不用管我。”
徐大川呼地弓起了身子:“我怎麼能不管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辦?”
他有一種急於知道伯父行計劃的慾望,他說此話時,慾望多於關心。
姚天霸手頓在嘴邊,饅頭咬在嘴裡停止了咀嚼。
徐大川定定地瞧著他,目光灼灼發亮。
他誤會了他的眼光,把那慾望之光看成了關心放出的光彩。
他幾口將饅頭吞下,然後神情穆肅地道:“我打算先去雁蕩山金陵洞穴拜祭一下死去的群豪,然後自縛進京,向皇上請罪。”
徐大川的手一抖,驚愕得嘴巴變了形:“您這不是去送死嗎?”
姚天霸沉聲道:“老夫罪孽深重,該受報應,這結局對老夫來說也不為過份。”
徐大川咬著牙:“伯父,你……不能死!”
姚天霸淺淺一笑,肅容道:“我實是不能不死。”
徐大川詫異地道:“為什麼?”
姚天霸沉靜地道:“雁蕩山金陵血案四百條人命,系老夫所為,老夫若不死,真是天理不容。”
“伯父,”徐大川直聽得心驚肉跳,“您怎麼能這麼說?”
姚天霸繼續道:“另外,老夫若不自縛進京請罪受死,皇上必然震怒,定會下旨嚴令緝拿我倆。江湖仇人如林,你我哪有藏身之處?我已經反覆想過了,我只有自縛進京請罪受死,才能保住你一條性命。”
徐大川聞言,一時感動,眼中居然滾出兩顆淚水:“伯父!我……”
姚天霸擺擺手:“你不用再說什麼了,快吃完饅頭,立即上五臺山。”
徐大川想想,輕“嗯”一聲,抓起了饅頭。
十字路口。
姚天霸與徐大川告別。
伯侄二人黝然對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這不是一般的告別,這是永訣。兩人都知道這一別之後,將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
天有陰暗,月有圓缺,人死卻不能復生。
因此,人最悲傷的時刻,莫過於生離死別。
兩人雖然心思不同,心情卻是一樣。
久久相望,默然凝立.
驀地,姚天霸轉身就走,沒說話,沒留下一句告別的語言。
他走得很快,剎時間便消失在塵土飛揚的南向道路上。
徐大川嘆了口氣,摸摸懷中的書信,轉向北道。
兩條截然相反的路。
一條生路,一條死路。
姚天霸選擇了死路,把生路留給了徐大川。
徐大川踏著沉緩的步子走著。
他已把伯父忘掉,心中在想自己的命運。
花容容怎麼辦,要不要把她帶到五臺山法源寺去?
三年出家生活怎麼過?
突然,他頓住腳步,按住了劍柄,綻出一聲厲喝:“誰?”
他已走到了一堵荒坡前。
一陣輕風,草叢搖曳。杜雲魂從荒坡草叢中緩緩走中。
西子莊。
昔日的十里竹林不見了,剩下的只是一片黑色的焦土。
焦土中有許多被燒成了黑炭的蛇的屍休。據說那就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西子莊竹林中百種上萬條有劇毒的毒蛇。
凸凹不平的焦土地裡,飄著絲絲輕煙。
曾經震撼武林的,令人敬畏而神秘的西子莊消失了。
唯一剩下的是那張西子莊的莊門。
說也奇怪,西子莊的一切都已付之火炬,而唯獨這張莊門卻還保留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莊門還在,門楣上斜懸著的那塊寫有“西子莊”三個大字的匾牌也還在。
徐天良站在莊門前。
與第一次來西子莊一樣,他心中仍充滿了恐懼與好奇。
他昨夜趕到此地,得到消息,西子莊已被化為了一片灰燼。
首先放火的是官兵。
三千鐵騎兵和五百火神營兵馬,三天前的夜早包圍了西子莊,接著西子莊便燃起了大火。
據線報,捷足行登的官兵放火燒了竹林,找出三個練兵場,斬了五百多個叛賊頭顱,劫走了一批財物,向上司邀功請賞去了。
第二次放火的是聖火教。
閔佳汝帶著聶民鑑,吳可擊和吳氏四兄弟等五百餘名手下早一天趕到了西子莊。
他率領部下,繼官兵之後,闖入西子莊內,西子莊再次燃燒起火焰。
據線報,閔佳汝找到了兩個秘密地窖,殺死了躲在地窖中避火的數十名西子莊莊丁,動走了數罈好酒,此刻聖火教人馬仍留在滄州城內。
第三次放火的弄不清是什麼人。
少林、丐幫、峨嵋、黃山、華山、鐵血旗、青城派,包括狼幫的人,近兩千餘眾衝入了西子莊中。
凡是莊中能燃燒的什物全都燃起子火,到處是星星點點的火,根本弄不清是誰放的。
群豪將西子莊反覆搜了數遍,幾乎掘地三尺,但沒發現一個人,也沒找到一物,於是乎憤怒的群豪就將皇陵古墓給挖出人意料的是這座陵墓居然是個空墓。
徐天良沒有與狼幫同行,當他趕到滄州時,西子莊已被三次火燒、三次洗劫,滄州城裡到處是各門派的人馬亂哄哄地鬧成一片。
他感到氣憤,也感到無奈。
他明白,在這種情況下誰也無法控制住局勢。
他沒有去找白素絹,也沒有讓任何人知曉,便獨自一人悄悄地來了西子莊。
他雖然知道來此已無意義,但他還是來了。
不知為什麼,他總還想看看這西子莊。
他跨步進莊內。
“砰!”身後傳來一聲震響。
他倏然回首。
斜懸在莊門上的那塊“西子莊”匾牌掉在地上,裂成了兩半。
他猶豫了一下,毅然向前走去。
東西兩片竹林,林中樓臺都不見了,到處都是焦土、焦木、焦磚、焦瓦、滿目淒涼。
行進不到一里地,他轉向左。
一座被煙火薰黑了的破石亭,躍入眼簾。
“煞巽亭”,石亭內圓形面壁上的三個字仍清晰醒目。
這裡該是皇陵古墓所在地。
他端詳著四周,皺起了眉頭。
那片含有奇門陣勢的能移動的竹林被掉後,皇陵古墓應該能看得到。
然而,眼前除了焦土外,什麼也看不到。
究竟怎麼回事?他暗自疑惑。
他閉上了眼,心意甫轉。
他第一次來西子莊接受旨令的那一天,天下著霪霪細雨。
竹林中露出一塊平地,平地上浮現出一座圓拱形的皇陵古摹,墓碑上刻有“吳王張士誠”五個大字。
墓前一條皇陵道,道旁青松掩映,直達朦朦天際。
墓前石階上盤坐一個身著黃袍、黃褂、黃紮帶、腳穿黃布鞋,額骨崢嶸,目光熠熠的老人。
那人便是扮裝成皇祖亡靈的西子莊莊主西門復!
他閉著眼,邁步向前走去。
到了,該就是這裡。
他耳邊響起了西門復的聲音:“你已見到聖靈了,從今天起你便是皇祖亡靈聖命使者。”
他咬緊了牙,臉上扯起深深的刻痕。
就是這個西門複製造了他悲慘的命運。
駝著背在深山谷裡育獒的爹爹胡大鵬。
至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母親徐潔玉。
大漠生死谷中狼崽的生活。
被燙壞了的臉,被廢了武功的徐滄浪。
雁蕩山金陵洞穴中死去原四百多名群豪……
“西門復!”他綻出一聲厲喝,一掌猛然擊出。
一聲排空氣浪之聲,掌擊空了。
他睜開眼。
他正站在皇陵古墓之上。
皇陵古墓已經沒有了。圓拱形的條石墳墓已被人夷為了平地。
殘石斷磚被燒焦的灰土所掩蓋,所以他剛才根本見不到墳墓。
他彎下腰,用手撥去腳下一塊條石上的灰土,被薰黑了的條石上“吳王張士誠”幾個字依稀可辨。
他原來正立足在皇陵古墓的石碑上。
他跨前數步。
古墓已被掘開,一個大洞呈現在他的眼前,他抬頭看看天空,然後弓身鑽入了洞中。
洞中是個大石穴。
石穴是空的,地上扔著十餘支火把,顯然有很多大到此來過。
石穴旁邊有小石門。
門裡透著火把的光亮。
是誰會在這墓穴的石洞中?他暗自猜疑。
此時,洞中響起了一個低低的變了腔調的聲音:“狼崽為何姍姍來遲?本西門莊主已在此靜候多時了。”
徐天良目芒一閃,霍地躍了過去,搶至石門旁,手已按住了天神劍劍柄。
小小的石洞裡,頂壁燃燒著一支火把,貼壁站著白素絹。
這個小丫頭!他皺起了眉頭。
“嘿嘿嘿嘿!”白素絹嬉笑道,一陣輕風似地從洞裡飄出。
洞中火把熄滅了。
她就站在徐天良面前不到一步遠的地方,一雙手欲伸又縮,小嘴微張吹口氣如蘭,兩隻放亮的眼睛裡波水盪漾,掩不住心中喜悅。
徐天良在這方面已有經驗,見她眼神,知道她此刻在想什麼,忙退後一步,故意冷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白素絹並不回答他的話,卻逼近一步道:“徐天良,你可曾記得你答應過我諾言。”
徐天良對此早已有所準備,故而沉靜地道:“當然記得。”
白素絹毫不猶豫地道:“那就請你實現你的諾言,為我做最後一件事。”
徐天良道:“什麼事?”
白素絹杏眼連連眨動,櫻唇微翹道:“娶我為妻。”
徐天良冷靜地道:“這是不可能的事。”
“當然可能,”白素絹微晃著頭道,“你雖然娶了小瑤姐,但我看得出來,你並不愛她,你愛錢小晴,但錢小晴已是閔佳汝的妻子,因此你完全可以娶我,因為只有我才能給你真正的純貞的愛。”
她說得很認真,也很流暢,顯然是經過深思熟虛的。
但徐天良的回答很是堅定:“小絹,這不行……”
她冷然一笑,截斷他的話道:“你是不是又想用死來威脅我?告訴你,凡本姑娘想做的事,沒有做不到的!”
“你聽我說。”
“我不聽你說!這件事總得要有個了結,如果你今天不答應娶我,我就死給你看!”
說著,她手腕一翻,一把短刃勒在了自己頸脖上。
她灼灼放亮的眼光盯著他,斬釘截鐵地道:“如果我再聽到一個‘不’字,我就死。”
徐天良怔住了,他沒想到她會來這一手。這丫頭真是膽大妄為到了極點!
她勒著短刃,逼視著他道:“若活不著不能被自己心愛的人所愛,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言畢,她又低低吟道:“不見故人彌有情,一見故人心眼明,忘卻問君船住處,夜來清夢繞西城!”
她並不熟悉詩詞,只是因為徐天良喜歡詩詞,所以近日來她也常讀些詩句,以圖日後討其歡心,她此時觸動情感,便將徐積的一首“贈黃魯直”七律吟出口來。
徐積這首詩,是寫黃庭堅於途中過訪徐積,暢敘後未再見時的朋友間心心相印,情投意合的感情。她囫圇吞棗,竟把它比擬自己對徐天良的感情。
徐天良見狀,啼笑皆非,一時不知如何辦才好。
白素絹吟完詩句,沉聲道:“一句話,你到底答不答應?”
徐天良靈機一動:“我答應。”
“真的?”她手中的刀掉落在地,身子一抖,倒向他懷中。
他抓住她雙肩:“我答應告訴你真相。”
她不知所云:“什麼真相?”
“我不能娶你,是因為你是我的親妹妹!”
“不,這不可能!”
“這是真的,你聽我說……”
徐天良將胡大鵬所敘述的故事,詳細地主說了一遍。
他沒有將徐滄浪是他親爹,廖小瑤是他同父異母兄妹的事告訴她,他怕她說露嘴傳到廖小瑤耳中。
他輕撫著她的肩膀,緩慢地說著,一邊安慰著她,態度十分誠懇,確實像個疼愛妹妹的大哥。
她流著淚,喃喃地道:“你為什麼偏偏會……是我大哥?”
他輕聲道:“我是你大哥難道還不好嗎?”
她突地掙脫他雙手,瞪著眸子道:“我要與你一起去狼山見胡大鵬,證實一切!”
他抿抿嘴:“絹妹,我說的確實是真話。”
她固執地噘起嘴:“可我還是不信。”
這時墓外傳來了霍長青的聲音:“白姑娘,我不玩了。我認輸,你躲在哪裡?”
白素絹呼地從徐天良身旁竄過,搶出了墓穴。
墓穴外聲音傳來:
“本姑娘與幫主要出去辦事,少則半月,多則二月,才能回錢塘總壇。”
“白姑娘,現在……”
“請霍掌門轉告狼幫幾位護法,先請我師兄嚴陰陽到狼幫協助執法。”
“能否問一下,白姑娘與幫主要去辦什麼事?”
“這你就不必問了,反正與你無關,幫主出來吧,咱們該走了。”
徐天良搖搖頭,無奈地走出墓穴。
突然,他心一動。
不知獒種地獸,已經馴練得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