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觀(天子殿)內寂寂無聲,顯得格外冷清。
不知為什麼,纏着黑布、掛着白紙燈籠的祭台,再加上那口觸目驚心的紫檀木棺材,使人一看到,便有一種極不平靜的感覺。
這可不是個好感覺,於是沈少球叫人在棺木上蓋上了一幅紅綾布。
殊不料,棺木蓋上紅綾布後,使武林陰冥大會又罩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一分可怕的凶兆。
六位武林陰冥大會的主持人,正在陰冥子神像前,為陰冥祭會作祈禱。
十二名手執法器的小和尚,侍立在兩側,低頭默唸着頌經。
其實這也並不奇怪。
江漢末,道教傳人豐都,建安二年,張衡在此設“天師治”,成為道教在全國二十四治之一,平都山道教便開始興旺起來陰冥生和王方平歷來是平都佛道兩家共同敬奉的神明,佛道共處,甚至和尚與道士雜住一寺,這是平都山的一大特公。
沒有高聲贊唱。
沒有眾多僧生。
沈少球步出行列,走到香案前。
他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不知為什麼,他發覺這香案與擱在殿外的胡吉安的棺木一樣,也是用紫檀木做的!
他深呼口氣,定住心神,從小和尚手中接過了冥紙。
他躬身後退,準備回列。
突然,一股陰森森的冷風,從殿門外颳了進來。
沈少球未加思索,立即揚手拍出一掌。
小和尚驚叫着向後急退。
“叮叮噹噹!”法器墜落到了地上。火線觸到兩旁垂掛的幡布條上,布條燃起了火花。
上虛道長、了坐道長、太乙真人、緣塵大師和天果大師一齊躍起,向四撲去。
火花消失了。幡布條安然無恙。
殿空飄飛的冥紙灰屑也被抓落到了銅盆裏。
一聲虛驚!
然而,沈少球臉痴待著。
他感到一中莫名的恐懼,與深深的不安。
陽光照着平都山頂端樂北的武廟(上關殿)。
牌坊似的廟門前及兩側,泥塑的伕役與戰馬,十分威武雄壯地傲立在陽光中。
掛印辭曹,對關斬將,心忠歸劉漢;
他昨天一夜沒睡好,眼眶都有些泛紅。
餘雙仁的舉,讓他感到驚奇難以理解。餘雙仁為什麼要耍弄丁非凡?
他不能下山,同中的道士卻是可以下山的。一大清早,他就打發凌霄宮的清明下山去打聽消息了。
他現在正在等待清明的迴音。
正殿是四合面屋頂,高兩丈許,正中一座石台,上面塑着身高一丈、長胃棗面的關羽坐像,兩旁聳立着關平、周倉像。
德齊忠顯,剛強直理;
神威靈佑,浩氣英光。
丁非凡搶過去,裝着燒香,悄悄地抓餘雙仁的手。
二是他不太信關爺。他認為關羽過於講義氣,太迂腐,同時運氣也不好,到頭來敗走麥城,被人所殺,砍下了腦袋,這種神他不願信,所以他從未到此廟來過。
他出手極快,一下子已將餘雙仁的左手抓住。
他心神一蕩,正待將小手握緊,突然那小手一滑,居然像柔軟的蛇身似的,從他指間滑出。
他還待伸手“追擊”,手腕陡地一麻,右手掌頓時癱軟了。
餘雙仁走到香案另一側,再添上一柱香,冷漠的臉上毫無表情變化。
丁非凡咧着嘴,“呀呀”地無聲叫着,彎腰退出了正殿。殿外,呂懷良還在望着天空。
丁非凡捧着右手腕走到呂懷良身旁。
丁非凡翹唇道:“是那清風道童……”
丁非凡眯眼問:“他用的是什麼點穴法。怎麼這痠麻疼痛?”
呂懷良緩緩地道:“這是點蒼派的‘啄脈’點穴功。”
呂懷良沒答話。他心中也在想:餘雙仁究竟是什麼人?
此時,凌霄宮清明道童匆匆趕到。
呂懷良嘴唇扁了扁,還想問什麼,卻沒有問出口。
清明道童側身,向丁非凡施了一禮道:“稟丁少主,屬下到仙月勝客棧時,賈無瑕尚在房中未起來,而霍姑娘則與宋孝忠去見閻王宮總堂主花銘雪去了。”
呂懷良暗自吐了口氣,懸着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什麼東西?”清明道童困惑地問。
丁非凡瞪圓了眼:“宋孝忠還沒把那繡鞋交還給姚星華?”
“繡鞋?”清明道童也瞪圓了眼,“什麼繡鞋?”
清明道童道:“在客棧遇着了姚星華大俠,他叫小的轉告一句話給丁少主。”
丁非凡急急地問道:“什麼話?”
“他……”清明道童似有為難。
清明道童扁了扁嘴:“他説,丁少主做過的事,休想反悔。”
丁非凡的臉紅了,連脖子都是紅的。
呂懷良在另一側,也紅了臉。
洞口呈圓形,直戲兩尺多,深逾數丈。洞口罩一個五龍盤旋的通花鐵蓋,中間有一個一尺大小的圓孔。
清行指着洞口道:“這叫五雲洞,也叫陰君洞,這裏的人俗稱天心眼。據説這是王方平和陰長生昇天成仙的地方,還有傳説,這是進出陰曹地府之門……”
任焉夢園地問:“這幹什麼?”
餘雙仁沉冷地道:“燒超度錢。”
任焉夢沒待他説完,便點點頭道:“我明白了。”
任焉夢點燃手中的冥紙,投入到洞口的鐵蓋內。
剎時,地洞內地風旋轉,習習有聲。
“搶錢了!”清行低聲叫嚷道:“瞧,洞內的羣鬼在搶錢了!”
餘雙仁的臉也有些蒼白,但不知在想些什麼。
燒完冥紙,任焉夢三人出了武廟。
餘雙仁對任焉夢道:“明天武林陰冥大會就要開始了,在祭奠靈之後,你將交大會處置,在此之前,你想不想去看看‘十王殿’?”
清行立即大聲反對:“十王殿有什麼可看的?”
餘雙仁聞言,身子抖動了一下,眼裏兩道灼熾的目光掃過任焉夢的臉。
城院殿,分上殿和兩側毆,結構精巧,建築雄偉壯觀。
愉門高兩丈,寬尺,左側塑着雞腳神和雞腳娘娘,右側殿着白無常夫婦。
五人立在殿前,尚未進殿,心中已有一種森森然災感,心神不定。
任焉夢和餘雙仁卻好像是虔誠燒香而來,率先雙雙跨入殿內。
正殿堂中神台上塑着一尊一丈多高、莊得威嚴的城隍,兩旁各塑着文武判官、執法衙等十餘座像。
“這是文武判官、執法衙役……”丁非凡走進殿來,主動充當解説。
他是個極有定力的人,片刻之間已將混亂的心緒鎮定。為了暫時轉移思緒,他便走進來充作解説。
他極有風度地舉起右手腕,朝餘雙仁笑笑。指着左側殿道:“左邊有門間殿房,內有神台六座,分別供有南嶽神和一殿奏廣王,一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五官王、五殿閻羅王,還有審判亡魂、賞善罰惡的羣像……”
他仍在想剛才的問題:餘雙仁為什麼要引任焉夢到這裏來。
丁非凡喘了口氣,手轉指向右側殿:“右側殿也有六間殿房,神台六座,與左側殿對稱,依次供着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平等王、九殿都司王、十殿轉輪王和東嶽神。
丁非凡擺擺手,引任焉夢進入了左側殿。餘雙仁和呂懷良隨後而入。
任焉夢在每個王面前都虔誠地燒上一柱香,求神王護佑孃的亡魂。
呂懷良注意到,每當任焉夢在燒既禱告的時候,餘雙仁嘴角也在悄悄懦動,似乎也在唸着什麼,眼裏則透射出冷漠與兇殘的目光。
丁非凡眼光沒再盯住餘雙仁。
他也在十王的像前祈禱,請求十王在今夜他與姚星華的赴會中護佑他。
清行長長地吁了口氣,臉上恢復了血色。
他自己對這個問題並不太清楚,故意藉此一問,看清行能不能回答。
清行已經恢復常態,所以輕咳了一聲,便道:“城隍神的封號是從後梁開始的。後梁開平二年,太祖朱温封越州城隍為崇福侯。到了唐代,各城池都大興建築城隍廟,官府不僅封侯,而且還有許多著名文人為之寫祭隍文。咱們的先帝朱太祖對城隍院照顧得更來備至,大小城隆都按地盤大小,一律封爵進位。”
清行身子抖顫了一下,臉又白了,沒再説話。
“清風!怎麼走這條路?”清行急急地問。
餘以仁道:“這條路回凌霄宮近些,當然走這條路羅。”
“慢!”清行急着嚷道,“回來!”
餘雙仁頓住了腳步,卻沒回來,只是扭頭看着了清行,像是想説的什麼,但又沒説。
丁非凡好奇地:“為什麼?”
丁非凡追着問:“什麼鬼洞?”
清行顫聲道:“什麼鬼……我也弄不清楚,但是聽説,這小鬼洞裏有一個青面貌牙的專食人畜的厲鬼……”
清行道:“真的,這的確是真的。”
呂懷良目芒閃了閃,插嘴問道:“你説的是真話?”
清行點頭道:“當然是真話。”
他是痴兒,但這上問題問得很聰明。
清行聳聳肩,扁着嘴道:“我也弄不清楚,但這厲鬼確實白天也會吃人。”
餘雙仁聽到此話,嘴角閃過一抹難以覺察的笑意,立即對任焉夢道:“我們走。”
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表情?
難道他來城隍殿的目的,就是引誘這些人去鬼洞?
“哼!”一聲冷哼,丁非凡已知老鷹抓雞地,將清行扣在手中。
在小路上,行不到十丈,見到一聲釘在路中的木牌。
牌上幾個醒目的大字:“路面危險,禁止通行。”
“怎麼樣,我沒説假話吧?”清行見到木牌,像見到救星似地嚷道,“回去,快回去!”
丁非凡挾着他的胳膊,輕輕一帶,已把他帶過木牌:“快走!”
清行停止了叫喊。
小路窄,沒有尖石、荊束,倒也很好走。
走過幾道彎口,前面出現了一堵光可鑑入的石崖。
跟在他身後的四人,都知道鬼洞就要到了。
石崖頂端,兀巖突起,斜傾小路上空,巖亡有水流過,紫藤白草往下低垂。
崖下一個水簾半掩的石洞,那便是清行説的鬼洞。
楊谷瓊怎麼會在這裏?
五人都感到有些驚奇,一同走了過去。
清行忙躬身道:“回稟楊大總管,這不是我……”
楊谷瓊冷聲道:“你們來幹什麼?”
丁非凡答道:“來看鬼洞。”
任焉夢咬咬下唇,想説什麼沒有説,不知為什麼,他很不喜歡這個揚穀瓊,所以不願與他説話。
“楊大總管,”餘雙仁想説什麼。
楊谷瓊擺擺手道:“上虛道長他們正在找你們,你們快回宮去吧。”
餘雙仁向任焉夢做了個手勢,急步退後。
任焉夢巴不得離開這個冷冰可怕的楊總管,也急急離開。
清行先悄悄退後兩步,然後扭身,飛也似地追上了餘雙仁和任焉夢。
楊谷瓊沒出聲。
呂懷良目光投向鬼洞。
“是的。”楊谷瓊答話了。
“我不信。”
“我也不信。”未待呂懷良回答,他已轉身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