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無瑕帖在巖壁的陰冥裏,默望着天空。
空中有云朵飄過,無聲地向遠方飄去。
賈無瑕覺得,自己就像這雲朵在無際的天空中飄蕩,不知將要飄去哪裏。
一條人影似大雁,從空中飛來,掠過巖頂,落在巖影裏。
蒙面人推開她,生冷地道:“你該入宮了。”
賈無瑕眼中滾出了淚珠:“我必須去?”
賈無瑕抬起閃動着淚珠的眸子,瞧着他道:“我若不去,你也就完了?”
蒙面人冷緩的道:“你不去,宮主就不會完全相信我;宮主若對我有戒心,我就無法實現我的計劃,完成大業。”
賈無瑕伸手捂住他面巾裏的嘴:“不用發誓了,我相信你。”
“我知道。”
“你該走了。”
“你進宮時要笑,不要哭。”
蒙面人居然低下頭來,掀起面巾,在她臉腮上輕輕吻了一下。
她的臉有了紅淚,眼裏閃出了光彩。
説罷,她毅然離開他的懷抱,踏步出巖影,踏上了通向左山側的山路。
蒙面人猶豫了一下,從腰囊裏取出一支玉笛,橫上唇邊。
笛聲抑昂頓挫,氣韻生動,十分優美。
賈無瑕的身影已不見了。
蒙面人還在吹笛。
仙記酒店。
與往常不同的是,店堂裏沒有划拳喝酒的吆喝聲,吵鬧聲和叫罵導聲。
所有人客人都靜靜地坐着,靜靜地喝酒,靜靜地瞧着周圍的人。
於是形成了一個特殊的場面,大家都默然地在用眼光悄悄交談。
最引人注目的客人,當然要算是楊豔豔。其實這也並不奇怪,“中原一點火”無論到什麼地方,都是惹人注目的人物。
這位唐門老大曾與楊豔豔有過染指,但他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裏再遇到楊豔豔,更沒想到楊豔豔仍像十年前那樣美貌,而且風騷勁比當年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傻呆呆地捂着酒杯,痴痴地望楊豔豔,一動也不動,形如石雕。
還有平南王袁功勳,關東四刀客薛亞重等四人也都直勾勾地盯着楊豔豔。
南角里,坐着姚星華和他的女兒姚雲瑜。
楊豔豔揮揮手,把店夥計招到身旁,打了個手勢示意結帳。
店夥計躬下身子,故意把頭湊到她臉旁,壓低了聲道:“有人已經替您會過帳了。”
店夥計扁了扁嘴:“那爺們已經吩咐過小的,不能説,所以……”
楊豔豔目光瞟向唐門老大唐世鼎那張酒桌。
她向唐世鼎送去個秋波,屈指做了個手勢,起身離桌。
姚星華與姚雲瑜説了幾句話,也馬上離開了酒店。
店裏少了楊豔豔,氣氛頓時冷落下來。
店夥計縮回伸長的脖子,開始清掃店堂。他們知道,是已到了關門的時候了。
見到那個手勢,唐世鼎像是喝了一杯興奮劑,血液頓時升温了,心也在狂跳。
當年,他與楊豔豔染指的那天夜裏,楊豔豔也是打這麼個手勢,把他帶到幽會地點的。
幽深的小巷。
兩邊是紅磚高牆,連月光都幾乎透射不進來。
她扭身入門,又打了個手勢。
楊豔豔穿過堂屋,走進小房。
月光從窗扉射入,房內傢什擺設,清晰可辨。
她剛進房,唐世鼎便已隨後搶到。
他一甩長袍,像餓虎似地撲了過去。
當年法泡製,手按住她的胸脯,然後滑下去,粗暴地撕扯着她的裙帶。
她的反應不對,當年不是這般動柞。
唐門老大的確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噓——”她做了個手勢。
楊豔豔點點頭。
“誰?”唐世鼎聲音變得低冷。
楊豔豔道:“其實我也覺察不到,但因為這幾天他一直在跟蹤我,所以我感覺得到他就在外面。”
唐世鼎陰冥地道:“諒他不敢。”
楊豔豔翹翹唇:“話雖這麼説,可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萬一他——”
楊豔豔仰起頭,拉住他的手,嬌聲地道:“你不怕,可我怕。
尊夫人若是發怒,給小女一顆‘相思豆’,小女就算是玩完了。”
庸世鼎眸子裏閃出了火焰:“這就好,我馬上去趕走他。”
楊豔豔從牀上躍起,冷冷一笑,整好衣裙,卻從後窗躍了出去。
唐世鼎掠過堂屋,“吱”地一聲,打開大門,走了出去。
唐世鼎冷哼一聲,沉聲道:“朋友,該露面了,否則唐門‘滿天星雨’可不認朋友。”
庸世鼎冷聲道:“牆上還有一位朋友,也請下來吧。”
話音未落,空中飄下一個人影,輕若柳絮,悠然站立在唐世鼎身前。
來人是武秀才朱合壁。
朱合壁身材高挑年紀不過十七八歲,長得五官清秀,腰掛一把比普通刀要長五寸的長刀。
朱合壁向唐世鼎施了一禮,然後道:“唐大俠好耳力,在下佩服已極。唐大俠……”
朱合壁臉刷地一紅,支吾着答不上話來。
唐世鼎冷厲的目光着他道:“她不適合你,她不是你要找的女人。”
袁功勳一旁插嘴道:“她不適合朱公子,適不適合我平南王?”
唐世鼎冷緩地道:“因為她會給你帶來許麻煩,甚至的死的威脅。”
衰功勳眯了眯眼,嘆口氣道:“你説的話的確不錯,本王爺決定放棄了。”
唐世鼎對朱合壁道:“你少年英雄,前程無量,可不要敗在了這種女人身上。”
唐世鼎老大在教訓的時候,總是有板有眼,句句在理。
朱合壁再次拱手:“唐大俠,後會有期。”
袁功勳目光一閃,怔怔地瞧着唐世鼎。
唐世鼎這話,謹有弦外之音!
袁功勳和朱合壁走了。
窗扉依然透着月光。
房內仍殘留着楊豔豔一股幽幽醉人的香氣。
楊豔豔已經走了!
唐世鼎意識到自己上了當,牙齒咬得格崩地響。
這條小巷兩邊沒有高牆,巷內和街前的那條小巷一樣冷清。
驀地,她頓住了腳步,隨即又退後幾步,臉上露出了驚愕之色。
戴着小竹笠的姚星華,橫身出現在巷子中。
“沒想到吧?”姚星華淡淡地道:“實話告訴你,我盤龍劍客要找的人,沒有能躲得了。”
楊豔豔扁起嘴唇道:“我實在不明白你在説什麼。”
姚星華冷厲的目芒如同刀刃:“你如果真不明白,就不會躲着我。”
姚星華冷聲道:“我找你,也並非想找你的麻煩,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楊豔豔眨了眨眼皮:“請問。”
姚星華冷鐵般的臉上再罩嚴霜:“你雖然無法回答我的問題,但你知道誰能回答。”
“老夫從不屑與女人交手,你不要逼我。”姚星華一字一吐,手已按住了腰間佩劍的劍柄。
楊豔豔盯着他握劍的手,臉上綻出一絲苦兮兮的笑容:“盤龍劍客就是這樣欺侮女人的嗎?”
楊豔豔睜圓了眼:“你想殺我,折磨我,還是強姦我?”
一道寒芒帶着逼人的冷氣,在巷空中劃過。
姚星華身子轉向了巷口,手中多了一柄長劍。
雲圓道長身後,站着五當正堂左右執事陸文欽和孫甫成。
姚星華一愣。五當掌門怎麼會突然在此出現?
“無量佛,善哉,善哉。”雲圓道長合掌對楊豔豔道,“做盡人事,而聽天命,凡事總該有個了結,你若知道什麼,還是告訴他為好。”
小巷中剩下了楊豔豔一人。
她呆呆地站立着,似乎在考慮什麼,良久,她才走出小巷向鎮外河畔柳樹林奔去。
“怎麼樣?”蒙面人冷聲問。
“不中用。”蒙面人冷哼一聲。
“屬下知罪。屬下以身相許,以贖失職之罪。”楊豔豔邊説,邊解開衣襟露出雪白如玉的酥胸,向蒙面人貼靠過去。
“是。”楊豔豔一邊應諾着,一邊整理衣襟。
蒙面人擺擺手:“你可以走了。”
蒙面人站在林內,仰面向天,透過樹梢縫隙,瞧着空中的月亮。
更不知賈無瑕是否會討得宮主的歡心?
他目光凝重,顯得心事重重。
不過他還有一絲安慰。右山腳廢荒石坡葫蘆谷坳裏,鼠王許復生今夜的行動,一定能獲得成功。
她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葫蘆谷裏遇到鼠王許復生。
一日被蛇咬,十年怕井繩,鹿於村中的一幕,至今仍使她一想起便心有餘悸。
這位鼠王一張尖嘴鼠臉本就可怕,再映上週圍石叢中老鼠跟裏閃晃不定的綠芒,看了更叫人背脊涼得發麻。
鼠王許復生早已率着鼠羣埋伏在這裏?
許復生在地毯上伸直了腰,鬆開摸住鬍鬚的手,臉上浮起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故作的笑容道:“霍姑娘,咱們又見面了。”
行復生陽側惻地繼續道:“在鹿子村,你遇着我,是沾了花容容那婆娘的黴氣;在這葫蘆谷場裏,你遇着我,是你的運氣不好。”
的確,霍夢燕的動氣是不太好。
她偏偏在這裏撞上了鼠王許復生,而且百毒囊袋中除了絕命丸之外,所有的毒物都已用光了。
“我敢把你怎麼樣?”許復生嘿嘿地奸笑着,“我這個癩蛤螟想吃天鵝肉。”
“你敢?”霍夢燕手握住了劍柄。
霍夢燕沉臉正色道:“我祖師公霍安仙已到了這裏,你敢欺辱我,他老人家定會將你剝皮抽筋,剁骨挖心,碎屍萬段!”
“你想用霍安仙那老怪物來嚇唬我?”月光下,不難看出這隻狡詐的鼠王唇角,浮泛着一抹詭秘的笑意,“那老怪物確是怪嚇人的,不過他現在正在鎮尾的何家小屋裏打着呼嚕,可沒想到我許復生在這葫蘆坳裏欺侮你。再説待會我欺侮完了你後,我的孩子們會將你啃得於乾淨淨,只剩下幾根白骨,他老人家又怎會知道,我鼠王曾經欺侮過你呢?”
“你這畜牲!”霍夢燕厲聲斥道:“我祖師公,還有我爹我娘都不會放過你。”
話音未,霍夢燕已彈身躍起。
一道耀眼的寒芒,在霍夢燕身子的推動下,像流星一樣射向許復生。
許復生凝身末動,色迷迷的眸子裏突然射出了精芒。
“想走?”許復生地毯一抖,身子筆直射向空中。
“叮噹當!”金鐵交鳴,火花四濺。
許復生身子回落地毯上,手中兩柄短刀沒入袖內。
霍夢燕長劍斜垂,氣喘微微,面色灰白。
“孩子們!”許復生舉起了手。
“上!”許復生發出了命令。
鼠羣浪潮般蓋過石叢,撲向霍夢燕。
就在這時,空中劃過一輪刀光。
許復生瞪圓了一雙綠豆大小的鼠眼,項下疏須如針豎起。
刀芒隱沒,霍夢燕身旁多了一個人。
“怎麼是你?”霍夢並和許復生同時發出驚呼。
看來徐大川出現,實是出乎兩人的意料。
霍夢燕像溺水者抓到了一根稻草,也不管徐大川是敵是友,對徐大川道:“徐大俠救救我。”
徐大川的回答,也大出她所料:“要我救你可,但你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她急急地問:“什麼條件?”
她想了想,點頭道:“我答應。”
“不行!”許復生叫嚷出口。
“走!”徐大川在她腰間一託。
“呀!”許復生身子挾着兩道道刀芒消向空中。又一道刀輪劃過空中。
空中明月之顫慄。
徐大川立在谷口外,鼠羣的身後。許復生落在地毯上,雙臂肩都已帶傷,傷雖不深,但血珠已冒了出來。
徐大川冷聲道:“這不關你的事,宮主面前我自有分説。”夜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