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廢棄了多年的碼頭。
一艘大木船孤零零地停在怪石旁,在起伏的江浪中顛騰。
陽光照著風月灣。
江龍十二騎奔至岸邊,躍身下馬。
沒錯,這船是青蓑幫幫主鎮江鬼神鍾大馗坐的船。
丁非凡靠近前,悄聲道:“有什麼問題嗎?”
丁非凡毫不在意地哼了一聲:“我知道。”
此時,江龍已下馬,他將韁繩扔給手下,然後走到任焉夢馬前,鞠了一躬道:“請任公子上船。”
站在大木船船舷邊的四名青蓑衣人,從船上伸出一塊跳板,另兩個青蓑衣人格早巳準備好的青蓑墊,鋪到跳板上。
為什麼鍾大馗會用這種大禮來恭迎任焉夢?呂懷良百思不解。
走到跳板前,呂懷良突然問:“為什麼不見鍾幫主?”
鍾大馗有個習慣,若是常客、普通客和生客等一般的客人,他都會親自到船舷來迎接客,不會出來迎接客人。凡江湖上熟悉種大馗的人,都知道他的這個習慣,他不出來迎,就表示客人的身份愈高,他對客人愈尊重。
江龍踏上跳板。因為今天江浪特別大,跳板不住地彈跳、晃動著,但江龍走得很穩,就像雙腳是粘在跳板上一樣。
江龍上了船,摘下白笠帽,做了個請的手勢。
江龍盯著任焉夢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困惑與驚愕的光。
呂懷良、丁非凡、宋孝忠、霍夢燕和賈無瑕相繼上船。
轉過前舷,一至中艙。
呂懷良不禁問道:“鍾幫主在聚義廳?”
江龍沒答話,徑直走入了廳內。
任焉夢隨江龍走了聚認廳。他神色顯得有些慌亂。他已意識到了,五位朋友暗中擺開了出手的招式,可他連對手也沒看見,一時不知該怎麼辦。
丁非凡正在與呂懷良和宋孝忠交換眼色,霍夢燕與賈無瑕在悄悄交頭接耳,任焉夢卻猛地扭轉了身。
“吱——”兩扇木屏風向左右滑開。
呂懷良等五人再一次看到了,任焉夢超乎常人的敏感能力。
江龍的臉色變了,變得很難看,幸好他在眾人身後,眾人無法看到他的臉。
“稟幫主。”江龍急忙道,“來人是無名谷呂懷良,桃花莊丁非凡,鐵血旗宋孝忠,青城派霍夢燕和落雁山莊賈無瑕。他們五人與了塵道長有約,護送任公子平都山凌霄宮,因恐有失,他們也上船來了。”
裡屋亮起了燈光。
九盞清油燈光像鬼火似地,在裡屋的四壁上閃爍。
江龍從後面走來,先跨入門仙,然後道了聲:“有請。”
晨屋也是中個客丁。
廳中央一張長方形的冬桌。
條桌上端一張墊著水獺皮的太師椅,這是主座。
正壁的板牆上接著一張偌大的“鍾馗捉鬼圖”。
鍾大馗看著呂懷良,沒有說話。
鍾大馗站起身,拱起雙手:“諸位英雄屈駕光臨,青蓑幫蓬蓽生輝。”
江龍將呂懷良等六人一一向鍾大馗介紹後,引入座位。
然後依次是宋孝忠與霍夢燕,任焉夢與賈無瑕。
呂懷良正色道:“鍾幫主素來是英雄豪傑,快人快語,今日為何如此吞吞吐吐?”
鍾大馗扁了扁嘴,突然咬咬唇,爽快地道:“好,請問任公子,你為何會一陽指?”
鍾大馗怔了怔,隨即道:“胡吉安真是死在一陽指下?”
任焉夢點點頭:“是的。”
盤內,一隻精銅打造的白鶴酒壺,本只彩釉瓷酒盅。
鍾大馗端起盅,含笑道:“六位小英雄光陸敝幫,鍾某無可招待,僅備此薄酒一杯,聊表心意。”
宋孝忠捏著酒盅道:“鍾幫主問任公子的話就問完了?”
他一仰脖子,將盅中酒喝盡,然後摸摸鬍鬚道:“鍾某先乾為敬。”
丁非凡隨之一笑:“在下雖不是英雄,但也不是個小鬼,豈怕這酒中有鬼?”
說罷,他一口將酒吞下肚。
酒到唇邊,賈無瑕手指一彈,一料小石射出,擊在任焉夢酒盅上。
“當!”酒盅碎了。灑濺酒到桌上。
呂懷良撲向江龍。
瞬刻之間,戰鬥已告結束。
呂懷良制住了正想拔刀的江龍,不但奪下了他的刀,還點住了他身上的兒大要穴。
宋孝忠身形躍起,雙手向四壁一揮,壁上八支兒臂粗的蠟燭,頓時大放光明,把鍾大馗照得如同白晝。
任焉夢扁著嘴,吃驚地問道:“丁少主,你怎麼知道這個鍾幫主是假的?”
丁非凡點住“鍾大馗”穴道後,抖著手中的人皮面具道:“呂懷良認識鍾幫主,按理說呂懷良進廳後,鍾幫主該要向他打招呼,但這位鍾幫主卻沒有,這說明這鐘幫主並不認識呂懷良。
宋孝忠按著道:“我們進廳後,呂懷良已暗示我們這位鍾幫主是假的,要我們準備隨進出手製服他們,所以……”
霍夢燕截住他的話道:“還有一點,這位鍾幫主在說話的時侯,總是用眼光瞧著江總管,好像是每一句話都要徵得他同意以,光憑這神態,我一眼就看出是個假貸。”
江龍咬咬牙,哼了一聲道:“英雄出少年,長江後浪推前浪。
呂懷良沉聲道:“在小店行刺任公子的唐世絕,也是你僱請的?”
江龍點點頭:“不錯,在下出了兩萬兩銀票,但沒想到堂堂的唐門神手唐老五,也居然會失手,簡真不可想像。”
宋孝忠唬起臉問:“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江友一字一頓:“胡吉安。”
丁非凡驚詫地:“為胡吉安報仇?”
呂壞良沉緩地道:“江總管,你錯了。”
江龍揚起眉道:“有仇報仇,有恩報恩,我錯在哪裡?”
江龍怔了怔,但立即道:“我們剛才已經過了,任公子也已承認,胡吉安是死在一陽指下,而任公子會一陽指。”
江龍眼裡露出冷酷的光:“白賜天也活不過今天。”
“你們……”宋孝忠驚愕地道:“凡是會一陽指的人,你們都要殺?”
丁非凡斥聲道:“國法如妒,豈容你如此亂來?”
江龍道:“恩公被害,我們當要親刃兇手,無須別人處置。恩公已被害數日,兇手即在眼,卻要我們兄弟等待,將來我們有何面目去見恩公?”
呂懷良深沉地道:“現在會一陽指的有兩人,即使兇手在他們當中也只會有一人,如果你殺錯了人,日後又有何面目去見屈死的冤魂?”
他這番慷慨大義的話,竟使呂懷良等人一時啞口無言。廳內一片沉寂。
任焉夢喃喃地道:“我不要你們項……上人頭,只要你們替我立……個碑就行了。”
此時,賈無瑕道:“大家注意到了沒有,我們在這裡鬧了半天,船艙裡為什麼沒見一個人出現?”
匯龍呶呶嘴道:“你們出船艙去看看,就知道了。”
呂懷良微微一楞,隨即向五人做了個手勢。
呂懷良等人押著江龍和“鍾大馗”,隨後而出。
江心有霧,旭日的微光已變得暗淡了。江霧中天水一色,船隻行走如飛。
人站在船舷板上,只覺風急呼嘯,江流嗚咽。
他們想幹什麼,難道要炸船?宋孝忠緊張地思索著。
呂懷良等人登上船舷,心不覺猛地一沉。
大家在船舷板上站定,風吹得衣襟飄舉。
只要匯龍一句話,他們就馬上會點燃火強,引爆火藥桶,將船炸燬。
他們已決以死來為恩公報仇,臉上流露出視死如歸的神情。
宋孝忠眉頭緊皺。六人中只有他一人會水,他在思右想,想不出船炸沉之後,如何能救出其它五人的辦法。
霍夢燕一副毅然捨身跳崖的表情,嘴邊露著一絲笑意。她已決定在炸船時,撲到呂懷良身旁,讓他再次抱住她,以享受鬼門關外崖邊的“美景”,若真能這樣,縱是死了,她了不可惜。
賈無瑕望著迷霧的天空中如同霧氣一樣昏暗。
江龍呶了呶嘴。
十二名青蓑幫弟子中,分出六人,奔到左船舷旁,扯起了一隻小艇,並把小艇吊出船外。
宋孝忠抿唇道:“你是要我們把任公子交給你?”
宋孝忠正色道:“人不能言而無信。其它暫且不說,我們既然已答應了了塵道長與卜善慈,就得把任公子安全送到凌霄宮,交予武林陰冥大會。”
江龍沉聲道:“只怕你們做不到。”
匯龍聲音變冷:“我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你威脅不了我。”呂懷良道:“江總管,在下勸你在思而後行,切勿意氣行事,以鑄成大錯。”
呂懷良深沉地道:“我們是不會走的。江總管,你要點火就點吧。”
江龍臉紅了,脖子漲的通紅,脖上的刀傷又滲出了鮮血。
他被逼上了絕路,除了弄假成真炸船之外,他已無路可走。
他嘴唇顫抖著,想下點火的命令,卻又說不出口。霍夢燕看出了他心中的猶豫,於是嘲笑道:“怎麼不敢點火?我早就看出你是個孬種。”
他是認定江龍不會炸船,才說出要江龍點火的話來的,這樣就能逼著對方向自己讓步,不料霍夢燕這一句過激的話,逼得江龍真點了火。
火繩在風中燃燒得很快。
眾人的臉色變得灰白,但誰也沒有動,彷彿都中等候著那一剎那驚天動地時刻的到來。
江心霧裡,一條小舟似箭一般向龍舟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