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翻覆。
原來天下最鋒利的是恐懼,所以,請給我勇氣。
越野車在山路上開了大約二十分鐘,路邊各種各樣的招牌開始密集起來,有的是農家樂、有的是度假村。
陸文把車子停在一塊寫著“望日客棧”的牌子下,回頭問道:“你們有沒有預定賓館?”
高晨、吳澤、李冬東和袁亮正在熱烈討論關於“山精”的事情,陸文的話他們誰都沒聽見,倒是齊蘅回答道:“沒有。我們帶了帳篷,打算自己野營的。”
陸文不贊同地搖搖頭。
“小亮!”他提高聲音喊了袁亮一聲。
這麼一來,正說得熱火朝天的幾個人都停了下來,袁亮應道:“文哥,什麼事?”
陸文皺了皺眉,他不像袁亮那樣跟誰都自來熟,但他又覺得要提醒這群年輕人他們的行動危險性太高,但大家畢竟剛剛認識,陸文有些不知怎麼開口。
齊蘅注意到陸文的表情,她想了想,立刻明白陸文不贊成他們野營的想法。她輕輕拉了下吳澤,湊到他耳邊低聲告訴他。
袁亮沒聽到陸文的回答,覺得有些奇怪。
這時,陸文又叫了他一聲,有些尷尬地說:“你這些朋友打算……打算去哪兒?”
袁亮立刻明白了,他很瞭解陸文的脾氣,就轉頭問高晨:“你們定了去哪兒沒有?”
高晨正想回答,吳澤卻捏了她的手一把,不讓她說話,自己替她回答了袁亮:“本來打算找個地方野營,但現在天氣變差了,這個計劃看來要暫時擱置,你們有什麼好推薦沒有?”
袁亮瞄到陸文聽到這話之後,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不禁有點兒好笑——原來文哥是不放心他們,偏偏又不知道怎麼說。
袁亮也明白了陸文把車停在這裡的用意,他指了指“望日客棧”那塊招牌說:“這是文哥的朋友開的,環境不錯,價錢也公道,要不然你們就在這裡先住下吧。”他見高晨有些懷疑地盯著他,笑道:“你可別當我是托兒啊!”
高晨被他一句話說破了心思,有些惱羞成怒地狠狠瞪了袁亮一眼,大聲說:“住!就住這兒了!”
她可沒想到,袁亮那句話是故意加上去的。一路上聊過來,袁亮早就發現高晨是個倔脾氣,生怕她一犟起來堅持要去野營,所以故意用了個激將法。
高晨沒發現,不代表別人也沒發現,吳澤就偷偷朝袁亮豎了豎大拇指——他剛才還在發愁要怎麼說服高晨呢。
袁亮幫他們把行李搬下車,吳澤和李冬東、齊蘅、劉婷婷都向袁亮道謝,只有高晨站在一邊不吭聲。
高晨自己也覺得自己有點兒過分,畢竟袁亮幫了他們一個大忙,但她就是看袁亮不順眼,也不知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人聲嘈雜,忽然間,從“望日客棧”招牌下那條向裡延伸的小路的另一端傳來了犬吠聲,一條全身毛皮油黑髮亮的大狼狗一邊狂叫,一邊飛奔過來。
劉婷婷嚇得尖叫一聲,整個人都縮到了齊蘅身後。齊蘅臉上沒顯出害怕的表情,卻也連連退後了好幾步,就連李冬東也“啊”的一聲站起來往後躲。
高晨卻迎了上去。
她看著那條大狼狗,眼睛閃閃發亮,就像看到什麼寶貝一樣,恨不得馬上上去摸摸大狼狗的腦袋。
袁亮急忙拉了她一把。
“你幹嗎!”高晨有些不滿,甩掉了袁亮的手。
袁亮愕然,他還沒見過對狼狗這麼有愛的女生呢。
吳澤見怪不怪地笑了笑說:“高晨就喜歡大狗,金毛、薩摩耶、哈士奇、黑貝……這狗種挺純啊!”他一邊說,一邊也開始眼睛發亮地盯著那條威風凜凜的大狼狗。
袁亮嘴角抽搐了兩下,薩摩耶和狼狗……還是挺有距離的吧?
這條狼狗看起來訓練有素,衝到眾人面前,並沒有繼續狂吠,只是四肢張開,血紅的大舌頭吐了出來,警惕地盯著他們看。
袁亮走近些,在狼狗前蹲下來,伸出手去問道:“小芳,還認識我嗎?”
他那柔情款款的腔調讓周圍一干人等都有種惡寒的感覺。
可那條大狼狗嗅了嗅袁亮的手,眼神居然變得溫和起來,還搖了搖尾巴在他面前趴了下來。
袁亮滿意地笑了,又靠近些,撫摸著狼狗的頭頂,笑嘻嘻地說道:“小芳真是好女孩,真乖哦。”
吳澤一臉要吐血的表情盯著袁亮和小芳問道:“它是……母的?”
袁亮又拍了拍狼狗的大腦袋,站起來,看著吳澤目瞪口呆的樣子,擺出一副惡作劇成功的樣子點點頭,“是啊,小芳是退役的警犬。再說……”
他故意拖長了聲音,眼睛瞄著高晨,慢慢地接道:“誰說看起來兇的,就不能是女生啊?”
李冬東沒忍住,笑出了聲,但隨即被高晨一個眼刀丟過來給滅了。
高晨終於還是受不了誘惑,走到了袁亮身邊,眼睛還是盯在小芳身上,問道:“能不能……摸摸它?”
袁亮點點頭。
高晨迫不及待地伸手,小心翼翼地摸摸小芳。
小芳嗅到陌生的氣息,眼神變得有些兇惡起來,身體也繃緊了。
袁亮在它頭上安撫地拍拍,小芳又安靜下來。它看了看袁亮又看了看站在袁亮身邊的高晨,湊過去聞了聞,似乎肯定了她是袁亮的朋友,於是也放鬆下來,不再戒備地看著高晨。
高晨蹲下來,一遍遍地撫摸著小芳,眼神里是毫不掩飾的喜愛。甚至還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塊奶糖來,扒掉糖紙,可惜小芳似乎對奶糖不感興趣,於是這塊糖還是進了高晨的肚子。
袁亮也蹲下來,目光含笑盯著高晨,問道:“你這麼喜歡狗?”
“當然了,狗救過我的命!”高晨的眼睛還是盯著小芳看,彷彿一刻都捨不得離開,“我小時候淘氣,掉到花園的池子裡,是我家的狗狗把我救上來,不然的話,我就被淹死了!”
袁亮沒有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高晨。
她講話的語氣充滿了懷念,目光柔和得能滴出水來。
忽然,小芳站了起來,搖了搖尾巴,轉身朝來路跑了回去。
高晨被嚇了一跳,也站起來朝那邊看過去。
一對大約五六十歲的老夫婦正相互扶著走過來,小芳跑到他們身邊停了下來,歡快地搖著尾巴。
袁亮站起來大步走過去,笑著打招呼:“王伯、李阿姨,我帶客人來了!”
這對夫婦正是“望日客棧”的老闆,男的叫王世臣,女的叫李梅,無兒無女,原來都是山裡的原住民,後來這裡變成了旅遊開發區,他們也就把自己的老房子修整了一下又蓋了幾間新的,開了個小小的賓館。
“望日客棧”的確如袁亮所說的一樣,環境很好。高晨尤其喜歡最東邊那間小樓,修建在山坡上,周圍栽滿了果樹,果香撲鼻。小樓裡的房間全用了原木的裝飾,古樸大方,大大的窗子,通風采光都很棒。
小樓有兩層,每層都有三間客房,高晨他們包了整個二層。
幫他們把最後一件行李拖上二樓,袁亮告辭了。
高晨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正對著樓梯,袁亮從她身邊走過的時候,像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來,湊到高晨耳邊低聲說:“你要是真的對‘山精’有興趣的話,可以跟王伯聊聊。文哥以前住在這裡的時候,親眼見過‘山精’的。”
高晨一呆,袁亮順勢塞了張紙條給她,“這是我電話,你們有事就找我。”
他吹了聲口哨,從領口扯下墨鏡戴好,大搖大擺地下了樓梯。
“喂!”
走到小樓門口,袁亮忽然聽到高晨叫他。
他回頭,見高晨在樓梯上一揚手,丟了什麼過來。
抬手準確地接住,袁亮攤開手掌看了看。
是一塊五顏六色的水果糖。
高晨喜歡吃糖,她的口袋裡總是裝著各種各樣的糖果。
袁亮笑了起來,他握著那塊水果糖,朝樓梯上的高晨揮了揮手。
高晨他們都有些累了,簡單收拾了一下,一個個便都倒在床上去會周公了。高晨也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直到有什麼悉悉索索的聲音把她吵醒。
張開眼,她就看到了李梅正幫她拉窗簾。
“李阿姨。”高晨叫了一聲,翻身坐了起來。
李梅被她嚇了一跳,見高晨坐起來,有些抱歉地說:“哎喲,真不好意思,本來想幫你把窗簾拉上讓你好好睡,結果倒把你吵醒了。”
高晨連連搖頭,抓起放在床頭小桌子上的表看了看,發現已經下午五點多了。
她竟然一口氣睡了三個鐘頭。
高晨揉了揉有些乾澀的眼睛,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這一覺睡得很舒服,高晨覺得所有的疲憊都已經離她遠去了。
精神抖擻地從床上跳下來,高晨隨口問道:“李阿姨,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
“有啊。”李梅答道,“你要想爬山,我們這屋子後頭就是山了。想釣魚的話,我們這也有魚塘的……”
高晨趕緊打斷了她,“我的意思是,有沒有什麼……嗯,比較刺激的,比較有挑戰性的?遠一點兒也沒關係。”
她只是隨便一問,可李梅的臉色卻一下子變了。
“小姑娘啊,我們這山裡頭不能亂走的。”李梅壓低了聲音,“最近哪,山精顯靈哪!你亂走,惹到山精發怒,你就沒命了!”
又是“山精”。
高晨皺緊了眉。
她原本真的以為,所謂的“山精”不過是山民們的穿鑿附會,被記者一誇張就傳得神乎其神了。可這一次進山玩,從司機到客棧老闆娘,個個人都對“山精”言之鑿鑿,深信不疑。高晨也開始有點兒迷惑了——難道世界上真的有“山精”這種東西嗎?
她正在發呆,房間的門忽然被砰砰砰的一陣猛砸。
“高晨!開門!快開門!”
是李冬東。
高晨有些疑惑地走過去拉開門,李冬東一臉焦急地站在門外,活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
“怎麼了?”高晨不明所以地問。
李冬東卻不說話,只是伸長脖子往門裡看,高晨有些火大地推開他喝道:“你鬼頭鬼腦地幹什麼?”
李冬東一聽到“鬼”字,立刻打了個冷戰,臉都白了。他急著比手勢,一雙眼睛四下亂瞄,好像真的有隻鬼就在附近一樣。
高晨被他搞得越發糊塗了。
“高晨……要不,我們……我們換個地方住吧。”李冬東一把拉著高晨往門外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說:“這地方……這地方有古怪。”
“你發什麼神經啊?”高晨白了他一眼,“咦,你頭髮上沾的是什麼?”高晨伸手從李冬東的頭髮上拈下一撮白毛。
李冬東見到這白毛立刻慘叫一聲,腿一軟就坐倒在地上了。
高晨被他嚇了一大跳,忍不住踹了他一腳,喝道:“你中邪了你!”
李冬東直勾勾地看著那一小撮白毛,兩眼發直,嘴裡喃喃自語著:“原來是真的……是真的……”
他本來以為,不過是他自己睡昏頭了看花了眼。
李冬東和吳澤住了一間,李冬東睡醒的時候,對面床上拱著個被子包,洗手間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李冬東想大概是吳澤在洗澡,也沒理會,正打算閉上眼睛再眯一會兒,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
吳澤要是在洗手間裡,那他的床上是誰啊?
李冬東不知怎麼就想到了他們在路上討論的“山精”的事情,一股冷氣頓時順著脊樑骨竄上來。他大著膽子揉了揉眼睛,仔細朝對面那張床上看過去。
不看還好,這一看幾乎把他的膽都嚇破了。
對面的那個被子包正在蠕動著,好像裡邊有什麼東西正準備爬出來。
而且,從裡邊還傳來一聲怪叫。
李冬東嚇得魂兒都要飛了,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從床上滾下來就往外衝,慌亂中他被床腳絆了一下,一頭栽到那個被子包上,裡邊又是一聲怪叫。
李冬東爬起來的時候手也按了上去,他可以肯定,那被子底下的是活物,還會動!從被子角里好像還冒出來一個白色的毛茸茸的不知什麼東西!
高晨聽李冬東結結巴巴地把事情說完,心也懸了起來。
她瞪了李冬東一眼喝道:“你就這麼跑了!那吳澤怎麼辦?”
李冬東苦著臉,什麼都說不出來——他那時候已經嚇得連自己姓什麼都忘了,哪兒還顧得上吳澤啊。
“虧你還是男生,膽子怎麼這麼小!”高晨哼了一聲,一把推開李冬東就往他和吳澤的房間走。
她還真不信這個邪了,高晨想,倒要看看到底是什麼東西作怪。
剛走到門口,裡邊就傳來吳澤的一聲痛呼!
高晨大驚,一腳踹開了房門。
然後她就愣住了。
房間裡已經亂成一團,椅子翻到在地上,床頭小桌上的杯子也摔了下來,撒了一地水,枕巾和枕頭亂扔的到處都是。
吳澤身上只套了條小短褲,跪倒在地上,雙手死死按著被子。
被子下面有什麼東西正在拼命掙扎,還發出一聲聲像嬰兒哭泣似的怪叫。
“吳澤!”高晨大叫一聲衝過去。
吳澤被高晨這麼一叫嚇了一下,手一鬆,被子下面的那東西立刻逃了出來。
一大團白色的毛茸茸的東西蹭的一下躥上了窗臺。
高晨看清那團東西以後,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這邊鬧的天翻地覆的,李梅也跟了過來,一眼看到窗臺上那團白色的東西,她趕緊招招手叫道:“美美,美美快下來!”
那隻比加菲貓還肥的像個球一樣的白色波斯貓聽到李梅的聲音,飛快地跳下來,一溜煙地跑過去。
李梅俯身把它抱起來,美美似乎是受了驚嚇,一邊往李梅懷裡扎一邊叫著。
它叫的聲音很奇怪,像小孩兒在哭。
高晨咬牙切齒地回過頭,一伸手揪住了跟過來的李冬東的耳朵。
“你就是被這隻貓嚇得屁滾尿流?!”
她怎麼就認識了這麼個白痴?!
李冬東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吳澤氣喘吁吁地爬起來,走到李梅面前,拿手指頭戳著那隻白色波斯貓的腦門恨恨地說:“你叫美美?你怎麼這麼淘氣?啊?你看看你把我的衣服弄的!”
李梅抱歉地朝吳澤笑:“小夥子,真不好意思啊!美美是調皮了點兒,一眼沒看住就喜歡往人床上鑽。”
吳澤繼續一邊戳一邊教訓:“下次你再亂跑,我就把你做成貓肉火鍋!”
李冬東的耳朵都被高晨揪紅了,他結結巴巴地為自己分辨:“我……我哪兒知道是貓啊!而且……而且它叫的那麼怪……”
“你們在吵什麼?”齊蘅也打開房門走出來。
高晨懶得再理自怨自艾的李冬東,對齊蘅說道:“把劉婷婷叫起來,咱們也該去吃飯了。”
齊蘅愣了一下,“劉婷婷不是已經出去了嗎?”
高晨本來已經打算回房間去換衣服,聽到齊蘅這麼說,她站住了,回頭看了看齊蘅,問道:“她出去了?”
齊蘅點點頭,“不在房間裡。揹包也不在。”
不知為什麼,高晨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給她打個電話。”她對齊蘅說道,隨後跑回房間,光速換衣服。
當大家都換好衣服聚到一起時,齊蘅向高晨搖搖頭,表示劉婷婷的電話打不通。
高晨想了想,走下小樓,穿過一小片花園,來到王世臣和李梅自住的那棟樓下。
王世臣正在澆花,看到高晨,熱情地笑著問道:“姑娘,有事嗎?”
高晨問王世臣有沒有看到劉婷婷,王世臣連連點頭。
“大概一個小時以前,她拿了相機出去了。我還勸她別走太遠,你看這天陰的,我擔心會下大雨呢?”王世臣一邊說,一邊指了指已經十分陰暗的天空。
一個小時……
高晨的心沉了下去。
劉婷婷迷路了。
她有些害怕地環顧著四周。
樹、樹、全都是樹。
高聳的樹木至少都有幾十年樹齡,粗大的樹身上覆蓋著青苔和藤蔓,在漸漸開始暗下去的天色裡彷彿是什麼遠古的怪獸。
劉婷婷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她拿著相機邊走邊拍,順著望日客棧後面的小路一直往山上走。
走著走著,路就沒有了。
劉婷婷很後悔,應該在沒有路的時候就掉頭順著原路返回的,可她眺望到山腰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山澗,她想反正不遠不如過去看看,於是就撥開草叢慢慢地走了下去。
當她不知不覺地繞了幾個圈子後,劉婷婷才發現不但看不到山澗,就連來時候的方向也分不清了。
她沒有任何野外生存的經驗,根本不知道迷路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留在原地不要動。她只想著要自己走回去,不能再讓高晨他們覺得她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笨蛋。
可是現在……劉婷婷快要哭出來了,這個鬼地方連手機信號都沒有,她該怎麼辦呢?
天越來越黑,劉婷婷只帶了自己的小包包和相機,連照明的東西都沒有,她害怕得哭了起來,嗚嗚咽咽的哭聲很快淹沒在漸漸狂烈的風裡。
風來了,雨也來了。
暴雨傾盆。
劉婷婷很快就被澆成了落湯雞。
她慌亂地四下看著,希望找到一個能夠避雨的地方。
然後,她看到了一點隱隱約約的光。
劉婷婷一下子興奮起來。
她想,一定是高晨她們來找她了!
“我在這裡!”劉婷婷大聲叫著,可是風聲太大了,雨聲也太大了,她的聲音就連她自己都聽不清。
她只能拼命朝著那光點的方向走過去。
光點越來越近,劉婷婷的腳步也越來越快。
然而當她看清楚那光點時,她失望了。
不是高晨他們,而只是一盞掛在樹上的照明燈。
誰會把照明燈掛在這裡呢?劉婷婷站住了,前後左右看來看去,還是沒有看到有人。
她大聲嚷了起來:“有人嗎?有人嗎?”
一陣陣回聲隨之響了起來。
劉婷婷愣住了——這是什麼地方?怎麼會有回聲?
可她很快發現,隨著她的叫聲,似乎前面又有光亮了。
有光,就代表有人!
劉婷婷一陣驚喜,原本的疲勞似乎一下子都忘光了,她繼續朝前走去。
在那盞掛在樹上的照明燈的映照下,劉婷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高晨他們已經要急瘋了。
劉婷婷的電話一直打不通,就在他們想要出去找人的時候,憋了一天的大雨終於開始下了。
王世臣和李梅好不容易才攔住了要冒雨出去找人的高晨他們,王世臣疾言厲色地警告高晨:這樣的天氣如果貿然行動危險性太高了。
“可我不能不去找我的朋友!”高晨的倔脾氣也上來了,大聲地嚷了回去。
“你這娃娃咋不聽勸呢!”王世臣急得直跺腳,“這樣大的雨,你找不到人還要把自己也搭進去的!”
李梅也幫著勸道:“是啦是啦。你別急了,我剛剛給你那朋友卜過卦的,沒事的!肯定沒事!”
如果對方不是個老人家,高晨就要怒吼一句誰要聽你的鬼話了。
她雖然沒喊,但神情已經表現出來了。
李梅卻是無比認真地說道:“信我啦!山精肯保佑她,能把她送回來的!”
李冬東一聽到“山精”兩個字就汗毛倒豎,忍不住嘟囔道:“說的像真的似的,怎麼可能啊!”
“老頭子一把年紀了,不會騙你們的啦!”王世臣跺了跺腳,“我親眼見過的,怎麼會騙人!”
高晨看得出王世臣沒說謊,但就憑這麼一句虛無縹緲的話,就讓她相信劉婷婷會平安回來,高晨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信的。
正在爭執的時候,電話忽然響了。
王世臣一邊守著門,不讓高晨他們出去,一邊示意李梅去接電話。
李梅接了電話,說了幾句,忽然抬起頭來笑眯眯地對高晨說:“我都說了沒事吧?你朋友是不是叫劉婷婷,長長頭髮的?”
高晨一怔,連連點頭。
李梅對著電話又說了兩句就掛斷了,笑著走過來說:
“她迷路啦。不過這邊的護林員巡邏的時候看到她,已經把她帶回去了,等雨停了,就開車送她回來。”
好消息來得太突然,高晨他們一時都沒有反應。
倒是王世臣大大鬆了一口氣,又埋怨高晨:“你這女娃娃跟老頭子犟什麼啊?我老婆子都說了山精保佑了,你說你要真是跑出去多危險啊!”
這下子不光是高晨覺得奇怪,就連李冬東也忘了害怕,好奇地問道:“王伯,您說的這個‘山精’,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唉,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說話!”李梅瞪了李冬東一眼,“怎麼說是東西,這麼無禮!”
高晨也想到了袁亮曾經說過陸文在這家望日客棧見過“山精”,她也問道:“您說的‘山精’,是真的?”
王世臣連連點頭,一張老臉上的表情嚴肅無比。
“我見過的咧。”
大概一年之前,王世臣的望日客棧來了兩位客人。
一位是個高大英俊的外國佬,卻說一口很流利的中文,後來王世臣才知道是他誤會了,這個叫陸文的年輕人是混血兒,雖然長相十分歐化,但卻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
和陸文一起來的是一個女孩子,長得文靜秀氣,叫陸晴,是陸文的妹妹。她小時候生病,雙腿都癱瘓了,只能坐在輪椅上。
陸文對妹妹十分體貼,怕她總是在家裡悶著,所以帶她進山來玩。
陸晴性格溫柔,乖巧有禮貌,王世臣和李梅都非常喜歡她。
因為陸晴行動不便,所以她不能去爬山、釣魚、玩漂流,可陸晴卻一點兒都不在乎,她喜歡靜靜地在房間裡看外面的景色,或者坐在院子裡感受山裡清新的空氣。
陸文在望日客棧陪了妹妹幾天,陸晴就趕他走——陸文的真人CS野戰場離望日客棧只有半小時的車程,陸晴不希望因為自己而耽誤哥哥照看生意,陸文拗不過她,剛好也有客人聯繫他,他只好把陸晴留在望日客棧,自己去招待客人。
那時候也是雨季,白天還是風和日麗,夜裡就風雨大作。
狂風吹斷了樹枝,打破了陸晴住的那間小屋的窗戶,雨水嘩啦啦地灌了進去。
陸晴從夢中驚醒,勉強爬下床就再也動彈不得,只能打電話向王世臣夫婦求助。
王世臣急忙爬起來,叫上李梅,可他們剛一出屋子就被嚇呆了——在他們客棧後面的山上有無數綠瑩瑩閃動的光點!
那是狼群!
王世臣和李梅在山裡住了大半輩子,一看就知道一定是因為大雨導致山洪暴發,把平日裡躲在深山裡的野獸逼了出來。
狼群已經圍住了客棧後面的幾間屋子,包括陸晴住的那間。
陸晴在屋子裡也發現了狼群,她驚慌失措地大聲呼救,卻不知道這樣反而驚動了狼群。
王世臣早已經飛奔回去給陸文打電話求援,陸文接到電話便第一時間驅車趕來,但他趕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有幾隻狼已經爬上了陸晴住的小屋的窗臺,還有幾隻正在瘋狂地撞著屋門,陸文能聽到陸晴在邊哭邊大聲呼救。
陸文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
他開槍打死了一隻狼,然而血腥味道讓狼群騷動起來,更多的狼撲了下來。
陸文拔出了匕首。
同時,他也聽到了陸晴的慘叫。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響起了一陣奇異的聲響。
那聲響也並不是很大,卻偏偏能夠蓋住風雨聲。
隨著聲響,一道白光驟然亮起。
誰也沒有看清那白光是從哪裡出現的,只看到那白光像是活的一樣,在林間不斷穿插。
被白光照到的狼群驚慌失措起來,它們似乎非常畏懼白光,紛紛哀號著掉頭就逃。
轉眼之間,狼群逃得乾乾淨淨。
白光在四周盤旋片刻,就倏地消失了。
王世臣和李梅都看呆了,就連死裡逃生的陸文也愣住了。
這白光到底是什麼?
陸文猛然跳起,衝到陸晴的屋子前,踢開了門。
陸晴昏倒在地上,陸文衝過去抱起她,驚訝地發現她毫髮無傷。
地上一團混亂,看得到有獸類的足跡。
陸文確信自己沒有看錯,有一隻狼應該從窗戶爬了進來。
可是,為什麼陸晴居然沒事?她全無行動能力,狼為什麼沒有傷害她?
難道也是因為那道白光嗎?
……
“我後來跟陸文說啊,你運氣好,有福氣,你遇到山精顯靈了!”王世臣現在說起來仍是很感慨,“那小夥子和他妹妹真是好福氣啊,我和老婆子在山裡住了這麼多年,還是託他們的福才見了山精。”
高晨和吳澤、齊蘅、李冬東都聽呆了。
真的有“山精”?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劉婷婷也被護林員送了回來。
劉婷婷看起來並沒有受什麼傷,只是精神很差,臉色也非常蒼白,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
“我們找到這位小姐的時候,她已經處於半昏迷狀態。”送劉婷婷回來的護林員之一向高晨他們解釋道,“我們那的醫生幫她檢查過,她沒有受傷,可能是因為體力過度消耗和過度驚嚇所以昏倒。”
高晨原本對劉婷婷單獨行動十分不滿,但看她這個樣子,也不忍心再指責她。
護林員臨走的時候,有些遲疑地對高晨說道:“這位劉小姐……似乎,有些不太對勁。”
高晨愣了一下。
那個護林員看了看他的同伴,兩個人似乎都是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
高晨有些急了,催促道:“你們到底有什麼想說的啊?”
又遲疑了一會兒,其中一個護林員才很勉強地說道:“其實,大概也是我們的錯覺。劉小姐她,一路上都不太講話,我們問她話,她也不太回答……好像……很遲鈍似的。”
高晨皺了皺眉,劉婷婷平時的確不是這樣子的,她愛說愛笑,不可能連別人問話都不回答。
但是,她一個女孩子在山裡迷路,又被大雨淋了一場,現在還沒從驚嚇中回過神來也是有可能的,就算行為反常一些,也不奇怪。
另一個護林員見高晨的臉色不太好看,急忙補充道:“可能是被嚇得太厲害了吧?我聽到她一直自言自語什麼‘好可怕’的。”
高晨也沒放在心上,到過謝之後,就送他們離開了。
之後,高晨去了劉婷婷的房間。
大家都在那裡,吳澤和李冬東圍在劉婷婷的床前,爭先恐後地安慰她。
齊蘅一手推開一個,板著臉說道:“讓婷婷好好休息一下吧,你們別來湊熱鬧了。”
劉婷婷似乎根本沒有聽見周圍的聲音,她已經換好了睡衣坐在床上,雙手抱膝,眼神呆呆地看著前方,一句話都不肯說。
高晨走進來,正看到吳澤伸手摸了摸劉婷婷的額頭,大驚小怪地嚷道:“婷婷,你這裡怎麼有個紅點啊?被蟲子咬了嗎?”
誰也沒想到,吳澤剛一碰到劉婷婷的額頭,劉婷婷就像觸電一樣彈了起來,大聲驚叫起來。
“別碰我!怪物!別碰我!”
說著,她甚至還揮舞起手臂,想要抓到什麼去打吳澤。
高晨一個箭步衝上來,按住了劉婷婷。
“婷婷,別怕了,是我,高晨。”
高晨大聲在劉婷婷耳邊叫道,然後感覺手掌下激烈顫抖的身體慢慢平靜下來。
劉婷婷有些茫然的目光慢慢移到高晨臉上,看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露出個笑容來,“高晨。”
高晨扶著她坐好,輕輕摸摸她的頭髮。
劉婷婷似乎平靜了很多,她看了看圍在她身邊的眾人,慢慢地說道:“你們……都在啊……”
李冬東笑著點點頭,“都在都在。你啊,讓大家擔心死了。”
“就是!”吳澤很不滿地接道,“小生為你牽腸掛肚了一整夜啊,你居然不領情還要打我,小生我好命苦!”
平時的話,劉婷婷一定會被吳澤的話逗笑的,可今天她卻只是呆呆地看著吳澤。
吳澤有些尷尬,聳了聳肩換了個話題:“你可真是為了攝影事業鞠躬盡瘁了啊?都拍到什麼好照片了?”
劉婷婷仍舊很茫然地看著吳澤,過了很久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四下摸索起來。
“相機……對了,相機呢?”她到處翻找著,聲音裡帶了哭腔。
高晨給了吳澤一巴掌,讓他閉嘴。
齊蘅拉住了劉婷婷的手說道:“算了,婷婷,你沒事就好。那個相機丟了就丟了吧。”
“不能丟!”劉婷婷連連搖頭,很認真地說道:“我拍了……我拍了……”
她忽然停了下來,用力地皺著眉,似乎很困惑。
“我拍了什麼呢?”她自言自語著,“那是個山洞……好大的山洞……然後……然後……”
她臉上的神情越發困惑,“然後,我怎麼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沒有人回答她。
高晨、吳澤、齊蘅和李冬東四個人面面相覷。
事情,好像真的有點兒嚴重。
現在看來,劉婷婷不僅僅是受到驚嚇這麼簡單,她好像還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好不容易把劉婷婷勸得睡下了,他們四個人坐在高晨的房間裡,相對無語。
沉默了好一陣子,李冬東忍不住問道:“現在怎麼辦?”
“最好的辦法,就是趕緊送婷婷回去,找一個醫院為她好好檢查一下。”吳澤提議。
齊蘅沒說話,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
高晨也沒有說話,但臉上的神情卻顯然並不贊同吳澤的話。
吳澤知道高晨不說話不表態其實就是不同意,但目前他覺得這樣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所以他一直看著高晨,希望她趕快做決定。
高晨也知道應該把劉婷婷送回去,可是劉婷婷提到的那個山洞卻讓她起了好奇心。
她想知道劉婷婷到底看到了什麼?為什麼好端端的,就會不記得發生過的事情了呢?
高晨想了很久,終於有了決定。
“你們送婷婷回去吧,我要留下來。”
她一定要去看看。
“不行。”
吳澤用力搖搖頭,“高晨,我知道你要幹什麼,但你不能一個人去冒險。”
高晨笑了笑,“誰說我是一個人的。”
吳澤呆了一下,“那,你想要誰留下來?我還是齊蘅?”
高晨搖搖頭。
吳澤疑惑地看著她。
高晨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朝吳澤晃了晃。
吳澤一把搶了過去,看到上面寫這一行數字,是手機號碼。
下面則是一個瀟灑隨意的簽名:
袁亮。